第167章

    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那個人也回頭看了看自己。

    實實在在的一個人。

    相貌普通，毫無特點。

    一張陌生的臉，在夜色下甚至看不出歲月年紀(jì)。

    但衛(wèi)東總覺得這個人的目光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見到過。

    衛(wèi)東一點一點靠近，企圖從這個人的衣著打扮看出些蛛絲馬跡。

    這個人看了衛(wèi)東兩眼，似乎就對這個“闖入者”失去了興趣，轉(zhuǎn)過頭去，也不知是在發(fā)呆，還是在沉思。

    衛(wèi)東的目光集中在了這個人腰畔的口袋上。

    這是一個非常破舊的布口袋，破舊到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它的樣子卻格外熟悉，尤其是口袋抽口處的那一根黑色的繩子，繩子頭系了個生銹的銅鈴鐺，偶爾會發(fā)出暗啞的聲響。

    同這個一模一樣的口袋衛(wèi)東見過，那還是在自己和方菲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時的獅駝嶺已然橫尸遍野，兩個人無路可去，只能從這個口袋里選出了兩根雪白的鵝毛。

    并且，兩個人還學(xué)會了障眼法，只需將鵝毛別在耳朵上，念動咒語，兩個人就地變作了兩只鵝妖，由此大搖大擺混進(jìn)了獅駝國。

    衛(wèi)東張了張口，想問這個人：你就是當(dāng)初幫了我們的老婆婆嗎？

    但口中說出的話全都融進(jìn)了空氣中，一點聲音也沒能發(fā)出來。

    土堆上坐著的那個人卻像是聽到了似的，笑了笑，似乎對衛(wèi)東說了什么，但衛(wèi)東聽不見。

    那人舉起手里的口袋，銅鈴發(fā)出銹了的聲響。

    伴隨著這鈴聲，衛(wèi)東總算從幻境里回來了。

    方菲似乎在和豬伙計說著什么，已經(jīng)準(zhǔn)備挑人，外帶著討價還價。

    那銅鈴鐺的聲音竟還在微微響著，衛(wèi)東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這只妖，確切說是屠宰場的一個妖伙計，身量適中，腦袋是一個猴頭，此刻對衛(wèi)東呲了呲牙，又晃了晃身子。

    猴妖腰畔上別著的口袋就發(fā)出了銅鈴鐺的聲音，猴妖對衛(wèi)東做了個復(fù)雜的手勢，便不再看衛(wèi)東。

    這時候突然傳來了蟒蛇男的聲音，很快又傳來了豬三的聲音：“且慢著交易，今兒的場子龍爺都包了！”

    衛(wèi)東轉(zhuǎn)過頭來，卻發(fā)現(xiàn)那猴妖早已不見蹤跡。

    方菲反應(yīng)極快，背緊了背后的孩子：“龍爺我們可惹不起，我們先撤了，改天再來�！�

    豬伙計很機(jī)靈，以為這些商家之間不好見面，便先引著兩人從另一個門出去了。

    兩個人重新又回到了骯臟的街巷上，無聲地沿巷子轉(zhuǎn)出去，便走上了青磚鋪路的大道。

    兩個人都清楚，自己連屠宰場里的一百個人都救不了，如果不是躲得及時，方菲背后的孩子都有可能被蟒蛇男留下，甚至還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先回客棧。”方菲簡短說著，同時健步如飛。

    耳邊刺耳的“嘀——”聲響著，這報時聲一聲比一聲大，已經(jīng)是第八聲了。

    時間真的不多了。

    回到客棧，將那孩子頭上的布解開，孩子并沒有哭，目光十分呆滯。

    方菲將路上買到的藥往孩子的傷口涂，過程可能很疼，但那孩子一聲不吭。

    “我看到他了�！毙l(wèi)東這時候才說。

    “是那個猴子？”方菲當(dāng)時沒來得及用鳥仙羽毛去觀察對方，但從衛(wèi)東的表情也能猜測出幾分。

    “他應(yīng)該和當(dāng)初幫咱們的老婆婆是同一個人，”衛(wèi)東說出自己的猜想，“就是咱們在入城前見到的那個老婆婆�！�

    方菲低頭上藥，一時沒有言語。

    “你說，幻境里看到的，究竟是以前的事還是以后的事？”衛(wèi)東問。

    “我不知道�！�

    “在那個環(huán)境里，似乎發(fā)生過一場妖與人的大戰(zhàn)，場面非常慘烈�！�

    方菲聽著衛(wèi)東的描述，很難想象那個慘烈的場景，更無法推斷這件事到底發(fā)生在幾百年前，還是即將發(fā)生在幾個小時之后。

    “衛(wèi)東，你說這些妖為什么要來獅駝國？”方菲突然問出這么一句。

    衛(wèi)東想了想：“蟒蛇男不是說了嗎，在這里可以合法地吃人，這個國家好像屬于三不管地帶。”

    “《西游記》里是怎么講的？為什么能容許那些妖怪們把一個國家的人都吃完？”方菲想起這個就覺得毛骨悚然——吃人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吃人居然合理合法。

    “按照書里的說法兒，這三個妖怪都是有后臺的，并不是無名無姓的野妖怪，”衛(wèi)東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那青獅白象是文殊與普賢兩位菩薩的坐騎，而那大鵬鳥更是了不得，論起來是如來佛祖的舅舅�！�

    “這個好像在電視劇里也提到過，鳳凰生下了孔雀和大鵬，那孔雀天生喜歡吃人，居然斗膽把佛祖吃進(jìn)了肚子，后來佛祖破孔雀背而出。那孔雀竟以佛母自居，所以大鵬也就成了佛祖的舅舅�！狈椒七�記得電視里演過這一段。

    “所以大鵬無法無天，說自己不習(xí)慣吃齋，每天都要吃人，最終還是佛祖說以自己的信徒來飼它，它才皈依�！�

    方菲聞言，瞪大了眼睛：“以人喂它？”

    “這里面大概有以身飼虎，舍生取義的意思吧�！毙l(wèi)東說。

    方菲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之前我給你講過八部天龍的事，其中就提到了大鵬鳥嗜好吃龍，直吃到龍族即將絕種，后來龍母就向佛祖懇求救救龍子，佛祖就勸說大鵬莫再吃龍，并答應(yīng)他，佛門弟子日后在用齋飯之前必先施舍甘露飯食與他，于是大鵬鳥就皈依了佛門，從此不再吃龍�！�

    衛(wèi)東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簡直顛覆了之前對《西游記》的認(rèn)知：“說實話，我以前一直看不懂這里，就只能以‘舍生取義’這樣的話來糊弄自己，沒想到佛經(jīng)里還有這樣的解讀？”

    方菲：“我沒讀過佛經(jīng)，這是看武俠的時候查了些資料，碰巧里面提到了這些。”

    衛(wèi)東：“我覺著，《西游記》的作者吳承恩肯定是知道這個故事的，他大概是刻意用另外一種方式寫出來的，也許是為了諷刺當(dāng)時的社會，也許是為了增強(qiáng)故事性什么的，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不能說的原因�！�

    方菲覺得以兩個人的智商和閱歷恐怕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參透這里面的奧秘。

    方菲道：“反正，咱們所在的這個世界，無非是人與妖之間的事�！�

    眼前的這個世界，更多地讓衛(wèi)東想起了《動物世界》那幅畫。

    無論畫中還是現(xiàn)實，只要奪取了食物鏈頂端的位置，人和妖的身份，完全是可以互換的。

    究竟人是什么？妖又是什么？

    人非人又是什么？

    被吃的總是最弱勢的那一方罷了。

    衛(wèi)東看了看方菲那雪白的鵝頭：“你知道嗎？現(xiàn)在如果讓我看宰鵝，大概就跟看殺人沒什么區(qū)別�！�

    物傷其類，說的就是這個吧。

    衛(wèi)東覺得自己仿佛突然弄懂了唯物辯證法。

    “我看那個猴妖并沒有機(jī)會和你說什么，”方菲轉(zhuǎn)換起話題來從來都是不留余地，“如果他真的是純?nèi)耍�不可能不留下暗���！?br />
    “他說，”衛(wèi)東仔細(xì)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猴妖的手勢，此刻站起身來進(jìn)行了模仿，將右手高高抬起來，向上舉了一下，又向左邊拍了三下，向前面拍了兩下。

    “三心二意？三言二拍？”方菲感覺自己最不擅長猜這樣的謎題。

    “……”衛(wèi)東轉(zhuǎn)了個圈兒看了看四周方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換了一個方向重新做了一遍這套動作，“我想起來了，當(dāng)時他是面沖著南邊的，我認(rèn)為他是在給咱們指點一個方位�！�

    “是什么方位呢？”

    “他面沖著南，手向上舉了一下，就是讓我們走出屠宰場，向左拍，也就是向東走，拍了三下，我認(rèn)為應(yīng)該是向東過三條街，又向前面拍了兩下，就是向南拐，再過兩條街。”衛(wèi)東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方菲有些不敢相信地盯著衛(wèi)東看，簡直懷疑他偷了一部分牧懌然的腦子帶過來了。

    衛(wèi)東撓了撓頭：“我這一路上光想這件事兒了，也不知道猜得對不對。剛才才算想通了，他面沖南站著，陽光刺著他的眼睛，他還使勁瞇了一下眼，大概就是要提醒我，他面對的是正南方�！�

    “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趕過去看看！”方菲一貫是雷厲風(fēng)行的做派。

    衛(wèi)東卻拿出隨身攜帶的那個鳥仙留下的羽毛扇子，從上面取下一片白羽毛，走到那個孩子面前，此時那孩子大概累壞了，方菲給他上著上著藥就慢慢睡著了。

    衛(wèi)東將羽毛別在了孩子的耳朵后面，口中念動著老婆婆當(dāng)時教自己的咒語，很快這孩子的腦袋就變成了白鶴的樣子，儼然一只睡著了的小鶴妖。

    “人的樣子太危險，早晚得死在獅駝國，咱們也不能永遠(yuǎn)保著他�！毙l(wèi)東說。

    方菲望著衛(wèi)東，點了點頭。

    兩人關(guān)照了店小二，讓他幫忙看著點孩子。

    衛(wèi)東方菲再次出發(fā)，前往純?nèi)怂�指向的那個地點。

    兩人步履匆匆，很快就到了這一條小街上。

    小街雖小，兩側(cè)卻也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佔樱瑑蓚�人一間鋪子一間鋪子地快找快看，當(dāng)找到盡頭處時，忽然一陣狂風(fēng)乍起，吹得兩人鵝毛亂飛，全都迷了眼睛。

    衛(wèi)東使勁兒揉了揉眼，才勉強(qiáng)看清楚了些，卻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睫毛之間粘著的鳥仙羽毛也不見了蹤影。

    方菲有些氣憤地瞪著鵝眼睛，顯然她的那根鳥仙羽毛也不見了。

    衛(wèi)東抬頭看面前的這一間鋪子，居然是一個畫鋪，推門進(jìn)去，里面忙前忙后的全都是猴妖。

    衛(wèi)東一時間也分不清那個指點自己來此地的“純?nèi)恕笔欠裨谄渲小?br />
    沒有了鳥仙羽毛，哪里還分得出“純?nèi)恕焙汀凹冄�”�?br />
    方菲跟進(jìn)來，有些嗔怪地低聲道：“你的扇子呢？”

    衛(wèi)東哭喪著臉：“不見了，好像是被那陣妖風(fēng)給刮走了�！�

    已經(jīng)沒了任何退路，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衛(wèi)東打量著這間小小的畫鋪，四壁皆掛滿了畫。猴子伙計們忙前忙后著，有的在掛畫，有的在想辦法把這些畫的墨跡晾干。

    兩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間畫鋪里四處懸掛的畫實則都是同一幅畫！確切說，這上百幅畫上的圖案全都一模一樣！

    “你們這是木版印的畫嗎？”方菲問一個猴子伙計。

    猴子伙計行了個禮道：“夫人說得對，我們鋪子里的水陸畫最有神韻，逢年過節(jié)或是請神請仙，咱們獅駝國的百姓們都要來我們鋪子買畫呢！”

    衛(wèi)東問：“為什么只有這一種圖案？”

    猴子伙計答道：“這幅水陸畫最靈驗啊！這個木版是神仙制的，有神力！我們這些小妖光管印，可不會畫，也不會制版��！”

    衛(wèi)東進(jìn)一步問道：“我們來這兒就是買畫的，恐怕這個鋪子里掛的也不夠用。”

    猴子伙計還第一次聽說有人一次買這么多畫的。

    衛(wèi)東道：“我得去作坊里看看你們的印畫速度，能不能趕上我們明日用畫�！�

    猴子伙計倒是并不推擋，此時便引領(lǐng)著二鵝妖走到了鋪子后面的印畫作坊里。

    只見幾只猴子伙計各有分工，有負(fù)責(zé)給木版涂色的，有負(fù)責(zé)印的，有負(fù)責(zé)取畫晾干的……

    衛(wèi)東和方菲走近了看這塊木版，見上面的各路神仙人物雕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你們家只有這一塊木版嗎？”方菲問。

    猴子伙計有些不耐煩了，也不知道這倆鵝妖到底有何目的：“自從眾妖進(jìn)入獅駝國以來，就只有這一塊木版，每家每戶掛的畫兒也都是這一幅，不是我夸口，就是咱們大鵬國王的宮殿里也是掛著同一塊木版印成的畫兒，只不過印料里頭加了金粉銀粉寶石粉，不容易褪色。”

    衛(wèi)東盯著這木版看了一會兒，又轉(zhuǎn)眼細(xì)看已經(jīng)印成的幾幅畫，衛(wèi)東以前并沒有研究過水陸畫，此時才發(fā)現(xiàn)這畫上居然有各路神仙，還有各種妖鬼，除此之外，還有毫不起眼的如同草芥的人。

    方菲也看了一會兒，但實在是看不大懂。

    身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想不到純?nèi)诉�跟我玩兒捉迷藏�！�

    兩人驚懼回頭，來者竟然是蟒蛇男。

    方菲不等蟒蛇男開口，就率先冷冷說道：“在獅駝國，人是妖的食物，大鵬之所以建立此國，就是因為這里可以合理合法地吃人。龍公子與大鵬鳥的身份沒什么區(qū)別，都是妖，都吃人，龍公子為何還要苦苦離開此地呢？”

    的確，兩人通過在獅駝國這幾個小時的觀察，發(fā)覺作為獸類時是天敵的兩種動物，在這個國家也友好如鄰，比如狐貍和兔子，比如公雞和蜈蚣，再比如衛(wèi)東在喜翠樓親眼所見的鷂子與小家雀。

    “恐怕龍公子是有其他目的吧？”方菲進(jìn)一步問道。

    蟒蛇男陰陰地一笑：“東方夫人果然不簡單呢，我龍族上天入海無所不能，一個小小的獅駝國，又豈能攔了我族的去路？我可隨意出城，哪里需要求他那金�。俊�

    “所以說，純?nèi)酥�心并非要獻(xiàn)給大鵬鳥，而是你自己想要吃吧？”方菲說。

    蟒蛇男吐了吐紫紅的蛇芯：“本以為你們是剛?cè)氤堑膬芍淮纛^鵝，沒想到居然還有些頭腦，罷了，今日一群猴子也是吃，兩只鵝也是吃，將你們通通吞進(jìn)肚子里，我蟒蛇也全能消化了去！”

    蟒蛇男話音剛落就現(xiàn)出了原形，乃是一條老樹樹干般粗的巨蟒，此時張口一吸，就將剛才招呼兩人的那只猴子伙計吸入了腹中。

    整間小鋪子早已被蟒蛇的原形撐得坍塌，其他猴子伙計嚇得想要四處奔逃，卻被蟒蛇巨大的身軀攏住了，誰也逃不出去。

    衛(wèi)東已經(jīng)無法判斷這條蟒蛇的七寸在哪里了，因為對方的一個鱗片就和自己的手掌一般大，即使能找到七寸，恐怕也摁不住。

    “猴子們快撤！”方菲的話音還未落，蟒蛇的巨口就向方菲而來，陰冷的聲音伴隨著腥風(fēng)：“東方夫人太聰明了，我得先吃了你。”

    方菲在蟒蛇的巨口面前顯得十分渺小，若是被它吃了，簡直就像人類吃一只餃子。

    突然一陣狂風(fēng)襲來，煽得蟒蛇一陣后退。

    衛(wèi)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雙手居然變成了一對巨翅，而整個身體也隨之變大，長長的脖頸伸出去，硬硬的嘴狠狠啄向蟒蛇的頭頂。

    方菲十分焦急，心里明白這大概是那半顆龍珠的作用，又十分悔恨自己至今還沒來得及吃另外半顆龍珠�！�—大概心里覺得那龍珠是蟒蛇拿出來糊弄兩個人的，不可能有什么“妖力倍增”的功效。

    方菲摸向隨身攜帶的那個寶盒，打開看，自己的那半顆龍珠竟已化為了虛無。

    方菲望著眼前蛇與鵝的大戰(zhàn)，只恨吃下龍珠的不是自己，若是論戰(zhàn)斗力，自己比衛(wèi)東強(qiáng)太多了。

    方菲自知幫不上忙，如今便急問那幾只猴子：“你們究竟誰是純?nèi)�？誰能告訴我木版殘片到底在什么地方？”

    其中一只猴妖說道：“我不懂你說的什么純?nèi)瞬患內(nèi)�，我只知道在這個城里的全是人非人。我也不知道什么木版殘片，在獅駝國里只有一塊木版，沒有第二塊�！�

    場面太過混亂，大片的白鵝羽毛落下來，如同下了場大雪。

    方菲急得有些想哭，心里卻告誡讓自己冷靜，仔細(xì)回想猴妖說的話，獅駝國內(nèi)只有一塊木版，沒有第二塊。

    那也就是說，其實獅駝國里的木版殘片只能是出自這一塊木版！

    方菲握緊拳頭走向那塊水陸畫木版，狠狠地砸了上去，一拳頭砸出了血，但那塊木版依然是鐵板一塊，紋絲未裂。

    第341章

    和合31┃“驅(qū)妖”。

    方菲不顧手上的血，繼續(xù)一拳一拳砸上了那塊堅固的水陸畫木版，但那木版卻絲毫無損。

    幾只猴妖被眼前的陣勢嚇到了，整個畫鋪已經(jīng)坍塌成了廢墟，上空的蟒蛇與巨鵝戰(zhàn)成一團(tuán)，難分難解；面前的女鵝妖則像瘋了似的和那塊木版過不去，恨不得將身體撞上去，與其玉石俱焚。

    方菲見拳頭無效，便抄起了旁邊半散架的凳子砸了上去，誰知卻如同螞蟻撼大樹般沒有一點兒效果。

    旁邊一只猴妖道：“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這木版上頭有妖力鎮(zhèn)著，除非神仙來了，要不任憑你有多大的道行都弄不壞它�！�

    方菲眼睛失神了幾秒，但絕不肯認(rèn)輸，此刻望了望天上，“鵝毛大雪”還在飄飄而下，伴隨著鵝毛的還有一些粘著血的蟒蛇鱗片。

    方菲沖天空嘶喊道：“衛(wèi)東！殘片就在這兒！就在木版上！咱們得想辦法撞碎它！衛(wèi)東——衛(wèi)東——”

    也不知與那蟒蛇纏斗的衛(wèi)東有沒有聽見方菲的聲音，他們離地面越來越遠(yuǎn)，底下的人只能看到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糾纏不休。

    幾只猴妖想要四散逃命，卻被蟒蛇的巨尾一掃，將它們聚攏到一起，那尾巴尖似乎還帶著倒鉤，其中一只猴妖被這倒鉤一劃，當(dāng)場一命嗚呼。

    方菲的面色有些發(fā)白，嗓子已經(jīng)完全喊啞了，但衛(wèi)東顯然沒有力量下來弄碎這塊木版。

    “他下來了也沒用，就是那大蟒蛇的妖力也無法擊碎這個木版�！边@只猴妖繼續(xù)對方菲說，并且走過來兩步，聲音很低地道：“有這塊木版罩著，獅駝國里的勾當(dāng)才不會被外界發(fā)覺�！�

    “為什么？”方菲望著這只猴妖，似乎想到了他的真實身份。

    “這塊木版本是一塊普通的水陸畫木版，但因為涂了妖血而有了妖力，再加上獅駝國百姓們紛紛請畫回去參拜而有了更大的力量，除非神仙降臨打碎了這塊木版，否則獅駝國這座妖城永遠(yuǎn)都破不了�！焙镅�的表情十分��(yán)肅。

    “咱們這兒，不是也常有神仙降臨嗎？”方菲想起了那位白鶴公子。

    “這座城的魔力就在于此，任何途徑此地的神仙，都會被獅駝國的風(fēng)氣同化，他們會認(rèn)為這里本該如此，這里一切正常�！焙镅�的眼睛里流露出悲憫之��。

    本該如此，一切正常。

    真是充滿了諷刺。

    “難道，作為純?nèi)艘矝]有辦法制止嗎？”方菲的眼睛空洞地從那塊堅不可摧的水陸畫木版望向了猴妖。

    猴妖的眼睛暗了暗：“哪里有純?nèi)�？哪里又有純妖？人中有妖性，妖中亦有人性，不過是人非人，妖非妖罷了。”

    方菲聽了此言，凝神了幾秒鐘，也不知突然從哪里來的力氣，舉起半根坍塌了的房柱砸向了那塊木版：“誰他媽的要在這個鬼地方做人妖——”

    木版下面的桌子塌成了幾塊，但木版依然如初。

    “別費勁了，我曾經(jīng)用水泡它，用火燒它，都無濟(jì)于事�！焙镅�說著，抬起頭來，“你的丈夫，要輸了�！�—我原本以為能看一場‘鵝吃蛇’的好戲�！�

    方菲聞言，心里一凜，抬頭看去，還沒看清上方的戰(zhàn)況，就覺得一道刺眼的白光像閃電一般劃破長空，直沖向了自己的方向。

    方菲下意識向后躲閃，便只聽見一陣刺耳的碎裂聲，伴隨著火星亂濺，便見那一塊水陸畫木版赫然破成了碎片，碎片之上竟有一只白色的大鳥，鳥頭頂端鮮紅，似乎是一只丹頂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