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三天!三天后交不出新方案,就和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媽一起去死吧�!縿�(chuàng)意總監(jiān)程半山臉上肥肉劇烈地抖著。
我坐在靠椅上,垂著眼強撐睡意,連軸轉的醫(yī)院公司兩頭奔波讓我疲憊不堪,對于這些刺耳的話我并不在意,我們兩人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這些話只不過是為了掩飾我們的關系說給外面人聽的。
手機在褲袋里貼著大腿震動了一下,應該是護工陳姐發(fā)來的今天母親的進食記錄。正這樣想著,程半山的怒吼聲更高亢幾分,拓沫星子似乎都要濺到我臉上。
【給我滾出去!】
新來的實習生端著咖啡杵在過道,馬克杯沿沾著淡淡的口紅印�,F(xiàn)在的孩子都這么愛看上司笑話嗎我擺擺手示意她回工位,打著哈欠交代用備選方案后,回到心心念念的人體工學椅上,黑暗如潮水涌來。
當手機鈴聲將我驚醒時,辦公室內(nèi)早已空無一人,不知誰給我披上的薄毯也滑落在地上。
【X的,不是交代過他們要叫醒我的嗎】我低聲咒罵了一句,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快九點了,急忙起身準備離開,轉身時發(fā)現(xiàn)程半山正叼著煙站在我身后。
【是我讓他們先走的,這個你拿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程半山從懷中掏出一封文件袋塞到我懷里。
褐色的文件袋鼓起,上面還印著熵鑰傳媒的司徽,斷裂的莫比烏斯環(huán)。
沒有與他客套伸手接過,現(xiàn)在的我急需用錢。在手上顛了顛,判斷大概在五萬上下,我微微驚訝:【要升了要不你這鐵公雞能這么大方】
【能坐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砍贪肷竭种欤瑹熿F從他微微咧開的嘴角逸散出。
【你不挪屁股的話,我也不好動啊�!课艺{侃著他。
【哈哈,那倒也是�!�
正想繼續(xù)調侃他幾句,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震動起來,看了一眼是陳姐打來的。我接起電話,來不及與程半山多說,迅速把文件袋揣進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小跑出辦公區(qū)。
一路小跑,在經(jīng)過財務部時,我聽見樓梯間女人低聲抽泣的聲音。
【我會把手術費湊齊的,請再等等,再等等......】
我沒有理會腳步不停,抽泣聲很快被我甩在身后,就在快要抵達電梯口時,轉角處突然冒出一個人,我微微側身與那人擦肩而過,眼角余光瞥見那是一名長相出眾,帶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
2
地鐵車廂內(nèi),我低頭與陳姐發(fā)著信息,詢問醫(yī)院那邊的具體情況,陳姐只說醫(yī)院那邊有了新的進展,讓我盡快趕到。
放下手機,抬眼就瞥見三名混混摸樣的青年,正圍住一個面容青秀的少女。
看那少女的模樣應該還是學生,青年緊貼在她身后,女孩無助的左顧右盼,發(fā)絲隨著頭的搖擺而飛舞,人群的縫隙中,女孩的眼神終是與我對視,眼中盡是哀求。
我避開與她的對視緩緩向后退去,不用去看我也能想象到女孩此刻絕望的表情,但這又和我有什么關系呢,在十六年前,好人這兩個字就在我的人生字典里被抹去了。
乘客您好,市二院東門站到了,地鐵廣播聲響起,我悄無聲息地走出車廂,這期間沒有再看女孩一眼。
來到母親主治醫(yī)師的辦公室,主治醫(yī)師名叫陸賀,是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人。
他告訴我,母親這次復發(fā),癌細胞已經(jīng)轉移,即便手術順利,至多也只剩兩年時間,而且手術及后續(xù)治療費用近百萬元。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勸我放棄治療,我不置可否。他是個好人,但他不懂我,母親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要如何割舍
離開陸賀辦公室,我推開母親的病房門,讓陳姐先回去休息。
濃烈的消毒水味里母親胸脯微微起伏,我剛坐下母親就醒了,瘦削的臉露出微笑,輕輕拉著我的手。
【阿秋,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媽這病在冶下去也是浪費,不如留著給你成家。我看樓下王姨家的閨女就挺不錯的,對你也有好感,媽幫你和王姨說說】
【等媽你治好了,都聽你的�!课倚χ牧伺哪赣H的手,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媽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這次怕是挺不過去了。媽不想再拖累你了,早在五年前我就該去找你爸的�!磕赣H眼角淌出淚來,夜燈下閃著晶瑩的光,拉著我的手也用力了幾分。
自從五年前母親確診肺癌后,她整個人都變了。曾經(jīng)那個為了給我湊學費能咬牙打三份工的倔強女人,如今總愛說些喪氣話,動不動就念叨著【拖累你了,對不起�!恐惖脑�。
我有些手足無措,平日的沉穩(wěn)蕩然無存,【媽你別擔心錢的事情,我現(xiàn)在是創(chuàng)意部經(jīng)理在往上升就是總監(jiān),到時候績效加上獎金完全可以負擔的起的。我很快就會升的,公司那邊已經(jīng)開始規(guī)劃了,還有還有......你不是說想要看著我的孩子出生的嗎,王姨的女兒好,我也喜歡她,我明天……我明天就去和她說�!�
在那一瞬間,我心中閃過無數(shù)瘋狂的念頭。
【唉,傻孩子。記住媽媽說的話,成為一個像你爸爸一樣的人,那些事......】母親撫摸著我的頭,勸解著我。
母親或許早已察覺這些年發(fā)生的事都與我有關——家長會上瞧不起她的班主任,不久后就因性騷擾舉報被開除。總往我課桌里塞垃圾的男生,后來成了校園霸凌的受害者。
還有那個暴雨夜,我渾身濕透跪在父親遺像前,點燃三炷香。第二天新聞就爆出我所在公司高管自殺、創(chuàng)意經(jīng)理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消息,而在那之后不久,我被升為小組組長,后升創(chuàng)意經(jīng)理。
但母親每次寬慰我時都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希望我成為一個像父親的好人,卻又不希望我走上父親的結局。
3
漆黑空蕩的財務部辦公區(qū),劉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電腦藍光映出她眼底的血絲。
【還有七天,還有七天�!克熘朽种覆煌5厍脫糁I盤。
前幾日財務部原經(jīng)理車禍住院,而本該接任的副經(jīng)理因參與對賭協(xié)議被監(jiān)察部停職后開除。這種情況下,她竟被破格升為副經(jīng)理,同時獲授暫行經(jīng)理權限。
若是換做從前劉晴必然會欣喜若狂,但女兒骨髓移植迫在眉睫,手術費卻遲遲沒有湊齊,她只能鋌而走險,私自挪用公司的資金。
這筆八十萬的資金通過多家空殼公司后最終匯入十九位老人的銀行卡上,這些老人都是劉晴在福利院當義工時認識的,她在升職后,將這些老人的銀行卡借了過來。
計劃進行的異常順利,似乎連老天都在幫她,當匯款完成的提示框出的現(xiàn)同時,走廊外響起了腳步聲。她急忙關閉電源,拔下插在主機上的4G網(wǎng)卡和u盤,在被人發(fā)現(xiàn)的前一刻,她走出辦公區(qū),手里拿著一把雨傘。
【你在這里干什么】身穿安保制服,戴著金絲眼鏡的英俊男子開口詢問。
【快下雨了,我回來拿下雨傘�!縿⑶缗e了舉手中的傘,接著補充道:【包里有文件不能淋濕�!�
【你的工牌呢,我登記一下�!磕腥松舷铝克环曇衾涞�。
劉晴努力保持著冷靜,從公文包里取出自己的工牌,公文包夾層內(nèi)是福利院老人們的銀行卡,和剛從主機取下的網(wǎng)卡和u盤。
男人接過工牌,似乎發(fā)現(xiàn)她就是新上任財務部副經(jīng)理,對她的態(tài)度緩和了幾分,儀器掃過工牌亮起微弱的藍光,劉晴的信息被登記成功。
【早點回去,要下大雨了�!磕腥藢⒐づ七f還給她。
【好的,好的。】
【劉經(jīng)理,你是怎么判斷一個人的善惡的�!烤驮趧⑶甾D身準備離開時,年輕男人在她身后說了這句意味不明的話。
劉晴回答不出,只能朝他尷尬地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雨水如彈,打在ATM室的玻璃門上,劉晴在不同銀行分多次取出二十萬,看著裝滿公文包的現(xiàn)金,她的心稍稍落地。
【囡囡的手術費終于有著落了。】劉晴嘴角含笑,喃喃自語。
自從女兒被查出患有急性白血病后,這是她第一次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她一手護住身前公文包,一手打傘,走出ATM室。暴雨沖刷著傘面如同雷鳴,劉晴站在人行道專注看著手機上正在接近的專車,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緩緩接近他的人影。
一股巨力突然從劉睛身后襲來,她整個人向前狠狠摔在地上,還未來的急思考,人影重重一腳踢在她的臉上,眩暈感先疼痛一步傳來,她感受到手上的公文包正被拖拽,顧不得其它,她蜷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抱住公文包。
這東西比她的命還重要。
人影先是試圖掰開她的手,發(fā)現(xiàn)行不通后,雙手轉而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窒息感瞬間傳來,僅僅三秒后劉睛視野模糊,不久后昏死過去。
專車司機趕到時,一開始并未發(fā)現(xiàn)劉睛,直到不耐煩的司機順著手機定位方向看去時發(fā)現(xiàn)雨地里模糊的她。
4
我討厭雨天,十六年前的雨天,我失去了父親……
我打著傘壓抑著心中的煩躁走在回家的小巷,這里是秦海市的城中村,與繁華的大都市只有一路之隔,卻有著天壤之別,無數(shù)人背井離鄉(xiāng)懷揣著夢想,在這個不屬于他們的地方苦苦掙扎。
路燈稀微的小巷盡頭,一個模糊的人影跑來,腳步落下時濺起巨大的水花,我微微皺眉,停下腳步等待他通過小巷,公文包被我夾在腋下,里面裝著母親的病歷單和程半山前兩天給的五萬塊錢。
距離越來越近,黑暗中男人像被拌了一下,直直朝我撞來。我踉蹌側身卻已來不及了,被他一撞我重心不穩(wěn),兩人雙雙倒地,男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后,迅速起身消失在雨幕中。
【X的,你TM的趕的去死是吧。】我朝男人消失的方向怒吼一聲,借著昏暗的路燈撿起地上公文包起身離開。
回到家中,打開公文包后的我腦袋發(fā)懵,濕透的衣服向下滴著水珠,燈光把我的影子禁錮在原地。
公文包內(nèi)是碼著整齊的現(xiàn)金,我一疊疊取出發(fā)現(xiàn)竟有二十萬,公文包夾層內(nèi)還找到了熵鑰傳媒的員工工牌和十多張銀行卡,每張銀行卡背面都寫著密碼。
【劉晴......】我拿起工牌輕聲呢喃,目光閃爍。
當夜我又做了那個許久不曾做過的夢,暴雨如柱般落下,似乎要將整座城市淹沒,男孩抱著父親痛哭,鮮血鼓鼓流出又被雨水沖散,男孩感受著父親的身體在懷中逐漸冰冷,而兇手早已不知所蹤。
我猛得睜開雙眼,喉嚨發(fā)干,窗外雨聲不絕。
我起身走到客廳,站在父親的遺照前,點燃因雨水而有些濕潤的香煙,輕微的滋滋聲從中傳出,我猛吸一口吐出稀薄的煙霧。
【爸,如果當年你沒把那錢還回去,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窟@句似乎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話被雨聲淹沒,我看著下垂變形的吊頂一夜未眠。
我十二歲那年,放學路過父親的工地時,在塵土飛揚的路邊撿到一個包裹著嚴嚴實實的破舊布袋,回到家后母親發(fā)現(xiàn)那布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五萬塊錢——那是父親工友東拼西湊來的手術費。
父親回到家,聽完我的講述,連夜把錢送了回去。那天夜里,工棚里傳來工友壓抑的哭聲,和父親輕拍對方肩膀的安慰聲。
走在回家路上,星光是如此明媚,父親給我講述善有善報的道理,我也暗下決心要成為如父親一般的人。
可這筆錢終究沒能救回工友妻子的命,絕望中,工友將怨恨轉向父親。某個暴雨傾盆的傍晚,我舉著傘去接父親,卻親眼目睹工友將削尖的鋼筋灌穿父親的喉嚨。
那天之后,善有善報的童話被鋼筋刺穿,世界的規(guī)則在我面前坍塌重建。
也是在那天之后父親的血腥味一直充斥我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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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次日一早,去往公司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身后兩人似乎在跟著我,我們的軌跡高度重合,這讓我心中有了猜測。
劉晴遭遇搶劫的事在公司傳開,我借著機會悄無聲息地打探著有關她的消息,得知她是上任不久的財務部副經(jīng)理,在其他同事都在討論她的運氣時,莫名的我感到一股違和感。
一個在公司工作了近十年的普通員工,為什么會突然被升為經(jīng)理,如果她有這個能力也不至于這么多年都在基層,而且當晚我就查看了u盤和網(wǎng)卡,劉晴包里的那些錢極有可能是挪用公款得來的,所以她才會把資金分別打在十多張卡上,但讓我不明白的是,一個剛剛升職的人為什么要鋌而走險,弄這么多錢。
就在這時,程半山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傳來:【喲,還有心情聊天呢,事情都做完了嗎,績效獎金都不想要了嗎�!�
幾個聊得正開心的員工腦袋一縮,頓時沒了聲音,程半山把目光轉向我,臉色有些陰沉:【林深秋,來我辦公室一趟�!空f完他走進辦公室,幾個下屬用略帶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一進門就看見程半山陰沉著臉默默抽著煙:【你是不是得罪公司什么人了�!�
【直接說事,我沒心情和你打啞謎�!堪验T關上后,我隨意地坐在他對面。
程半山抽出一根煙,為我點上:【今早剛出的消息,說是接到匿名舉報,要對公司內(nèi)部人員進行停職調查,調查名單中就有你�!�
【什么情況,誰提出來的�!�
程半山扯開領帶,露出脖子上油膩的肥肉:【監(jiān)察部直接下的通知,連我都是剛知道�!克_抽屜甩出一份文件【自己看�!�
文件的標題是,各部門人員違規(guī)行為專項調查意見書,上面十幾人的名字中我的名字也赫然在列,理由是濫用職權破壞公司團結。
我冷笑著把文件扔回辦公桌,這調查理由太敷衍了,怪不得程半山會問我有沒有得罪人,但時常算計別人的我,卻從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劉晴升職才有挪用公款的機會,卻在挪用公款后遭遇搶劫。我一撿到那公文包就被跟蹤還被公司調查,仿佛這一切都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背后推動。
【那件事沒暴露吧�!繜熿F彌漫中我直視程半山的眼睛。
程半山知道我指的是前總監(jiān)和經(jīng)理的事,那件事一旦暴露和我們有關,代價是我們兩人都不能承受的,他表情嚴肅回應道:【沒有�!�
【找個人來幫我�!�
【好。】
程半山?jīng)]有任何猶豫同意下來,我們兩人的利益已經(jīng)深度綁定,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難保不會把他供出來。
6
停職調查的通知很快就下來了,工資不出意外的被暫扣一半,待查清事實后再行補發(fā)。
兩天后,一切準備好后,我把大致計劃與程半山講了一下。對于劉晴為什么挪用公款,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下,她白血病的女兒正等著這筆錢做手術呢。
但那筆錢我既沒有歸還給劉晴,也沒有上報公司,公文包被藏在破損的天花板吊頂里。
夜里我穿著黑色風衣,頭戴鴨舌帽走進銀行ATM室,程半山的侄子程夏央早早就在里面等著我了。
【林哥�!克蛭掖蛄寺曊泻�,將手上橙黃色的外賣員工作服遞了過來,地上還貼心的準備了一份外賣訂單。
我點了點頭,一邊脫下外套與他交換,一邊詢問他:【你叔都和你說了吧�!�
【說了,今晚我偽裝成林哥在家待著�!砍滔难霌Q上我的衣服后,戴上口罩把自己包裹著嚴嚴實實。
程夏央偽裝成我的樣子,按照計劃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剛拐過街角,暗處立刻閃出兩人,不遠不近地尾隨在他身后。這一切都被我看見,心中冷笑,無聲地跟了上去。
破舊的四層小樓下,程夏央走進樓道,隨著三樓燈光亮起,兩人在樓道口背靠著墻吞云吐霧。
【兄弟有火嗎借個火�!课易呦蛩麄�,晃了晃左手的煙盒,頭盔下兩人看不清我的臉。
兩人對視一眼,或許是覺得我沒有危險,并沒有阻攔,我走到兩人面前,右手閃電般掏出防狼噴霧朝著兩人面部噴去,刺鼻的氣味立刻在空氣中炸開。
【啊啊啊啊�。。�!】
兩人瞬間捂著雙眼,身體半彎發(fā)出慘叫,我沒有猶豫幾記勢大力沉的拳頭砸在兩人身上,很快兩人就躺倒在地,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和程夏央把兩人搬回房間,兩人的手腳被透明膠布牢牢固定在椅子上,至此兩人已經(jīng)成了待宰的羔羊。
【林哥,沒什么事的話我就……】程夏央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椅子上的兩人,右手不斷地扣著左手手指。
【別急著回去,我和你叔叔也算是過命的朋友,今天我給你上一節(jié)課,好好看著。】
我不會讓程夏央回去的,我讓他幫我把兩人扛上樓,讓他把兩人綁死,都是為了讓他徹底踏上這艘不能回頭的船。
程夏央木木地點了點頭,扣手指的動作加快了幾分。
【兩位有什么要交代的嗎】我回過頭對著椅子上的兩人道。
【你這是非法拘禁,識相的趕緊放了我們。】那名身材瘦小的男人有氣無力地說。
【呵呵,非法拘禁難道不是兩位入室搶劫在先嗎】我冷笑著:【兩位應該不是第一次來我家吧,那東西上面想必會有你們的指紋,要是讓警察誤會可就不好了�!�
兩人掙扎的動作驟然一滯,長久的沉默后,另一名遲遲未曾開口的男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有點腦子,不過等到一切結束后,這些我會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結束什么才叫結束呢說不準是我先把背后的人揪出來�!课彝瑯有ζ饋恚堄信d致地看著他。
那人只是死死的盯著我,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并不急于審問,低頭翻看起他們手機里的信息,一條條聊天記錄如毒蛇鉆入我眼底。
【目標已死亡,是否下達新任務�!�
【目標心智崩潰,請求下一步指令�!�
【目標1殺了......】
隨著我的查看,兩人掙扎的動作更加激烈,那名瘦子甚至放聲大喊救命,被我一巴掌打的翻到在地,臉上很快浮現(xiàn)出清晰的巴掌印,我讓程夏央把兩人的嘴堵上,繼續(xù)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
手指一路下滑,聊天記錄最終停留在三天前:【2號目標丟失公文包,是否取回】
許久之后對面才回復:【觀察好新目標,不要干涉�!�
我正準備熄滅屏幕,手機卻在這時震動起來,屏幕上赫然顯示著老板的來電。
按下接聽鍵,擴音器里傳來經(jīng)過變聲處理的電子音:【林先生,我們并無惡意,包里的東西你可以自行處理,今后不會再有人跟蹤你,能不能先把他們兩個放了】
【你們想要做什么為什么盯上我】
對面的人似乎有些無奈,嘆了口氣:【要做什么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至于為什么選擇林先生你,這也只是個巧合�!�
我正打算開口繼續(xù)詢問,程夏央突然抓住我的手臂,顫抖的指著門口。
【林哥...門外有聲音。】
我猛地回頭,可已經(jīng)晚了,門被打開一條縫隙,從中扔出一個球形物體,那物體在地上翻滾了幾下,隨即噴涌出濃密的白煙。
白煙炸開的瞬間,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眼睛已經(jīng)火辣辣地疼起來。踉蹌地后退幾步,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天地倒轉,我失去了意識。
7
等到我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程夏央倒在墻壁旁。原本綁著人的椅子空空蕩蕩,只剩幾截斷裂的膠帶,仿佛無聲的嘲諷。
我扶著地站起,踉蹌走到程夏央身旁將他叫醒,他一醒來全身就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低著頭也不說話,估計是被嚇壞了。
腦袋一陣眩暈,我靠在墻邊,這次的計劃算是徹底失敗了,不僅沒搞清楚對方的目的,就連與程半山的關系都有暴露的分險,想到這我摸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電話鈴只響了一秒就被接通了,程半山低沉的聲音傳來。
【喂】
【計劃失敗了,對方身份不簡單,我們的關系很可能會暴露,最近小心點。】隨后我向程半山簡單描述了事情經(jīng)過,在掛斷電話前我最后叮囑他:【即便我們的關系暴露了,但那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和我們有關�!�
果不其然,第二天程半山就被公司高層約談,理由協(xié)助調查林深秋違規(guī)行為是否屬實。
在程半山被約談的同時,我正準備帶著那筆錢去醫(yī)院,母親的手術不能再拖了。
毫無預兆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一道陌生的女聲從門外傳來:【你好,有人在家嗎】
我屏住呼吸沒出聲,從貓眼看去,一個穿著洗的發(fā)白外套的女人站在門口,臉色焦急不斷掃視著四周。
【劉晴!她怎么會在這!】我腦中的疑問轟地炸開,想到了一個經(jīng)典的命題——道德困境實驗。
他們想要逼我做出選擇!
劉晴在門外等了許久,她突然蹲下身,從門縫里塞進來一張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約莫6~7歲的摸樣,扎著俏皮的丸子頭,蒼白的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紅裙將她襯得如初綻的玫瑰,天真中透著靈動。
門外的劉晴沒有離開,她輕輕靠在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哀求。
【我知道……你在里面。那是我女兒的救命錢……如果沒了這筆錢,囡囡她……】她的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趴在門外低低地哭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父親的遺照,照片里的他穿著藍白條紋襯衫,眼神剛毅而溫和仿佛正注視著我。
一股無名怒火從我心中升起,我暗罵一聲。轉身回到臥室把床單衣服全部綁在一起,拴在床腿上,拎起公文包往下滑去,我咬緊著牙關,攥著布繩的手掌被磨得生疼。
我在心里咒罵著:【她女兒是死是活關我屁事!這些本來就是她挪用公款得來的,自己沒本事看好怪得了誰】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
直到踏足地面,我依舊重復著這句話,我不敢回頭,狂奔出小巷盡頭。
8
穿行在醫(yī)院過道里,啜泣聲、祈禱聲,還有強裝鎮(zhèn)定的自我安慰聲,交織著傳入耳中。越是靠近母親病房,我內(nèi)心越是不安。
我原以為能掌控全局,把一切都完美解決,卻在自以為是的謀劃中越陷越深。我算計所有人,卻反被人所算計,我被逼上了別人為我準備的劇本,退無可退。
我的腳步聲驚醒了正在打盹的陳姐,她猛地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手里攥著的半個牛角面包掉在地上。
【陳姐�!课逸p聲說:【您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就好�!坎蛔杂X地用了敬語。
我輕輕抖開那件藏青色的外套,披在陳姐肩上。趁著她低頭的功夫,我把身上干凈的現(xiàn)金悄悄塞進她的布包里。
等到陳姐離開后,母親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欣慰的笑容。
我放下公文包,坐在床邊,聲音顫的厲害:【媽...沒事了,錢我都湊齊了,馬上就能安排手術�!�
【你...是不是又做了...那些事�!�
母親淚水不斷滑落,直視著我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撕開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媽,你別多想,這都是我找朋友借的。】我沒有回避,直直迎上母親的目光。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輸液瓶劇烈搖晃像是隨時都要掉下來。
【自從你爸走后,家里從沒來過客人,你連在外面吃飯的照片從來都是一人份......】抓著我的手更重了幾分,眼神像是要把我看穿:【阿秋,你......真的還有朋友嗎】
【媽,真的,不信我打電話過去,你自己問問�!课姨统鍪謾C就想給程半山打去,要說能和朋友這兩個字搭上邊的也就只有他了,雖然我們的關系并不純粹。
此刻,我已經(jīng)顧不上隱瞞和程半山之間的關系了,至于劉晴和那幕后之人我也不想再管。母親的手術不能再拖,為此我不計后果。
【不用,媽相信你�!磕赣H突然松開手,扭過頭不在看我,【阿秋,你去問問陸主任什么時候可以安排手術吧。】
【好,媽你等著我�!课倚闹幸幌�,生怕母親反悔,逃也似的離開病房。
走出陸主任辦公室時,我的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掩不住的笑意�?蛇@份雀躍在我走到病房門口時凝固了。
公文包的拉鏈被拉開,母親枯瘦的手死死攥著一張藍白色的卡片那是——劉晴的工牌。
【這是什么】
【這是我在公司撿到的,我下午就去還給人家�!课揖o盯著母親的眼睛,想要判斷她是否相信我的說辭。
我快步來到床邊,試圖轉移這個話題:【媽,我和陸醫(yī)生商量好了,手術定在后天,這兩天你好好休息。】
【阿秋�!磕赣H的聲音沙啞,微微喘息,【你從小就這樣,每次撒謊就死盯著我的眼睛看。】
【阿秋,別...再做那些事了......】母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潔白的床單被染上暗紅,但她還是努力朝我微笑,【試著換種方式生活�!�
監(jiān)護儀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我瘋狂按著呼叫鈴,【媽,你怎么了,你別嚇我,我知道了,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我再也不做了,我再也......】
【把東西……還給人家�!磕赣H艱難地擠出這最后一句話。
醫(yī)護人員沖進來時,我滿身都是被噴濺的血跡,母親倒在我的懷里,一如當年的父親。
我感覺世界突然離我很遠很遠,我看著自己被帶出病房,看著手術燈亮起又暗下,看著陸主任輕拍我的肩膀對我搖頭......
趕來的陳姐在一旁泣不成聲,我好奇地打量她。奇怪,她為什么要哭呢這明明是我......媽。她從布包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我哽咽道:【這是你媽親手寫的�!�
我顫抖地手接過,拆開信封,看著上面有些變形的字。
【阿秋,不要傷心,這是媽媽的選擇。這些天我總是會想起過去的事,想起你回爺爺家時被門口的大黃狗嚇得大哭,卻在吃完飯后把骨頭一塊塊扔給它,想起你在公園抱著和家人走散的女孩急得團團轉,想起那時你看著因地震無家可歸的人,把存著想買玩具的錢全部捐出去......】
【你流著父親善良的血,答應媽媽,重新開始生活......我的阿秋,回歸你的本心好好活下去�!�
一股窒息感涌了上來,我張大嘴巴,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十六年來第一次的眼淚滴落在地。
在那之后,充斥我鼻腔十六年的血腥味逐漸淡去,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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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后。
【叔叔,明天就能見到媽媽了嗎】囡囡拉著我的手,向我確認道。
這一周來,她幾乎每天都要反復向我確認這個消息,眼里閃爍毫不掩飾的開心。
我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頂,【嗯,囡囡明天可要穿漂亮一點�!�
囡囡興奮地在公園跑來跑去,【耶~明天明天你快點來啊�!�
距離母親死后已經(jīng)兩年了,劉晴因挪用公款被判刑兩年,公司對我的調查也不了了之,我也對那幕后之人的身份失去了興趣。
這兩年我一邊撫養(yǎng)囡囡,一邊幫劉晴還款,有時還會去福利院當義工。
我不再畏懼那個夢,盡管每逢陰雨,我依然會夢見當時的場景。
大家都說我變了,其中反應最大的程半山摸著我的額頭,表情像是見了鬼。
......
熵鑰傳媒公司最高層,帶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看著身前巨大且未完成的拼圖,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緩緩流淌。
如果湊近了看會發(fā)現(xiàn)某塊拼圖上,隱隱能看見林深秋的臉,這塊拼圖黑與金相交,呈現(xiàn)旋渦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