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喻落吟的母親?白尋音眉頭微蹙,在于深離開后翻開這本練習(xí)冊看了看,三十七頁有一道被紅筆圈上的化學(xué)題。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頂頂難解的難題。
只是……喻落吟的母親不是物理老師么?
白尋音想起之前他給自己裝訂過的那本練習(xí)冊,有些黯然的垂了垂眼睛。
半晌后,她給阿莫打字,叫她自己先去吃飯。
于深一再強調(diào)著讓自己過去,現(xiàn)如今也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去一趟了。
*
周新隨給的紙條上面寫著的地址是‘藍江小區(qū)’,這是三中的學(xué)區(qū)房,離學(xué)校很近,也就坐一站車就能到的距離。
沒想到喻落吟居然住的是學(xué)區(qū)房。
白尋音披上外套,拿著于深交給自己的練習(xí)冊和筆記,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喻落吟的住處。
對著‘2103’戶大門,她敲了半天沒人應(yīng),便不禁蹙了蹙眉——現(xiàn)在是真的可以有充分理由懷疑喻落吟暈過去了。
白尋音糾結(jié)了一分鐘是進去看看還是直接叫120,半晌后還是對著密碼鎖輸入了周新隨在紙條上寫下的密碼。
大門‘咔噠’一聲露了一個縫。
周新隨不知道是心思縝密還是‘早有所料’,密碼都不忘給她寫。
白尋音看著寂靜到掉針可聞的偌大室內(nèi),猶豫了一下,穿著鞋走進去。
這屋子很大也很干凈,但不知為何,詭異的有種沒人居住的氣息,就連客廳里擺著的沙發(fā)電視等家具,都是蓋著一層蒙塵布的……
看起來像是臨時租來的房子,毫無生氣。
她說不出話,只能曲起手指敲了敲旁邊的木質(zhì)家具發(fā)出聲音,在安靜的空間里尤為刺耳。
可敲了半天,臥室依舊沒傳出任何動靜。
白尋音故意發(fā)出聲音走向臥室門外,伸手推開那扇虛掩著的門——
昏暗的臥室里窗簾半拉著,隱約射進來幾絲不安分的陽光讓室內(nèi)能看得清楚,偌大的床上喻落吟正半死不活的躺在上面。
他修長的身子過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被單,正胡亂的卷在身上,像是發(fā)皺的咸菜皮。
身上穿著的灰色睡衣袖子往上竄,露出一截白皙勁瘦的小臂,正無力的搭在額上,壓著細碎的劉海。
修長的手指下那張清雋的臉,正泛著不正常的緋紅。
雖然室內(nèi)光線昏暗,但白尋音良好的視線能隱約看的清楚——喻落吟像是在發(fā)燒。
看來昨天那頓冰冰涼涼的雨夾雪,真讓他得到一些教訓(xùn)了。
白尋音目光有些復(fù)雜的旁觀著,半晌后把懷里抱著的書本輕手輕腳的放在一旁,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腳下還未動彈剛剛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白尋音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慵懶綿長的‘嗯’。
哼哼唧唧,像是十分難受的樣子。
而剛剛喻落吟緋云密布的臉,像是燒紅的碳。
白尋音一時間不禁有些猶豫。
可能因為到底只是一個十七歲姑娘的原因,末了白尋音也沒徹底狠下心來,充耳不聞的離開那個昏暗的臥室。
即便她現(xiàn)在一眼都不想多看到喻落吟,也不應(yīng)該放任他獨自躺在這里,燒的渾渾噩噩。
白尋音抿了抿唇,折身走到臥室的床邊。
她微微俯身,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喻落吟被黑色碎發(fā)遮擋住的額頭——滾燙,白尋音一愣。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俯身的動作,導(dǎo)致大衣領(lǐng)子上下墜的兩條流蘇碰到喻落吟的臉,后者清雋的長眉微微一蹙,緊閉的睜眼以極其緩慢的狀態(tài)睜了開來。
白尋音看到喻落吟漆黑的雙眸里仿佛凝著一層薄霧。
濕漉漉的,像是剛剛萌初,懵懂無知的小動物一樣。
白尋音放在他額頭上的冰涼手指不自覺的蜷縮了下,就要緩緩的收回來。
可縮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喻落吟熾熱的大手攥住了手腕。他聲音比起平日里的低沉清冽,現(xiàn)如今虛弱的猶如喃喃:“別走……”
第29章
痛
喻落吟現(xiàn)在是睡著,
還是清醒了?
白尋音心頭狂跳,忙不迭的從他大手的掣肘里掙開自己的手腕——好在喻落吟現(xiàn)在昏昏沉沉狀態(tài)虛弱,一下子就掙開了。
她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走人,
可靠在床頭的少年眼神清澈虛弱又無助,
像是一層膠水,硬生生的把她的腳黏在了原地。
喻落吟還在背后迷迷糊糊的叫:“別走,
我冷……”
心口就像是有一塊生冷的鐵,被人兜頭澆了一貫的熱水,
瞬間冰火兩重天。
白尋音閉了閉眼,
承認她是有點心軟了。
倒不是因為是喻落吟才會心軟,
換成班級里任何一個認識的同學(xué)病懨懨的躺在這里,
她都不會一走了之。
反而是因為現(xiàn)在這人就是喻落吟,
她才會這般猶豫不決。
不斷的這么說服著自己,白尋音深呼吸一口氣。
然后她直起身子,轉(zhuǎn)頭離開這個房間。
靠在床頭的少年半瞇著的眼睛漸漸睜開,眼看著少女纖細的背影離開這逼仄的臥室,
黑眸里隱約的光不斷變的晦澀,
下沉。
眼底像是凝聚了一塊沉冷的冰,周身寒風(fēng)呼嘯。
喻落吟感覺自己就在這‘冰天雪地’里不斷的下墜,他有些自嘲的輕笑了一聲。
小姑娘真是心狠啊,
他雖然是裝的,
但裝成了這個樣子……白尋音都能說走就走,看起來毫不留情。
直到現(xiàn)在,
他仿佛才能稍微理解一點白尋音的心情——原來你在乎的,放在心里的人,隨便一舉一動都能令人如墜地獄。
就像白尋音一個簡單離開的動作。
而他之前所說過的那些‘賭約’的混賬話,想必白尋音聽到的時候,
心情就和他現(xiàn)在差不多吧?
造成的‘創(chuàng)傷’,并不像他設(shè)想的那樣容易修復(fù)解決,沒那么輕松。
愛說謊的小男孩鼻子會變長,喻落吟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生病了。
就像他裝的那樣一語成讖,頭疼欲裂,昏昏沉沉。
喻落吟手臂茫然機械的伸向床頭,想給自己夠一片藥吃上,手指正胡亂的摩挲,耳邊卻敏銳的聽到一陣腳步聲——
臥室外漸漸走近的輕巧聲音。
意識到了什么,喻落吟一愣,剛剛墜入深淵的心臟不知道哪兒猛然亮了一下。
他飛快的把手收了回來,又把自己擺成剛剛‘奄奄一息’的姿勢。
只屬于白尋音身上的獨特馨香由遠及近——不像是香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沐浴乳或是洗發(fā)水,之前喻落吟就曾經(jīng)聞到過,并且沉迷于這種味道。
隨后額頭上覆上一層冰冰涼的毛巾,原來她剛剛出去是弄這個了。
少女柔軟的指腹不經(jīng)意間劃過他的額頭眼角,喻落吟心里涌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感覺陌生到……他恍若生平第一次感受,竟說不明白是什么滋味,總之很珍惜。
其實喻落吟是早產(chǎn)兒,七歲之前身體并不好,時常生病。
可喻遠和顧苑都是個頂個的大忙人,三十歲左右又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誰也沒時間照顧他。
在喻落吟的記憶里,兒時的每一次生病,都是在偌大的別墅里寬闊軟塌上躺著,人來人往的私人醫(yī)生,傭人,冷冰冰的針頭,儀器……
對比起來,一塊濕毛巾是這么的樸實無華,卻是他從來沒感覺到的溫暖。
喻落吟真的沒想到,第一次沒有金錢的雇傭關(guān)系卻能照顧他的人是白尋音。
陌生的情緒在胸口滋生,他竭力遏制著睫毛顫動的沖動。
半晌直等到白尋音腳步輕輕離去,臥室的門‘咔噠’一聲被關(guān)上,喻落吟方才睜開了眼。
在胸腔中凝結(jié)哽住的那口氣緩緩的吐了出來。
出于‘想和好’的目的利用一個好姑娘的同情心……到底對不對?
喻落吟感覺自己隱約在一條非常危險的界線上來回跳躍,心緒起伏極了。
安靜的臥室里只有自己淺淺的呼吸,不一會兒,屋外廚房傳來爐具打火的聲音。
白尋音竟然還沒走,在廚房不知道做什么。喻落吟閉起眼睛,靜靜的在腦中幻想勾勒著她大概會做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困意在這靜謐柔和的氣氛中襲來,喻落吟才聽到爐具關(guān)火,屋外大門開啟又關(guān)上的聲音。
這次白尋音是真的走了。
喻落吟忽然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空落落,這種感覺讓本來繾綣縈繞的困意全跑了走,腦子里又恢復(fù)了一片澄明,四肢卻慵懶乏力的厲害。
就著這么一個半身不遂的姿勢,喻落吟想著去看看白尋音在廚房弄了些什么,強撐著疲乏的身子蹭了起來。
修長的少年身影高瘦,卻懶的要死,踩著一雙脫鞋磨磨蹭蹭的挪向臥室外。
結(jié)果不用到廚房,窗明幾凈的偌大客廳里,餐桌上擺著一只砂鍋,旁邊一對精巧的碗筷,在這‘生冷肅穆’的環(huán)境中平添了幾分煙火氣,似乎把鋒芒都柔和了。
喻落吟一怔,幾秒后才走過去,修長的手指捏著砂鍋蓋掀開——里面是一鍋清淡的小米粥。
掀開的一剎那,只屬于熱粥獨特的清香米味撲鼻。
仿佛把眼睛都給溫潤了似的。
喻落吟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在凳子腿摩擦地磚的‘咯吱’聲里,他不合時宜的想起來一件事。
自己大概有十幾年沒吃過小米粥這么‘平平無奇’的東西了。
喻家主宅里沒有小米,所有人都不吃,這房子是他自己偷摸租的,黎淵他們偶爾會過來蹭著住買些東西——想必這小米就是他們買的。
喻落吟記得自己只有在很小很小,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吧,去郊區(qū)的爺爺奶奶家里時吃過一回小米粥。
老年人了,養(yǎng)生,都愛吃這清淡的東西。
可小孩子不喜歡,喻落吟都不記得當(dāng)時吃著是什么滋味了,也可能根本就沒什么滋味。
可這次吃了……卻覺得挺好吃的。
小米煮的軟糯開花,放的溫了順著食管就到了胃里,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溫暖了一通。
而白尋音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加了一勺白糖,還隱約有點甜絲絲的味道——打破了喻落吟對之前小米粥的認知。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從此以后喻落吟就固執(zhí)的認為生病的人應(yīng)該吃小米粥。
逐漸竟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了。
從昨晚到現(xiàn)在沒吃過什么東西,清淡的小米粥都激的胃口大開,喻落吟把一砂鍋的粥干了個底朝天,收拾東西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
白尋音還會關(guān)心他,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的。
第二天喻落吟就原地滿血復(fù)活,元氣滿滿的回去上學(xué)。
一路經(jīng)過各位同學(xué)以及老師的‘親切’問候,回到班級里直感覺像脫了一層皮——不過幸好白尋音在,見到了眼睛就治愈到了。
喻落吟視線毫不收斂的看了過去,貪婪的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全程就他一個人上演獨角戲,人家白尋音壓根不理他,反倒是旁邊的寧書莫忍不住遞了好幾個鄙視的白眼過來。
喻落吟不氣餒,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他路過白尋音課桌的時候把練習(xí)冊和筆記本放在了她桌子的左上角。
放完就走,毫不逾越。
“我說你差不多得了�!敝苄码S看他這裝大尾巴狼的樣子就忍不住冷冷的嗤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推了下眼鏡:“哥們兒給你一句忠告,一個謊言需要用一百個來圓,你要是真想挽回什么,趁早別繼續(xù)用騙人的這種方式了�!�
他難得說這么多話,也是覺得喻落吟不厚道極了。
周新隨平日里冷漠寡言,卻長了一顆七巧玲瓏心,喻落吟一點也不意外他大概猜到了他和白尋音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一大堆的有跡可循,在猜不到也是傻子了。
只是感情上的事情,別人所有的建議都只能算作‘箴言’而已。
喻落吟‘嗯’了聲,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著筆,卻也在思考周新隨的話。
一個謊言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可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說了多少個謊了。
大的,小的,為了討人喜歡的,自認無傷大雅的……
怎么這么煩呢?
*
短暫的周日半天假期過去后,高三學(xué)生周一就迎來了第一次模擬考試。
全方位的模擬高考節(jié)奏,不單單是答題期間,甚至是到學(xué)校踩點,時間把控,氛圍營造都無懈可擊。
兩天考試下來,每個學(xué)生都感覺全身心被扒了一層皮一樣,累的厲害。
然而往往越累就越能激發(fā)人身體里的‘無限潛能’,三中模擬到位,還模擬了高考之后的放假——雖然只有小半天。
不少學(xué)生經(jīng)歷了這個大考試之后反倒放松了不少,有一部分男生也不回家,直接不嫌累的相約在操場籃球場。
高三的球打一場少一場,這基本上就是‘最后的狂歡’,幾個班級一拍幾個,當(dāng)即就把這小小的放松籃球賽擴散成了一場熱熱鬧鬧的‘比賽’。
但凡是沒來得及離開學(xué)校的學(xué)生,聽說了都去圍觀了。
就連陪著白尋音一起對分的阿莫聽說了之后,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籃球賽?這個時候了還弄比賽,可真有興致�!彼滩蛔⌒�,邊說邊推了推白尋音的手臂:“剛剛劉語芙說就在學(xué)校操場,連老師都過去看熱鬧了,咱們也去看看唄。”
白尋音對籃球毫無興趣,冷漠的搖了搖頭。
“……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子,眼睛都快鉆進卷子里去了!”阿莫抓狂,不依不饒的扯著她撒嬌:“去嘛去嘛!我想去看!萬一我們家盛聞也上場呢!”
盛聞?瘦的感覺一碰他就要散架子的盛聞?
白尋音抬眼默默的看了一眼捧臉幻想的阿莫,是真的不好意思打擊她。
可惜阿莫讀不出來她‘內(nèi)涵’的眼神,興致勃勃的過來拉她:“走走走,去看熱鬧!我最喜歡看男生穿著校服打籃球了!”
這大概是阿莫某種呼之欲出的少女心?
白尋音沒得辦法,只好在阿莫急切的催促下收拾了桌上的東西陪她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