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看著我。
我面色沒變。
約書?亞有些失望。
而我有些莫名。
你不會覺得侮辱我老鄉(xiāng)會讓我生氣?吧？
開什么玩笑，我侮辱得比你厲害且高級多了。再說了，你家?傭人多是我老鄉(xiāng)怎么了，你不是法院的嗎，不知道牢里更多我老鄉(xiāng)嗎？
約書?亞又道：“我自己?也去過一兩次十二城，那里的建筑路面不太好，不過我覺得那是一座生機勃勃的城市，我很喜歡�！�
生機勃勃的意思是——拼了命干活也賺不到錢是么。
那真是麻煩您蒞臨十二城檢查工作啊，領(lǐng)導(dǎo)。
我?guī)?乎要樂出來了，又道：“是真的嗎？”
約書?亞點頭。
我道：“感謝您如?此評價十二城，那里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都?清楚。但它畢竟是我的家?鄉(xiāng)，聽到有人稱贊它，我依然與有榮焉。但是，既然你很喜歡，那為什么不在十二城定居呢？”
約書?亞愣住，“什么？”
我認(rèn)真地道：“您是不知道，我們十二城的律政系統(tǒng)爛透啦！他們各個都?吃得膀大腰圓，哪里像您這么清瘦��！而且我們?nèi)?果要起訴誰，還有支付一筆巨款疏通他們，簡直太可怕啦！要我說，我們十二城這么爛全是因?為那群酒囊飯袋，像你這樣英明廉潔的人既然也喜歡十二城，不如?以后也住在那里，幫我們伸張正義多好！”
他認(rèn)真地看著我，似乎在思考我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但我依然誠懇憨厚地笑，和他細(xì)數(shù)十二城的腐敗亂象，慢慢地，他的表情變得猶豫。因?為他開始分不清楚我是陰陽怪氣?還是肺腑之言，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復(fù)我，任由我絮叨。
我在心里樂開了花。
胖子官員腦子不好是因?為腦子里都?是油脂，但瘦子官員腦子不好是為什么？總不會是營養(yǎng)不足，大腦發(fā)育不完全吧？
不過約書?亞還是比我想象得聰明一點。
在我說到“建議法院集體解散讓我們普通人自己?斷案”時，他怒喝道：“夠了！”
然后他道：“你以為這些規(guī)章制度都?是可以輕易瓦解的嗎？這些秩序是我們花了多年心血才維持好的，案件的審理遠(yuǎn)比你想象中?的復(fù)雜與專業(yè)�！�
我嘆了口氣?。
原來不是聰明，只是蠢的方向是集體榮譽感。
案件的審理很難嗎？
難，難在比較誰給的利益更大，對嗎？
法官大人，你花了多久想出來逃避庭審的這個招數(shù)的？
又怎么說通另一個法官當(dāng)你的替死鬼的？
我道：“哦哦這樣�！�
約書?亞銥驊道：“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和你談十二城的，是為了談?wù)勀愫桶捕Y的事�！�
我有些期待下面的環(huán)節(jié)。
一般來說，該甩支票了。
約書?亞道：“我們很樂意見到艾什禮與你成為朋友，我們也希望他絕對不會用藐視他人的壞習(xí)慣，但是你們絕無可能?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到哪一步了，我必須告訴你，今天之后，你必須和他切斷所有聯(lián)系。”
我又等了會兒，確定他沒下文了。
不是吧，連分手費都?不給？
那我可就?鬧了。
我道：“可以讓他和我當(dāng)朋友，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他的階級。但如?果他和我在一起，我的階級雖然會躍升，但他卻不能?登上?更高的階級了。您的意思是這個嗎？”
“你何必要這樣尖銳。”約書?亞突然頓悟，怒意燃燒起來，“你剛剛果然是故意的！”
我微笑，“不是你先開始的嗎？”
我又道：“我坦誠，我愚笨貧窮，但我并非毫無自尊。我也不覺得我會和艾什禮會有任何未來，但我絕不愿意受你這樣的侮辱。即便沒有今天這一趟，我也會和他說清楚，我不想耽誤他。”
“如?果你是真1銥誮的這么想的，那最好�！奔s書?亞表情陰鷙，“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再有接近艾什禮的想法，我會讓你徹底消失。他年輕不懂事看不出來你的心思，我可看得出來！”
“我過幾?天就?會回到十二城，無論如?何，請讓我見艾什禮最后一面。”
我道。
約書?亞道：“他等會兒就?回來，屆時，我要你們當(dāng)面分手。不要有任何的僥幸心理�！�
我：“……您讓他來的？”
約書?亞嗤笑了聲?，“你怕了？”
你是真的蠢，還上?趕著給我送機會啊。
但很快的，我就?理解了他的腦回路。
他不是蠢，他只是需要讓艾什禮理解他的威權(quán)。很好，看來針對的不僅是我，還有艾什禮。也是，什么人會至今還讓艾什禮門禁呢？
當(dāng)艾什禮如?一只貓似的不知從哪兒沖進(jìn)來時，我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眼神里只有驚慌與心碎。
可憐的艾什禮，在今夜，他即將感悟到他父親教給他的第一課：反抗。反抗總是痛苦的，但如?果身邊沒有溫柔善良的母親那出于擔(dān)憂的注視，這種?痛苦會大大減少。
艾什禮一把拽住我的手，跟約書?亞大喊道：“父親，我們訂婚的消息已經(jīng)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難道在這時候還想再拆散我們——”
我打斷他的話，反握他的手，頹廢地?fù)u頭，“不用再說了，艾什禮，我聽了你父親的話后，才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距。其?實?之前，你也總說了，我們是不可能?的。其?實?也是，我們連交往都?沒有，最后一次見面，甚至在吵架。這段感情真的不值得你們爭吵�！�
我對他搖頭，“對不起，我會離開的�！�
艾什禮驚詫地望著我，眼里有了委屈，“你就?這樣對我？”
“不，不是我要這樣對你，是我配不上?你�！蔽翌D了下，才又道：“在你說出我們訂婚的消息時，我就?知道你是為了救我，那一刻我發(fā)誓，我要加倍努力對你好。即便我配不上?你，不和你在一起，也會用盡一切努力保護(hù)你。但是——”
艾什禮急切地追問，“但是什么！你怎么敢遲疑！”
“但是，我那幾?天拼命地打工，加上?所有的儲蓄，也才只能?給你買一個二手的戒指�！蔽疫煅柿讼拢^續(xù)難過地凝視著他，“你父親并沒有對我說什么過分的話，只是讓我看清楚了，我們之間的差距，我連靠近你的資格都?沒有�！�
艾什禮聽完，怒意直接沖向約書?亞，“這就?是我尊敬的父親的品格是嗎？一邊說著要權(quán)衡利弊，卻毅然決然選擇不公平的判決方式，讓別?人代替你判一個無辜之人有罪！甚至將這人擄到面前，威脅她和我分手？”
約書?亞冷笑了一聲?道：“你自己?想不清楚，你覺得她想不清楚嗎？你們之間的差距你不知道嗎？在未來，她能?對你有半分助力嗎？艾什，你的愚蠢讓我心寒。門禁你也敢逃，今天甚至毆打了仆人，翻墻鉆洞，你是狗嗎？”
我立刻拱火道：“法官大人，艾什禮只是為了幫助我！我并不知道你們的關(guān)系如?何，但我不覺得您是父親就?有資格如?此說話！”
艾什禮沉默了幾?秒，突然對我笑了下，“你現(xiàn)在怎么不上?去揍他？”
我愣了下，訥訥道：“他是你父親�！�
約書?亞見聽見我們的對話，怒斥道：“成何體統(tǒng)！來人，把艾什禮帶回去！”
他又用著狂熱且高傲的語氣?訓(xùn)斥艾什禮，“你從小就?被我當(dāng)繼承人養(yǎng)，你難道不知道多少人看我們笑話嗎？你以為你能?對抗得了誰？關(guān)你一天也是關(guān)，一個月也是關(guān)，你不同意要什么用？我關(guān)到你同意！就?算你不同意，我有的是辦法讓她消失在五城，不僅如?此，我還能?逼你嫁娶！你不干，我就?強迫你，艾什禮，你覺得你翅膀硬了？還遠(yuǎn)著呢！”
“我只要還活著我就?會跑！”艾什禮堅定地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不聽話就?要被關(guān)的孩子是嗎？既然如?此，那你就?關(guān)我一輩子，不然我一定會跑出來。你把她送走，我就?去找，你殺了她，我就?再也不嫁娶，你要是逼我，我也想辦法上?法庭！我有的是辦法！家?里這么多十二城的人呢，實?在不行?隨便誰我都?和他們談戀愛！您不是說什么要給十二城更多工作機會嗎？你總不能?全趕走吧？”
不錯，攻擊性極強。
我?guī)?乎之用攥著他的手，必要時刻摸摸他的背。
而約書?亞幾?乎立刻就?氣?急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怎么說，還少點火候。
于是我道：“我向您說過，即便您不這樣強迫我，我為了不耽誤艾什禮也會和他分開的。”
艾什禮愣住，轉(zhuǎn)頭看我：“你個呆瓜你在說什么！”
“但是，我突然意識到，我實?在低估了感情的力量�！蔽覜]有看艾什禮，而是緩慢地道：“無論此刻，艾什禮是為了和你生氣?，還是真的有點舍不得我，但是我只要這一刻。以后，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這段感情，沒錯，我是配不上?他，他以后也說不定會嫌棄我。但是只要他還需要我一秒，我都?會站在他身邊。就?算我下賤，卑微，蠢笨，但我的心和上?等人沒有任何區(qū)別?，它們都?在跳動，都?有感情。”
我看向艾什禮，單膝下跪，吻了下他的手。
我道：“艾什，請原諒我的不自量力，也許現(xiàn)在說太晚了。但是沒有錯，從一開始，我就?不止是想和你做朋友，不止是想讓你覺得我是不錯的人，也不止是喜歡你的眼睛。在被執(zhí)政官逼得到處躲藏那幾?天，我始終在想，我很后悔我的木訥。我——想站在你身邊，哪怕被誤認(rèn)為是跟班傭人也好。”
艾什禮的指尖顫抖起來，眼睛里有淚光閃爍，“你干嘛在這里說��！而且我才不會帶跟班！”
他俯下身，抓住我的手也吻了下，又將我扶起來。
“咚——”
約書?亞倒在沙發(fā)上?，面色氣?得通紅，眼球瞪大。
嗚呼，看來艾什禮該扶的人不是我。
他像頭耕了二里地的老漢，聲?如?雷霆，“你們當(dāng)我不存在是嗎？好，你們要在這里表演一往情深是吧？好哇！行?，你們在一起，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堅持多久！來人，跟特雷西莊園那邊的人說，我找到個適合當(dāng)保安的人！讓他這就?安排一下！”
“我就?讓她去最遠(yuǎn)的地方當(dāng)最卑微的保安，讓你看看，你在和什么身份的人談戀愛！讓你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約書?亞突然給我發(fā)了個offer
我愣住。
好家?伙，保安，直接少走幾?十年彎路！
有班上?了，好耶！
艾什禮卻像收到了侮辱一樣，大喊道：“父親！”
約書?亞冷笑道：“別?叫我父親，我可沒有一個跟保安談戀愛的兒子！你們有本事就?堅持下去啊，看看她微薄的薪水能?為你做什么，看看你一個大法官的兒子，在跟什么人交往！”
我安撫艾什禮，道：“沒關(guān)系，我同意，只要能?讓他認(rèn)同我們，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撓頭，看著大法官憨笑，“請問什么時候上?班？是有人帶我過去嗎？還是給我發(fā)通知�。俊�
大法官呼吸更加急促了。
你別?一口氣?過去了，我還沒入職呢！
第
30
章
真好啊，
真好啊，這天，真黑啊。
我走在夜空下，
一邊走一邊想。當(dāng)冷風(fēng)吹過我的頭發(fā)，將我的衣服吹得鼓鼓脹脹時，
我腳步更加輕快。即便皮靴已經(jīng)開有些?開膠，
碎石又從縫隙鉆入了鞋底。
但無所謂，這點痛我受得了，
并且我現(xiàn)在不在意！
不過是大自然給我的腳按按摩而已！
明天就要走馬上任，
開始新?生活了。
我決定原諒今天的一切，即便今天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
艾什禮仍在我身邊說著什么，我也耐心且快樂地應(yīng)和。
“那里是那么偏遠(yuǎn)的地方，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蚊蟲，
我發(fā)誓沒有人會愿意住在那里的！”艾什禮仍然在對他父親的行為表達(dá)著憎惡，“愿意住在那里的人都是蠢貨，他們覺得這樣才是自然！”
你們不都一個樣。
那些?成本的書?籍裝飾在你們的家中，然后用不知道多少?顆樹木的尸體拼裝成柜子?或是其?他，
在涂上些?你們稱之為“原木色”的顏料。也許還有些?植物運氣?不錯，
一家老?小都被連夜搬遷，住進(jìn)你們的花園樹林中。
我微笑著聽?他的話，
眼?睛盯著他的臉。
艾什禮注意到我的視線，
便愈發(fā)懊惱，“我在替你擔(dān)心，
你就這樣聽?著不當(dāng)回事？”
“對不起，
我忍不住想看?你，
但我腦子?不太好，看?一會兒就不記得要說什么了�！�
我誠懇道歉。
“……可以了！”艾什禮聽?完，
轉(zhuǎn)身用臂彎圈住我的脖頸，手捂住我的嘴，“你什么時候會說這么肉麻的話了！”
他的手心很熱，話音都又小了些?，“還有就算現(xiàn)在是晚上，也不代表可以這么說！”
我不太懂，握住他的手。
艾什禮的手顫了下，任由我握住，一轉(zhuǎn)身，看?見總是高昂著的頭垂下了。黑發(fā)垂落在眼?睛周圍，他眼?睛沒看?我，薄唇抿著。
我道：“我冒犯你了嗎？對不起。”
我又道：“我可能不大會說話。”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卑捕Y立刻轉(zhuǎn)過頭看?我，嘴巴張了下，有些?喪氣?似的，“你怎么這么呆啊，我是說這種話起碼也要沒人的時候再說啊�！�
他說完，嘴角又翹起來一點，轉(zhuǎn)過身抓著我的手，“算了，先回酒店吧。”
艾什禮拖著我，又道：“那地方雖然在五城，但是是邊陲，所以接壤六城和七城。就算是個還不錯的度假地，但一點都不安全，經(jīng)常會……”
他頓了下，若無其?事地道：“會有些?不長眼?的人想從那里進(jìn)入五城�！�
你是想說經(jīng)常會有些?賤民想偷渡是吧。
笑死，藏著掖著干什么呢，我對事實想來接受良好。
我又道：“起碼現(xiàn)在我也有份工作啊，無論怎么樣，我都會努力攢錢的�！�
“攢錢干什么？”艾什禮有些?納悶，他又道：“你不需要攢啊，需要的時候跟我說就行，對了，你去哪里的話估計也有很多東西要安置，你等我——”
“不可以這樣呀。”我有些?羞窘，想要抽出手，但是卻被他握得更緊，于是我又道：“就算我比不上你，但我畢竟是個alpha，我也想依靠我自己的能力配上你。就算我現(xiàn)在沒辦法負(fù)責(zé)你的開銷，但起碼……可以做到不花你的錢。”
艾什禮望著我，他的綠眼?睛里有了糾結(jié)的情?緒，幾秒后，他道：“不要犯傻了，你在那個地方干一輩子?干到死也不一定能賺到，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執(zhí)著�！�
他頓了下，才又笑起來，表情?愉快，“但沒關(guān)系，我比你更執(zhí)著，既然你現(xiàn)在是我的未婚妻了，我總不能讓你再過以前?那種生活吧？反正你要想努力你就努力，你也不用管我做什么�！�
我道：“可是——”
艾什禮道：“沒有可是�！�
我又道：“你父親會生氣?的�！�
艾什禮道：“氣?死他算了。”
我驚呼：“別這樣！”
艾什禮笑起來，“反正他沒斷我生活費，錢到我手里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覺得讓你當(dāng)保安能折辱我？那我花錢養(yǎng)個保安我不覺得屈辱，我倒要看?看?他屈不屈辱�！�
你再努努力，你爹就要爆金幣爆裝備了。
我沉默了幾秒，眼?神復(fù)雜，“我想讓我們的感情?得到祝福�！�
“不需要。”艾什禮的話音斬釘截鐵，“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
好吧，那我就不說了，反正夾在兩邊的不是我。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個保安（未上任），脫去保安的身份也只是個老?實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