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除了傅謹(jǐn)修，再沒人能有這樣的眼睛。
“我……謝謝�！�
林錦汐驚魂甫定，很快收回視線，垂頭悶悶地說。
傅謹(jǐn)修還握著她的手腕，指腹微涼而粗糙，帶來讓人心悸的質(zhì)感。
林錦汐下意識掙扎了一下，他立刻松了手，嘲諷似的哼笑一聲。
這一笑，讓林錦汐仿佛被冬日的冷風(fēng)灌滿了胸腔，冷得快要無法呼吸。
“呃，原來是林上校。我剛剛眼拙，你別見怪�！�
正當(dāng)林錦汐尷尬的時候，寧琛適時地出了聲。
她松了口氣，大大方方地回應(yīng)，“沒關(guān)系�！焙芸煊纸忉�，“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我就是恰好經(jīng)過。還有，我除了‘秦世年’這個名字，什么都沒聽到。”
傅謹(jǐn)修一直望著她，直到寧琛詢問地看來，他才與他對視一眼。
只一眼，寧琛就明白他的意思，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除了‘秦世年’什么都沒聽到，也正常，身為秦家的少夫人，關(guān)心自己的長輩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傅謹(jǐn)修一開口，林錦汐就聽出了嘲諷的意味。
她下意識想要解釋，可又默默地住了口。
說什么呢？
既然打定主意和他分開，就不該再給他虛無的希望了。
由著他誤會吧，長痛不如短痛。
那些沒能出口的話，像尖針一樣，被她咬牙咽了回去，刺得喉管生疼。
傅謹(jǐn)修看她一言不發(fā)，面色更是沉了三分。
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在冬日寒風(fēng)里，冷白如雪。
“咳咳！”
寧琛看氣氛再次降到冰點，悶悶咳嗽了兩聲，無奈笑著緩和氣氛。
他向林錦汐解釋，“我們剛剛確實在講秦世年的事，不過就是隨口閑談，不是什么機密。你不用緊張�！�
林錦汐松了口氣，順勢問了句，“我聽你們的意思，他還沒下葬？是尸體不見了？”
寧琛瞥了眼傅謹(jǐn)修，這才回答說，“他被槍決以后，尸體就地火化了，按照常理，秦家應(yīng)該派人將骨灰運回來安葬，但是這么久了，始終沒人到南城去接運。我想，可能秦家覺得他死得不堪，不愿玷污了門楣，所以一直沒去吧。”
他一副沉穩(wěn)可靠的模樣，說的話也有理有據(jù)。
林錦汐沒多想，點頭“哦”了一聲。
第169章
傅謹(jǐn)修始終繃著面孔，林錦汐繼續(xù)待在這里也尷尬，很快就找了個理由告辭。
她剛轉(zhuǎn)身，一陣寒風(fēng)就鋪面而來。
梅花花瓣簌簌飄落，像下了一場帶著清香的雪。
林錦汐卻被冷風(fēng)吹得身體一抖，重重打了個噴嚏。
忽然間，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向她兜頭蓋臉地拋過來，她本能地接住了。
回頭一看，果然又是傅謹(jǐn)修。
他自從進門就脫掉了大衣，此刻西裝外套也給了她，身上只一件商務(wù)白襯衫。
在寒冬之中，顯得挺拔而單薄。
“我不冷�！绷皱\汐連忙走上前，想把外套還給他。
“誰管你冷不冷？幫我?guī)Щ厝�。”傅�?jǐn)修依然冷言冷語，深邃眸中似乎沒有半點情義。
林錦汐張了張口，不太相信。
寧琛則是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
傅謹(jǐn)修單手插進口袋，語氣很淡，“怎么，答應(yīng)的隨叫隨到，這點事都使喚不動你么？”
林錦汐抿抿唇，不再多說什么，終于點頭走了。
然而，她只是乖乖抱著那件外套，真的聽從吩咐，替他帶回室內(nèi)。
傅謹(jǐn)修望著她嬌小的背影，臉色更沉了。
“咳咳……”
寧琛再次咳嗽，將他視線扯了回來。
寧琛問，“秦世年的事，為什么不告訴她真相？”
剛才寧琛對林錦汐說的，都是些敷衍的假話，從傅謹(jǐn)修眼神里讀出來的默契，配合他騙人罷了。
實際上，秦世年的尸體根本沒有火化。
當(dāng)初他被槍決后，秦家派人將尸身直接運回帝都，可是整個車隊半路上就消失了。
到現(xiàn)在，這也還是一樁懸案。
所以傅謹(jǐn)修和寧琛才一直關(guān)注。
傅謹(jǐn)修神色依然淡淡的，不屑地哼笑起來，“為什么要告訴她？她又不是我什么人。”
寧琛看著他傲嬌的模樣，淺笑著搖搖頭，什么都沒說。
——
林錦汐本以為，這個年如往常一樣，又要在秦家過。
秦家那群人，沒有一個喜歡她，也沒有一個讓她喜歡的。
可現(xiàn)在，傅謹(jǐn)修把她帶來了江家，她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這里有田心、江柔，有寧語森和寧琛，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傅謹(jǐn)修也在這里。
雖然林錦汐早已打定主意和傅謹(jǐn)修分開，但是，能多和他相處幾天，也算給這段無望的愛留一個值得懷念的尾巴。
她把和他見到的每一面，都當(dāng)成偷來的一樣，小心翼翼地珍藏著。
因為林錦汐的遷就，傅謹(jǐn)修再怎么冷言冷語，兩人也沒發(fā)生任何矛盾。
江家這座漂亮的私宅里，氣氛始終和諧。
林錦汐叨擾兩天后，去感謝江柔這位主人的款待，卻被江柔一把握住了手指。
江柔溫聲嗔怪，“你這孩子，怎么又和我客氣起來了？”
林錦汐也溫柔笑笑，沒有反駁。
江柔打量著她清秀的臉，忽然感慨，“要是你母親也在就好了，我們還從未在一起過過年……”
提起亡故的母親，她微微垂下頭，心里苦澀。
她咬住嘴唇，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來。
江柔拍著她的手背，親昵安撫，“瞧我，大過節(jié)的，倒是惹你傷心了。不過孩子，人要往前看。美云如果在天有靈，也會盼著你高高興興的，而不是一直為她傷心�！�
其實，林錦汐的難過，不僅因為母親的去世。
還因為，近來從徐月娥口中聽到的那些流言。
江柔不知道內(nèi)情，只是拉著她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她毫不避諱，直接摁著林錦汐坐在她床榻上，然后從上了鎖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相冊。
冊子翻開，里面的黑白照片發(fā)黃發(fā)脆，透出年代的氣息。
可林錦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母親，戚美云。
當(dāng)年的戚美云梳著兩條麻花辮，又長又粗地垂在胸前，配一頂軍帽，人顯得英姿颯爽，又不失甜美。
江柔的手指愛惜地撫摸著照片，感慨地說起往事，“看看你母親，當(dāng)年多耀眼。她呀，可真是從小漂亮到大。”
林錦汐認真地聽著，好像這樣就能參與母親的少女時光。
“我和美云從小在部隊大院一起長大。當(dāng)年我長得又黑又瘦，在部隊大院里，經(jīng)常被別的孩子欺負。只有美云，每次都替我出頭，把我當(dāng)親妹妹一樣護著。我們就這樣手牽手地長大了，她考入醫(yī)學(xué)院，我也上了美院�！�
江柔的嗓音輕柔動聽，兩眼也透出懷想的神色。
林錦汐不由自主就問了句，“后來呢？”
江柔勾唇淺笑，“后來……說起來也是緣分，我們倆的學(xué)校呀，竟然就在隔壁，我們舍不得分開，經(jīng)常互相翻墻，去彼此的寢室睡覺，宿舍的小床一米不到，我們睡在一起，卻絲毫不嫌擠。”
在她的描述里，戚美云活潑、仗義、大方、明艷。
和徐月娥口中那個幫助父親走私、販毒的人，天差地別。
林錦汐感慨而矛盾，無法把這兩個形象重疊到一起。
她忍不住問，“在您眼中，我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江柔片刻猶豫也沒有，立刻就說，“美云當(dāng)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真的嗎？”林錦汐巴巴地追問，迫不及待想證明母親的清白。
江柔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迷惑她會有這樣的疑問。
不過，江柔眼圈紅了紅，還是選擇自揭傷疤來告訴林錦汐真相，“當(dāng)然是真的。我年輕的時候犯了一次錯誤，大學(xué)畢業(yè)后，和人未婚先孕�！�
說到這里，她有些赧然，但還是繼續(xù)，“你也知道，我們這樣的家庭，是不允許私生子出生的。如果我生下孩子，會有損江家的聲譽，會害了孩子，甚至?xí)α撕⒆拥陌职帧Ｄ菚r候我很害怕，決定做手術(shù)流掉孩子。是美云，美云給了我留下她的勇氣�！�
“我母親，她做了什么？”林錦汐顫聲問。
“美云告訴我，如果江家不給我養(yǎng)孩子，她替我養(yǎng)。她說萬物有靈，孩子是天使，它來到世間，就應(yīng)該被疼愛。她一直告誡我，人要終身善良，才能有好報。”
終身善良……
林錦汐反復(fù)咀嚼這幾個字，回憶母親生前的所作所為，發(fā)現(xiàn)她是真的善良了一輩子。
她忍不住想，或許，母親就像她一樣，對御林的事并不知情？
第170章
“媽媽，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生前都經(jīng)歷過什么？”
從江柔房間離開后，林錦汐回到自己的客房，取出母親的照片，忍不住自言自語。
照片上，戚美云還是三十出頭的年紀(jì)，懷里抱著剛剛學(xué)會走路的她。
母親滿眼都是溫柔，抱著她的手臂緊緊的，仿佛現(xiàn)在依然能感覺到溫暖。
林錦汐回想曾經(jīng)的時光，她多少次窩在母親懷里，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而現(xiàn)在……
年節(jié)還沒過完，時不時的，窗外還是會閃過煙花的光芒。
喜氣的日子里，林錦汐越發(fā)覺得孤單。
她將照片抱在懷里，抽泣著呢喃，“媽媽您知道嗎？我真的很想你。”
“自從你和爸爸走后，我就再也沒有家了，我本來以為，傅謹(jǐn)修可以給我一個新的家。但是……但是……”
但是因為上一輩的往事，她不得不割舍掉這份感情。
林錦汐越哭越傷心，她軟塌塌倒在床上，任由眼淚浸濕了枕頭。
這一晚，她不知什么時候昏沉睡去的。
只是哪怕入夢以后，眼角還是不停地滲出淚珠。
她一會兒夢見父母慘死的場景，一會兒夢見秦霄的背叛，一會兒又是自己忍痛推開傅謹(jǐn)修的畫面……
“傅謹(jǐn)修，你、你走吧，我不會和你在一起了�！�
她在夢里這樣說著，強忍著刀割一樣的心痛。
恍惚之中，好像有一只溫?zé)岬拇笫謸嵘夏橆a，替她擦干了冰冷的淚痕。
在她說出那句“你走”之后，這只手僵了一下，指尖的溫度仿佛也瞬間降低。
是、是傅謹(jǐn)修嗎？
林錦汐很想睜開眼看看他，但是疲憊和無力讓她無法掀開沉重的眼皮。
她只“唔”了一聲，從鼻腔里哼出一聲，“我舍不得你……”
就這樣，林錦汐被噩夢纏繞了一整夜。
第二天醒來時候，她頭昏腦漲，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回想昨晚入睡前的場景，她下意識去床上找母親的相框。
然而床上空空如也。
林錦汐一慌，錯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相框端端正正擺在床頭桌上。
她心里咯噔一聲，難道，昨晚有人替她擦眼淚，并不是夢？
那么，那個人是……
答案呼之欲出，可她搖了搖頭，不敢承認心底深處那個名字。
……
“嗯……傅謹(jǐn)修還沒下來嗎？”
吃早餐的時候，林錦汐環(huán)顧餐桌，望著空下來的那張椅子問道。
田心嘴里還吃著糕點，含糊不清地說，“誒？師姐你不知道嗎？昨天半夜傅先生接到一個電話就走了，好像還挺著急的�！�
“哦�！绷皱\汐點點頭。
他走了，她應(yīng)該松一口氣的。
可事實上，她再次看向那張空椅子，心也跟著空了一半。
吃過早餐，林錦汐拿著手機，猶豫再三，還是給傅謹(jǐn)修發(fā)去一條消息。
內(nèi)容很簡單，只一句“新年快樂”。
她想，這是自己欠他的。
他把她帶離秦家，給了她一個輕松的新年，可她卻連一句吉祥話都沒對他說過。
信息很快顯示“已讀”，可是傅謹(jǐn)修始終沒有回復(fù)。
——
接下來的兩天，林錦汐一直興致缺缺。
好像傅謹(jǐn)修一走，把她的全部情緒也帶走了。
她沒有很悲傷，也不會高興，眼底總是有些空曠。
田心看不下去，這天天氣晴朗，就拉著她來到后院的梅花林里。
前一天剛下過雪，空氣清寒濕潤，梅花的香氣氤氳，讓人忍不住深呼吸。
田心把一個香囊塞到林錦汐手里，笑著解釋，“這是我去廟里求來的，高僧開光過的香囊。摘梅花放進去，送給喜歡的人，就能保佑對方平安無事呢�！�
“是么？蠻精致的�！�
林錦汐還是有些心不在焉，但為了不讓田心掃興，就陪著她一起摘起梅花。
田心摘花的時候很認真，一枚一枚花瓣塞進香囊，嘴角還帶著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