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有那么多框框條條,大家也都自在了許多。
七月盛夏,清早的風(fēng)涼爽,陽光也柔暖舒適。
搶著這樣的好時間,邊山村里的嬸子小媳婦兒們都齊齊聚在河邊洗衣服,互說著八卦碎事。
胡瑤跟林招娣一來,說話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這不難看得出來其中八卦說的多數(shù)是有關(guān)她們的。
胡瑤情況特殊,嫁的又是蔣漢,一直以來都被好事的說了不說話,而林招娣也沒好到哪里去,她跟李壯志這么多年沒一個孩子,李壯志也不是什么好人,外邊惹的風(fēng)流債一件又一件,誰不說這是因為林招娣不能生,李壯志才在外邊亂搞。
一開始大家還是私底下里說,但林招娣生不出來是事實,哪個女人結(jié)婚生不出孩子不被人說的,漸漸的也說到明面上來了,李壯志在外邊找女人無理也變成了有理。
林招娣氣紅了眼,卻也無可奈何,什么樣的偏方她沒有吃過,什么法子也用盡了,可肚子就是沒有動靜,她也跟說閑話的人打過罵過,可次數(shù)多了,她也變得麻木了。
到底她不像胡瑤,還有一個兒子護(hù)短,家里男人多少也會庇護(hù)她。
而她,因為生不出孩子,在李家受盡了白眼磋磨,李壯志別說會護(hù)她了,連帶著也會怨她給他生不了兒子。
“招娣姐。”
聽了好幾句毫不掩飾說林招娣是不會下蛋的母雞的話后,胡瑤蹙了眉。
其實鄉(xiāng)間里這樣腌臜難聽的話她從小就聽過不少,可哪怕到如今,胡瑤也是不明白為什么大家同是女人,對彼此的苛刻惡意為什么還這樣大。
大家的環(huán)境如實來說誰也沒比誰好到哪里去,可她們熱衷于將自已的苦難相同托到對方身上去,這樣似乎就能讓自已好受一些。
如若對方比自已過得還要慘淡,就更加會沾沾自喜。
胡瑤很多時候都會生出這樣的感慨,她時而會因為這樣的想法覺得自已是跟她們不一樣的,她不想今后一輩子也變成像她們那樣的人。
可事實是她的處境,更甚的比她們還要差。
胡家人對她的一切,以及她無可奈何數(shù)次的反抗無果都無比現(xiàn)實的提醒著她,她就該按著逐波的思想走,她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是沒有資本的。
有資本的人,才能活出光彩,活出精彩。
她唯一有的,也只有這一身出眾的皮囊。
也正因為如此,蔣漢才會在老瘸子那將她攔截下來不是么?她一樣的不得不跟她們一樣……
在這個年代,男人好的,也不過是女人的容貌性情,以及她會不會給自已開枝散葉傳宗接代,多數(shù)都不會安分守已只守著一個女人。
而女人嫁人,卻是一輩子的大事,嫁錯了人,那跟投錯了胎并沒有什么不同。
在文化程度偏低思想多數(shù)不開化的環(huán)境里,女人家后半生能依仗的,也不過是自已的男人和孩子。
這無疑也成了各自比較的一個資本,男人比不過,就比兒子。
哪一個何嘗不是傻女人,一輩子全是圍著孩子男人轉(zhuǎn)。
胡瑤又覺得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了。
那些滿帶惡意的話雖不是說她的,但她也很不舒服。
“沒事兒,我們來這邊�!绷终墟访銖妼λα诵ΓF(xiàn)在也懶得跟她們計較了,跟胡瑤走遠(yuǎn)一些找了個地蹲下開始洗衣服。
“你額頭磕破的口子不小,你這兩日要是洗頭的話,該仔細(xì)一些�!�
林招娣不搭理遠(yuǎn)處那些說閑話的人,跟胡瑤說起別的事來,她臉上還是隱約帶有幾分臊憤的。
“我知道了�!焙庉p輕點頭,又問起別的事來:“招娣姐,你知道我是怎么磕傷的嗎?”
林招娣緩緩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給弄到的,都怪我昨天沒留意些,讓你又……”
她說著,微微一頓,見胡瑤面色無恙,才繼續(xù)說:“你生下小朝之后,你娘他們就不時過來,總哄著你拿好處,她到底也是你娘,你哪能不動容,哄兩句你就跟著人跑�!�
“小朝昨天也沒在你身邊,他哭著來喊我我才知道有這事兒,現(xiàn)在也好,因禍得福了,以后啊,就好好過日子,漢哥再怎么樣,也是護(hù)著你跟小朝的……”
第
06
章
她這是好了?
話說開來,林招娣又說到別的去了。
胡瑤搓洗著手里蔣小朝的小衣裳,抿了抿唇,她這回磕破的頭,跟胡家脫不了干系。
胡桂芬明明是將她賣給蔣漢的,根本跟尋常人家嫁女兒不的情況一樣,她怎么還好意思仗著她傻就來哄騙她討好處!
昨天昏迷間她熟悉尖酸的話此刻又清晰了許多。
胡瑤想著,胸脯起伏的弧度明顯了幾分,她還是不能對她賣了她一事無動于衷,她是她親娘啊,怎么真的可以這么糟踐她!
如果兒時從未體會過她對她的好,或許她才會完全麻木沒有感覺。
說到底她心底還是對胡桂芬抱有期冀的。
胡瑤眼圈紅了幾分,壓下心中的酸澀。
林招娣沒留意她的不對勁,手腳麻利地洗完一家子的衣服,見胡瑤磨蹭還沒洗完,上手正要幫她洗。
“真是伺候人伺候慣了!家里少了你活干不是!那蔣家給你什么好處了?天天去捧人臭腳,趕緊的,回去晾完衣服去地里把草除了!”
林招娣的婆婆李婆子路過,瞧見這一幕拉著臉揚聲喊林招娣,臉色很不好看。
李婆子就李壯志一個兒子,林招娣生不出兒子這事一直是她心里的刺,要不是李家沒條件再娶新媳婦兒,她早就把林招娣趕出門了。
“還賴著做什么!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祽�,我李家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攤上你這媳婦兒!”
李婆子不顧其他人看戲的嘴臉,絲毫不給林招娣臉面。
“我,我知道了�!绷终墟房戳艘谎酆�,有幾分難堪。
胡瑤安慰握了握她冰涼的手,看著李婆子不滿尖酸的嘴臉,心也沉了沉。
林招娣很快就提著木盆里洗干凈的衣裳走了,李婆子站在原地看她走遠(yuǎn),又瞥了一眼蹲在河邊的胡瑤,尋常樸素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蓋不住婀娜有致的身材。
“也算是個命好的,要不是生了一個兒子,早讓人丟外邊給弄死了,一副狐媚子樣!活該摔壞腦子!怎么不死了一了百了!”
李婆子直言明說,完全沒有避著胡瑤的意思,她是瞧不上胡瑤的,因為前年她娘家一個侄子看上了胡瑤,色欲熏心想對她做點點什么,但被蔣漢發(fā)現(xiàn)了,將她娘家的侄子打了個半殘扔在水溝里。
在那之前李婆子連同她娘家人都齊齊求過情,可那都不管用,李婆子跟其他人一樣,都是怵蔣漢的,但是胡瑤不一樣,她一個傻子,別人說她她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兒,所以李婆子沒瞧見會告狀的蔣小朝在她身旁,說得肆無忌憚。
胡瑤擰干衣服的水,轉(zhuǎn)過頭靜靜看她,沒有言語。
李婆子倒是被她清明的眼神給看愣了,胡瑤的眼睛不單生得好看,還清亮明凈,靜靜看人時,仿佛能將人心底的腌臜陰霾全都顯露出來。
李婆子連同別的人都不清楚胡瑤磕傷這一次給磕清醒了。
被她這樣看著,李婆子莫名一惱,冷哼一聲大步離去。
胡瑤抿唇,繼續(xù)將剩下的衣服擰干水。
“胡瑤!剛才我跟你說的事還沒完!”
洗完衣服就要走的胡瑤,又被李大花給攔住了。
李大花是李婆子的堂侄女,嫁的正是李婆子娘家的侄子。
之前她男人鬧的事很大,李大花對胡瑤也一直懷恨在心,也覺得最大的原因還是胡瑤勾引她男人。
胡瑤這會兒還記不起這些事兒來,李大花今天一大早上門來罵她跟蔣小朝的事已經(jīng)讓她不開心了,如今她又來攔著她。
“喲,你這個傻子今天還知道洗衣服了�!崩畲蠡ǹ催^她木盆里的干凈衣服,有些意外,不過沒多想,繼而跟她叫囂:“我大方點也不同你兒子計較了,不過你得賠我家摔壞的東西!”
她這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私下里欺負(fù)胡瑤了,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胡瑤傻得不會跟蔣漢告狀后,就更加放肆了。
“你家那只雞,拿過來給我!還有,不許跟……”
“小朝摔壞了你們家什么東西?”胡瑤打斷她,眸光寧靜地問。
李大花節(jié)日絮叨不止,完全沒聽見她說的話,直到被胡瑤靜看了許久,忽視不了她的眼神。
跟她清明的眼睛對上,李大花意識到什么,緩緩也睜大了眼。
胡瑤這會兒的模樣明眼人看著就跟之前不一樣,也正常得很。
她這是好了?
早開始胡瑤也不是天生就是傻子,還是略略有名的美人胚子,她的腦袋就是磕傻的,如今再磕一回好過來了也不稀奇。
“小朝怎么弄壞你家的東西了?”胡瑤再次出聲。
李大花心虛,聽她簡單的幾句詢問,已經(jīng)徹底明白她是真的好了。
蔣小朝其實壓根就沒摔壞她家東西,但他真的打了她兒子,她氣不過,才會想之前數(shù)次一樣尋著機會去找胡瑤麻煩。
可她現(xiàn)在好了,難不齊還會反過來跟她算賬!
李大花這么一想,又記起蔣漢下狠手打她家男人的模樣,出了一身冷汗,驚怕趕急地跑了。
胡瑤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給一個字回答,還跑得像是被狗追的模樣,默了默,也沒追上去盤根問底,抱著略大的木盆回家。
家里的木盆大得很,每一個都是那么的寬大,她拿著有點費勁。
蔣小朝說是蔣漢做的。
“瑤瑤,你回來啦!”
她推門進(jìn)去,坐在院子里拔毛的蔣小朝立刻抬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喊她。
本來他是想跟胡瑤一塊兒去洗衣服的,但是他又想在家里自已一個人幫忙把野雞的毛拔好,有林招娣跟胡瑤一起出門,他也沒那么擔(dān)心了。
“嗯�!笨粗陟谏x的笑容,胡瑤彎了彎唇,過去拿掉他腦袋上不小心沾著的絨毛。
她洗衣服的空檔,他在家真的已經(jīng)拔好野雞的毛了,現(xiàn)在看著她的小眼神還隱約帶著期盼表揚。
“小朝好棒�!焙幮χ渌�
蔣小朝微微仰起小下巴,很驕傲,但小嘴巴說出的話卻是意思意思謙虛了一下:“還好啦,我還可以幫瑤瑤做好多事!”
胡瑤輕笑出聲,眸子里稀碎的光亮漸盛,她聲線輕柔地應(yīng)他:“好。”
她應(yīng)是這樣應(yīng)他,但她又不是之前磕傻腦袋的她了,怎么真的會什么事都讓三歲的他做。
第
07
章
跟他爸爸不一樣
她是他母親,這幾年已經(jīng)虧欠他不少東西了。
很幸運的是他這么的乖巧令人喜歡,他的存在由衷的讓她感到歡喜!
她肯定不要像胡桂芬對她那樣去對他。
胡瑤從水缸里舀了干凈的一瓢水給他洗手,將衣服晾好,又去把野雞燉上,順便清掃了一下衛(wèi)生。
蔣漢的家很空闊,東西也很少,房梁以及墻院都很陳舊了,甚至有些破裂。
但就是這樣的房子,也已經(jīng)是很好的了,起碼是磚土房。
除了她醒來的那一間房,還有別的另外三間,一間是放雜物用的,一間是蔣小朝的,還有最后一間稍有灰塵沒人住的,但里邊也有簡陋的木架床。
胡瑤簡單收拾了一下,感覺到有些頭暈,她沒勉強撐著繼續(xù)忙活,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緩了緩。
“瑤瑤,我捉到小鳥啦!”蔣小朝撒丫子開心向她跑來,兩只小手捂在一起,里邊有一只比他小手還要小的小麻雀。
他捧著獻(xiàn)寶似的給胡瑤看。
之前他就經(jīng)常跟胡瑤去捉小鳥玩。
“你在哪里捉到的?”胡瑤配合低下頭,看他小手里蔫巴巴的小麻雀,跟著他一塊笑。
“它自已掉下來的,笨鳥�!笔Y小朝奶聲說。
他還讓胡瑤把小鳥跟雞一起燉了,吃了它。
“它這么小,哪夠吃啊�!焙幒眯Φ乜粗凰咀∽ψ颖人∈诌小的麻雀。
“我也小呀�!笔Y小朝一臉認(rèn)真:“我吃小鳥,媽媽吃雞�!�
他跟胡瑤表示小的東西一律歸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他的話,他小手里的麻雀更加蔫吧了,直接癱著不動,像是認(rèn)命了一般。
明明還活著的,但卻跟死了一樣,毫無動靜,任由蔣小朝的白嫩胖胖的手指怎么戳它,它也一動不動。
蔣小朝就是這樣放松了警惕,然后它抓到機會一下子就飛走了,在胡瑤思考著要不要真給蔣小朝煮了它之前。
“壞鳥��!”蔣小朝頓時改變了對它的稱呼,鼓著小臉看它飛遠(yuǎn)的小黑影。
胡瑤笑著安撫他,午飯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雞湯,雞腿也全給了他。
本也不小的雞腿在蔣小朝的小手里握著顯得無比巨大,他啊嗚咬一口,也揚過去給胡瑤咬。
一系列的動作習(xí)慣自然,顯然之前沒少做這事。
胡瑤發(fā)現(xiàn)她要是不吃,他就會不開心了,便笑著在他咬出的小牙印旁邊咬了一口。
她發(fā)現(xiàn)他真的很喜歡喊她瑤瑤,奶聲奶氣的,每次喊她的嗓音也很是歡悅。
好像這么多年來,除了她爹也真的沒有人這樣親昵地喊過她,這個稱呼中還帶著滿滿明顯的喜歡。
所以蔣小朝這么喊她,她也沒有糾正。
其實是胡瑤忘了,蔣小朝會喊她瑤瑤,是她自已要求的。
蔣小朝會說話會喊她媽媽后,她教他叫他喊自已瑤瑤,后來在胡瑤面前,他多數(shù)也是喊她瑤瑤的。
因為許多時候他喊胡瑤媽媽胡瑤是不理他的。
鍋里燉的雞湯還有不少,胡瑤留有一碗給林招娣喝,但李家人那樣,她顯然不能明晃晃端過去給她。
所以晚飯林招娣過來時,她才盛出來給她。
胡瑤在胡家過了這么多年跟林招娣如今處境沒什么兩樣的日子,太過明白一些事了。
碗里的湯是溫?zé)岬模镞厺M滿的也是肉,林招娣已經(jīng)記不清她多久沒吃過肉了。
雖說如今家家戶戶分田到戶,條件比早些年也好了些,但也不是能常吃肉的,更不要說她在李家這般不受人待見。
胡瑤的眸光很柔靜,真誠帶笑,林招娣的眼眶溫?zé)釒追帧?br />
從小到大,她受到的好意太少太少了,與其說她這幾年這般對胡瑤好,又何嘗不是因為她如同孩童般的心智,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看待她。
知道她腦袋好了,又讓她聽見那些對她嘴碎的話,林招娣心里也是怕胡瑤跟其他人一樣瞧不起她,今后也不再讓她接近小朝的。
她一直都很喜歡孩子,但她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后來聽說多接觸小孩子會接觸好孕氣,她也常喜歡挨近村里的孩子們,可一些人生怕她沾了他們的福氣,又哪里情愿讓家里的孩子跟她親近。
只有蔣小朝,雖然他有時候會搗蛋,但還是一個很乖巧暖心的孩子,他知道她想要孩子,常常主動去摸她肚子,祝福她很快就會有寶寶。
“招娣姐,你快吃吧,一會兒就涼了�!焙幰娝�,輕輕晃了晃她的手臂,拉著她在桌前坐下。
她跟蔣小朝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就是等林招娣過來,鍋里的雞湯她一直用燒菜剩的碳火溫著。
林招娣不好意思吃,但她一直以來這么照顧胡瑤跟蔣小朝,一碗雞湯那算得什么,胡瑤半哄半強硬地看著她吃掉。
等她吃完了,她才沒再故作生氣擺著臉。
林招娣哪里不知道她的好意,看著胡瑤的笑臉,常久沉悶的心情隨之松暢了不少。
她洗干凈碗,給胡瑤換了藥,又跟她說了一些話,等隔壁李婆子指桑罵槐不耐的大嗓門傳過來,林招娣才離去。
胡瑤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有些心疼。
“媽媽,我洗完澡啦~”蔣小朝把自已洗得香噴噴的,蹦著跑過來。
他看見胡瑤失神,沒給他回應(yīng),又換了稱呼喊她瑤瑤。
果然他這樣一喊,胡瑤就回過神來應(yīng)他了,還拉過他小手很溫柔地給他擦頭發(fā)。
今天他追著雞滿院子的跑,也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哪哪都不算干凈,他很自覺地把頭一起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