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風(fēng)接連而過，該是涼快了點。

    他的脖頸和臉頰卻更紅了。

    *

    五月底，英中高二第三次月考結(jié)束。

    考試這周謝瀾全力以赴，但竇晟還是照常悠閑，甚至還在考前晚上把四班籃球賽視頻剪出來發(fā)了。

    謝瀾沒心思管B站，等到周五考完，放學(xué)路上才想起還有這么個新視頻。

    《貓頭鷹的奧義是永遠精神|英華高二四班夏季籃球賽實錄》

    片頭是黑屏白字，沒有BGM，但如果把耳機音量調(diào)大，可以聽見細(xì)細(xì)的風(fēng)吹樹葉聲，那是英中的梧桐。

    「飛機剛落地時，我沒有想過會遇見TA們。

    這群人如此鮮活，像午后蘇打水里上升的氣泡，也像回國那天，我在倫敦從未見過的晴朗——by謝瀾」

    「以上是豆子替我寫的，我語文還沒那么好——by真實的謝瀾」

    字幕消散，小提琴音由弱漸強，逐漸轉(zhuǎn)為激燃的快板。

    鏡頭流暢穿插，是無數(shù)個四班球員閃轉(zhuǎn)挪騰、飛躍揮灑的瞬間。籃球模擬著心跳嗵嗵嗵地?fù)舸虻孛�，鏡頭里的地面拉近又推遠，節(jié)奏錯落，雪白的球鞋摩擦著水泥地，聲聲不斷的呼喝中，一片淺藍色的裙擺一閃而過。

    分鏡平均分配給了每一個球員——于扉厭世臉飛身單手暴扣，纖瘦的胳膊上肌肉暴起，那一灌帶著籃球架在風(fēng)中如樹葉般劇烈搖擺。竇晟在烈日下奔跑，汗水掛在發(fā)尖上，在陽光下發(fā)光，他在三分線外輕盈起跳，手腕送球入網(wǎng)，在空中留下橙色的弧線。王茍跌倒后咬牙撐起，陳舸行云流水背轉(zhuǎn)身連過四人直抵內(nèi)線得分……

    十幾個小時的素材，最終只有八分鐘成片，但每一幀都是精華。

    謝瀾看著B站后臺瘋狂上漲的數(shù)據(jù)。

    當(dāng)年在Youtube上百萬粉時好像有過瓶頸，但或許是在B站

    內(nèi)容類型拓寬不少，粉絲反而有越漲越兇的架勢。

    英華四班在B站瘋狂地彈消息，所有人都在忙著搬運這個視頻，朋友圈往下一刷十幾屏都是同一個鏈接。

    -車?yán)遄樱簬У轿业膸讉�鏡頭我好帥

    -董水晶：費心了，還有陳舸的特寫

    -馮妙：女生們真養(yǎng)眼啊

    -Vi：那當(dāng)然，咱班女生個頂個

    -董水晶：喲

    -王茍：我發(fā)給我奶奶了，我上電視了！

    -劉一璇：你們就是最棒的！貓頭鷹歪頭

    -車?yán)遄樱壕�神！�?br />
    各種貓頭鷹表情包轟炸過N輪，謝瀾也發(fā)了一個可可愛愛的貓頭鷹揮翅膀。

    -董水晶：貓頭鷹名號打到B站，感恩兩位大佬

    -董水晶：

    -董水晶：誒？

    -劉一璇：你倆這個昵稱是不是有點不對……

    -車?yán)遄樱赫Σ粚α耍?br />
    -鯡魚：要做親兄弟？

    -車?yán)遄樱骸酢跽f怎么好像有點般配，拜把子吧

    -戴佑：或者去做滴血驗親

    -毛冷雪：上面幾位男生實在……

    -董水晶：……我就笑笑不說話

    -劉一璇：……那我也笑笑

    謝瀾對著手機有點心虛，索性把手機收了起來。

    許久他才道：“要不你把名字改一下？”

    “嗯？”竇晟抬頭，眸中有些促狹，“為什么？”

    謝瀾瞅他兩眼，無語扭過頭。

    竇晟低笑，“那我改什么？治病良方怎么樣？”

    謝瀾：“……”

    竇晟手托腮想了想，“藥到病除？”

    “……”

    “那，良藥苦口？”竇晟笑笑，貼過來在謝瀾耳邊低聲道：“不苦吧？我昨晚還提前吃了巧克力呢。”

    “……”

    謝瀾一把推在他胸口，“滾�！�

    媽的，煩死竇晟了。

    第三次月考，謝瀾覺得考得不錯。

    這次語文有點難，古詩文非�；逎�，基本廢了；還有一篇現(xiàn)代文過于朦朧，通篇不知所云。但謝瀾覺得這次作文寫得不錯，破天荒寫滿八百字，拆分四個小段落，估計光作文就至少能拿個三十七八分了，語文總分七十在望。

    周日晚自習(xí)沒有出成績，禮拜一早上，學(xué)年大榜直接在走廊貼出來了。

    謝瀾跑過去看分，竇晟重回榜首，總分731。

    上次謝瀾排名215，這次他直接往兩百以內(nèi)看，大致掃了掃，果然掃到了。

    名次在右邊，他從右往左捋——學(xué)年進步40名，排名175，理綜三科267，對比上次高了十分，英語139，持平，數(shù)學(xué)150，持平，語文59……

    嗯？還是59？

    謝瀾呆了一下，竇晟低聲問道：“你不是說語文這次能上七十嗎？”

    “是啊……”謝瀾皺起眉，“作文又跑題了？三十分以下？”

    不應(yīng)該啊。

    車子明在旁邊道：“陳舸飛得好快�！�

    謝瀾聞言繼續(xù)往后看過去，上一次陳舸是學(xué)年三百五開外，這次在兩百四，已經(jīng)跟他很近了。

    “這才不到一個月，他還打了一周球呢�！贝饔訃K一聲，活動了下手腕，笑道：“四班雙杰果然還是恐怖如斯啊。”

    早自習(xí)鈴響，幾個人一邊討論分?jǐn)?shù)一邊往回走，到座位上竇晟才低聲道：“別不高興，等卷子

    發(fā)下來找找問題。”

    “沒不高興。”謝瀾嘆氣，“就是有點奇怪，不應(yīng)該是這個分，難道古詩文填空全寫錯字了？”

    也不能啊，這次剛好考到他默寫很熟練的幾篇。他對自己要求明確，課外隨緣，能靠死記硬背拿到的分就一定要拿滿。

    各科課代表下來收作業(yè)，車子明還要多收一份競賽訓(xùn)練卷，收到董水晶那，誒了一聲，“你咋了？”

    謝瀾下意識往那邊瞟了一眼，董水晶從桌上起身，低聲說了句什么，把卷子抽出來給他。

    她的眼眶有點紅，車子明愣了一會才往后走，沒多問。

    竇晟低聲道：“陳舸估計快走了�！�

    “啊？”謝瀾茫然扭頭。

    他頓了一會才想起出去玩時陳舸說要離開H市。

    謝瀾問，“他去哪？”

    竇晟搖頭，“沒問，他可能也不想說。家里條件那樣了，不可能往上走吧，就想找個小地方貓起來，清清靜靜地把高考考了�！�

    謝瀾蹙眉，“貓起來是什么意思？”

    竇晟聞言笑，“就是躲起來，像梧桐一樣，一動不動地往角落里一趴，不引起別人注意。”

    謝瀾眼睛一亮，“這個表達很好啊，很凝練，和上次你教我那個字一樣�！�

    “嗯？”竇晟邊翻作業(yè)邊隨口問道：“我上次教你什么字？”

    “就是那個代表四大喜事的dou字。”謝瀾隨手抓過筆在兩人之間的演算紙上寫下一個“豆安”。

    竇晟哦了一聲，笑道：“我上次逗你玩呢�！�

    他說完轉(zhuǎn)身交了個作業(yè)，一回頭，卻見謝瀾一臉凝滯。

    竇晟問道：“怎么了？”

    謝瀾：“……？”

    語言難以形容謝瀾此刻的震撼。

    震撼摻著迷茫。

    迷茫里有一絲噴薄欲出的毀滅欲。

    還有點害怕。

    想逃回倫敦。

    上課鈴剛好響起，老秦抱著厚厚一沓語文卷走進教室，“課代表幫我關(guān)下門�！�

    他嘭地把卷子往講臺桌上一放，直接拿起最上邊一份，“謝瀾�！�

    貓頭鷹們靈敏地意識到什么，一只接一只地轉(zhuǎn)過頭，給謝瀾遞出同情和期待的小眼神。

    謝瀾表情空洞，許久低聲道：“謝瀾好像不在�！�

    老秦笑笑，“是嗎？”

    他唰唰唰地翻到作文紙，“這次作文話題四個字：人間喜樂。謝瀾同學(xué)的作文結(jié)構(gòu)進步很大，久旱逢甘、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他鄉(xiāng)遇故，四個角度雖然老套，但也安全，按理說這篇作文能拿到三十八，甚至上四十，但最后只拿了二十五分�！�

    謝瀾空洞地看著空氣里的灰塵，努力讓自己聽不見。

    竇晟在旁邊震撼道：“你……不會寫了那個字吧？”

    謝瀾對著虛空輕輕一笑，低語，“我不會是想弄死你吧�！�

    老秦繼續(xù)納悶道：“但你這篇作文從頭到尾都貫穿了一個高三語文組不認(rèn)識的字，左邊一個豆，右邊一個安，這字念什么？”

    班級一下子炸了，大家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左邊一個豆，右邊一個安？”車子明皺眉納悶，“這是個字嗎？”

    老秦求知若渴的注視下，謝瀾喉結(jié)動了動，僵硬道：“念豆�！�

    “豆？”老秦頓了頓，“什么意思呢？”

    竇晟一手扶額不讓人看見表情，開始掐大腿。

    他飛快寫了一行字推過來：弄死我吧，我認(rèn)罪伏法。

    謝瀾垂眸瞟到那行字，冷笑出聲，帶著創(chuàng)字者無所畏懼的輕蔑。

    “據(jù)說是人間喜事的集合�！�

    “哦——”老秦恍然大悟，

    “難怪你的作文題目就叫：人間豆安”

    在全班帶著迷惑的哄堂大笑中，謝瀾在桌子底下死死地碾竇晟的腳。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他低聲問。

    竇晟嗯了聲，語氣平和，“我的死期。”

    謝瀾笑，“嗯。宿舍桌子挺涼快的，天熱了，今晚你就睡在桌子上吧�！�

    “好的沒問題，還能直直腰。”竇晟立刻應(yīng)下，“還有什么安排？”

    謝瀾繼續(xù)微笑，“新華字典看不懂。”

    “明白。”竇晟點頭，“我手抄一本給你�！�

    終于熬到語文下課，教室里一如既往歡聲笑語，有人拿沒吃完的早飯出來吃，更多人站在教室前面新貼的成績單上繼續(xù)看榜。

    后門也鬧哄哄的，謝瀾正冷眼旁觀竇晟抄字典，聽著王茍和車子明站在后門練對口相聲，聽了一會，那兩人忽然安靜下來。隨后那股安靜從后門向教室里輻射，沒用上一會，全班都沒聲了。

    又跟胡秀杰突然出現(xiàn)不太一樣，沒有死亡氣息。

    前面的人紛紛回頭往后門看去。

    陳舸站在數(shù)理A后門，書包鼓起，胳膊上搭著兩件校服外套。

    籃球賽結(jié)束后就沒見過，他剃了個寸頭，滿頭都是短短的毛茬，落拓感沒了，眉目分明。

    滿室寂靜，只有他輕松地笑了笑。

    “好久不見啊各位。”

    呆滯了兩秒，大家才陸陸續(xù)續(xù)打起招呼。

    陳舸道：“我今天就走了，辦了個轉(zhuǎn)學(xué)，來拍個東西。”

    戴佑下意識問：“拍什么？”

    “你直接進來吧，別在外頭傻杵著�！�

    “就是，都是自家人�！�

    “轉(zhuǎn)哪去啊船哥？”

    “就是，告訴我們，好去找你玩啊�！�

    “高考還回來嗎？”

    陳舸笑笑，“高考不回來了，可能要高考后才能再見了。”

    他帶著東西從走廊大步走到前門，穿過講臺，用一臺屏幕滿是裂痕的手機仔仔細(xì)細(xì)拍下黑板旁邊的成績單。

    從高一第一次摸底考開始，一張一張拍，一直拍到這學(xué)期分班考。

    還有成績單上方的四個貼字：百舸爭流。

    “啊，那我們想你怎么辦？”

    “對啊，你就不會想我們？”

    陳舸把手機揣回褲兜里，“我想你們就看看豆子和謝瀾的視頻，你們想我……就想吧�！�

    教室里頓時一通狂笑，陳舸也淡淡地笑著，他拍好照就要走了，路過董水晶的桌子，隨手把一只摟著Pride圓牌的貓頭鷹玩偶放在她桌上，低聲道：“幫我保管一下，謝謝。”

    董水晶沒吭聲，把東西揣進了書包。

    “走了啊。明年高考，四班加油。”

    陳舸站在班級門口，定了定，回頭沖大家揮了下手。

    “各位，我們頂峰再見吧�！�

    第63章

    私信

    陳舸走了。

    貓頭鷹們上課全神貫注，下課跑跳打鬧，一切看似如常，但又消沉得那么明顯。

    無聲的離愁。

<tfoot id="mqcea"></tfo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