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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浴池的熱氣很快又模糊了鏡面。

    霧氣遮住了鏡子里的男人那張?zhí)^憔悴的臉。

    算了……人貴在清醒,賀予受過那么多傷,曾那么恨他,如今能平和待他,甚至哄他兩句,他就該知足了。以前學校的學生聊天說什么“普信男”,他也旁聽過幾句,他不希望自己是普信男。自信過頭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在被自己傷害過,也傷害過自己的人面前。

    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了……有些話不說破,心里就還能有些幻想,有些夢還是不要醒來比較好。

    泡著泡著,就聽到嘩地一聲輕響,是賀予將浴簾拉開了一些,在做成星空頂?shù)脑∈覂?nèi)下望著他。

    謝清呈微微舒開眸,渾身倦得沒有一絲力氣:“嗯?怎么了?”

    賀予沒吭聲,脫了隨意披在身上的浴袍,踏水走進了按摩浴缸深處。缸內(nèi)陡然多了一個成年男子,水面漲得更高,熱水漫過胸口,水壓悶得謝清呈的心臟都在隱隱作痛。

    賀予潛過去,黑眼睛對上謝清呈慵倦的眸子。

    浴室光線很昏暗,賀予一手搭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浴池壁上,一手浮在溫熱的池面,他的雙腿在池中與謝清呈觸碰,嘴唇亦幾乎貼上了謝清呈的唇。

    他輕聲說:“怕你難受,來幫你�!�

    “……”

    謝清呈看著青年的眼。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心道賀予畢竟長大了,是會照顧別人事后的感受了。

    “……我沒事。”

    “這里很暗,你看得見嗎?”

    “……”

    這倒是真的,這個浴室因為空間太大,設(shè)計師在設(shè)計時就大量使用了黑色元素,黑色在視覺上會給人以一種收的效果,且能夠使整體空間變得非常高級典雅。浴室鋪設(shè)的都是黑石磚,頂部也沒有太亮的照明,而做了些繁星似的點點碎光。

    謝清呈靠在浴池沿上,蒼白的皮肉在墨玉似的池邊幾乎泛著熹微雪色。

    “沒事,我看得見�!�

    賀予又靜了一會兒:“……你有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

    謝清呈覺得他好像是在期待著什么似的。可他期待的又會是什么呢?

    他想了一會兒,想起自己的盲眼和病容,想起了賀予的投入和犧牲精神。

    理工男忽然明白了,說:“你辛苦了�!�

    賀予:“…………”

    見賀予沒反應(yīng),謝清呈又說了一遍:“辛苦你了�!�

    賀予竟不知說什么好:“……你怎么……提上褲子就又……又……”

    又不認人了。

    可話沒說完,他就意識到謝清呈這會兒其實他媽的連褲子都還沒有提,只是做完了就翻了臉。

    不過這也是謝清呈一貫的操作了。一回生二回熟,賀予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fù)下來,跟自己說別失控別失控,這個你應(yīng)該早已經(jīng)習慣。

    謝清呈的頭微微往后靠了些,水汽上蒸,迷離了他英俊卻憔悴的面龐。他見賀予橫豎不滿意,便輕輕地,用只有對方能夠聽到的聲音,嘆了口氣道:“唉,你啊……那你,想要我說什么呢……?我……”

    賀予氣得在謝清呈講話間就吻上去,堵住了謝清呈的話頭,吻得很用力,讓這男人一時半會兒什么也再說不了。

    “……”謝清呈有些迷茫,不知道戲演完了為什么還要再附加一場。

    但是他很慣著賀予,也懶得費勁了,他就將手臂反搭在池壁上,依舊是這個慵懶到極處,甚至可謂是自暴自棄的姿態(tài),隨便賀予怎么輾轉(zhuǎn)深入地吻他,極盡纏綿。

    這一吻過了很久才結(jié)束,賀予抬起眼來時,嘴唇是濕潤的,因為像個人魚似的身體前傾半浮在水中,反而要仰視著謝清呈。他就這樣與謝清呈對望著,謝清呈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病懨懨的人類王子在看著一尾從他面前浮上來的鮫人。

    “換我問你吧�!辟R予說。

    “今天晚上我們做的事�!鼻嗄甓⒅x清呈的眼睛,“你后悔嗎?”

    ……

    這要怎么回答?

    他是不后悔的,但他有些無措,不知道任務(wù)結(jié)束之后他們不必再這樣了,自己要花多久才能走出來。

    或許一直也走不出來了也不一定。

    只不過那是自己的事,他不習慣把自己的煩惱施加到別人身上去,何況那個人是為自己付出過生命的賀予。

    “你會后悔嗎?”

    謝清呈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最后摸了一下他的頭發(fā),說:“……太晚了,你去睡吧�!�

    賀予的眼神慢慢地,就又黯了下來。

    正閉目養(yǎng)著神,謝清呈聽得水聲微動,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賀予并沒有走。

    “怎么了?”他問,“還有什么事嗎?”

    賀予似乎是從一開始就想問這個的,但就糾結(jié)著沒開口。

    直到這會兒,他別無問題了,他才慢慢地把視線轉(zhuǎn)移到謝清呈胸口的血漬上:“還有……”

    “嗯?”

    “你……你這里……這樣要緊嗎?”

    “……”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大老爺們的尷尬又來了,謝清呈的臉色不禁沉了沉。

    沉完了,還覺得沒面子,他便推開了浮在自己面前的賀予,攥著池壁起了身,“不要緊�!�

    起身時,他分明地感到了不適,可身上的難受到底也比不過心理上的恥辱。

    他這下連清洗都不愿再多做了,此時此刻他只想把他脫了的衣服穿上,然后重新回到床上去。

    可他的手卻被賀予攥住了。

    謝清呈回過頭:“干什么�!�

    “你洗吧,這時候病了也不好處理�!辟R予起身,“我出去�!�

    賀予獨自一人重新躺回了那張凌亂的大床上。

    他看著天花板,被褥間尚有他和謝清呈纏綿之后的氣息,賀予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與謝清呈從未分開來過。

    他們之間,從沒有過那離亂的三年。

    當時,他們雖然也沒有太多的兩情相悅,但至少謝清呈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他那時候怎么會覺得歲月不好。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謝清呈洗完澡,終于回到了床上。他身上帶著淺淡的沐浴露清香,卻也遮不住浸淫到他骨子里的藥味與冷意。他上床的姿勢不太利索,畢竟是給賀予折騰慘了,但他還是悶聲不吭地上來了。

    被子蓋住了臉龐。

    謝清呈躺在床上,呼吸很淺,偶爾有那么片刻的停滯,賀予知道他是因為身上疼。他想了一會兒,想伸出手去,替他揉一揉腰背。但看著謝清呈有些僵硬的背影,賀予終究還是擔心會讓他更不高興,于是沒有這樣做。

    播放視頻的手機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wù),電也耗盡了,被子底下又變得和蛟龍深淵一樣漆黑。賀予翻來覆去的,他們在這片漆黑中很久沒有對話,彼此都在梳理著自己如同亂發(fā)打結(jié)似的心緒。

    最后是謝清呈先開了口。

    “賀予。”

    “嗯?”

    賀予立刻不翻了,尾音里仍然是有著微薄的期待的,他想,只要謝清呈和他輕輕地說一句疼,他都愿意去安撫和舒緩自己帶給謝清呈的那些身體上的痛楚。

    可賀予萬萬沒想到,洗澡洗清醒了的謝清呈,緩了一會兒,說的居然是:“你要是不困的話……接著你之前告訴我的情報,繼續(xù)往下講吧。我們每天也就只有這么一點時間可以談這些正事。”

    “……”

    謝清呈:“說吧�!�

    誰會在剛剛溫存完之后說這樣煞風景的臺詞��?機器人恐怕都做不出這種事來吧!

    賀予心如潮涌,忍不住抬手將謝清呈從平躺著,掰過來,變?yōu)槊鎸χ?br />
    賀予瞪著他。

    他真的太難受了,難受到很想對謝清呈說幾句氣勢洶洶的狠話,難受到什么也不想管了,就想重重地一口咬死謝清呈。

    可狠話還沒說出來,咬也沒咬,瞪著瞪著,青年的眼眶就先不由地紅了。

    謝清呈渾身上下痛得厲害,尤其是胸口,那簡直還附贈了令他尷尬不已的恥辱感。所以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造成這些疼痛的罪魁禍首居然會是這樣的表情。

    “……你這又是怎么了?”謝清呈忍著痛,他都有點匪夷所思了。

    ――為什么做了這種事情,賀予現(xiàn)在看上去竟還這么委屈,好像自己欺負了他似的?

    “……沒什么。”賀予也是要強的,他又不是在謝清呈面前就真的毫不要臉。他驀地轉(zhuǎn)開自己通紅的眸子,吸了吸鼻子,“我今天不想講了。我很累,想睡覺了�!�

    “……行。那你睡吧�!敝x清呈雖不知他鬧得是哪門子脾氣,但最后還是道,“明天再講也可以。”

    可誰知賀予瞪了他一會兒,又負氣似的:“我……我講正事就講正事!”

    “……”

    “上一次我講到哪里了?”

    “……講到你查到了這座島為什么會像滬大的夢幻島�!敝x清呈雖然不解賀予的反應(yīng),但他現(xiàn)在是真的沒什么深究賀予心理的力氣了。他有些疲倦地說,“你說這和島上的一個男孩有關(guān)�!�

    “嗯……”賀予垂下眼瞼,眼眶仍紅。

    謝清呈:“……那個男孩是怎么回事?”

    其實賀予覺得他們倆現(xiàn)在挺像童話故事一千零一夜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童話就碎了――破夢組織已經(jīng)收到了新武器的數(shù)據(jù),發(fā)起總攻的日子不會太遠。也許他和謝清呈的故事還沒講完,大戰(zhàn)就會開始。

    因此他最終決定省去很多細節(jié),先把最重要的情況告訴謝清呈。

    “他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孩�!�

    謝清呈嗓音還帶著些情事后的沙啞:“……那么,是變性嗎?”

    “不是�!辟R予思索了一下,覺得還是換一個角度能和謝清呈講的更清楚,“我們都已經(jīng)知道,曼德拉組織最先進的技術(shù)集中在生物項目上,他們想利用生物制藥和虛擬現(xiàn)實,建立一個曼德拉元宇宙。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進行了很多摸索。比如,我的母親�!�

    賀予頓了頓道:“我上次就和你說過,她的身體還在。”

    “衛(wèi)容當年……連同曼德拉組織謀害了我的母親,但他們卻將她的軀體保存了下來,存放在了這座島上�!�

    “……這個我之前就想問,他們當時保存軀體想做什么?”

    賀予的眼神更晦暗了。

    “移植。”

    “移――”謝清呈說了一半,就明白過來了,但他腦中的那個想法太過喪心病狂,他一時竟不能確認事情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賀予卻看出了他的猜想,也驗證了他:“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樣�!�

    “……”

    “按我之前說過曼德拉組織的元宇宙概念�!辟R予道,“他們最終的構(gòu)想,是要設(shè)計出完全打破二元世界與三元世界壁壘的機器,也就是要把人的靈魂――換句話說,也就是思維從肉身中提取出來,上傳數(shù)碼云端。他們雖然還沒有能力突破時代的限制,完美地制造出這樣的機器,但是他們已經(jīng)擁有了一項醫(yī)學技術(shù)�!�

    賀予停了一下,繼續(xù)道:“頭腦移植�!�

    “比起元宇宙來,頭腦移植的概念就古老的多了,這項技術(shù)在正常社會中甚至都是一項可以被推敲的醫(yī)學論題,只是因為它有悖倫理道德,沒有任何正規(guī)組織或醫(yī)科人員會把它放在明面上談�!�

    謝清呈當然很清楚這一點,自有人體器官移植開始,“人腦移植”就是一個看似天方夜譚,卻有不少人在暗中心向往之的技術(shù)。它殘忍、瘋狂、毫無人性可言,然而卻好像潘多拉魔盒一般誘惑著人們靠近,去打開一扇或許通向著長生的秘門。

    這簡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謝清呈的聲音都不由地低了:“曼德拉具備了這樣的能力?”

    “差不多了,雖然還有一些瑕疵,能達成條件的供體也非常稀少,但是――”賀予深吸了口氣,說道,“他們已經(jīng)完成過兩次這樣的實驗了。”

    謝清呈血色全無,換腦實驗完成一次拿到社會上都會掀起軒然大波,這簡直就是劃時代的瘋狂醫(yī)研之舉。

    可曼德拉已經(jīng)在世界的黑暗處,在無人監(jiān)管的獨立島嶼上完成了兩次?!

    他不由地輕輕咳嗽起來,剛剛做過的身子顯得非常虛弱。

    賀予僵了一會兒,還是抬手去拍他的背:“你……你不要緊吧?其實剛才我有點……你那個2號血清反應(yīng)……”

    “我禁止你再提這個2號血清反應(yīng)�!敝x清呈的臉立刻黑了,他喘了口氣,輕輕掙開賀予的手,“你繼續(xù)。”

    “……”賀予見他面露屈辱之色,心知以謝清呈的脾氣,再講剛才2號血清那個副作用,只會讓謝清呈愈發(fā)窘迫。

    于是他沒有再說了,他哄著謝清呈,接著把曼德拉的事情講了下去:“那……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男孩’才是這座島的領(lǐng)袖嗎?”

    謝清呈:“記得。你說在四五十年前,曼德拉組織就已經(jīng)形成了元宇宙思想的系統(tǒng)。而這個系統(tǒng)的締造者不是段聞,就是這個不怎么露面的男孩�!�

    “對,可是沒有哪個孩子能四五十年不長大�!辟R予道,“所以‘男孩’并不是真正的男孩。他就是換腦手術(shù)的第二次成功案例――那個男孩,就是整個組織的核心首腦――段璀珍�!�

    “�。�!”

    駭人聽聞的真相就此嘩地拉開帷幕。

    賀予吐字極輕又極清地道出了這段黑暗往事的緣起之名:“她也就是破夢者查到的,那個在四十多年前頻頻作案,犯下無數(shù)起恐怖殺人案的魔鬼女科學家,‘慧珍’�!�

    慧珍只是警方給這個神秘兇手起的化名,類似于“開膛手杰克”,杰克本尊并不叫杰克,慧珍本尊也并不叫慧珍,她叫段璀珍。

    “她姓段?”謝清呈在無數(shù)的念頭中,首先抓住的是這一點。

    “嗯。”

    “那她和段聞……”

    “我不能完全確定,但我覺得段聞應(yīng)該是她的孫輩,如果我調(diào)查出的情報沒有失誤,段璀珍今年已經(jīng)九十歲了,是個老太太�!辟R予道,“可是她現(xiàn)在的身體――卻屬于一個死于九歲稚齡的小男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社會主義好同志謝清呈:

    面對小青年的糾纏:就當扶貧了。

    面對尷尬的船戲:就當辦公了。

    do前對對象說的話:公事公辦,不要介意。

    do后對對象說的話:你辛苦了。

    睡前干的事情:同志,我們談一下工作吧。

    李若秋看完這章后內(nèi)心os:……還好老娘當年跑得快……這男的真的太絕了………

    賀予:你不懂!這是不解風情鐵血硬漢的性感!他不在你xp上在我xp上行了吧!我就喜歡木頭!

    墨燃:你就喜歡什么?你再說一遍?

    賀予:?胡思亂想些什么呢?我就喜歡鋼鐵行了吧!

    第223章

    我會保護好你

    據(jù)賀予所說,段璀珍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生人,生在清驪縣段家村,曾經(jīng)是滬大化學專業(yè)的高材生。她大概是讀書時在滬大的夢幻島上有什么經(jīng)歷,所以后來便把自己的曼德拉島修成了夢幻島的擴大版。

    段璀珍身體不太好,她極少在曼德拉組織成員面前露臉,更不會主動談及自己的往事,大部分事情都由段聞代勞。

    “我第一次來島上的時候�!辟R予說,“也和你們一樣,以為段聞是整個組織的最大頭目,后來我發(fā)現(xiàn)比起段聞,島上的人更畏懼的是‘太婆’。我等了很久,想看一看那個太婆的真面目,但一直都沒有遇到過這個人。我嘗試著詢問過,然而當時島上的人對我信任極低,他們一邊替我治病,一邊管制著我。”

    他這樣說,謝清呈完全可以理解。

    賀予是在海難之后被段聞的組織救走的。

    而在當年的那場海戰(zhàn)中,賀予就偽裝出了倒戈段聞的假象,他甚至不惜用心臟植入芯片的手段來獲取段聞的信任。

    結(jié)果段聞第一次被坑的那么慘,幾十年不被發(fā)現(xiàn)的曼德拉人造島曝光于警方系統(tǒng)中,賀予成了一把刺入了曼德拉總部的利劍。

    在這種情況下,段聞不殺賀予都算是心胸寬廣愛惜人才了,又怎么可能不提防,不拘束他?

    “我花了很久,替他出了很多主意,慢慢地,島上的限制才對我打開,他們才把我當做半個自己人看待。”賀予說,“而讓段聞愿意接納我的關(guān)鍵,就是他們帶我去了城堡的地下試驗場之后發(fā)生的事――在那里,我看到了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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