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轉(zhuǎn)轉(zhuǎn)脖頸,身后內(nèi)侍悄聲上前換朱筆,皇帝復(fù)低頭批折子。
照規(guī)矩來?按何規(guī)矩來?后宮嬪妃的規(guī)矩么?
安喜不解,然不能再問,問一回已是不妥,再問下去圣上便得惱了,屆時沒得賞反而要挨板子。
"
??。"
他恭敬應(yīng)道。
"
退下罷。"
皇帝沒抬頭。
"
奴才告退。"
魏七二人起身退下。
兩人退出殿門,皇帝抬眼,下首兩丈廳堂正中處,青黑大理石地磚留下濕漉漉的幾塊印記。
呵,沒出息,原還以為這奴才有天大的骨氣。
知人善用?內(nèi)書堂教得好。
皇帝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勾起,這玩意兒倒是蠢得妙極,解悶兒得很。
內(nèi)書房外,安喜對垂著頭的魏七道:"
圣上抬舉你,以后更得小心伺候著。"
指不定也沒以后,圣上不是個長情的,這會子瞧著得寵,過陣子也得拋到腦后。
"回去等賞罷。"
"
??,小的多謝安爺。"
魏七退下。
安喜立在原處發(fā)愁,前朝與先帝雖都曾幸過宦官,卻未曾立下關(guān)于侍寢內(nèi)侍賞賜的規(guī)矩。
難不成真照著后宮妃嬪的那套來?
罷了,罷了,既是圣諭哪能不從。
安喜領(lǐng)著幾個內(nèi)侍至內(nèi)務(wù)府的廣儲司那兒取東西。
廣儲司的總管太監(jiān)名叫錢思,是從五品內(nèi)侍。他這會子正吸著鼻煙哼著小曲兒歪在貴婦塌上喝茶。
誰知突得了下頭人稟報,道御前總管安爺正領(lǐng)著人往這頭來,忙不迭地起身出門去迎。
“哎呦!安爺!
小的請安爺大安,安爺萬福�!彼鹗直�,安喜淡淡地應(yīng)一聲兒,將手掌輕輕搭上去,由人扶著進殿。
“一陣風(fēng)刮來貴人!安爺,小的日盼夜盼日日盼您來,您可真真是有好一陣子不曾來小的這處羅,怎的今兒突臨賤地,可是圣上有何吩咐?”錢思陪著小心道。
第28章
風(fēng)潮暗涌
錢思雖是這般問,
然心里頭卻猜著該是哪位新人又得了圣寵,畢竟這兩日里未曾聽聞有王爺入宮。
安喜斜他一眼:“你打聽這些做什么?圣上的事兒少瞎琢磨,入宮這么些年了羅,還用咱家提點?”
“??,小的知錯,小的糊涂,還請安爺莫要怪罪。"
錢思誠惶誠恐。
這不是好奇么?這么些天,
后宮里頭一點兒動靜都無,圣上已有好些日子未曾翻牌子,宮里各處誰人不掛念,
不到處打聽打聽?恨不能將眼珠子掛在乾清宮院里載著的萬年青松上。
奈何整個乾清宮上下如鐵桶一般,一點子消息都探不出來,現(xiàn)下好容易盼來御前總管大人,自然得打探一二。
安喜入坐廳中正間的太師椅,
廣儲司里的小內(nèi)侍替其看茶。
他端起茶盞,揭開茶蓋輕扣兩聲,
飲下一口。
“昨兒夜里乾清宮宮人得幸,圣上叫賜點子?xùn)|西�!�
歐。。。原是宮女承幸,怪道圣上這幾日冷落了后宮各位娘娘。
安喜話說得含糊,錢思哪里能想到幸的會是個太監(jiān),
畢竟圣上從不好這一口。
“請安爺明示,不知圣上指了什么賞賜與這位小主?”
"
什么小主不小主的,叫早羅,圣上未賜下位分,
你便撿了從十品答應(yīng)的分例來罷。"
從十品之下乃庶十品的秀女,秀女承幸后若無意外將會升至答應(yīng),宮女則不一定。
錢思心里琢磨:
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果真是圣心難測。
"
??。小的明白,安爺您在這兒歇著喝口茶子先,小的這便去庫里撿了東西來。"
"
嗯,挑些顏色深點兒的,不用花哨羅。"
"
??。"
安爺果真是心細如發(fā),連小小宮女的喜好也了如指掌。
錢思暗想著,卻不知前者只是不想叫魏七太過難堪又撞死胡同,左右這些東西他也用不上,只是平白添堵罷了。
半盞茶的功夫后,錢思取了東西來,安喜也不廢話,叫手下人接了,領(lǐng)著六個內(nèi)侍手捧布匹首飾徑直往乾清宮那頭去。
這一路陣仗頗大,御前總管安爺,圣上跟前的頭一人,光是瞧見他便已了不得,更不用提還帶了賞賜回去。
早在安喜進廣儲司前,這事兒便已悄無聲息的傳遍各宮。
坤寧宮內(nèi)
皇后此刻正立在紫檀束腰摺臺書案后抄寫佛經(jīng)。
皇后時年二十有四,于元昌三年元月嫁給當(dāng)時仍是太子的皇帝,距今也已有六載。
她穿一襲明黃百鳥朝鳳常袍,手持白竹管紫豪在上等的玉版宣上寫下工整的簪花小楷。
皇后十八歲嫁入皇宮之時也是明艷含春的少女,有著絕世容貌纖纖細腰,父親是前朝鄉(xiāng)野間頗有名望的學(xué)士。
時逢先帝篡位,因名不正言不順,恐不能堵天下文士之口,故邀皇后之父趙允入朝為官,官拜三品大理寺卿。
三年間,趙允平步青云,升為正一品太傅,其女年十八,名趙姝,有傾城容貌卻仍待字閨中。
先帝親指婚,將此女許配與太子,是為嫡妻。
六年時光將天真爛漫的少女磨為母儀天下的皇后,這其中自然是有緣故的。近兩年,趙太傅威望漸重卻仍不知收斂與圣上生出嫌隙,君臣二心。
中宮六年無子,夾在其間,左右為難。
然,皇后是個要強的。即便再如何艱難,也絕不會丟了自個兒身為后宮之主的臉面。
她緩緩寫完一句佛經(jīng),擲了筆,“
乾清宮進了新人?”
“回娘娘的話,乾清宮確是進了新人,御前的安喜方才親去了內(nèi)務(wù)府。”
她身后的陪嫁孫嬤嬤回到。
“怪道圣上近日里總推說政務(wù)繁忙,不幸后宮,本宮心中也隱約有些猜測,只是這回內(nèi)廷監(jiān)與圣上那頭竟瞞地如此嚴實,著實有些奇怪�!�
“是呢,娘娘,若不是今兒安喜自內(nèi)務(wù)府走這一遭咱們怕仍舊被蒙在鼓里�!睂O嬤嬤附和。
“圣上可有下旨賜那奴婢份位?”皇后捋捋袍擺,坐在玫瑰椅上盯著自個兒帶著護甲的雙手賞看。
“回娘娘的話,奴婢今日未曾聽聞乾清宮那頭有旨意出來,只賜了點子?xùn)|西,想是并不大得圣上歡心罷�!睂O嬤嬤謹慎道。
“不得歡心也幸了這好幾日,盯著罷�!被屎蟀櫭�。
“??�!�
東六宮延禧宮主殿。
寵冠后宮的淑妃娘娘正歪在她的貴妃榻上聽下頭奴才傳來的消息。
她時年十九,生得明眸皓齒,明艷奪人,細腰翹臀,身段窈窕,穿一身桃紅長錦袍,梳鈿子頭戴點翠銀發(fā)簪與八寶流云簪,通身華貴,流光溢彩,倒是很合其寵妃的身份。
“你說半盞茶前安喜自內(nèi)務(wù)府廣儲司那兒捧著東西回了乾清宮?”淑妃猛地支起身子,頗有些陰沉地問,她這頭消息來得比皇后慢上一步。
淑妃年幼皇后幾歲,又正是盛寵之時,還未曾吃過這宮里的虧,是以不似后者那般沉得住氣。
“回娘娘的話,小寶子確是瞧見安公公領(lǐng)著六個內(nèi)侍取了好些東西回乾清宮�!�
內(nèi)務(wù)府廣儲司專司后宮用物,下設(shè)銀,皮,瓷,緞,衣六庫,掌其出納。
若是乾清宮用物,自有廣儲司專人送去,便是圣上有額外的用度也只使了下頭人去取即可,何須安喜親自去領(lǐng)?!
必是圣上宮里又藏了狐媚子!要賞新人!
淑妃越想越氣,早在半月前她便察覺圣上有些心不在焉,從前雖也未有多體貼溫柔,面上總還是過得去,近日卻有些敷衍。
她心中很是委屈氣憤,后宮中帝后不睦,最得寵的除了自個兒便是寧嬪,然寧嬪份位不高,其父也只是四品文官,比不上自個兒爹爹乃是正二品的少傅。
故而雖才入宮一年,她可算得上是一枝獨秀,便是皇后也得避其鋒芒,讓她三分。
現(xiàn)下倒好,乾清宮里不聲不響地窩了個狐貍精,哄得圣上近六七日不曾臨幸后宮,更是將此事瞞地嚴嚴實實丁點兒風(fēng)聲都不露。
啪!淑妃憤然拂袖掃落炕幾上擺著的點心茶盞,乒里乓啷好一通亂響。
正殿里的奴才們瑟瑟發(fā)抖跪下不起,連聲叫著娘娘息怒。
“娘娘莫氣,您何苦為著一個奴才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左右不過一個宮女罷了,便是再得寵至多也就是封個嬪位,身份擺在那兒,怎能與您相比呢?”她的貼身嬤嬤花嬤嬤溫聲勸說。
“再者道,圣上不是未賜這人份位么,便是連她長得什么樣兒咱都還不知曉呢?娘娘無須掛懷于心。”
“本宮就是要氣!圣上從未連著好幾日只幸本宮一人,這賤婢定是習(xí)了什么妖-媚秘術(shù),勾得圣上將本宮都忘在腦后羅!”
“娘娘!”花嬤嬤著急:“您小點聲兒,這宮里不比咱們自個兒府上,到處都長著耳朵呢!
”
淑妃赤紅著眼,頗有不甘,“乾清宮里插不進人便派人盯緊內(nèi)廷監(jiān),夜間宵禁落鎖,白日里便時時都不能懈怠,本宮不信那賤婢只出不進,等揪出這賤人,本宮定不能輕饒了她!”
“??,奴婢這就吩咐下去,還請娘娘息怒�!�
這會子宮里各處熱鬧得很,眾人皆知圣上又得新歡,藏在養(yǎng)心殿內(nèi)連幸五日。
得寵的妃嬪皆心中憤憤,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不得寵的倒是無所謂,左右輪不上自個兒,只是心中好奇,想知曉新人究竟是何模樣,能勾得向來端正有方的圣上破了他的規(guī)矩。
只是除卻壽康宮里的那位,后宮中誰也不會料到這位新妹妹不是什么宮女而是個太監(jiān)。
嫌棄波瀾的主角兒新妹妹魏七這會子正本本分分地待在他的他坦里等賞,渾然不知安喜已在外頭不動聲色地替自個兒擋了一波四周怨恨的目光。
安喜身后跟著六個小內(nèi)侍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了乾清宮,一路目不斜視,頂著乾清宮眾人驚異的目光穿過外院繞過外殿,沿抄手游廊經(jīng)內(nèi)院門,又穿過內(nèi)院,繞過養(yǎng)心殿與內(nèi)書房,最后才終于來到后院。
他身后的王福貴自后院門外三丈處起便開始扯著嗓子叫喚:“圣上有賞~!圣上有賞~!”
“圣上有賞~!”拖得長長地尖刻的聲音漸漸響徹在院中,一直傳至西偏殿的他坦里。
這時已是申時,換了班的太監(jiān)們得了半時辰的歇息,正歪在各自的屋里喝茶吃點心填肚子,不曾想突聞外頭到圣上有賞,忙扔下手頭的東西一咕嚕地滾出來。
他們可從未迎過這般大的架勢,往日里便是得了賞賜也不過是隨手的金裸子或是幾碟子圣上用剩下的點心罷了。
哪有資格得安爺親自領(lǐng)了人一路和唱著賜賞。
他坦里的魏七疑心自個兒聽錯,他放下右手中端著的茶盞側(cè)著耳朵細聽。
這該不會是給自個兒的賞賜罷?是這樣領(lǐng)賞的么?
尖細的聲音越來越近,魏七總算醒悟過來慌忙扔下左手捧的游記隨眾人一塊兒滾出房門,至正殿前的院子里跪下。
安喜領(lǐng)著眾人站定。
“御前侍茶魏七,領(lǐng)~賞~~!”
魏七從未有哪一刻覺著王福貴的聲音如此刺耳煩人。
跪地的眾奴才心中卻想:嗨!原來沒咱們的份,陪跪來著!
“御前侍茶魏七,領(lǐng)~賞~~!”
眾人讓道,魏七膝行幾步跪至正前方。
“奴才魏七領(lǐng)賞!”
他叩首大聲應(yīng)答,手臂前伸貼于地面,將頭靠在手背。眾奴才隨其后叩拜。
“
傳圣上口諭,御前侍茶魏七,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nèi)則,甚得朕心。今特賞綢緞兩匹,鳳簪一對,東珠一雙,翡翠玉鐲一只,紋銀五十兩,欽此!”
王福貴每念一樣?xùn)|西便有小內(nèi)侍上前一步將賞賜示與眾人。
這便是圣上的照規(guī)矩來么?!
魏七氣血上涌,心中如巖漿翻滾羞憤欲死,卻不得不逼自個兒強咽下這口惡氣,勉力道:“奴才魏七,謝圣上賞賜,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頭磕三響頭,深拜。
身后眾人一同謝恩扣頭。
安喜身后的小內(nèi)侍捧著刻牡丹花紋紫檀朱漆托盤將賞賜送進魏七屋內(nèi)。
安喜道:“魏七,好生伺候著罷�!�
“??。”
魏七聲音低低,自地面?zhèn)鱽�,平靜而恭謹。
安喜領(lǐng)人離去,后院陷入一片死寂。
第29章
皇恩浩蕩
后院里的領(lǐng)班太監(jiān)送安喜等人離去,
奴才們留在院中目送一行人走遠,皆不言語,一時陷入詭異的沉寂。
一會子后,眾人回過神來恍然大悟?qū)⑽浩邎F團圍住小意奉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