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順著長廊要走到大廳去找喻落吟。
卻在經(jīng)過某個暗門的時候遇到‘不速之客’，毫不設(shè)防間被一只結(jié)實修長的大手拉住了手臂，在白尋音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
她人已經(jīng)被拉進(jìn)了暗處，
眼前猝然一片黑，
她被身后的‘登徒子’捂住了嘴。
還來不及慌張，白尋音鼻尖就嗅到了熟悉的清冽薄荷味。
一瞬間，所有緊張緊繃的心情都放松了下來，她任由自己安心的靠在身后人的身上，反倒不說話了。
“嘖。”喻落吟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可惜：“你怎么都不害怕？”
白尋音眨了眨眼，說話的時候軟嫩的唇劃過他的手心：“我知道是你�！�
喻落吟沒問她是怎么知道的，也沒像往日那般故作戲謔的調(diào)侃，他只是從后面抱著小姑娘細(xì)細(xì)軟軟的腰肢，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呼吸聲縈繞在耳，
白尋音敏銳的感知到有些沉。
他似乎像是……有心事。
白尋音秀眉微蹙，試探的問：“不開心？”
“開心，也不開心�！庇髀湟鞯偷偷膰@了口氣，清冽的聲音似乎隱隱克制著什么，又克制不住那熔巖下火山隱隱噴發(fā)的前奏，
有種很性感的壓抑：“寶貝，
我很高興你為我出頭，
但六年前…我媽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白尋音微微一怔，
原來她剛剛顧苑的對話，都被喻落吟聽到了。
怪不得他會這么失常，會像個小孩子一樣抱著她——雖然他平日里也愛撒嬌耍賴。
雖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顧苑不會把那些過往云煙告訴喻落吟，但現(xiàn)如今他已經(jīng)知道了，
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其實真的沒什么的�！卑讓ひ舻偷偷膰@了口氣：“是當(dāng)初在醫(yī)院那個晚上，其實你母親來看你了，正巧碰到我�！�
碰到校服上沾著血，狼狽不堪，卻害的她兒子進(jìn)醫(yī)院的‘罪魁禍?zhǔn)住?br />
喻落吟想象著白尋音當(dāng)時可能的尷尬處境，閉了閉眼。
“顧院長知道咱們的事情，但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就是希望我離開你而已�！卑讓ひ糸L長的睫毛微垂，在黑暗里兩個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有呼吸交錯：“其實我可以理解她的想法的，她對你要求一向嚴(yán)苛，當(dāng)然忍受不了早戀這件事，而且我還把你害的這么慘�！�
說到此處，白尋音還繃不住笑了聲：“她當(dāng)然覺得我是個禍害�！�
喻落吟摟著女人纖腰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可是顧院長沒有說什么。”白尋音安撫性的拍了拍他，聲音像是哄小孩似的：“喻落吟，是我的錯，是我和她主動說我會離開你，你別生氣行么？”
“不，我不生氣�！眲倓傇谡野讓ひ舻臅r候不小心碰到她和顧苑上二樓的場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躲在暗處聽到的那些話，足以擊潰喻落吟心理建設(shè)。
他心疼白尋音都來不及，又怎么可能生氣。
“不，我是說你別生你媽媽的氣�！卑讓ひ袈曇糨p而堅定：“我不騙你，她是真的沒說什么，我剛剛和她談話有些生氣也不是因為六年前的事情，是因為，因為……”
她有些難以啟齒，可喻落吟卻淡淡的接過了她的話茬：“是因為心理醫(yī)生那件事，對么？”
白尋音咬了下唇，沉默不語。
可這也算是無聲的承認(rèn)了。
“傻姑娘�！庇髀湟鬏p輕的笑了下，把人摟在懷里：“你怎么知道我找過心理醫(yī)生？”
白尋音不想瞞著他，于是一五一十的把去瀾大遇到劉語芙，而后劉語芙在大一的時候又巧遇過他去心理治療診所的事情都說了。
喻落吟聽著，腦子里只有‘世界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句話。
就像他的事情瞞不過白尋音，會被劉語芙巧妙的撥開云霧，又像是白尋音瞞不過他，和顧苑的對話會被他無意間聽見。
冥冥之中，似乎都有注定的。
注定他們兩個不可以有任何事情瞞著對方，坦誠以待才是最好的方式。
“你對我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該說的陸姐應(yīng)該都跟你說了。”喻落吟低低的嘆了口氣：“我是不是一個很可憐的小孩？”
他說著，就撒嬌的抱著白尋音把她舉高高，想要‘親親安慰’。
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撒嬌，但偶爾還是會覺得忍俊不禁。
白尋音忍著笑，捂住他的唇不親，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問：“那你還生你媽媽的氣么？”
喻落吟身子一僵。
“我不會要求你做圣人�！卑讓ひ魪乃砩咸聛�，額頭抵著男人的胸口，一字一句傳入心扉：“但六年前那場談話顧院長是沒什么錯的，這件事情關(guān)乎到我的原因，所以要解釋清楚，至于別的……我不會攔著你生氣呀。”
喻落吟僵硬的身子漸漸柔和，黑暗中晦澀不明的雙眼是不會被人輕易窺探到的無措。
其實他也會慌張失措的。
“找時間和顧院長談?wù)劙�，別什么事兒都藏在心里。”白尋音聲音一頓，踮起腳來主動輕吻了一下他的下頜：“乖乖的�！�
如果喻落吟能把在她面前裝可憐撒嬌的本事用在顧苑喻遠(yuǎn)面前十分之一，也許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不會這么僵硬了。
黑暗中喻落吟沉默的抱著她，半晌后，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不知道他是把白尋音諄諄善誘的言辭聽進(jìn)了耳朵里，還是……終于想跟自己妥協(xié)了。
某天下班后的傍晚，喻落吟開車回了喻家的豪門大院。
他是不怎么愛回來的，除卻固定的日子基本上很少來，越長大越在表面上看著和顧苑喻遠(yuǎn)和解了，實際上卻漸行漸遠(yuǎn)。
喻落吟很久沒有仔細(xì)的看過，原來他的‘家’里現(xiàn)在是這么冷清。
保姆在這座宅子里待了很多年，算是半個家人，可終究不是真正的家人。
男人蹙了蹙線條精致的長眉，微微抿唇走了進(jìn)去。
他有密碼，不用按門鈴，腳步放輕進(jìn)了門，傍晚太陽還沒落下的宅子里沒人開燈，一片昏暗，客廳里影影綽綽的坐著一個人的影子。
是喻遠(yuǎn)，他聽到門口有人走進(jìn)來的動靜抬起頭，見到喻落吟，那張氣質(zhì)成熟卻帶著沉淀英俊味道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落吟？你回來了。”男人下意識的看了眼墻上的鐘：“今天是十八號么？”
以往，喻落吟只有每個月十八號或者極其偶爾的假期才會回來一次，要不然就是逢年過節(jié)了。
“不是十八號。”喻落吟雙手插兜，故作輕松的聳了聳肩：“就不能回來么？”
“說什么話，這是你家……”喻遠(yuǎn)站起來，眼底一絲疲憊被很好的收斂藏起：“當(dāng)然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
喻落吟沉默，片刻后問：“我媽呢，她在家么？”
提到顧苑，喻遠(yuǎn)顯然一愣，繼而嘆了口氣。
“在家�！蹦腥颂ь^看著臺階，顧苑明顯是在樓上，他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你媽最近生病了，心情不好，你……你去看看她吧。”
原來喻遠(yuǎn)在家是因為顧苑生病了，這樣就解釋的通了。
喻落吟眉目一凜，飛速的上了樓梯，走到顧苑門外的時候他敲了敲門，聽到里面一聲低啞的‘進(jìn)來’，才推門走了進(jìn)去。
顧苑倚在床頭，距離之前喻時欽的訂婚宴才不到一周，仿佛整個人就瘦了一圈，臉色蒼白。
但眉宇間卻沒有什么病氣，估計郁郁寡歡的愜愜是因為‘心病’。
她見到喻落吟，顯而易見的一愣，一向沉冷的聲音低低的：“今天怎么想起來過來了？”
“不行么？”喻落吟走過去，給她倒了杯水，聲音淡淡：“生病了怎么不叫我？忘了我是醫(yī)生了？”
顧苑捏著玻璃杯的細(xì)長手指緊了緊，沒說話。
實際上她沒什么病，就是突然的特別累，特別疲倦，只想在床上躺著好好的休息一陣不愿意起來——偏生在別人眼里看起來卻就是病了。
難道真的因為她平日里太強(qiáng)勢，看起來永遠(yuǎn)不會累么？
顧苑以前很是享受這樣的評價，可她活到現(xiàn)在這個歲數(shù)，卻突然覺得迷茫了。
這迷茫不亞于在酒莊的時候白尋音同自己說那番話過后給她的震驚感。
一直以來自己的控制欲，喻落吟的心理醫(yī)生……顧苑覺得自己有點無顏面對喻落吟，哪怕他是自己的兒子。
都說孩子和父母之間沒有隔夜仇。
可喻落吟和他們之間的隔閡，早就不是‘夜’了，是數(shù)不清的歲歲月月，是顧苑光想想都覺得無法彌補(bǔ)的頹然。
“媽，我這次來是想聽你跟我說一句實話�！庇髀湟髯诖斑叺囊巫由希⑽⒋鬼粗约盒揲L的手指，緩緩按壓著，像是給自己一遍一遍做著心理建設(shè)一樣——他要和自己和解，要心平氣和。
迎著顧苑微愣的視線，他抬起頭來：“那天你和音音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顧苑瞳孔猝然的收縮，手指不自覺的抓緊了身下的被單。
說起來很可笑，她居然會在自己兒子面前感到緊張。
“我問過音音，她說你沒有說過分的話，是真的么？”喻落吟定定的看著她，一肚子黑心腸里此刻難得有幾句實話：“這是我心里的一個節(jié)，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
無論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他都能接受。
顧苑閉了閉眼，她腦子里這些天不住回憶著六年前的場景，此刻已經(jīng)倒背如流，半晌后聲音有些嘶啞的開了口——
“你當(dāng)時的狀況很不對，我猜到會不會是有外界的影響，便讓身邊的心腹查了一下�！�
“那天晚上得知你進(jìn)了醫(yī)院，我從實驗室趕到醫(yī)院，你進(jìn)了病房，外面是那個小姑娘……就是白尋音�！�
“一眼，我就有感覺她是調(diào)查資料里那個不能開口說話的女孩，雖然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恢復(fù)聲音了�！�
“可能是女人下意識的第六感吧，我懷疑你們在早戀，而我很反對早戀，我覺得那是另一種形式上的‘玩物喪志’，我不想你因為什么男女之情小小年紀(jì)就變的不知輕重�！�
說到此處，顧苑聲音頓了一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可我沒想到，一個小姑娘比我看的透�！�
喻落吟疑惑的瞇了瞇眼。
“其實當(dāng)初我就應(yīng)該想到，白尋音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比我們純粹多了，也有眼見多了……”顧苑喃喃道：“我當(dāng)時請求她離開你，因為我不想我兒子被一個女生影響，我以為她會哭，會求我，畢竟我們家是什么樣的情況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
攀上了喻落吟這根‘高枝’，難道不想從中獲取些什么嗎？
喻落吟聽著，心中已然有了些預(yù)感，但他依舊問：“然后呢？”
“她什么都沒說，答應(yīng)了。”顧苑微笑了笑，有一絲對自己的譴責(zé)，嘆息聲若有似無：“她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高考結(jié)束后再說這件事，到時候她會自動離開你，而那個時間段，她不想你的成績受影響……我不如她。”
白尋音說的對，她真的沒有考慮過喻落吟的心情。
就連一個小姑娘都比她這個當(dāng)媽的思慮周全。
當(dāng)初顧苑就對白尋音的那個‘要求’記憶深刻，而后來對于白尋音的不食言，真的說走就走更加深刻。
她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么會沉迷于那個姑娘。
喻落吟迄今為止才終于拼湊了當(dāng)初發(fā)生的全過程，黑眸晦澀不明，有些發(fā)怔。
但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手心是麻的，血是熱的。
隔著十幾公里的距離，喻落吟已經(jīng)想擁抱白尋音了。
“落吟，給我們一個補(bǔ)償?shù)臋C(jī)會。”顧苑看著喻落吟神色像是絕境中乍逢花開般亮了一下眼睛，心驚肉跳過后定了定神，認(rèn)真的說——
“我和你爸的確是□□，不負(fù)責(zé)任，我們都承認(rèn)，而且曾經(jīng)試圖想讓你和你哥一樣，家族聯(lián)姻，但那都煙消云散了�！�
“我們沒資格管你，也不會讓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了�！�
“其實我很喜歡白尋音那女孩，什么時候……能正式見個面？”
喻落吟聽了并不意外，任何人喜歡白尋音他都不會意外的。
他的小姑娘好的要命，生來就應(yīng)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卻偏偏命運(yùn)開了個玩笑，讓她備受坎坷，不過日后他會疼她。
“我會跟她說的�！庇髀湟饕豢桃膊幌氲�，只想趕緊回去找白尋音，他倏地站起來，離開之前高瘦的背影卻頓了一下。
“其實我最近在學(xué)做飯�！庇髀湟魑⑽�(cè)頭，對著床上的顧苑說了句：“等明天給你送湯來，走了�！�
*
從顧苑口中聽到六年前在醫(yī)院里真實的全過程，腦中思緒不自覺的就被扯回六年前那個魑魅魍魎，驚心動魄的午夜。
就像是午夜兇鈴，那一晚上，他們仿佛被摧毀了，又仿佛被救贖了。
喻落吟承認(rèn)他恨過那天晚上，恨過瞞著他改志愿的白尋音，甚至恨過自己年少無能不能改變世界的無力感。
但恨到底比不過愛，他到底是愛她，所以在那堪稱煎熬的幾個月后，這種‘恨’就變的麻木不仁，像是心尖兒一道不痛不癢的疤。
比不過對白尋音的執(zhí)念和沉迷。
喻落吟那個時候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非她不可。
可直到飛到北方，隔著校園里長長的距離又見到他，所有的不明了就都明白了。
喜歡和執(zhí)迷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只要她，僅此而已。
但那道不疼不癢的疤終究還在，就是今天徹底被顧苑磨平了。
喻落吟在聽到她復(fù)述著白尋音當(dāng)年說‘過幾個月，不想耽誤他高考’的時候，就只想飛奔回家，把小姑娘抱起來親吻。
就像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他比十八歲那年還要急躁。
可這急躁在推門進(jìn)去看到白尋音坐在飄窗上看書的一剎那，又詭異的平靜下來——猶如微風(fēng)拂過，一只無形的手溫柔的抹平了他所有的躁郁。
白尋音可能就是有這種本領(lǐng)的。
她穿著灰白色的家居服，吹干的長發(fā)披在背后，剛洗完澡的周身縈繞著一股淡淡沐浴露的清香。
時隔多年住在一起，喻落吟才終于知道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但那味道用在自己身上，就沒有了那種魂牽夢繞的感覺。
喻落吟明白他沉迷的不是味道，而是人。
一身象牙瓷白色皮膚的女孩沐浴在陽光里，皮膚白的近乎透明，一身的書卷氣柔和而安寧。
這讓喻落吟剛剛迫不及待跑回來的過程中，剛剛腦中產(chǎn)生的污穢想法盡然蕩然無存。
其實就安靜的看她一會兒就好了。
白尋音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放下書轉(zhuǎn)頭看過來的時候眼神澄明，純粹又鮮活。
喻落吟腦中忽然就閃過一句話——
[你微微地笑著，不同我說什么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泰戈爾《飛鳥集》
“老師，我最近總在想‘滿足’的真正意義是什么？”
“總感覺得到的越多，反而越空虛�！�
又一次在瀾大的教授辦公室做陳論總結(jié)，結(jié)束時白尋音卻忽然問了李乘風(fēng)這么一個問題。
在對方有些錯愕的眼神中，她笑了笑：“我好像最近總在思考理科生的問題呢�！�
李乘風(fēng)本來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忽而笑了。
“小白，上次我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現(xiàn)在這個問題不用問了吧？”他笑了笑，目光自帶沉淀過后的平穩(wěn)溫和，似乎能看透一切：“其實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個做科研的好材料，但一個女孩子，長的好看的不得了，身上的氣質(zhì)卻銳利的厲害�！�
那是一種薄如‘刃’的鋒利感，并不是說白尋音這個女孩如何的兇，反而，她很淡。
仿佛一切不能入眼，隨時會隨風(fēng)而逝一般。
可從四月份的初見到現(xiàn)在，李乘風(fēng)很欣慰的感覺到白尋音身上某些氣質(zhì)變‘柔和’了。
或許就和她現(xiàn)在提出的問題有關(guān)。
她在某些需求上得到了滿足，可滿足的背后卻又是遏制不住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