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叫他溫律師。
只有一次,她連名帶姓地叫他。
就在兩天前,也是在這個房間,是她從床沿上跳到他身上之前。
宋蜜知道,他多半是回家見他母親去了。
應(yīng)該的。
男人孝順絕沒有什么不對。
每一個男人,生命中第一個熱愛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親,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宋蜜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他才能少一些為難,他母親才能不這么討厭她。
畢竟不管怎么說,她又不會嫁給他,不會成為他們家庭中的一份子。
頂多三年時間,她就會從他身邊消失。
只是,從今天下午的局面來看,讓他母親同意他們來往,怕是不現(xiàn)實。
第一次,宋蜜對一個問題,一個困難,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束手無策。
……
另一邊,封公館。
封盛芷正靠坐在床頭,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她心里動了動,眼光也朝門口看了看。
卻沒有理會。
很快的,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盛芷,是我,嫂子�!�
門外站著的人,正是封爵的母親,溫宴禮的舅媽,容美琳。
失望之余,封盛芷很快調(diào)整了情緒,掀開薄被下了床,走過去開門。
門外,容美琳親切地笑了一下,“我熬了湯,你嘗嘗。”
見容美琳手里端著托盤,封盛芷臉上閃過一絲難為情,伸手就要端過來。
卻被容美琳兩手往懷里一收,讓開了,“我端進去也是一樣的�!�
“謝謝嫂子�!�
“盛芷啊,你披件衣服到陽臺上來。”
進門之后,容美琳端著手里的托盤徑直朝落地窗走過去。
外面有一方小露臺,午后的陽光正好。
一會兒,姑嫂兩人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容美琳讓封盛芷嘗嘗湯的味道如何,雖然沒什么胃口,封盛芷還是端起碗,拿湯匙舀著喝了幾口,“嫂子的廚藝一直這么好�!�
“喜歡就多喝點,喝完了再去盛,鍋里還有�!比菝懒諟睾偷�。
又喝了幾口,封盛芷才將碗和勺子一并放下,人向后靠在椅背上,看著前方輕嘆了一口氣,“嫂子是來勸我的?”
容美琳看了她一會兒,瞇起眼睛笑了,“我都不知道你和阿禮在鬧什么,怎么勸?”
封盛芷想了想,盡量平心靜氣地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了容美琳。
容美琳雖然不確切知道是這么一回事,但也多少有些猜到了。
能讓母子倆人之間鬧得這么僵的,除了這種事,還能是什么。
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她們都是生的兒子,將來都是要做婆婆的人,眼看著兒子眼里有了另一個女人,疼著哄著陪著,將來還要組建一個家庭,徹底地把他們隔絕在外。
一開始啊,可不是怎么想著,怎么心里不是滋味嗎?
不過阿禮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是個特別有主見,也特別知道分寸的孩子,這么多年也沒見他談個戀愛,更沒有往他們跟前領(lǐng)回來過一個人。
怎么說也是二十八歲的大齡青年了,按理說有了交往對象是好事,卻偏偏一開始就鬧得這么僵!
把話聽完,容美琳一針見血地問了一句,“你是真的覺得那個姑娘品行不好,還是一時接受不了阿禮完全不聽你的意見?”
畫展上的事,封盛芷沒辦法說得仔細詳盡。單單視頻那一段,她就張不開嘴提起來。
但是主要意思她是表達清楚了的,卻沒想到容美琳還是有這一問。
想起宋蜜那天晚上的表現(xiàn),她就忍不住皺眉,根本不想提起宋蜜的名字,“品行是真的不好,我說的話,阿禮也是根本不聽�!�
“你是沒看到昨天在酒店大門口,他是怎么拿眼睛瞪我的。”說著,昨天那種透心涼的寒意仿佛又從心底爬了上來,令她渾身一陣不自在,“好像那一巴掌會要了那個女人的命似的。”
容美琳頓時又驚了,“盛芷,你……你打人了?”
聞言,封盛芷不由得臉上一熱。
其實這一點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竟然會沖動到動手。
不過,當時她那一巴掌要掌摑的對象并不是宋蜜,而是自己的兒子。
她不可能對宋蜜動手。
要教訓(xùn)也是教訓(xùn)自己的兒子,這點基本的教養(yǎng),就算是再怎么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她也還是有的。
調(diào)整了一下,封盛芷才接著說,“我當時太生氣了,只想著這個孩子怎么會變成這樣,竟然開始撒謊了。”
又聽了幾句,容美琳很快揪出了一個重點,“所以,人家姑娘幫阿禮擋了那一巴掌?”
“這至少說明,那姑娘對阿禮也是真心的吧!”
封盛芷這兩天倒是完全沒往這上面想,她實在是氣狠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印象深刻的反而是自己兒子那句,“她身上有傷�!�
再仔細想想,當時他扶著宋蜜走得那么慢,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不好。
不過,她看著明明沒事人一樣。
難道是裝的?
見眼前人不說話,容美琳越發(fā)柔軟了語氣,“盛芷啊,這要是兩個人都是真心的,我們……也不好干涉吧!”
便在此時,遠遠的,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封盛芷自然以為是她心里惦記的人回來了,結(jié)果卻又不是,很快有個女孩子的聲音傳過來,“小姑姑,您在里面嗎?”
容美琳連忙站了起來,“你看,我倒忘了,安安都來了�!�
“盛芷,你還記得安安嗎?”容美琳臉上笑得越發(fā)歡快了,“我堂哥家的女兒,小時候一直囔囔著要嫁給阿禮的那個丫頭。”
聞言,封盛芷心頭驀然一動。
第64章
阿禮,你是打算跟她結(jié)婚嗎?
趕在容美琳走進房間之前,封盛芷到底還是問了句,“嫂子,安安交男朋友了嗎?”
只這一句,容美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盛芷啊,這不太好吧!”
“嫂子先去開門吧!”封盛芷嘴上沒多說,心里卻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
而且,她這么想也絕不是毫無憑據(jù)的!
因為很多年前的一個夏夜,就在樓下的院子里,她可是不小心撞見過容馨安向阿禮表白的。
她還記得,被阿禮以一句“目前我還是想以學(xué)習(xí)為重�!本芙^之后,容馨安說的是,“那你能保證整個大學(xué)都不談戀愛嗎?”
當時阿禮應(yīng)該是“嗯”了一聲。
不一會兒她就聽到容馨安又說了一句,“那你說話算話!”
就在封盛芷陷入回憶中的時候,容美琳和容馨安已經(jīng)走過來了,“安安,叫阿姨�!�
“阿姨好�!�
容馨安身上穿一件淡粉色連衣裙,外面套一件白色香奈兒短款風衣,小腿纖細,高跟鞋的鞋跟既不過高,也不過細。
整個人亭亭玉立,清秀脫俗如一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
“安安來了,快過來坐。”一眼之間,封盛芷內(nèi)心便生出了歡喜。
其實陸家那個姑娘也不錯,不過既然阿禮不喜歡,她也不可能再指望什么。
可容馨安不同。
一來,他們小時候就在一起玩過,雖然談不上青梅竹馬,至少有一定的感情基礎(chǔ)。
相處起來起碼不至于排斥。
而且容馨安還曾經(jīng)對阿禮表白過,就算他選擇了拒絕,也不表示這件事沒有在他心里掀起過波瀾。
換一個角度來看,既然容馨安敢大膽表白,那就說明她對這件事有一定的把握。
一個女孩子,總不至于明知道男生反感自己,還義無反顧地貼上去。
這么想著,封盛芷便越發(fā)覺得這件事,可行。
更令她欣喜的是,坐下來聊了沒幾句,容馨安就主動問起了阿禮。
那一臉欲蓋彌彰的嬌羞,看得封盛芷連忙給容美琳遞了一個眼色。
容美琳不知道容馨安當年表白的事,也就沒有封盛芷這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只笑著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后便問起了容馨安回國工作的打算和安排。
就在三個人聊得正愉快的時候,門口第三次傳來了敲門聲。
封盛芷心頭一動,幾乎可以肯定是自己兒子回來了。
她沒猜錯。
溫宴禮此刻就站在門外。
只不過,他怎么也沒想到,來給自己開門的,竟然會是多年未見的容馨安。
四目相對,容馨安心里頓時起了風,拂面吹過來的全是青春歲月里那些隱秘而盛大的悸動,傾慕,和目光追隨。
男人面如冠玉,鼻梁挺拔,工筆畫一般漂亮又立體的五官,一雙深邃眸子亮如暗夜星辰,元寶狀的薄唇,唇色是一種看上去極為健康的粉色。
相比大學(xué)時代,眼前人無疑是越發(fā)的成熟凌厲,英氣逼人,也越發(fā)的有吸引力了。
心跳霎時仿佛漏了一拍,須臾,容馨安落落大方地朝他伸手,“溫宴禮,好久不見!”
見狀,溫宴禮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伸出了那只包著紗布的手,“好久不見。”
“…你的手……”容馨安的手停在半空中,驚訝道,“沒事吧?”
他索性將手收了回來,“沒事�!�
繼而抬眸看了一眼對方身后。
容馨安立即后退了兩步,空出位置讓他進來,“封阿姨和小姑姑在露臺上說話呢!”
見兩個年輕人走過來,想著她這個侄子和小姑子母子兩人之間肯定是要好好談一談的,容美琳很快找了個由頭,帶著容馨安一起離開了。
溫宴禮把兩人送出房門口,關(guān)上門,重新走回到露臺上,在母親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直到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還是沒有想好該怎么開口。
當然,這絕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心意有什么疑問。
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服對面的人。
其實封盛芷也一樣。
昨天下午在酒店門口發(fā)生的事情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她從未料想過的。
沒有先例,沒有經(jīng)驗,以至于過了這么久,她都沒有想到有任何合適的語言可以用作轉(zhuǎn)圜。
如果可以,她寧可昨天沒有跟著他過去。
跟蹤,打耳光。
什么時候,她竟然也變成了這種不可理喻的母親?
溫宴禮是在聽到自己母親發(fā)出了一聲極輕微,仿佛根本是不經(jīng)意而為之的嘆息之后,才終于張開了嘴的,“媽,對不起!”
封盛芷只覺得有酸意直沖眼底,想想自己也有不對,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兒子往外推,所謂的適得其反。
于是又嘆了一口氣,“媽媽也要跟你道歉,媽媽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封盛芷迎面看著自己的兒子,“對不起,阿禮。”
溫宴禮心下復(fù)雜,他當然不可能責怪自己的母親,所以這聲道歉,其實是不需要的。
但他不能保證接下來所說的話,不會再惹她生氣。
他很清楚,即便母親向他道了歉,也絕不表示她對宋蜜改觀了。
更不必說,她會一改之前堅決反對的態(tài)度,答應(yīng)他和宋蜜交往。
“媽,”雖然明知道后果會是什么樣,但,他今天必須清清楚楚地說出自己的態(tài)度,“我道歉,不單單是因為昨天的事。”
其實就算他不這么說,封盛芷也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如果他會這么快就改變主意,跟那個宋蜜一刀兩斷,那么昨天的事也就根本不會發(fā)生。
知子莫若母!
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加需要冷靜,忍耐。
像昨天那樣的沖動和失誤,她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再犯的。
所以,她沒有再急著說什么,只一臉憂愁又無可奈何地看著他。
“前天下午,她被陸之芝刺了一刀,背上縫了好幾針�!睖匮缍Y看似平靜地將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絕不是想博同情,宋蜜也不需要。
他實話實說,只是為了引出接下來要說的話,“等她的狀態(tài)稍微好一點,回到錦州,我打算搬過去照顧她�!�
封盛芷還沒從上一個震驚中緩過來,耳邊又炸開了一個驚雷,“你……你要跟她同居?”
溫宴禮只說了一個字,“是�!�
他面色如常,水波不興的眸光堅定如壁壘,任誰看了都會得出一個相同的結(jié)論他已經(jīng)決定了,并且,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
封盛芷好不容易克制著情緒,不動怒,不著急,要迂回,要講策略。
結(jié)果到了這一刻,頓時又有幾分按捺不住了,但她還是壓著語氣,“阿禮,你是打算跟她結(jié)婚嗎?”
“娶她做你的妻子,組建一個家庭,讓她成為我們家里的一份子?”
溫宴禮看著自己的母親,薄唇抿于一線,不作聲。
之后大概兩三分鐘的時間里,他都沒有開口說話。
因為這個問題,絕不是他一個人有了答案就能成立的。
結(jié)婚,組建一個家庭,需要兩個當事人的共同意愿。
所以現(xiàn)階段,這兩個問題根本不具備考慮的意義,更加沒有必要回答。
“不清楚。”溫宴禮聲音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您問的問題,暫時不在我的思考范疇�!�
“我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是她的身體�!�
話聽到這里,封盛芷高高揪起的心才稍稍回了一下位。
還好。
還沒有到非卿不娶的地步。
兒子還是有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