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蜷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陰影里,指節(jié)深深掐進掌心。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志愿表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格子,像極了上一世我在城中村出租屋里,被房東催繳房租時墻上晃動的樹影。
林悅,你發(fā)什么呆后桌的陳雨桐戳了戳我的后背,李陽哥又在給你遞資料了。
我猛地抬頭,正對上李陽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他指尖輕敲著《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yè)手冊,封面上燙金的國企定向培養(yǎng)字樣在陽光下刺目得讓我反胃。
妹,這個專業(yè)課程輕松,畢業(yè)后直接進省博物館。他壓低聲音,西裝袖口若有若無地蹭過我的手臂,女孩子嘛,穩(wěn)定最重要。
我死死攥住書包帶,指甲幾乎要穿透帆布。上一世就是這雙手,在我拿到冷門專業(yè)錄取通知書時,笑著說恭喜,卻在轉(zhuǎn)身時將我考研的復習資料扔進了垃圾桶。
聽說計算機科學就業(yè)率92%我突然抽出打印好的資料,故意讓人工智能幾個字正對他的視線,哥,你幫我看看
李陽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的瞳孔在鏡片后劇烈收縮,我清楚地看見他喉結(jié)滾動的頻率——這是他心虛時的習慣性動作。
女生學那個太累了。他推了推金絲眼鏡,指尖在華為年薪30萬的標題上懸停了零點三秒,再說,咱們家也沒這方面人脈。
我盯著他手腕內(nèi)側(cè)若隱若現(xiàn)的紅痕——那是上周他在實驗室偷拿文物修復材料時,被導師抓包留下的抓痕。這個細節(jié)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記憶深處的潘多拉魔盒。
哥,你說的國企定向培養(yǎng)...我翻開專業(yè)手冊,故意讓實習補貼800元月的頁面暴露在空氣中,去年畢業(yè)生就業(yè)率真的有75%嗎
李陽的手指突然扣住桌沿。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微微彎曲,這是他說謊時的肢體語言。上一世他就是用這個動作,騙我簽了那份包分配的假協(xié)議。
就業(yè)率是學校統(tǒng)計的,可能有誤差。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封面上2024屆就業(yè)報告的字樣還帶著印刷廠的油墨味,你看,文物修復專業(yè)連續(xù)三年獲評A+學科。
我接過文件時故意用指甲劃過他的虎口,感受到他身體瞬間的僵硬。這份報告我再熟悉不過——上一世就是它讓我放棄了復讀的念頭。此刻我清楚地記得,報告第17頁的就業(yè)率數(shù)據(jù)被人用修正液改過。
哥,這份報告...我突然將文件高高舉起,讓全班同學都能看見頁面上的褶皺,去年文物修復專業(yè)實際就業(yè)率是47%,對嗎
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前排的陳雨桐倒吸一口涼氣,我聽見李陽的領(lǐng)帶夾在金屬扣上發(fā)出的輕響。
林悅,你別胡鬧!他突然拍案而起,茶杯在震顫中打翻,水漬在志愿表上暈染開一片深色的污漬,我是你哥,會害你嗎
我望著他漲紅的臉,突然想起上一世他也是這樣,在我被黑心老板扣發(fā)三個月工資時,握著我的手說哥幫你出頭,卻在轉(zhuǎn)身時收了對方的購物卡。
李陽,你當然不會害我。我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他去年在閑魚倒賣實驗室器材的交易記錄,但你會為了保送研究生名額,把親妹妹推進火坑。
整個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李陽的臉在瞬間變得煞白,他死死盯著我手中的紙袋,喉結(jié)上下滾動,活像被抽走脊椎的軟體動物。
你...你怎么會有這個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與平日里溫潤的聲線判若兩人。
因為我重生了。我湊近他的耳邊,用只有我們能聽見的聲音說,帶著你所有的齷齪事,回來了。
李陽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踉蹌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講臺邊緣發(fā)出悶響。我看見他西裝口袋里露出半張考研輔導班的聽課證,上面赫然寫著計算機科學與技術(shù)。
你...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皮肉,你瘋了!
松手。我反手扣住他的脈搏,精準地按壓住他腕骨間的神經(jīng)。這是上一世在城中村當家教時,被醉漢騷擾學會的防身術(shù)。
李陽痛呼一聲松開手。我趁機將他的志愿表拽到面前,筆尖懸在文物保護與修復專業(yè)的空格上。
哥,你說這個專業(yè)這么好...我故意拉長尾音,看著他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滾落,不如你自己填
林悅!他突然壓低聲音,瞳孔里跳動著瘋狂的火苗,你敢動我的志愿表,我就...
就把你抄襲論文的事告訴導師我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他與槍手的聊天記錄,還是讓大伯知道,你挪用了奶奶的養(yǎng)老錢
李陽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死死盯著我,像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其實是假的,膠水在眼角結(jié)成淡黃色的硬塊。
林悅,你到底想怎樣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的金屬。
我沒有回答,只是將他的志愿表對折兩次,塞進自己的書包。窗外突然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驚起一群棲息在梧桐樹上的麻雀。
林悅同學。班主任推開門,鏡片后的目光在李陽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來辦公室一趟,你父親打電話說家里有事。
我抓起書包走向門口,經(jīng)過李陽身邊時故意撞了他肩膀一下。他踉蹌著扶住課桌,我聽見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我推開樓梯間的窗戶,將李陽的志愿表撕成碎片拋向空中。那些帶著他指紋的紙屑像雪片般飄向操場,最后消失在垃圾桶的陰影里。
林悅,你在干什么陳雨桐追出來,發(fā)梢沾著飄落的紙屑。
沒什么。我轉(zhuǎn)身走向辦公室,鞋底碾碎了一片沾著咖啡漬的碎紙,只是把不該存在的東西,清理掉而已。
辦公室里,班主任正對著座機嘆氣。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父親焦急的聲音:李陽這孩子怎么回事他說悅悅要報計算機專業(yè),這不是胡鬧嗎
林悅,你父親希望你慎重考慮。班主任推了推眼鏡,文物修復專業(yè)是你哥推薦的,聽說...
我已經(jīng)考慮清楚了。我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志愿表,計算機科學與技術(shù),第一志愿。
班主任的筆尖懸在表格上方,墨水在空氣中暈開一個深色的圓點。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鋼筆尖上刻著2008屆畢業(yè)生留念——正是李陽父親送的禮物。
林悅,你知道這個專業(yè)...
我知道。我打斷他的話,指尖劃過人工智能幾個字,就業(yè)率92%,平均起薪8000元,對嗎
班主任的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我聽見窗外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那聲音讓我想起上一世在電子廠流水線旁,永遠不停歇的傳送帶聲。
林悅,你...班主任突然壓低聲音,李陽說你有精神問題,需要去醫(yī)院...
我沒有。我從口袋里掏出U盤,里面存著李陽與班主任合謀修改成績的證據(jù),但有些人,該去的地方不是醫(yī)院。
班主任的臉在瞬間變得鐵青。他張了張嘴,卻被突然響起的上課鈴打斷。我轉(zhuǎn)身走向教室,在走廊盡頭遇見正往辦公室趕的李陽。
林悅,你...他伸手想抓我,卻在看見我舉起的U盤時僵在原地。
哥,你說如果大伯知道...我晃了晃U盤,你偽造推薦信的事,會怎樣
李陽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簡單。我反手扣住他的脈搏,離我遠點,否則...
否則怎樣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匕首,你以為你能斗得過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松開手,看著他踉蹌著后退。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皮鞋后跟磨得發(fā)亮,這是他在實驗室偷拿文物時,長期踮腳走路留下的痕跡。
林悅!陳雨桐突然從教室沖出來,班主任說你的志愿表...
我知道。我轉(zhuǎn)身走向教室,這次,我要自己做決定。
陽光穿過云層,在走廊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柱。我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空氣中懸浮的塵埃。這是重生后的第一天,我終于明白,有些傷口,只有用鮮血才能結(jié)痂。
晚自習的鈴聲刺破暮色時,我正在整理計算機專業(yè)的備考資料。陳雨桐突然湊過來,馬尾辮掃過我剛打印的《數(shù)據(jù)結(jié)構(gòu)》筆記:悅悅,你聽說了嗎李陽哥在辦公室哭了半小時。
我捏著U盤的手指頓了頓。窗外的梧桐葉被晚風卷起,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極了上一世李陽在我求職失敗時,假惺惺拍著我肩膀的手。
哭什么我故意撥弄鋼筆,讓墨水在紙上洇開一個深色的圓。
不知道。陳雨桐壓低聲音,但班主任剛才找我問你是不是受了刺激,還說你爸打電話來,讓你今晚必須回家。
鋼筆尖突然刺破紙張。我想起上一世也是這樣的夜晚,李陽在家庭聚會上笑著給我夾菜,卻在飯后偷偷將我的
antidepressant(抗抑郁藥)換成了維生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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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將U盤塞進內(nèi)衣口袋,那里貼著一張泛黃的病歷單——上一世我被診斷為中度抑郁時,李陽正在酒吧慶祝拿到保研名額。
回家的路上,路燈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路過便利店時,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穿著洗舊的校服,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這個十六歲的身體里,藏著二十八歲飽經(jīng)滄桑的靈魂。
玄關(guān)處擺著兩雙男鞋。一雙是父親的舊皮鞋,另一雙是李陽新買的阿瑪尼,鞋尖還沾著實驗室的石膏粉——那是他偽造文物修復記錄時留下的。
悅悅,過來。父親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壓抑的怒火。我進門時,正看見李陽蜷縮在沙發(fā)上,左眼下方有塊可疑的青痕。
怎么回事我盯著那塊淤青,聞見他身上若有若無的碘伏味。
還問怎么回事!母親從廚房沖出來,圍裙上沾著面屑,你哥說你在學校打他,還搶了他的志愿表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撞擊。上一世母親也是這樣,永遠只相信李陽那張無辜的臉,直到我在出租屋吞下一整瓶安眠藥,她還在電話里罵我不懂事。
媽,你覺得我會打人嗎我解開書包,將李陽的志愿表碎片倒在茶幾上,這些是他自己撕的,為了誣陷我。
母親的臉色變了變。李陽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小悅,哥知道你想報計算機,但那專業(yè)真的不適合女生......
閉嘴!我猛地拍向茶幾,震得水杯里的水濺出來,你明明自己在備考計算機考研,為什么要騙我選冷門專業(yè)
父親的眉毛擰成一團:陽陽考研他不是說要保送文物修復專業(yè)嗎
李陽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我看見他左手無名指在沙發(fā)扶手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這是他編造謊言時的習慣動作。
伯父,我......他突然捂住臉,我怕你們失望,其實我早就不想學文物修復了......
啪!父親的巴掌落在茶幾上,玻璃杯應聲而碎。我看著李陽肩膀顫抖的弧度,想起上一世他也是這樣,在我被房東趕出門時,抱著大伯哭訴說都怪我沒照顧好妹妹。
你再說一遍父親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你知不知道你爸為了讓你進實驗室,給教授送了多少禮
李陽突然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可是爸,文物修復根本沒前途!現(xiàn)在誰還關(guān)心古董,大家都在搞AI、區(qū)塊鏈......
住口!大伯的怒吼從樓梯傳來,他手里還攥著半瓶白酒,我們李家世代搞文物,到你這代要當碼農(nóng)
酒瓶重重砸在墻上,玻璃碴飛濺到我腳邊。我想起上一世李陽將我鎖在雜物間時,就是用這樣的酒瓶威脅我再鬧就說是你摔的。
小悅,你說。母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進我的皮膚,到底怎么回事你哥是不是為了你好
我看著她發(fā)梢的白發(fā),突然想起她上一世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對不起,媽錯了。此刻這雙手正用力搖晃我,試圖逼出她想聽的答案。
媽,你看這個。我掏出U盤,插進父親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跳出李陽與槍手的聊天記錄,他用我的獎學金支付論文抄襲費用的轉(zhuǎn)賬記錄清晰可見。
母親的手突然松開。李陽猛地撲過來想搶電腦,卻被父親一把推開。
陽陽,這是真的大伯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
爸,我......李陽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碎玻璃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只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父親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卻在即將砸下去時停住,你知不知道你妹妹為了獎學金,每天打三份工
這句話像一把刀,剖開我記憶里最疼痛的傷口。上一世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時,李陽正開著大伯買的新車泡吧,還發(fā)朋友圈說妹妹太要強,讓哥心疼。
伯父,我錯了......李陽突然跪在我面前,膝蓋壓在玻璃碴上,小悅,你原諒哥一次,哥以后再也不......
起來。我踢開腳邊的玻璃碴,我要的不是道歉。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從書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那是我今天下午在教務處復印的:李陽,你偽造推薦信的事,教務處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了。
李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我聽見大伯倒吸一口涼氣,母親的手捂住嘴,發(fā)出壓抑的嗚咽。
小悅,你怎么能......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是你哥��!
哥我冷笑一聲,上一世他把我騙進傳銷組織時,怎么沒想過我是他妹妹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客廳炸開。李陽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恐:你......你說什么
我看著他瞳孔里跳動的慌亂,終于說出那個藏了十年的秘密:李陽,你以為我真的是自殺那些催債電話,那些被打斷的肋骨,我全都記得。
母親踉蹌著扶住茶幾,父親的煙灰缸當啷落地。李陽的嘴唇哆嗦著,像一條離水的魚。
所以你現(xiàn)在明白,我蹲下來與他平視,為什么我會有這些證據(jù)。
他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膝蓋下的玻璃碴刺破皮膚,在大理石地面洇開暗紅的花。我聞到鐵銹味混著碘伏的氣息,這味道讓我想起上一世躺在急救室時,刺鼻的消毒水味。
林悅,你瘋了!大伯突然撲過來,卻被父親攔住。
夠了!父親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威嚴,陽陽,明天跟我去學校認錯。小悅,你的志愿表......
我已經(jīng)填了計算機。我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誰也別想改。
母親想再說什么,卻被我舉起的手機止住。屏幕上是她上周偷偷去醫(yī)院體檢的報告——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就托陳雨桐拿到了電子版。
媽,你的高血壓......我頓了頓,別再為別人的事生氣了。
母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李陽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卻在接觸到我冰冷的目光時迅速垂下。
都去睡吧。父親揉了揉太陽穴,明天還要上學。
我轉(zhuǎn)身走向房間,聽見李陽在身后低語:小悅,哥真的知道錯了......
錯的不是你。我按住門把的手頓了頓,是我們都太相信,血脈就等于善良。
關(guān)上房門的瞬間,我聽見母親壓抑的哭聲。月光從窗臺爬進來,照亮書桌上那張泛黃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李陽抱著我,臉上帶著純真的笑。
我拉開抽屜,取出一個鐵盒。里面裝著上一世的錄取通知書,以及一張皺巴巴的病歷單,診斷結(jié)果欄寫著: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TSD)。
手機突然震動,陳雨桐發(fā)來消息:悅悅,李陽剛才在校門口被一輛摩托車撞了,好像挺嚴重的......
我盯著屏幕上的字,想起今晚路過巷子時,看見的那輛無牌照摩托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里,我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和李陽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樣。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我打開鐵盒,將李陽的志愿表碎片放進去,壓在那張早已過期的診斷書上。
這只是開始。我對著月光輕聲說,李陽,你欠我的,要用余生來還。
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手,掐住我的喉嚨。凌晨三點的醫(yī)院走廊寂靜如墳,我隔著玻璃看著急救室里的李陽,他額頭上纏著的紗布滲出暗紅血跡,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林悅同學。身后突然響起班主任的聲音,他手里攥著李陽的志愿表復印件,你父親說,李陽同學的志愿填報需要你的配合。
我轉(zhuǎn)身時故意讓鑰匙串發(fā)出聲響,那串鑰匙上掛著從李陽書包里偷來的實驗室門禁卡——昨晚車禍發(fā)生前,我親眼看見他用這張卡打開了文物修復室的保險柜。
配合什么我將雙手插進校服口袋,指尖觸到半片碎玻璃,那是昨晚在客廳撿的,上面還沾著李陽的血跡。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李陽同學現(xiàn)在需要靜養(yǎng),他的志愿表......
需要我替他填文物修復專業(yè),對嗎我打斷他的話,注意到他領(lǐng)帶夾換成了新的款式——鉑金材質(zhì),刻著古銅色的文字,和李陽送給他的那枚一模一樣。
班主任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林悅同學,你應該知道,有些錯誤......
有些錯誤必須付出代價。我掏出手機,調(diào)出昨晚在巷口拍到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李陽正對著摩托車手比手勢,他手腕上的勞力士在路燈下閃著寒光。
班主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
我什么都沒看見。我關(guān)閉視頻,將手機放回口袋,但警察可能對這段錄像感興趣,尤其是李陽同學保險柜里的宋代瓷片。
走廊盡頭的消防栓突然發(fā)出滴水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班主任盯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的獵物。我知道他在權(quán)衡——是保住自己的飯碗,還是陪李陽一起墜入深淵。
林悅,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
很簡單。我從書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那是今早剛打印的《計算機專業(yè)競賽報名表》,幫我拿到省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的參賽資格,僅此而已。
班主任的目光落在報名表上,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個比賽只有高三生能參加......
所以需要您幫忙。我指了指急救室,畢竟李陽同學現(xiàn)在沒辦法照顧妹妹了,對嗎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接過報名表。我注意到他指尖在指導老師一欄停頓了三秒,那是上一世他將我的參賽作品署上李陽名字的位置。
林悅,你變了。他低聲說,轉(zhuǎn)身走向樓梯間,皮鞋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玻璃倒影里的自己,校服領(lǐng)口沾著一點血跡——那是李陽昨晚掙扎時蹭到的。這個細節(jié)讓我想起上一世,我替他頂罪時,警服上沾的也是這樣的血漬。
小悅母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眼睛紅腫,手里攥著繳費單,你哥他......
媽,別管他了。我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觸到她掌心里的老繭——那是為了給李陽買學區(qū)房,她每天打三份工留下的痕跡,先回家休息吧。
母親抬頭看我,眼神里有困惑,有恐懼,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清明:小悅,你是不是......
噓。我將她的頭按在我肩上,聞著她頭發(fā)里的廉價洗發(fā)水味,等天亮了,一切都會好的。
急救室的燈突然熄滅。醫(yī)生摘下口罩時,我看見李陽被推出來,他的右手纏著厚厚的繃帶——那是他用來偽造文物的手。
病人輕微腦震蕩,右手腕骨裂。醫(yī)生遞給母親診斷書,需要住院觀察三天。
李陽的眼皮動了動,當他看見我時,瞳孔里突然迸發(fā)出怨毒的光。我湊近他耳邊,用只有我們能聽見的聲音說:哥,保險柜里的東西,我替你保管了。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監(jiān)護儀發(fā)出急促的警報聲。母親慌忙叫醫(yī)生,我趁機將那半片碎玻璃塞進他的枕頭下——就讓這個伴隨他謊言的碎片,永遠貼著他的皮膚吧。
離開醫(yī)院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我坐在公交車上,看著城市從沉睡中醒來,想起上一世也是這樣的清晨,我拖著行李箱離開城中村,身后是李陽嘲諷的笑。
手機突然震動,陳雨桐發(fā)來消息:悅悅,班主任今天在班上說,你獲得了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的參賽資格!
我盯著屏幕,嘴角揚起一絲冷笑。公交車路過學校時,我看見李陽的摩托車停在車庫里,車頭凹陷處沾著幾根棕色的頭發(fā)——和昨晚那個摩托車手的發(fā)色一模一樣。
同學,該下車了。司機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我起身時,看見后視鏡里自己的眼睛,黑得像深夜的海,藏著無數(shù)未說出口的秘密。
回到教室時,李陽的座位空著,桌面上落著一層薄灰。我摸出他的門禁卡,在指紋鎖上輕輕一刷,滴的一聲,文物修復室的門開了。
保險柜里的宋代瓷片還在,旁邊是一本黑色筆記本,封面上寫著李陽
文物交易記錄。我翻開第一頁,看見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數(shù)字,其中一行用紅筆圈著:2024.5.6
林悅獎學金
5000元。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掏出手機,將筆記本內(nèi)容全部拍照,然后取出隨身帶著的萬能膠,將瓷片粘成一個破碎的人形——就像上一世被他毀掉的我。
林悅,你在干什么陳雨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手里拿著我落在公交車上的書包。
沒什么。我將筆記本塞進書包,順手把門禁卡扔進垃圾桶,只是在修復一些破碎的東西。
她盯著我手里的瓷片碎片,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悅悅,你手上有血!
我低頭看去,掌心的傷口正在滲血,染紅了一片碎瓷。那抹紅色讓我想起急救室的燈光,想起李陽眼中的怨毒,想起上一世我吞下的那些藥片。
沒事。我用紙巾擦掉血跡,將碎瓷片放進標本瓶,有些傷,只有見血了,才能愈合。
陳雨桐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問什么,但有些真相,連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說——比如昨晚那個摩托車手,其實是我用李陽的銀行卡雇的,轉(zhuǎn)賬記錄已經(jīng)被我偽造成他自己的消費。
對了,我打開書包,取出競賽報名表,陪我去實驗室吧,我要開始準備參賽作品了。
她接過表格,目光落在參賽項目一欄:人工智能在文物鑒定中的應用悅悅,你這是......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沖她笑了笑,那笑容一定很冷,因為她突然打了個寒顫。
實驗室的燈光亮起時,我看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十六歲的身體,二十八歲的眼神。窗外,第一縷陽光正穿透云層,照亮標本瓶里的碎瓷片,那些裂痕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卻也異常美麗。
開始吧。我戴上手套,打開計算機,讓我們看看,人工智能能不能識破,那些精心編織的謊言。
陳雨桐在我身邊坐下,鍵盤敲擊聲在空曠的實驗室里回響。我調(diào)出李陽的交易記錄,將數(shù)據(jù)輸入算法模型,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shù)字,突然想起上一世他教我寫代碼時,指尖在鍵盤上飛舞的樣子。
悅悅,你怎么哭了陳雨桐遞來紙巾。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臉上有水痕。擦掉眼淚時,我看見標本瓶里的碎瓷片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像極了上一世我在電子廠流水線上,見過的那些破碎的芯片。
沒什么。我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朝陽正在升起,只是突然覺得,天亮了真好。
省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現(xiàn)場,LED屏的藍光在我瞳孔里碎成萬千星芒。陳雨桐攥著我的手,指尖冰涼:悅悅,李陽他......
噓。我按下鍵盤,全息投影里浮現(xiàn)出那枚宋代瓷片的三維模型。臺下傳來驚嘆聲,我看見評委席上的文物教授猛地坐直身體,他胸前的翡翠掛件晃出一道綠光——和李陽賣給黑市的那件一模一樣。
各位請看。我調(diào)出光譜分析圖,這件文物的釉色成分中,含有2019年才量產(chǎn)的納米級著色劑。
會場突然安靜如墳。我聽見后排傳來輪椅的吱呀聲,轉(zhuǎn)頭看見李陽被推進來,他右手纏著繃帶,臉色比石膏像還慘白。
林悅同學,評委教授的聲音帶著顫抖,你是說......
我用人工智能分析了3000件館藏文物的數(shù)據(jù)。我點擊鼠標,造假者常用的化學配方在屏幕上流動,所有偽造痕跡,都藏在光譜的細微差異里。
李陽的輪椅突然劇烈晃動。我看見他膝蓋上蓋著的毛毯下,露出一角黑色筆記本——正是我從保險柜里拿走的那本。
等等!他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銹的齒輪,這是我妹妹的惡作劇,她......她有精神病史!
會場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我望向觀眾席,母親攥著父親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當我的目光掃過他們時,母親突然站起身,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這是小悅的體檢報告,她很健康。
李陽的瞳孔劇烈收縮。我知道他認出了那份報告——上一世他就是用偽造的精神診斷書,將我送進了療養(yǎng)院。
還有這個。父親走上臺,將一個U盤遞給評委,是我們昨晚在陽陽房間找到的......
會場的空氣瞬間凝固。李陽猛地撲向輪椅下的背包,卻被保安按住。我看著他掙扎的樣子,想起上一世他將我鎖在冷庫時,也是這樣瘋狂的眼神。
林悅同學,教授摘下眼鏡,能否請你演示一下,如何用AI識別這份交易記錄
我點點頭,調(diào)出早已準備好的算法。當李陽的名字與黑市買家的賬號頻繁匹配時,會場爆發(fā)一陣驚呼。我看見班主任癱坐在椅子上,領(lǐng)帶歪成一團,像條瀕死的蛇。
這不可能!李陽突然尖叫,是她偽造的!她早就想害我......
害你的人,是你自己。我走到他面前,從毛毯下抽出那本筆記本,這些交易記錄,每一筆都對應著破損的文物,和被毀掉的人生。
他抬頭看我,眼神里終于不再有算計,只有恐懼和絕望。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睫毛上的假睫毛已經(jīng)脫落大半,露出參差不齊的真睫毛,像被火燒過的雜草。
小悅,對不起......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被你們看不起......
太晚了。我將筆記本交給警察,有些錯誤,連AI都無法修復。
警戒線拉起時,陽光正透過穹頂?shù)牟A⒙洹N铱匆娔赣H向我走來,她的腳步有些遲疑,像在靠近一個易碎的夢。
小悅,她的手懸在我肩膀上方,最終輕輕落下,媽媽錯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將頭靠在她肩上。這個動作讓我們都愣了一下——上一次這樣擁抱,還是在我十歲那年,她帶我去看櫻花。
林悅同學,教授走過來,手里拿著獲獎證書,你的項目將代表我省參加全國賽,請問你愿意......
我愿意。我接過證書,指尖觸到燙金的人工智能字樣,但有個條件。
教授挑眉:請說。
我希望成立一個文物AI鑒定公益項目。我望向窗外,李陽的輪椅正被推上警車,讓所有謊言,都暴露在光譜之下。
陳雨桐突然抱住我,她的馬尾辮掃過我的臉頰:悅悅,你真的好厲害!
我笑了,這是重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笑。陽光穿過她的發(fā)梢,在獲獎證書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像極了計算機代碼里跳動的希望。
三個月后,我站在全國賽的領(lǐng)獎臺上,身后是巨大的AI文物鑒定系統(tǒng)模型。臺下的觀眾里,母親和父親坐在前排,他們中間空著一個座位——那是給奶奶留的,她今天去了博物館,看我們修復的第一件文物。
下面請獲獎者發(fā)表感言。
我接過話筒,看見大屏幕上閃過無數(shù)光譜數(shù)據(jù),最終匯聚成一幅完整的宋代瓷瓶圖像。那些曾經(jīng)破碎的裂痕,在AI的計算中重新拼接,卻又保留著每一道真實的傷痕。
大家常說,文物修復是讓歷史重生。我頓了頓,目光落在觀眾席后排,那里站著幾個穿校服的女生,手里拿著計算機專業(yè)的宣傳冊,但我認為,真正的重生不是掩蓋傷痕,而是讓每一道裂痕都成為真相的一部分。
掌聲響起時,我聽見手機震動。陳雨桐發(fā)來消息:快看新聞!李陽被判了三年,那些被他破壞的文物,正在我們的AI幫助下修復呢!
我望向窗外,天空藍得像水洗過的玻璃。遠處的博物館頂,新安裝的AI鑒定系統(tǒng)正在陽光下閃爍,那是我們團隊設(shè)計的第一個公益項目。
林悅,下臺啦!陳雨桐在臺下?lián)]手,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我走下領(lǐng)獎臺時,忽然想起重生那天的晨光,同樣的溫暖,卻又如此不同。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條未知號碼的短信:謝謝你讓我看清真相。發(fā)件人顯示為文物修復室指紋鎖。
我笑了笑,將手機放進包里。遠處傳來消防車的鳴笛聲,但這次不再是噩夢的預兆——只是某個角落在進行例行檢查。
走吧,我挽住陳雨桐的胳膊,去吃冰淇淋,慶祝我們的新生。
她笑著點頭,我們的影子在地面交疊,像兩棵正在生長的樹。路過展廳時,我看見自己設(shè)計的AI系統(tǒng)正在演示文物修復過程,那些破碎的瓷片在虛擬空間中緩緩愈合,卻始終保留著最初的裂痕。
原來有些傷口,不必忘記,只需讓它在陽光下,成為重生的勛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