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幾乎班級里所有的同學(xué)都了解關(guān)于她兩件事——第一件是盛初苒討厭白尋音這個小啞巴，覺得她是朵白蓮花，于是憑借著自己的好人緣和出手闊綽，成功帶領(lǐng)著全班同學(xué)孤立白尋音。
白尋音之所以會三不五時的放學(xué)后被鎖在教室里，都是盛初苒干的。
三班是一共五十個學(xué)生，兩三個人一組值日，每組一個月大概會輪到一兩次放學(xué)后打掃衛(wèi)生。
衛(wèi)生委員故意把白尋音和盛初苒還有一個盛初苒的跟班鐘琴分到一起，每到她們組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盛初苒都會帶著鐘琴在同學(xué)離開后先走。
不但先走，還會拿鑰匙把白尋音鎖在教室里面。
晚上值日的同學(xué)需要拿著鑰匙第二天早上過來第一個開門，所以盛初苒認為就算把白尋音關(guān)在教室里一晚上，也不會有人知道。
即便后來劉臣告訴了申郎麗這件事，盛初苒依舊不以為然——她家里有錢有勢，長的漂亮人緣好，就是‘不小心’把同學(xué)鎖在教室里怎么了？誰又憑什么教訓(xùn)她？
因為白尋音不會說話，反抗都是無聲無息的，所以這樣的‘暴行’一直在默許中持續(xù)進行著。
三班里的同學(xué)不是同流合污，就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但他們都知道盛初苒討厭白尋音，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盛初苒喜歡隔壁一班的喻落吟，放了話要追他，大膽而熱情，搞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差點滿校皆知。
就連老師都知道這件事情，還特意找盛初苒談過。但沒辦法，沒人能制止盛初苒，她就是要追喻落吟。
三中除了白尋音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沒幾個學(xué)生不認識喻落吟。
校內(nèi)網(wǎng)評選出來的校草，次次考試都是全校前三的學(xué)霸，誰能不認識？
十六七歲的少女都處于青春期最躁動的時候，對于喻落吟這樣典型的‘天之驕子’，又有幾個腦子里曾經(jīng)沒有過旖旎綺麗的幻想？
只是很少有人敢像盛初苒那般大膽熱情的說出來，下課就去找喻落吟，幾乎天天堵在一班門口等他放學(xué)……
這些都是白尋音在別的同學(xué)閑聊的口中聽說的。
很奇怪，之前關(guān)于盛初苒的一切她都是自動屏蔽的，但自從那天放學(xué)后見過喻落吟一面后，耳邊就總是會充斥著他的消息。
就像是一件始終在你周身縈繞的事情，你不關(guān)心的時候只覺得過眼云煙。
但只要稍微留意了一下，便不自覺覺得到處都是他，是喻落吟。
原來他和盛初苒不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
而是盛初苒單方面的，喜歡他。
“喂，白尋音�！鼻白绖⒄Z芙轉(zhuǎn)身，敲了敲她的桌子：“數(shù)學(xué)卷子給我�！�
劉語芙是個長相清秀戴著眼鏡的姑娘，也是班級里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她每天第二節(jié)下課后負責(zé)收作業(yè)送到數(shù)學(xué)老師辦公室，但總是第一節(jié)課下課的時候就朝白尋音要數(shù)學(xué)卷子。
因為白尋音數(shù)學(xué)是全班第一，劉語芙要同自己的作業(yè)核對一下。
這些白尋音都知道，但她沒說什么，只是默默的拿出卷子來遞給劉語芙。
劉語芙是個冷漠但沒什么壞心眼的姑娘，她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卷子給她核對，哪怕劉語芙從來沒說過一個‘謝’字。
說話間上課鈴響，化學(xué)老師夾著一堆教案走進來，站到講臺上一頓，便勃然大怒——
“你們班怎么回事？今天誰負責(zé)打掃衛(wèi)生的？！”化學(xué)老師拿著黑板擦重重的敲了敲黑板：“黑板都沒人擦？誰！”
本來還充斥著‘嗡嗡’說話聲的教師因為化學(xué)老師的憤怒而安靜了下來，寂靜的氣氛中仿佛掉根針都會有聲響。
白尋音咬了咬唇，小手不自覺的抓緊校服褲子的褲線。
“誰�。吭趺礇]人說話！”化學(xué)老師見沒人應(yīng)聲，更來氣了：“你們都啞巴了是吧？今天誰值日�。 �
“老師。”前排一個女同學(xué)聞言不禁笑出了聲，細細的柳眉上挑，惡意橫生：“咱們班就一個真啞巴，沒人說說話的話，那就是她嘍�！�
她說完，班級里各處都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笑聲，像是強忍著的。
化學(xué)老師一愣，視線下意識的看向白尋音，一雙濃黑的眉毛皺起——
“白尋音，今天是你值日么？”
……
白尋音筆直的脊背僵硬了片刻，慢慢的站了起來。
在一片看好戲的寂靜眼神里，她張了張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站起來的還沒有搖頭的舉動在老師眼里看來就等于默認，他皺眉，有些無奈的盯著白尋音問：“你怎么不擦黑板呢？難不成還要老師自己動手？”
“老師�！鼻芭诺膭⒄Z芙忽然開口，聲音平靜飛快：“三個值日生呢，不光是白尋音。”
白尋音一愣，有些意外的低頭，看著劉語芙馬尾辮翹起的后腦勺。
“三個？另外兩個是誰？”老師掃了一圈，沉聲說：“都站起來�！�
班級安靜了幾秒鐘，盛初苒和另一個女同學(xué)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來。
“你們?nèi)齻�是怎么回事啊？”化學(xué)老師見是三個女生，頓時有種罵不出口的感覺，有些無奈：“現(xiàn)在小姑娘家家的都這么貪玩么？”
“老師�！笔⒊踯勐氏乳_口，粉面桃花般的臉上分外無辜，大眼睛眨了眨：“我和鐘琴下課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去了洗手間，沒想到?jīng)]人擦黑板，真是對不起�！�
這話看似道歉，實際上就是把鍋往白尋音身上甩。
果不其然，化學(xué)老師有些責(zé)備的看著白尋音——擺明了覺得她沒有互幫互助的精神。
說實在的，對于三班這個啞巴學(xué)生，不少老師都有所耳聞。白尋音學(xué)習(xí)好，長的漂亮，按理來說都應(yīng)該是不少老師的‘寵兒’，偏生她和全班同學(xué)都不對付。
人的思維定律就是這樣，總覺得有一個人兩個人討厭你那可能是別人的過錯，但全班都對你不友善，那就是你做人有問題。
他們不會考慮到是因為那個人太優(yōu)秀，會讓別人嫉妒才會引起孤立的。
白尋音瓷白的貝齒咬了咬唇，半晌后，她直直的走向講臺。
在一群驚愕的視線中，白尋音纖細的手指執(zhí)起一根粉筆，清秀凌厲的字體呈現(xiàn)在班級里的每一個同學(xué)面前——
[老師，我們?nèi)齻�人有分工，盛初苒擦黑板，鐘琴擺桌子，我打水。]
三中打水的地方是要下三層樓去戶外，在拎著沉重的水桶上來的，所以在分配任務(wù)的時候另外兩個人就毫不猶豫的把這事兒扔給了白尋音，自己撿輕松的活計干了。
打水雖然累了點，但總要有人干，白尋音不在乎分配到累活這件事，但她不想背黑鍋。
該是誰干的工作就得是誰干，況且盛初苒和鐘琴，剛剛下課根本沒有去洗手間。
黑板上一字一句寫的清楚，盛初苒和鐘琴都沒料到白尋音敢這么干，登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化學(xué)老師見過學(xué)生之間勾心斗角的多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對著白尋音一點頭，語氣柔和了不少：“行，我知道了，你下去聽課吧�！�
說完，又抬頭看向盛初苒：“過來擦黑板�！�
盛初苒臉上的紅色蔓延到了耳根，不情不愿的走上講臺去擦黑板，與下臺的白尋音擦肩而過的時候，禁不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白尋音無聲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了。
誠然她現(xiàn)在是出了口氣，但盛初苒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該怎么辦呢？
果不其然，下課后盛初苒就過來找麻煩了。
白尋音提著打滿了水的重重水桶穿過操場回到教學(xué)樓時，細瘦的手臂都已經(jīng)累的青色的血管隱隱凸起，在白皙的皮膚上一道一道的尤為明顯。
一般女生輪到打水的工作都會找男生幫忙，但白尋音寧可自己去也不愿意用寫字溝通的方式麻煩別人。
費力的提著水桶好容易爬到三樓，卻在樓梯口遇到了攔路虎。
盛初苒帶著鐘琴，似笑非笑的站在樓梯最頂端，明擺著就是堵她。
“白尋音，你行啊�！笔⒊踯勖寄繕O艷，輕微上挑就是盛氣凌人，她端著肩膀，似笑非笑的看著白尋音：“一個啞巴，還學(xué)會背后陰人了？”
白尋音默默的聽著，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內(nèi)心有點感慨怪不得盛初苒學(xué)習(xí)不好——因為她形容詞都不會用。
自己哪里是背后陰人？分明是當(dāng)面說出了實話來著。
“苒姐，你跟這個啞巴有什么好說的�！辩娗傩α诵Γ凵駶M是不屑：“直接給點教訓(xùn)就完事兒了�！�
她說著，身后推了白尋音一把，直把女孩細瘦的肩膀推到身后的墻面上，磕的生疼。
白尋音覺得給她們兩個任何的表情都是浪費時間，眉頭微蹙，黑琉璃般的漂亮眼珠里半分情緒都沒有。
然而一直以來，盛初苒最生氣的就是白尋音這種冷漠，好像從骨子里不在意她們似的。
她從小到大被捧慣了，偏偏就輸給過這個啞巴一次，這讓盛初苒一直有種受了奇恥大辱的感覺。
“你裝什么裝��？！”盛初苒忍不住喊了起來，冷笑：“你不是愛打水么？那你就再打一次吧！”
她說完，就把白尋音放在臺階上的水桶毫不猶豫的踢下了樓。
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和水花四濺，剛要上樓和在樓下的徘徊的學(xué)生都尖叫著躲開，一時之間場面極度混亂。
而那水桶聲響巨大的‘轱轆’了幾圈后，咯吱咯吱的轉(zhuǎn)下了樓，停在了一雙白球鞋面前，剩余的水花稍微濺深了藍色的校服褲腿。
樓梯口前，喻落吟和他身后的幾個男生站著，面無表情的看著臺階上的三個少女。
第3章
痛
喻落吟就像是在看一場鬧劇，只唇角略微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
少年雙手插兜，身材修長，碎發(fā)垂落擋住毫無情緒的漆黑眉目。
倒是他身后的黎淵怕運動鞋被打濕，遇到水立刻蹦著躲開怪叫起來：“我去，誰把水桶弄灑了啊，太沒公德心了吧！”
盛初苒明媚的大眼睛里在聽到這句話后清晰的閃過一絲慌張，纖細的手指不安的絞著校服衣袖。
她遠遠的看著喻落吟，生怕他是覺得自己沒有‘公德心’。
“白尋音！”反倒是鐘琴反應(yīng)快極了，她仗著喻落吟他們?nèi)齻�或許剛剛沒看到，明目張膽的把鍋往白尋音身上甩，義正言辭的道：“你怎么回事�。窟B個水桶都拎不��？”
“呃，對�！笔⒊踯郾荤娗龠@么一點撥，也如夢初醒的忙說：“你把同學(xué)的鞋子都弄濕了！”
白尋音懶得跟她們計較。
其實她剛剛余光已經(jīng)看到了樓下的那個男生是喻落吟，否則盛初苒也不會這么‘羞怯’起來，但索性她們往自己身上推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計較不過來。
少女低垂著眉目，轉(zhuǎn)身一語不發(fā)的下了樓，腳步很輕。
她迅速的走到喻落吟面前，低頭彎腰撿起了水桶，隨后一刻不停的快步離開，從始至終一個眼神沒有分給其他人。
喻落吟視線不自覺的跟著她走，隱約看到少女拎著水桶的手臂青筋突出。
這個叫白尋音的女生梳著長長的馬尾，頰邊碎發(fā)垂落擋住小巧的側(cè)臉，看不分明長什么模樣。
但白尋音纖細的天鵝頸和背后突出的蝴蝶骨卻尤為顯眼，還有那細瘦的腰肢……
就讓人莫名感覺這女孩拎不起那個沉重的水桶。
“喻落吟！”
白尋音走遠了幾步，還能隱約聽到盛初苒帶著笑意的聲音：“你褲腳都濕了，趕緊換一條吧，都快上課了……”
秀氣的眉頭微蹙，白尋音腳下加快。
等走到了無人的水池旁邊她重重的喘了口氣，有些脫力的蹲了下來。
正當(dāng)下午驕陽甚好，燦爛的光幾乎照到了每一處，除了這塊墻面背后的水池。白尋音蹲著縮在這里，仿佛像是長滿了青苔的小蘑菇。
她內(nèi)心其實也有很多不可言說的陰暗面，只怕會忍不住，慢慢滋生。
生活總是這么難么？還是等長大就好了？
白尋音不自覺的想到這句電影臺詞，有些怔怔的嗤笑了一下——在她不能開口說話之前，是真的沒感到生活這么難的。
短暫的負能量過后，白尋音撐著膝蓋慢慢的站了起來。
臉上的脆弱轉(zhuǎn)瞬即逝，又恢復(fù)了帶著冷漠面具的模樣，她面無表情的接滿了水，一步一步的走回班級。
在臨上課前兩分鐘白尋音才把水拎回了班級，手指被勒的生疼，回到座位去拿筆的時候都感覺有些酸軟脫力。
詭異的是，盛初苒正趴在桌子上哭，而鐘琴和另外幾個女生慌慌張張的在旁邊安慰——
“苒苒你別哭了，喻落吟他剛才也沒有說什么啊�！�
“對啊，他不會怪你的，沒憑沒據(jù)的，他憑什么說是你把水桶踢下去的�！�
“沒錯，喻落吟不就是那么一人，說話陰陽怪氣的�！�
“就是，真不知道苒苒你喜歡他什么，不就長的帥了點……”
“你們別說了！”盛初苒抬起頭，白皙的臉上眼眶通紅，水光瀲滟的閃著倔強，她甕聲甕氣的說：“我就是喜歡他，不許你們說他壞話！”
十六七歲的女生，喜歡起一個人的時候往往都是奮不顧身的。
就像飛蛾撲火，明明知道容易烈焰焚身，卻依舊貪戀著那遙不可及的光。
白尋音很不喜歡盛初苒，但這時候也有些佩服她這種勇氣。
換做是她……大概是不敢這么毫無保留的喜歡一個人的。
中午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毛毛雨。
林瀾是個水一樣的城市，三天兩頭就會下雨，雨傘幾乎是人人必備，整個學(xué)校都是煙霧蒙蒙的濕漉漉。
于是三中的食堂就很不受歡迎，中午學(xué)生都怕沾濕了校服染的一身水汽，下雨了就要外賣吃，鮮少有人走幾百米去食堂的。
但白尋音吃不慣外賣的重油重鹽，即便下雨也打著傘去了。
食堂里沒幾個人，冷冷清清的，白尋音覺得正好，就連心情都開闊了許多。
她拿著飯卡到窗口簡單刷了兩個菜，然后找個角落就坐下來安靜的吃。
食堂的塑料椅子很涼，白尋音坐下時被凍的激靈了一下，眉頭輕蹙，只覺得這飯也是冰涼的了。
少女馬尾辮發(fā)梢微濕，凝聚的細小水珠蔓延到白色的短袖，肩胛骨那處濕潤了一小片。
食堂里三三兩兩的人很安靜，只間歇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音，白尋音吃了沒一會兒，周身走過幾道帶著潮濕冷風(fēng)的身影。
其中夾雜著男生戲謔的聲音，瞬間打破了周身的寂靜——
“喻哥，來食堂吃干嘛，怪難吃的，去校外擼串得了�！�
“黎淵，你消停點吧，中午就這么點時間你去什么校外？”
“那晚上去？”
“別嘚啵了，先去看看有沒有紅燒排骨這菜……”
白尋音低頭看了眼自己盤子里的紅燒排骨，剛才她打的時候，食堂阿姨說是最后一份……這幾個男生來的怪晚的。
她漫不經(jīng)心的抬頭掃了一眼，捏著筷子的手指不禁一頓。
那幾個男生的背影，她認識，是之前在和盛初苒爭執(zhí)時樓下出現(xiàn)的那幾道身影。
其中有喻落吟的，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形，修長的手指，都很好認。
白尋音不自覺的咬了咬唇，別過頭來繼續(xù)吃自己的飯。
但下意識的就有點如坐針氈，也許是因為今天的食堂太靜太空了，這周圍的一片，就她一個人……
白尋音并不是那種害怕孤獨，逛街看電影甚至去洗手間都要人陪的女生。
但她有點不想讓別人窺探到她的孤獨。
最糟糕的還是，那四個男生打完了飯，竟然就坐在她不遠處的位置，只隔了兩張桌子。
就連喻落吟拿筷子的指關(guān)節(jié)，都清晰可見。
白尋音頓時感覺這冰涼的飯更加難以下咽了，她低垂著眸子，不受控的，就聽到幾個男生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傳入耳朵——
“喻哥，你說話也真夠不客氣的，三班那小姑娘都快被你說哭了�！�
“的確，太不紳士�！�
“不過那盛初苒也的確有點心機，我都看到了是她把水桶踢下來的，還賴旁邊那女孩……”
“嘿嘿，可能長的漂亮的姑娘都說謊任性�！�
原來他們知道呀，怪不得盛初苒哭成那個樣子呢。
白尋音聽著，不禁就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