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您好……”
服務員小姐話說了一半就噎住了。
她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什么?!賀少居然還沒和這個168萬操了賀少一夜還家暴的狗男人分手?!
太離譜了!長得帥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嗎?!!
謝清呈不知道她瞪大眼睛是在想什么,他也沒空管她。他覺得賀予現在的狀態(tài)太差了,男孩子靠在他身上,他就能感到這個人的身子燙得和火爐一樣。
還有賀予手腕上纏的紗布,別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能不知道?
他得立刻把賀予送回家去。
謝清呈:“結賬。”
服務員小姐回過神,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您好先生,今晚包廂消費一共是49萬�!�
“……”
腐朽的資本主義就不能消費十萬以下的數額是嗎?
所幸賀予還沒完全醉過去,他只是有些混亂,但付錢的意識還是有的,聞言忽然動一動,就開始往自己大衣里摸卡。
“我來付�!辟R予把卡掏出來了,然后又有氣無力地靠在謝清呈身上,“我可以付,我現在有很多錢了。你知道嗎……我現在用不著問他們要零花錢了,你要什么我都有……我賺了好多好多的錢……”
“我可以比我爸給你的更多,謝清呈……你不能看不起我了�!�
謝清呈:“……”
服務員更受震驚:這什么小媽文學?她聽到了什么?老賀總難道也包養(yǎng)過這個男人??!那現在這是什么?子承父業(yè)?
滋啦一聲,機器把小票打出來了。
服務員是受過專業(yè)訓練的,無論多震驚,她都不會說,除非――算了,她也不能忍不住。
她強忍著內心的驚濤駭浪,把單據遞給了賀予:“賀少,麻煩您簽個字�!�
賀予接過筆,隨意涂了幾筆鬼畫符,還給了對方。
小姐一看。
“……賀、賀少,您這簽的不能用,我重新打一份,您再重簽一下吧�!�
謝清呈:“怎么不能用了?”
服務員小姐強忍鄙夷把單子遞給這個吃白飯的英俊小媽。
謝清呈掃了一眼,無言間又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因為賀予渾渾噩噩間,簽的居然是:
“謝清呈,贈。”
謝清呈開車帶賀予回了賀家的別墅。
這種精神病發(fā)作起來,要壓抑自己嗜血的本性是很難的。
謝清呈自己也經歷過,他很清楚內耗會有多痛苦。
所以一路上他都不得不分心觀察賀予的情況。賀予一開始只靠在副駕駛上白著臉閉目不吭聲,嘴唇咬出一點玫瑰的血色。
兩人開到郊區(qū)時,賀予終于忍不住了,他驀地睜開眼來,解開安全帶。謝清呈立刻靠邊停了車,止住他的動作。
“怎么了?”
賀予啞聲道:“難受�!�
“我很難受……”
他這幾個字說的都有些艱難了。
“賀予,你撐著點�!币驗檫^度服用藥物,賀予的耐藥性已經越來越嚴重了,謝清呈知道他去空夜會所前一定是吞過藥的,可是現在藥效已經過,賀予的發(fā)病期卻還沒過去,在這種情況下病人一般只有三種選擇:
第一,自我傷害。
第二,傷害別人。
第三,自毀性地使用更大劑量的藥物撐過后續(xù)發(fā)病,但下一次病人對藥品的耐受度又會增加。
謝清呈很早之前就提醒過賀予,別多吃藥,別依賴藥,但賀予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能把謝清呈的這番話落實下去。
此時此刻,賀予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層層細汗,渾身熱的就像火爐,連視線就是焦灼燒糊的。
他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開始在車里摸索,想要摸到任何尖銳的物體,這樣他就能在身上劃刺出交錯的傷口了。只要血流出來,他應該就能好受點……
“刀呢……”
他沙啞地問謝清呈,又像在自問,眼眸中拉著血絲。
“刀呢?”
謝清呈按住他:“沒有刀。你把安全帶扣上,我們很快就到家了�!�
“不……我不回家。我要刀�!辟R予喃喃著,“我要刀……給我一把刀……我受不了了……”
謝清呈越看他這樣越覺得不安。
因為謝清呈是治療過精神埃博拉3號病例的人,他見過3號癥狀逐漸加重的樣子。從理論上來說,如果不靠藥物調劑,精神埃博拉癥每一次發(fā)病都會比前一次更難控制,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極度的冷靜,減少發(fā)病次數。
謝清呈以前和賀予在一起時,總會和賀予說一些很損的話,一來是因為他性格本身冷硬如此,二來則是他其實也有意在提高賀予的情緒波動閾值。
這些年賀予對于冷嘲熱諷的承受度倒是高了不少,但那些謝清呈無法為他拓寬閾值的方面,它們依舊折磨著少年的感情。
“賀予,你忍一忍,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賀予盯著他看了幾秒,把頭猛地別了過去。
“我要刀�!�
可是車上哪有刀?
他在車上不管不顧地摸索,卻什么能夠自殘的東西都摸不到,他想下車,但謝清呈把車門鎖上了。
賀予的眼眶越來越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為什么沒有刀……謝清呈……為什么沒有刀?我受不了了!”他開始用力地撕扯自己之前纏繞在手腕上的繃帶,動作從大力逐漸趨于瘋狂。
繃帶散落,謝清呈心里一冷,頓時駭然――
賀予手臂上縱橫交錯,新傷疊著舊疤,竟有那么多瘡口��!
那些傷口有的還未完全愈合,現在賀予一動,已經被二次撕裂了,血在不住地往外涌……他之前到底發(fā)作了幾回?
“你這是――”
謝清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盯著他慘白的臉:“賀予……你這樣多久了?”
他摩挲著賀予腕上的傷。
一道道。
一橫橫。
交錯著,觸目驚心。
這個男孩子自我傷害得太厲害了……而他在他身邊,竟然從不知道。謝清呈的聲音里都有些顫抖了:“為什么從來不說?”
“……”
“你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你現在的情況嗎?”
賀予模糊又傷心地想,他怎么說��?
他現在的病是因為求不得而起的,他發(fā)現自己喜歡謝清呈,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靠近謝清呈。謝清呈并不喜歡他,謝清呈的心里甚至是惡心他的,所以他不要做那種沒有自尊的事情,他一點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感情然后恥笑他瘋了。
他寧可真的這樣瘋下去。
謝清呈每一次的冷漠拒絕,無情冷眼,都會刺激到他的情緒,他過去的藥成了他現在的毒,他反反復復地犯病,反反復復地吃藥,卻又在控制不住時,不得不用鮮血來祭祀,鎮(zhèn)他心里的空洞。
他能和誰說呢?
哪怕是現在,他面對著謝清呈本人,他都無法開口,只能調動逐漸微弱的自我意識,硬邦邦地對謝清呈啞聲道:“……不關你事。”
“……”
“這不關你的事,謝清呈�!�
他一邊痛苦地壓抑自己,一邊這樣生硬地答道。
他真的受不了了……他想要嗅血。
想要發(fā)泄。
他恨不得把謝清呈的皮肉都拆開了,把謝清呈的血肉一點一點地納入自己的身體里,他心中有如是強烈的渴望,好像這樣就不會身體就不會痛了,心也不會再空。
要血。
要愛……
要……謝清呈。
他的手都因為在極力克制這種欲望而不可遏制地發(fā)著抖,他攥著車窗窗沿,指關節(jié)聳突,如最后防御的邊關關堞……
“砰��!”
最終他克制不住體內瘋狂涌動的戾氣,反手猛地擊在了車窗上,謝清呈的車不是什么好車,窗玻璃不經撞,在這樣的重擊下,頓時裂開蛛網般縱橫交錯的痕。
賀予渾身都是汗了,他幾乎是仇怨地望著謝清呈,眼睛里已經快沒有什么意識了。
他又是極恨又是極哀地嘶聲問他:“你為什么要這么折磨我?你為什么不給我刀也不給我藥��!”
“我真想殺了你……我真想殺了你然后再把我自己也給殺了……我難受啊謝清呈……我難受得快要死了!我受不了了……”
他拿手扯著自己手臂上的傷痕,那些傷口本來就沒有愈合,這樣一鬧,更是皮肉外翻,分外可怖。
“我受不了了�。�!”他怒嗥著,眼淚卻淌了下來。
如果是在精神病院,賀予這樣肯定是要動用拘束帶了,他自我傷害的病癥實在太重,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可這里什么也沒有,謝清呈只得死死摁住他,盡量地不讓賀予做出什么更過激的事情。
“賀予,你要撐住……快過去了…你之前靠著藥物已經撐了很久了,再堅持一會兒,這次發(fā)病就會過去了……”
“你在騙我……”賀予咬牙道,意識越來越混亂,“你在騙我……!我好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你沒有一句話是真的……所有人都在騙我!都在騙我!�。 �
他的狀態(tài)太差,謝清呈只能一遍遍地安撫他。等他自己癥狀消退是謝清呈現在唯一的希望。在這之前,他必須牢牢控制住賀予,免得他傷人或者繼續(xù)自傷。
車不能開了,所幸是偏郊,路過的車輛不多,也不會影響到什么人。
謝清呈就這樣一直用力按著他,以職業(yè)醫(yī)生的素養(yǎng)安撫著他,這個過程太漫長了,賀予的力氣很大,并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由謝清呈搓圓捏扁的孩子了,而且謝清呈的肩膀還受了傷,漸漸地就開始使不上勁……
忽然――!!
賀予一個暴起,猛地掙開了謝清呈的鉗制,轉而將謝清呈推在駕駛座上!
他雙眼血紅地瞪著這個人。
賀予的情緒終于完全失控了。
他眼眸里徹底沒了謝清呈的倒影,整雙眸子都像被血霧所籠罩,一切都是混沌的。
少年甚至伸出了手,殘暴地扼在了謝清呈的頸間。
“騙子……都是騙子……你們都討厭我……你們都怕我……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 �
“賀予……!”
如果是以前的謝清呈,是絕不可能讓賀予近身壓制到這個地步的,他可以確保自己不會有性命的危險,但是他沒想到自己的手臂會在這時完全使不上力。他在賀予手下掙扎起來,很悍猛,卻無法完全脫離賀予的鉗制。
漸漸的,他的臉漲紅了,氣也透不過來。
他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被逼著驟然爆發(fā)出了一股兇狠的力量,竟靠著剩下的那只好的手臂,和極強的格斗技巧,猛地把賀予反手壓制,并趁機從對方掌心里脫出來,接著條件反射地一巴掌狠扇在了賀予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
那一巴掌完全處于自御本能,摑得又重又準,賀予被打得一時耳中嗡鳴,眼前也犯暈,撐著身子皺著眉不說話。
謝清呈這時終于吸到了氧氣,他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頸上已經有了暫時難以消退的指痕,那是賀予發(fā)病時差點將他捏死的痕跡。
他緩了一會兒,緩過勁來了,看到賀予還那樣危險而沉默地僵在那里,謝清呈的第一反應是要把他再次壓制住。
不管賀予現在的狀況有多可憐,這種情況由著他自由,對任何人都是不負責任的。
于是謝清呈喘著氣,抬起僅剩的那只健康的胳膊,再一次重重按住賀予,想要將他控制。
而就在這時,賀予忽然抬起了眼,仰頭直望著他。
謝清呈忽然頓住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挨了他一記耳光,賀予那雙眼睛里已經少了些血霧,他似乎清醒些了,至少能認出眼前的人是誰了。他又和方才在空夜會所里那樣,顯得有些虛弱,但至少沒有那么強的攻擊性了,只像個情緒低迷的正常人。
“賀予,你……”
“……謝清呈�!辟R予終于慢慢地回了神,發(fā)顫地,小聲地叫了一下,瀕死的幼龍在嗚咽似的,“謝清呈……”
他抬起手。
謝清呈本能地想要制住他。
但是這一次,賀予的手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賀予只是用那雙顫抖的,昭示著他情緒崩潰的手,環(huán)住謝清呈的腰――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他。
極困頓的。
極悲傷的。
幾乎可謂是無助的。
他抱住他。
“我醒了……”
“我醒了……我、我剛剛……”他發(fā)抖道,“……我剛剛是不是徹底瘋了……?”
因為是在車廂內,盡管兩人之前在纏斗,但車內伸展的空間并不大,雖然這時候謝清呈是傾身壓制著賀予的,卻也沒完全站著時那么高。賀予這時候抱著他了,頭就靠在謝清呈的胸膛靠著心臟的位置。
賀予聽著那一聲聲心跳,拾回了一些清明的腦子,開始感到極度的怖懼。
他是差一點就殺了他嗎?
他是差一點就聽不到這個人的胸腔內有心臟在跳動了嗎?
他抱著他,絕望地抱了很久。
很久……
然后謝清呈聽到他喃喃著,哀聲說了句:“哥,你給我一把刀吧,我不想傷害你,但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你讓我自己動手好嗎?”
“你讓我自己動手好嗎……”
謝清呈那一瞬間非常非常的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賀予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明明他離開賀家的那一年,他是確認過,賀予應該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而他不在的那四年間,賀予也沒有出過任何的意外。
就是從他回來了之后,一切忽然都越來越亂,往失控的深淵墜落下去。
是他回來之后做錯了什么嗎?
還是他當初離開的決定就是錯誤的。
謝清呈不知道,他甚至無法得知這個少年最近究竟是有了怎樣內心變化,為什么情緒會變得越來越易波動,賀予以前對他至少還算坦誠,現在卻好像對他筑起的心靈壁壘比誰都高。
賀予到底是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