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鮮膚何一潤……”
他將魏七拉入懷中,附在其耳旁沉聲低語。
冰盤里的楊梅顆顆飽滿,顏色深紅更甚佳人唇上口脂。
皇帝取來一顆喂至魏七嘴中,他撫摸后者的唇瓣。
“
酸否?”
魏七搖頭,是苦的。
雕花朱漆窗柩外日光明媚,院子里的木蘭樹上鳥雀歡鳴。
魏七臉色微白,徒然閉目。
荒唐至天色昏黑。
事畢,皇帝令安喜傳長壽面來。
兩人對坐在幾子旁埋頭吃,一時靜默無言。
可是魏七吃著吃著就紅了眼眶,皇帝突抬眼一瞧,微怔。
“
哪處不好?”
一副傷心的模樣。
“
想……想家�!�
魏七咽下嘴里的東西,擠出幾個字來。
家?皇帝擱下象牙筷。
八歲入宮,雙親遠走他鄉(xiāng),難道紫禁城不是家?
“
稚童才思家,你已不是稚童�!�
“
是�!�
兩人安歇,不久后皇帝入睡。
黑暗中魏七睜眼,他的眼神亮得驚人,死死地盯住身旁人。
沒了,父親沒了,我的父親沒了。
六十九之齡,死于寒涼偏僻的尚陽堡,尸首不得歸京中陳家祖墳,或許隨處撿了地方便埋了。
魏七喉間哽咽。
他心知六十九病故已遠遠不算早亡。
可父親死前受的苦,未能頤養(yǎng)天年,兒孫環(huán)繞的凄涼又怎能不叫他心痛。
他的目光漸漸癲狂,透出狠煞的恨意,手掌揪緊被褥。
心底有個聲音在蠱惑:殺了他,殺了他。
這頭惡狼殘酷無情,害得我家破人亡,由錦衣玉食的世家子成了人人鄙夷的太監(jiān)。
皆是因為他,是他將我變成了放浪的怪物,是個玩偶,供他白日宣|淫肆意折辱。
父親死了,他無動于衷,只有一聲嗯,便將其拋在腦后。
舉家身陷囹圄,只我這個不孝子貪圖享樂,向仇人低頭!
魏七雙手摸索,想要尋個物什動手。
黑夜茫茫,滋生出無數(shù)的瘋狂。
他雙目不能視物,周遭亦無利器可供他行兇。
唯有腦下墊著的軟枕。
魏七唇齒顫抖,雙掌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他抓住明黃軟枕,漸漸靠近熟睡的帝王。
皇帝的呼吸穩(wěn)而緩,睡得很沉。
他是習武的人,本該很是警惕,只不過身旁躺著的人是伴他五載的魏七,皇帝毫無戒備。
魏七抖如糠篩,雙臂舉在半空,一顆心被左右拉扯,油鍋里煎炸。
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偏偏是你?
一面是家恨人亡,一面是江山社稷。
殺了他,可報仇。殺了他,江山亂。
魏七遲疑不定,眼神中透露著掙扎。
半晌,舉著的手臂漸漸垂落。
皇帝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攔過他低聲喃喃道:“
生辰快樂�!�
復陷入沉睡。
“唔……
”
魏七被他摟在懷里,痛苦閉目,咬住手腕,嗚咽出聲。
他想:我還有母親,還有母親。
這日后,魏七的性情有了大變,同皇帝相處之時也漸漸放肆不羈。
第93章
目中無人
魏七生辰后的第二日晨起時,
安喜改了口,稱他為魏主子。
后者的眼皮紅腫,安喜不知他夜里又哭過,還以為是圣上折騰的緣故。
他問魏七:“
魏主子您醒了?可要飲些清茶?”
魏七茫然,腦子里昏昏沉沉脹痛不已,未曾察覺安喜叫的是自己。
“
魏主子?”
安喜躬身輕喚。
魏七緩緩抬眼。
“
圣上留奴才伺候您起,您是現(xiàn)下起還是再歇一會子?”
魏七的眼神漸漸清明,
他有些奇怪地望著安喜,低聲問:“
安爺?”
魏主子?什么魏主子……
安喜笑,“
是魏主子。”
若非身份不對,
早該成了主子。
魏七垂眼苦笑,“
安爺您也要笑話小的不成?”
他未察覺到自己同安喜說話的語氣與幾年前相比已有很大差別。
這日午膳時皇帝令魏七同坐。
后者不敢亦不愿,只得跪下請罪。
安喜見皇帝臉色不大好了,連忙相勸,
“
魏主子,園子里規(guī)矩松快,
您不用拘禮,您快些起罷�!�
他彎腰去扶人,魏七推開他的手,“
安爺,
安爺�!�
語帶求饒之意。
夜里兩人一同吃宵夜是一回事,可現(xiàn)下青天白日要他在眾人跟前與皇帝同桌用膳,他沒那個福氣。
“
安喜,給你魏主子上盞茶來。”
皇帝沉著臉,
淡聲道。
“
??�!�
魏七垂眸爬起來,默默地行至皇帝下首坐下。
后者勾唇笑。
承盛九年春,魏七伴駕的第六年。
內書房中,皇帝此刻正校考幾位皇子近來的功課,這會子聽訓的是大皇子。
他恭敬地立在翹頭案下首,皇帝問一句他便謹慎地答一句,并不敢多言。
小半個時辰后,皇帝道:“
嗯,還需再勤勉些。”
“
??,兒臣知曉。兒臣必當時時將父皇的話刻在心中�!�
“
退下罷�!�
“
??,兒臣告退�!�
二皇子入內。
他不如大皇子穩(wěn)重,功課也只勉強能看,皇帝問的每一句他皆答得磕磕巴巴。
這還不夠,他的眼神偷偷張望竟落在魏七身上定住不動了。
皇帝未聽著人答話,抬眼一瞧,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
逆子!”
他一聲低斥,將手邊的硯臺往二皇子腦袋上砸。
眾人慌忙下跪,“
圣上息怒�!�
二皇子額上青腫,鮮血淋漓。
“
父皇息怒!
”
“
逆子,滾回去思過,今后不必再來見朕�!�
皇帝沉聲怒罵。
“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二皇子心虛不已,顧不上額上的傷口,將腦袋往地磚上碰碰地砸。
安喜將人勸下,一時內書房里一片死寂。
皇帝垂眼看著他東側下首跪著的魏七,目光沉沉令人無法揣摩。
后者垂著的面容不可窺視,只眼中隱約帶笑。
魏七真的不再是從前的魏七了。
半月后皇帝瞧上了一個家世平平的庶八品寶林,夜夜臨幸,引得后宮眾人注目。
這日晚間,馱妃太監(jiān)奉旨抬人,自偏殿入養(yǎng)心殿時,卻叫魏七給堵在半道上。
“
魏爺。”
幾人微彎著腿請安。
魏七點頭,“
扛的誰?”
“
回您……的話,今夜圣上召的是……是……是棋寶林。”
年長的太監(jiān)揣著萬分小心地答話。
魏爺前腳出,棋寶林后腳便進,這舊愛新歡撞在一處,場面實在難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