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退下罷,瞧著心煩�!碧笏凭霕O,厭煩地擺手揮退眾人。
“??,妾告退�!�
半盞茶的功夫后,萬仁祥領(lǐng)著幾個奴才手持棍杖一路由壽康宮來到儲秀宮。
沿途這架勢引來許多宮人悄聲議論。
良行將消息帶至緩福殿時良貴姬正靠坐在玫瑰椅上聽著魏七與良駒二人稟報這月殿中的吃穿用度。
“主子!不知為何,壽康宮中的萬公公領(lǐng)著人往咱們這頭來羅�!绷夹杏行@慌。
魏七幾不可見地一顫,停下話音。
“慌什么,叫齊屋子里的奴才,準備迎人。”忍了這么些年,終有一日能出口惡氣,敢將主意打在自個兒女兒身上,賤命一條。
“??�!�
此事只有自個兒與良駒還有公主知曉,殿中的其他奴才皆不知情。
良貴姬起身瞥向魏七,見其一副懵懂不解之態(tài),再觀良駒,后者面上倒是沉靜。她打消了心中唯一的疑慮,命沈嬤嬤與良言替自個兒整理儀容。
萬人祥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儲秀宮主位德妃娘娘現(xiàn)下仍在壽康宮內(nèi),此刻宮中眾人六神無主,疑心是德妃娘娘惹怒了老祖宗。
主位不在,便只好由側(cè)位的良貴姬主事。
眾人得令,于宮中的大院子中恭敬站好,壽康宮總管太監(jiān)萬公公乃老祖宗貼身內(nèi)侍,此番攜人來儲秀宮必是帶了老祖宗口諭的。
萬仁祥入院,良貴姬領(lǐng)著良駒去迎。
“貴姬主子�!比f仁祥拱手行禮。
良貴姬側(cè)身不受,老祖宗身邊的人,便只是個奴才又叫自個兒一聲主子,她也是擔當不起的。
“萬公公多禮,許久不曾見公公,不知公公此番前來所謂何事,可是老祖宗有何吩咐?”
“此事與貴姬主子無關(guān),乃是德妃娘娘主殿的奴才犯錯,老祖宗令奴才前來杖罰�!彼丛峒扒逶�,此事到底不堪,恐損公主名譽。
“既是如此,那公公請便�!绷假F姬淡淡道。
“杖刑血腥,恐污了良主子您的眼,還請您回殿中安坐,若是受了驚嚇那便不妙了,只是您殿中的奴才們需得留下,老祖宗令其觀刑�!�
“多謝萬公公,既是老祖宗口諭,妾必當遵從�!绷假F姬向身后的良駒吩咐道:“你領(lǐng)著良行等人留在這兒,嬤嬤年歲大了,我領(lǐng)她去里頭。”
“??�!�
良貴姬向萬仁祥微一頷首,同沈嬤嬤入殿。
站在院中的主殿奴才們已臉色慘白腿腳發(fā)軟,主子與百善皆不在,今日怕是要出人命。
萬仁祥目送良貴姬入殿,這才轉(zhuǎn)過身忘向院中站著的五十來個宮女奴才,朗聲道:“奉老祖宗口諭�!�
眾奴才由良駒領(lǐng)著跪地叩首。
萬仁祥面無表情:“儲秀宮主殿百善之徒百廉,言行放-浪,舉止不堪,淫-亂后宮,其罪當誅。老祖宗寬仁,臨近佳節(jié),特赦其家族,賜賤奴杖刑,留其全尸,欽此!”
百廉慌忙抬頭,眼神無定,渾身顫抖不止,不愿相信自個兒方才耳中所聞。
魏七閉眼,眾人口乎老祖宗千歲三扣拜謝恩。
萬仁祥令人拿下百廉,后者此刻已嚇得渾身發(fā)軟,癱倒在地,尿濕了褲袍。他口中不住大呼:“老。。祖宗。。饒命!老祖宗饒命!奴才知錯!奴才知錯!”
萬仁祥視而不見,朝后頭微一抬下頜,四個內(nèi)侍出列將跪在前頭的白廉像架豚狗一般自地上拖起。
后者痛聲流涕:“主子!主子!師傅!救我。。。唔!唔!”
內(nèi)侍將人綁了,一巾帕塞至他嘴中,白廉再不能開口求饒。
另有內(nèi)侍搬來條幾,幾人將白廉扔上去,立在兩旁的奴才手持朱漆杖棍準備行刑。
儲秀宮中人皆垂首不敢抬頭去瞧,百廉雖惡跡斑斑欺下瞞上到底是一條人命。
“將頭都給咱家抬起來瞧好羅!老祖宗有令,儲秀宮上下本應連罰,因新年將至不好多開殺戒,特饒恕了爾等,還不謝罪!”萬仁祥厲聲道。
眾奴才青白著臉,口中謝恩,抬頭去瞧。
“行刑!”
百廉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沉重的杖棍直接打在花白的肥肉上,兩棍下去便已犯紫。
百廉痛醒,生不如死地掙扎,口中嗚咽求饒,然無人理會。
一聲又一聲,沉悶的杖棍拍打響徹儲秀宮內(nèi)外。
魏七緊抿著唇紅了眼眶。
我沒錯,我沒做錯,這宮中本來如此,今日不是他死來日我便要亡!是他先生歹心圖謀不軌,我沒錯。。。我沒錯!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提自個兒申辯,揪緊了褲腿手背細小的青筋微微鼓起。
二十來棍后百廉呼聲漸弱,臀間也早已血肉模糊,猙獰不堪。
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蔓延開來,前頭膽小的幾個宮女深吸一口氣,嚇昏過去。
五十來棍時,百廉渾身浸水只剩下一口氣吊著,下身白骨森森。
魏七眼中熱淚滾滾,抬眼去瞧。
百廉面上紫青已是將死之人,他似有所感,用盡自個兒最后一絲力氣睜眼望向人群中的魏七,目光灼灼,藏著無盡的怨恨,似鋒利刀刃直插后者心間。
魏七終于頹然癱坐于地,手指扣下自個兒掌中小一塊嫩肉,冒出幾滴鮮紅血液,百廉咽氣。
第32章
噩夢纏身
我沒錯,
我沒做錯,錯的是這紫禁城,我只不過是做了自個兒該做的。若不除了他,便會如從前那般任人魚肉。
魏七雖反復寬慰自個兒,夜里卻噩夢連連不得安眠。這是他頭一回害人性命,從前雖也曾被人欺辱,然皆不似百廉這般手段下作,
也無人喪命。
其實他并非想取百廉性命,本以為上頭會將人打發(fā)至掖幽庭,卻不想此事超出自個兒的預料。
魏七到底良心不安,
夜間輾轉(zhuǎn)反側(cè)好容易才睡著,卻總夢見白廉死前望向他的怨恨眼神,他臉色青白,眼珠子凸起,
嘴不得開,卻仍猙獰著要將自個兒生吞活剝。
時而又夢見從前在家里書房內(nèi)爹爹教導他要做正人君子,
或是娘親將他攬在懷中溫聲叫自個兒心存善念。
我錯了。
魏七自噩夢中驚醒,滿頭是汗,睜大雙眼怔怔地盯著黑暗,嘴中喃喃低語。
我錯了,
娘親。
他縮成小小的一團將自個兒包在被褥中,雙臂擁住肩頭似無處可依。
孩兒錯了。
魏七咬住袖口低聲啜泣,終淚濕滿面。
今日是百廉頭七,魏七頂不住了。
一聲輕不可聞的爹娘飄在屋中無人應答,
掩蓋于不遠處良行二人熟睡的呼嚕聲中。
我想回家。
可是陳宵衣已經(jīng)沒有家了。
魏七如同行尸走肉,才不過短短幾日便神形消瘦。
良貴姬只當他是受了百廉欺辱,現(xiàn)下那人突被處死一時變故太大,加之那日親眼瞧見其在跟前活生生地被打死,心里頭受了驚嚇,是以倒未曾怪罪。
良駒是唯二知曉此事來龍去脈之人,只不過他獨善其身慣了,不大會安慰他人。
但他見魏七這般,又憂心自個兒銀子還未到手這人便要跟著百廉那淫邪之徒一道去黃泉路上作伴。
魏七為數(shù)不多的去御膳房辦差回來時都面上帶笑。
良駒早估摸著御膳房那頭有他的知心同伴,是以今日特意差使他去御膳房取幾碟子點心回來備著。
后者一聽是派他去御膳房,好歹提起些精神,低應聲??告退。
他人年幼,不適宜宮中行走與各處的奴才們打交道,壓不住人。
所以主子甚少派他四處走動,少有的幾回差使也是撿良習的漏。即便魏七最喜去御膳房辦差,他也未曾多求。
為何喜去御膳房
因吳家財在那兒的點心房里當差。
運氣好兩人便能打個照面順手交換些吃食用物。如吳家財會塞一小包油紙點心給他,他則回贈自個兒得來的賞賜里頭那些個不起眼又精致的小玩意兒。
若是老天眷顧,運氣再好些,掌事的公公不在時,吳家財便能得了點子空閑,兩人還能說上幾句話。
今日他倆運氣便不錯,掌事公公自去耳房里頭歇息了,這會子各處也已用過午膳,是以御膳房的點心房內(nèi)只一個領(lǐng)班太監(jiān)帶著幾個小內(nèi)侍守在那兒。
魏七同領(lǐng)班太監(jiān)道明來意,掏出一顆銀裸子與他,那太監(jiān)面上掛笑,自灶上端了幾碟子熱著的點心至魏七帶來的花梨木四層提盒中。
后者道謝,無神的眼四處張望,期盼能見著吳家財一面。
匆匆環(huán)視一圈,不再屋內(nèi),他失落地垂下眼,與領(lǐng)班太監(jiān)告辭。
誰知才一個轉(zhuǎn)身,便與吳家財四目相對。
他也瘦了,不過像是又高了些,面色倒還不錯。魏七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的人,險些要忍不住在屋中眾人跟前落下眼淚。
吳家財向他身后的領(lǐng)班太監(jiān)投去詢問的目光。
那人剛收了魏七的好處,也知這兩人交好,自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微一點頭允了。
吳家財轉(zhuǎn)身出去,魏七深吸口氣,拎著提盒隨后。
儲秀宮那日的事早已如風一般飄遍紫禁城上下,魏七一離去,身后便議論四起。
兩人至偏房前的回廊下站定,吳家財目露擔憂,他已有三月不曾見魏七來御膳房,便是得了儲秀宮那頭的消息,知曉魏七他師傅被處死心中擔憂不已,也只能干著急。
“小七。。�!�
他欲言又止,魏七只說自個兒師傅是百廉,余下的什么都未曾告知。
是以吳家財不知現(xiàn)下他到底如何,不過那日老祖宗命儲秀宮闔宮上下觀刑,這事兒眾人都是知曉的。
將人活生生打死,這場景想想便叫人毛骨悚然,小七必是害怕的罷,否則又怎會瘦成現(xiàn)下這般模樣。
吳家財望著他眼下厚重的黑眼圈,耷拉著的沉重眼皮,尖細的下頜與空蕩蕩的宮服罩住的瘦弱身軀,一顆心似泡在鹽水中,酸澀不已。
“莫要太過傷心了�!�
他四下望望見左右無人便湊近撫摸魏七垂著的腦袋。
魏七得了慰藉想哭卻不敢哭出來,這處不是能哭的地界。
“嗯�!�
他低應,模樣實在不是太好。
吳家財擔憂不已,然留給他們敘舊的時間并不多。
他自懷中掏出一個小油紙包。
“我向師傅新學來的酸橘山楂糕,藏在懷里好幾日了,就等著哪刻能交給你嘗嘗。你狗子哥現(xiàn)下發(fā)達羅,日日有好東西用,且他不喜吃酸。這點心咱不留與他羅,都是你一人的�!�
魏七抬頭扯著嘴笑,接過油紙包藏在懷里,仍不開口回應。
鄰班太監(jiān)用拂塵桿子自點心房門外墻邊輕敲三下。
不能再耽擱了。
魏七二人道別。
“小七,照顧好自個兒,咱們說好的今后出了宮要租一間大院子三個一塊兒住好養(yǎng)老呢。”
吳家財長話短說,只挑好話寬慰。
魏七這回笑的真切些了,嘴唇幾回張合,聲音低低:“家財哥,我記著的,你也自個兒保重�!�
兩人最后互望一眼,魏七狠下心轉(zhuǎn)身離去,吳家財目送其走遠。
回到緩福殿內(nèi)復差,良駒見他面上明顯有點子生氣,不似原先那般無精打采,心知是自他處得了慰藉,接了提盒,叫他回去歇著。
因著百廉一事,儲秀宮上下受罰,扣除三月例銀,一切吃穿用度減半,主殿德妃治下不嚴禁閉一月,百善丈責二十,降為領(lǐng)班太監(jiān),是以眾人這幾日都不大好過。
魏七回了自個兒的他坦里自懷中取出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揭開。
酸橘山楂糕早已碎地不成樣子零零散散瞧不出原先精巧的形態(tài)。天氣很冷,糕點經(jīng)了吳家財?shù)膽言俎D(zhuǎn)到魏七,捧于冰冷的手心一時竟還溫暖些。
魏七取了一小塊放入嘴中慢慢地嘗,酸澀軟糯的滋味自舌尖蔓延,刺激地唾液霎時便分泌出來。
連日來終于嘗出了滋味兒,可以哭了。
他安心地流淚,緊緊捂住懷里的紙包裹,似懷擁稀世珍寶。
好東西要慢慢兒吃,因為不知曉下一回再吃上是什么時候。
良貴姬嗜甜,不喜酸,恐壞了自個兒的牙,然又怕甜的用多了要發(fā)胖。
再者緩福殿中少有人登門,畢竟主位那尊大佛擺在正中,沒人會不長眼色先來巴結(jié)一個貴姬,也就是公主來時要備上一二罷了,是以緩福殿中很少用點心。
甜的都少見更不用提酸的。
吳家財疼愛魏七,知曉他必定很久未嘗到酸味兒,特特向師傅學了這道點心來安慰他。
魏七哪能不明白其心意,一年多的時光匆匆逝去,紫禁城中處處藏著算計,若不是三人相互扶持依靠,他早已心生去意。
或許那時不那么傻,耽誤了去壽康宮的時機,現(xiàn)下日子要好過許多罷,又或一切都早已冥冥注定,無論身在何處只要仍被困在此間,便難得自在。
晚間,魏七自塌上起身,取出自個兒三日前花了好些銀子走了幾趟關(guān)系才買到的香,去院中點上。
吱丫一聲,木門輕開,屋外寒風呼嘯凜冽,魏七卻感覺不到冷。
他行止院中東南角向著主殿那頭望去。自袖中掏出火石燃了香。
是我害了你,今夜點香,你便不是游魂,望早日投胎,來世做個齊全的心善之人。
他心中默念兩句古經(jīng),將香插在院角不起眼處,正對儲秀宮主殿。
回屋后仍一夜噩夢,然魏七未曾驚醒。
第二日清早他早早起身將墻角的一小截細棍掩于土中。
魏七靠著每日的一點酸與對未來不切實際的希望撐了下來。
壽康宮東暖閣內(nèi)。
敞口蓮花爐里燃著瑞腦,十二扇雕仙鶴祝壽圖紫檀朱紅屏風另一頭,著淡藍宮裝的妙齡宮女正跪在羅漢床的腳蹬子上替太后捶著腿。
青黑大理石地磚上鋪著暗紅繡富貴牡丹的氈絨毯,萬仁祥立在老祖宗下首回話。
“你說那狗奴才欺辱的人是魏七?”太后閉著眼,淡聲問道�!拔浩�?”
“哦,魏七。”她琢磨一陣才記起魏七是何人。
“回老祖宗的話,正是。百廉乃是魏七的師傅,奴才曾仔細盤問過貼身伺候百廉的奴才,那人道早在一年前百廉便已對魏七藏了齷齪心思,前些日子幾回欲動手腳�!�
萬仁祥倒是記得清楚,百廉一事塵埃落定,他得知此事與魏七有關(guān),便報于老祖宗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