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親熱得喚一聲，“
您怎的還插花兒呢，賞賜到羅�！�
魏七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
小王公公。
”
他勾唇笑：“
你怎的回來羅什么賞賜
”
目光卻停在食盒上。
“
回您的話，圣上特特叫安爺替您留下一份差人送來的，想是您未隨行，著意賞您的�！�
魏七一怔，擱下手中的小銅剪，往殿外頭走了幾步。
小王公公行至他跟前躬身行了半個禮，“勞您收好，皆是些精巧東西呢�！�
魏七垂眸，低聲道:“辛苦你走一遭，勞你替我謝個恩�！�
“噯，魏爺您放心，小的定將話帶到。”
兩人寒暄幾句，小王公公告辭時，魏七留住他，似想了一會子，最終自袖口里掏出兩個銀裸子遞過去。
“年節(jié)事多，倒叫你又平白跑一趟，小小心意，小王公公莫要嫌棄�！�
小王公公本欲推辭不受，干好圣上派的差事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哪有什么勞累的說法。
他的手臂要來擋，腦子里卻又突轉(zhuǎn)了念頭。
以魏爺如今的身份，倒是真可以賞賜下頭人羅，自個兒不能再同從前一般將他當(dāng)小子瞧。
是以千謝萬謝地收下，又多說了許多吉祥話，反倒叫魏七覺著不自在了。
銀子又不算多，只是個意思罷了。
人走遠(yuǎn)了，魏七望著留下來的四層朱漆大食盒，瞧了兩眼。
終于忍不住揭開一角往里瞟。
皆是平日里難得吃著的，且都合自個兒口味。
他一時愕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兒。
嘆息一聲，將東西提了回自個兒屋里。
這日皇帝在外頭忙了許久，直至戌時七刻才歸（近晚九點(diǎn)）。
御駕停至乾清宮前，魏七領(lǐng)著宮里的奴才們在外院接駕。
“奴才恭迎圣上鑾駕回宮，圣上萬福金安�！�
“起。”皇帝自鑾轎下，負(fù)手朝里走。
“??�！�
至東暖閣，抬眼隨意一掃，停住，倒是有些意外。
暖閣兩側(cè)朱漆雕花窗柩下邊，每條長條幾上擺著的青花瓷瓶里皆插滿了紅艷艷的梅花，擠得密密麻麻，花紅似美人胭脂，開得熱鬧，應(yīng)著窗柩上貼著的大紅福字，將東暖閣裝點(diǎn)地好似大家閨閣。
皇帝皺眉，轉(zhuǎn)身望向跟在后頭的魏七。
“這誰弄的？”也不知曉要管一管。
“回圣上的話，是奴才安置的。奴才想著年節(jié)里頭除舊迎新，該多添些喜氣才是�！毕矐c自然是越多越好，白色不吉利，都該扔了。
皇帝眉頭舒展，卻又挑起。
望著他，一時噎住，無言。
誰家中的梅是這般插的？不見白梅相稱倒也罷了，瓶子里塞這么多又是何意？大紅艷艷，俗不俗氣。
安喜心道：怪不得從前內(nèi)院的掌事太監(jiān)只叫他管儲物，司庫房，從不叫人?意廖葑印?
皇帝細(xì)細(xì)地瞧，道：“挺喜慶�！币膊徽f喜歡不喜歡。
魏七原先就是打著喜慶的主意，他想著圣上特賜了自個兒吃食，又留他一日輕快，那自個兒還是賣力些，莫要偷懶耍滑，不若下回再有好事，圣上該不給這恩典羅。
現(xiàn)下圣上說喜慶，可不是喜歡，年節(jié)就是該喜慶。
于是他回：“奴才謝圣上稱贊，奴才應(yīng)當(dāng)做的。”
皇帝啞口無言，只得握拳抵唇忍著。
安喜心道：這孩子怎的腦子時好時壞的，��？這是夸贊么？！
天子咳嗽一聲，往閨閣里走。
“更衣。”
“??�！卑蚕才c魏七同應(yīng)。
魏七事先已囑咐好下頭人備齊熱茶熱水與更換的衣裳，連吃食也備著的，以防皇帝在外頭用不好。
從前這些輪不著他管，上頭自會有人操持。
只今日境況特殊了些，貼身的內(nèi)侍皆伴駕出宮，剩下他一個四品的，自然是由他打點(diǎn)一切。
他八歲入宮，先帝在位時便曾在儲秀宮偏殿當(dāng)了兩三年差，伺候那時還是良嬪主子的良太妃。
后頭半年，儲秀宮偏殿內(nèi)大大小小的賬務(wù)皆由他一人記管。
再后來，又調(diào)至壽康宮老祖宗那兒，跟前伺候著。
雖活兒松快許多，卻更需心眼兒，一日里講的話不知要事先在肚紙中揣摩多少遍才敢說出口。
是以今日這些只需吩咐人便能辦好的小事他思慮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很是仔細(xì)。
魏七雖應(yīng)下這句，卻只向自個兒身后的宮女奴才使了眼色，便自退至后頭等吩咐。
安喜一回，方才那刻他才算是交了今日的差。
樣樣同從前都無不同，只是皇帝卻覺著莫名舒心，想是也意外魏七能主動扛起事。
原本乾清宮還有個老嬤嬤坐鎮(zhèn)的，她見魏七都處理得妥當(dāng)，暗道：
榻上人，便是年輕了些，到底也是睡過一張榻的，情分不同，哪能不仔細(xì)。
除舊換新，老骨頭將要入土，該交給年輕的來羅。
轉(zhuǎn)身安心窩回自個兒屋里打盹去了。
卻不知半個時辰后魏七便領(lǐng)著小千子二人至乾清宮后頭院子里采紅梅去了。
皇帝歪坐在紫檀木五屏報春梅紋嵌大理石羅漢床上。
兩個太監(jiān)半跪著替他除靴，宮女侍茶。
皇帝抬眼瞧下首垂頭立著的魏七，突記起自個兒早間似賞過他，怎的也不見謝恩。
今兒事兒太多他忘記了小王公公回差時說了一句魏爺謝圣上大恩。
皇帝摩挲著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兩瞬后突道：“
今兒早間，寧嬪吃糕的模樣倒是有些意思�！�
無頭無腦的話向來都是對安喜說的。
后者不知圣上怎的突然提起這個，難不成是好幾日未幸后宮，有些悶了
他會錯了意，回到：“，回圣上的話，寧嬪主子似才二十，仍有些小孩兒秉性呢。
”
“
圣上您明兒該要歇在坤寧宮皇后主子那兒�！�
言下之意，還得等幾日。
魏七頭垂得更低，這等后宮之爭他可不想再攪和進(jìn)去。
皇帝心中嘆息，不再說話了，將茶盞一擱，閉目。
第61章
黑狐大氅
今夜宮中皆要守歲，
是以即便眾人很是疲倦，卻也仍要撐著伴駕。
皇帝只略坐著歇了一會子后便起身行至桌案前持筆練字。
雖時辰已不早，然子時過后天子仍需換身吉服前往祭拜列祖列宗，已表來年勤勉理國的決心。
明兒一早還需至北海闡福寺祭祀，登大佛樓進(jìn)香斂福，之后再重華宮開筆，新年的第一張�？刹荒艽笠�。
皇帝凝神，
寫了沒一會子，王福貴便領(lǐng)著兩個奴才悄聲走進(jìn)來稟事。
三人打千兒，“圣上，
您前些日子寫的福字內(nèi)務(wù)府已收拾妥當(dāng)，今兒白間那頭差人將東西送了來�！�
那時安喜不在，東西是由魏七代為收下，方才才得了空閑往上頭報。
王福貴身后的奴才手中捧著一刻福字的紫檀木長匣子，
王福貴輕手扭開銅鎖扣，取出里頭的暗黃絹布，
抖開來。
氣勢恢宏的一個行書寫就的朱紅“福”字掛在正中央，只見渾厚有力，筆走龍蛇，可窺圣上深厚的功底。
這是天子前些日子親筆寫就的，
有多貴重自是不必說了。
“嗯，照往年的規(guī)矩送�！被实酃P尖一頓，收勢�！八鸵环羾�(yán)正己那。”
“??�！�
皇帝道：“現(xiàn)下這份賞安喜�！�
安喜笑出滿面的褶子，由后頭行至黃花梨翹頭案下首，
“奴才謝主子爺大恩，愿主子爺新年安康，吉祥如意，愿大楚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嗯�！被实埸c(diǎn)頭，“新年你個老東西也要替朕管好乾清宮上下，莫要懈怠�！痹捳Z中難得帶幾分玩笑之意。
他的眼神掃過魏七，暗道：今后頭一個該管教的便是這個。
安喜恭恭敬敬地應(yīng)下：“??。奴才遵命�！�
不多時紫禁城內(nèi)傳來鐘鼓之響，是永樂大鐘在鳴報，鐘聲綿綿不絕，悠悠響徹禁宮上下，新春需敲足108下，以示吉利。
子時到，新年至（晚11點(diǎn)）。
闔宮煙花爆竹齊響，安喜領(lǐng)著乾清宮上上下下向帝請新年大安。
眾人齊聲道：“奴才們賀圣上新春之喜，愿吾皇新歲大安�！�
馬蹄袖彈響，萬福禮婉轉(zhuǎn)，由殿內(nèi)直延伸至殿外，浩浩湯湯一百余號人，險些要將鐘聲蓋了過去。
皇帝沉聲道：“起�！�
派人賜下福包，大紅描金，正中繡福，四周繪牡丹，大小分量皆是同等，里頭裝著金如意，玉如意等物，并未有什么品階區(qū)分。
眾人喜氣洋洋地接過，難得于御前泄露出明顯的情緒。
這是第四年，往年也是這般，天子曾道，既是過年，人人的福氣都應(yīng)相同，不該有高低之分。
是以每年這時候除卻安喜能額外得御筆一個福字，其余奴才皆是一個大福包，卻無人心中不平，只覺皇恩浩蕩。
不得不說，當(dāng)今天子在御下這面上還是很有幾分手段的。
只是今年。
皇帝看著下首跪著的魏七，見其雙手捧著個福包嘴角帶笑，紅綢布襯得臉頰越加白皙，指尖通透，沾緋紅柔光。
這奴才雖然有些不識好歹，到底年尾時還是乖巧許多。
“福字有多么？”他問王福貴。
后者一怔，圣上年年都會多寫幾幅備著，自然有多，只是不知又要賞誰。
“回圣上的話，還有兩幅�！�
“既有多，便與賜你罷�！被实鄣溃骸澳闶前蚕仓�，性子一向穩(wěn)重，該賞�！�
王福貴感激涕零，未料到自個兒有朝一日竟能得此殊榮，連連磕頭，喜不自禁。
安喜同他一道謝恩，感念圣恩浩蕩。
皇帝又道：“還余下一幅�！毖凵癯聮咭曇辉狻�
眾人提心，皆想得賞。
“魏七罷�！�
方才還存著一絲念想的眾人暗道：得了，就知曉是他。
王福貴不經(jīng)疑惑，若是方才自個兒道只剩一幅，圣上又會賞誰？
安喜卻覺著自個兒果真是老了，再不能一枝獨(dú)秀。
魏七身子一僵，確實(shí)是未曾料到，他膝行上前幾步，恭恭敬敬行三拜九叩之大禮，兩手交疊，頭貼手背。
“奴才魏七，謝圣上大恩，愿吾皇新年事事順心，時時如意，永享萬人朝賀�！眹┟癜策@等話便不是他能說的了。
“嗯。”還是嘴甜些好。
皇帝輕勾唇，突記起大半年前這奴才頭一回叫人裹了扛進(jìn)西暖閣時的場景，那日晚間若不是他打碎了榻旁的青花瓷瓶，自個兒真要以為是在欲拒還迎。
怎的日子竟過得這樣快。
他擱下筆，端茶來飲，囑咐道：“新年要乖順當(dāng)差。”
似是同前頭幾句無什么不同，皆是好好當(dāng)差的意思，只是若細(xì)品，還是透出幾分帝王少有的親近之意。
“??，奴才遵命�！蔽浩叱谅暬卮�，一字一句說地清清楚楚，似真的聽進(jìn)去了。
皇帝道：“去壽康宮�！�
“??�！�
“起駕--壽康宮！”
御駕又起，乾清宮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廊下掛著的紅燈籠照得黑夜亮如白晝。
門外守著的侍衛(wèi)們見帝出，皆齊聲跪地行禮，賀圣上新年之喜。
乾清宮的奴才們在后頭一路賜賞，一時好不熱鬧。
壽康宮里皇后正坐在羅漢榻旁陪著老祖宗抄經(jīng)念佛。
皇帝至，祖孫，夫妻各自道安。
一同去壽康宮西面的祠堂中祭祖，祠堂外已跪著幾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