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謝瀾一天里也走了幾次神,說不出在想什么,甚至不知到底跟陳舸有沒有關系。
最淡定的還是竇晟,所有和陳舸有關的話題,他都不參與。
下午大課間,竇晟從外頭回來把奶茶放在謝瀾桌上,低聲道:“我有點胃疼。”
謝瀾愣了一下,“胃疼?”
印象里竇晟只在腳崴那次喊過疼。那次他夸張得要死,這回卻不怎么出聲,放下一句話就鉆回位子上趴著了,頭埋在一側肘彎里,另一手搭在胃附近,動也不動。
謝瀾接杯熱水回來,剛好碰見戴佑。
戴佑道:“他初中得過淺表性胃炎,偶爾會犯病,請假回去歇歇吧�!�
謝瀾連忙點頭,把水杯交給戴佑,自己轉頭往外走。
去辦公室路上,他才笨拙地把戴佑說的幾個字拼對,在網上搜出病癥描述,看了半天才大致明白。
應該算是ic
shallastritis,謝景明也有這毛病。
知道是什么就好辦了。趙文瑛今天剛好在家,謝瀾給她和小馬分別發(fā)了信息,又去找胡秀杰拿假條。
請假的過程挺順利,只可惜謝瀾自己沒假,畢竟胃疼的不是他。
送竇晟往校門外走時,竇晟有些無奈道:“其實真不至于,我睡一會就好了。”
“你嘴唇都疼白了。”謝瀾心疼地捏了下他的手,“我也請了三天宿舍的假,放學就回去�!�
竇晟嗯了聲,“那你一個人乖乖上課啊�!�
“知道�!�
說是這樣說,但把人送走,謝瀾之后的課幾乎都沒聽進去。
他想問竇晟怎么樣了,又怕打擾他睡覺,一直糾結到快放學,竇晟主動發(fā)微信說疼勁過去了,他才稍微放松點。
路上堵車,到家已經九點半,竇晟就躺在一進門能看到的沙發(fā)上刷手機,身上蓋著張薄毯,趙文瑛坐在旁邊看電腦。
“回來了啊。”竇晟一仰頭瞅見謝瀾,把毯子丟開下地,“我已經好啦�!�
趙文瑛撇嘴,“好了你也把拖鞋穿上,胃病怕涼�!�
竇晟哦了聲,掉頭回去趿上拖鞋,晃晃手機,“《弦上少年》OST三個入圍制作人的名單出來了,B站占了兩個,你和阿澤,還有一個叫嘉達先生,我剛才查了查,是個厲害角色�!�
這些謝瀾回來路上就知道了。
嘉達先生是很有名氣的編曲人、音樂制作人,三十三歲,畢業(yè)于中央音樂學院,編曲與鋼琴雙精。他剛上大學時因為隨手發(fā)在校內網上的原創(chuàng)編曲走紅,國內熱門影視動漫的編曲都少不了他的身影,雖然本人沒入駐B站,但卻養(yǎng)活了一系列搬運號。
《弦上少年》官方很會搞事情,已經明擺著要把主編曲的位置定給嘉達了,但卻開了PK環(huán)節(jié),把三人前期交上去的原創(chuàng)編曲demo掛上網頁,設立28天投票期,按照人氣高低來定主編曲的位子。
三人的demo都已公開。阿澤的編曲挑不出錯,但也沒太多驚喜,嘉達的則旋律一出來就把他驚艷到,高下立判。
謝瀾沒學過專業(yè)編曲,一直隨性,在他自己聽來,跟專業(yè)人士的成熟度差了不是一點。
通票通道要今晚十二點才開,但他已經知道無緣了,也沒多在意。
竇晟道:“我聽了聽,還是你的好�!�
謝瀾一愣,“嗯?”
“他編曲是很厲害,一小段就很燃,但是商業(yè)味有點濃�!备]晟拿起一旁的ipad,“我剛才把他能找到的作品
全聽了一遍,其實他還沒紅時跟你有點像,情感渲染力強,現(xiàn)在可能是太成熟了,反而走不到心里�!�
謝瀾震驚,“你不好好睡覺,聽他的歌干什么?”
竇晟笑道:“看看我們有幾分勝算�!�
趙文瑛聞言在一旁說,“我也覺得是。跟著他聽了半天,我也覺得瀾瀾的比較好。”
“是不是?”竇晟難得跟她統(tǒng)一戰(zhàn)線,“我也覺得是�!�
謝瀾哭笑不得,“你趕緊休息吧,吃藥了么?”
竇晟點頭,“吃了,胃已經不疼了,你放心吧�!�
“嗯�!�
趙文瑛就在旁邊,謝瀾心里焦急,但不敢表現(xiàn)太多。
畢竟心里有鬼,他生怕把握不好分寸,被趙文瑛瞧出點蛛絲馬跡。
他猶豫了一會后拎起書包道:“那我先上樓洗澡,你要是能睡著就早點睡覺吧�!�
“嗯嗯�!备]晟默契點頭,“我也是這么打算的。”
兩人一前一后上樓,站在臥室門口,樓梯底下看不見的地方,竇晟才攥了一下謝瀾的手。
“真沒事了,別擔心啊。”
謝瀾嘆氣,“怎么會突然胃疼?”
竇晟嘀咕道:“可能是中午冰可樂喝得急了,也可能就是胃自己沒事找事。我胃病好久不犯,按時間算也差不多該犯一次�!�
“……你也太……”
樓梯底下傳來腳步聲,謝瀾只好咽下到嘴邊的話,推開房門回自己屋。
他快速洗了個澡,出來時趙文瑛還在隔壁。
從聲音上判斷,趙文瑛應該是站在竇晟門口,正盤問飲食起居。
平時她一副心很大的樣子,這會卻和所有抱怨孩子不愛護身體的媽媽一個樣,把竇晟最近幾天吃過什么全問一遍,批評他喝冰飲料和熬夜。
竇晟嗯嗯啊啊地應著,聲音很低,有時謝瀾會聽不見他說話。
過一會,那邊說話聲停了,趙文瑛敲開這邊房門,端著水果和餅干進來。
趙文瑛溫柔道:“瀾瀾吃點宵夜吧,你們這些孩子晚上都得吃點東西才能學習。”
謝瀾連忙說謝謝,說完又有些尷尬。
桌子上空空如也,他回來半天,一直惦記竇晟,壓根沒開書包。
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道:“竇晟吃嗎?”
“他胃疼應該空一空�!壁w文瑛搖頭,“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餓,我煮點粥保溫著,你要是餓了就自己下來盛�!�
謝瀾點頭,“好的�!�
“我明天還要出差,我在竇晟書包里放了兩種藥,你幫我提醒他明天飯后吃,間隔半小時,要吃兩天,每天三頓�!壁w文瑛嘆了口氣,在他肩上捏了捏,低聲道:“平時你幫阿姨看著點竇晟,他身體底子不錯,就有這么個毛病,眼看著夏天了,涼的東西不能吃太猛,更不能和很熱的東西一起吃�!�
謝瀾連連點頭,“我會注意的�!�
趙文瑛拍了拍他,笑道:“你也一樣,你倆都注意點。”
趙文瑛走了,謝瀾惦記去隔壁看看竇晟,單獨待一會。
但趙文瑛每過一會就上來看竇晟一眼,從九點半回家,到快十二點,謝瀾豎著耳朵聽隔壁風吹草動,始終找不到機會。
十二點剛過,距離上一次趙文瑛有動靜已經十幾分鐘了,謝瀾剛下定決心要去隔壁看看男朋友,一拉開門,和門口的趙文瑛照了個面。
謝瀾:“……”
趙文瑛端著熱水正要敲竇晟的門,驚訝道:“瀾瀾還沒睡啊�!�
謝瀾:“嗯……現(xiàn)在就睡�!�
回屋,關門,關燈。
隔壁傳來竇晟麻了的聲音,“我真沒事了啊……”
“沒什
么事?”趙文瑛語氣不悅,“你有事也就會挺著,真有了潰瘍要做胃鏡,你就去受罪吧!”
手機震了一下。
-豆子醫(yī)生:睡吧……我媽母愛爆發(fā)了
謝瀾嘆氣,躺到床上,在黑暗中看著屏幕上的字。
-病入膏肓:你真的沒事了么?
-豆子醫(yī)生:嗯,我現(xiàn)在可能是耳朵有事,聽嘮叨聽多了,耳朵里有回音。
謝瀾低低笑了幾聲。
-病入膏肓:阿姨很好。
-豆子醫(yī)生:你還好吧?我怕你會想肖姨。
謝瀾看到肖這個字時愣了一會。
肖浪靜走這兩年,每每看到別人媽媽關切的畫面,他心里多少會有點不舒服,但唯獨這次沒有。
-病入膏肓:我沒事,就想和你單獨待會。
-豆子醫(yī)生:唉,我也是,想要男朋友。
-豆子醫(yī)生:貓貓哭泣.gif
趙文瑛忽然提高聲音,“你能不能聽我講話,不要玩手機了?”
謝瀾手一哆嗦,匆匆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不敢再發(fā)了。
好在趙文瑛沒有翻看孩子手機的習慣,又道:“等我一會啊,我再給你灌個熱水袋,今晚不許開空調了�!�
許久,微信再次震了一下。
竇晟分享了一首小提琴曲過來,說道:,男朋友。
謝瀾回復:。
他戴上耳機,閉上眼,卻沒能立刻睡著。
也是今天才忽然意識到,他和竇晟的生活環(huán)境一直很自由。
趙文瑛多數(shù)不在家,所以無論在家還是學校,他們可以隨時隨地黏在一起。像今天這種想見卻心虛不敢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可越是有顧慮,心里就越癢癢。
耳機里是小提琴優(yōu)雅舒緩的聲音,謝瀾輾轉反側好幾次,才終于睡著。
但他沒睡踏實,夜里外面下起雨,一個低沉的雷聲滾過,他一下子醒了。
01:45。
手機白光在黑夜中瑩瑩地亮著,微信上有個小紅點。
是竇晟在互道后一小時發(fā)的。
-豆子醫(yī)生:想你了。
屏幕上小小的三個字,卻讓謝瀾的心跳慢了一拍。
窗外雨聲喧囂,但雨夜卻如是靜謐。
隔壁沒動靜,估計竇晟也睡了。謝瀾猶豫片刻,還是回了一條。
-病入膏肓:醒了,外面在下雨,我去倒個水。
-病入膏肓:我也有點想你了。
他放下手機又止不住地嘆氣,用力揉了揉臉頰。
明明就住隔壁,搞成這樣。
他無語下床,隨手拎起水杯,推門出去。
軟底拖鞋踩著地面沒有一點聲音,梧桐貼著謝瀾的腳邊跟他一起走,這只貓一貫高冷,但又有些黏人。每當謝瀾在家時,它都一定要跟在他身邊,走到哪陪到哪,用軟乎乎的毛蹭著謝瀾的腳踝,脾性竟然和竇晟有點像。
一人一貓一起下樓,謝瀾沒開燈,就用手機晃著亮。
剛下了幾個臺階,外面又打了一個雷,他忽然覺得身后某處的雷聲微妙地比其他方向傳來的清晰一些。
謝瀾心里一動,回頭看去,果然見竇晟出來了。
竇晟穿著格子睡褲,上身是熟悉的黑背心,頭發(fā)有些亂。
他手上拿著手機,站在樓梯頂端,沖謝瀾勾了勾唇角。
梧桐罕見地輕輕叫了一聲,說不出是咪還是嚶,像在對人類撒嬌。
外面又是一個悶雷,謝瀾的心情卻忽然變得很好。
他無聲地掉頭上樓,站在樓梯頂端,低聲道:“胃不疼了么?”
“早就不疼
了。”竇晟嘆氣,眸中掩過一絲惆悵,“早知道不回家了,難得生病,還以為能得到男朋友的安慰呢�!�
難得生病?
謝瀾無奈,小聲說,“胡秀杰說你高一時也犯過病,所以給你批了三天晚自習的假�!�
竇晟嗯了聲,“初中的老毛病了,輕易不犯,每次犯病就要難受三五天�!�
提起初中,謝瀾止不住地往竇晟父親的事上想。竇晟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捏了捏他的手,主動道:“人果然不能因為心情不好就虧待身體,心情會好,身體卻不會恢復,虧大了�!�
謝瀾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又忽然蹙起眉。
很久沒提起竇晟從前的事了。
從三峽回來,他和竇晟的關系就有些微妙。
他們很親密,在若干個有意無意促成的時刻,偷偷擁抱接吻,心跳和悸動。
但又好像很謹慎,竇晟像在小心維護著一層薄薄的窗紙,不敢去戳破似的。而謝瀾總是在倉皇中忘記深究,不知不覺已經快一個月了。
直到這次舊事重提,謝瀾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了竇晟一會,狀似隨意道:“你那時候心情是怎么好起來的?”
按照竇晟之前的說辭,多半是他所謂的“光”。
光是誰?
竇晟愣住,“啊?”
謝瀾沒吭聲,只是看著他,過了一會,竇晟才又降著聲調“啊”了一聲,“是個拉小提琴的,天天聽他的曲子,陪了我挺久,漸漸就好了�!�
拉小提琴的。
謝瀾又忽然想起之前竇晟胡謅的暗戀對象,心里生出一絲難言的介意。
告白之后,他一度以為拉小提琴的那人只是在影射他自己。
他蹙眉看著竇晟,竇晟又說,“就是我那個拉小提琴很厲害的朋友嘛,不過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叫帕格尼尼�!�
謝瀾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Niccolo
Paganini?”
“啊�!备]晟點頭,“好像是吧,是外國人,你認識么?”
謝瀾:“……”
帕格尼尼,早期浪漫樂派音樂家,歷史上最著名的小提琴家之一。
他本能覺得竇晟是在逗他,但提起這個“光”,竇晟的神情忽然很虔誠,戳了兩下手機,在某音樂APP上戳開一個叫“帕格尼尼名作:24首隨想曲”的歌單給他看。
“喏,就是這個人,我聽他拉琴才從低谷里走出來的�!�
謝瀾眸光震顫:“這……應該是別人翻奏,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