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我至今仍記得那天的空調(diào)冷氣，像鈍刀片般刮著后頸。行業(yè)新手聚會選在CBD玻璃幕墻大廈的37層，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燈火，而我的倒影浮在玻璃上，像一尾誤入珊瑚叢的灰魚。
要、要一起拿杯氣泡水嗎
聲音從左側(cè)飄過來時，我正機械地咀嚼著餐盤里冷掉的蝦餃。轉(zhuǎn)頭看見一個穿薄荷綠連衣裙的女生，她捏著香檳杯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睫毛膏在眼角暈開一小片陰影，像是剛哭過。最扎眼的是她胸口別著三枚不同公司的名牌——顯然和我一樣，是來拓展人脈的新人。
好啊。我遞了張紙巾給她，你睫毛膏有點花。
��！她手忙腳亂掏出小鏡子，突然又噗嗤笑出來，我叫林小雨，剛才在洗手間撞見投資部的Vivian補妝，非說要給我畫個斬男眼線......她指了指自己暈染的眼角，結(jié)果斬到我自己了。
我也跟著笑了。這個比喻太生動，像突然在香檳塔里發(fā)現(xiàn)一顆跳跳糖。其他人都在談?wù)搮^(qū)塊鏈和KPI，只有她提到眼線時會結(jié)巴。
我們躲到甜品臺角落。她說話時總不自覺用拇指摩挲杯壁，在玻璃上留下霧蒙蒙的指紋。其實我超怕這種場合，她突然湊近，梔子花香混著酒精味撲面而來，但簡寧你不一樣，你站在那的樣子，就像......她歪頭尋找形容詞，像棵冬天里的懸鈴木！
光禿禿還掛滿刺球果的那種我自嘲。
是那種就算落葉也站得筆直的樹呀。她的瞳孔在霓虹燈牌折射下變成琥珀色，讓我想起老家巷口總蹭我褲腳的流浪貓。當時我并不知道，這種濕漉漉的眼神會成為日后無數(shù)個幫個小忙的開端。
聚會結(jié)束時下起暴雨。我婉拒了主編順風車的邀請，卻看見林小雨蹲在旋轉(zhuǎn)門邊，正用絲巾包住一只被淋濕的流浪狗。
公寓不讓養(yǎng)寵物......她抬頭時發(fā)梢滴著水，簡寧你知道附近哪有寵物醫(yī)院嗎沒等我回答，她已經(jīng)把狗塞進我懷里，你幫我抱五分鐘好不好我去便利店買毛巾！
小狗在我臂彎里發(fā)抖，體溫透過襯衫傳到皮膚上。林小雨沖進雨幕的背影被霓虹燈染成紫色，像幅被水暈開的蠟筆畫。二十分鐘后，她抱著印有便利店logo的紙箱回來，里面墊著加熱過的暖寶寶和撕成條的衛(wèi)生巾——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包日用型。
醫(yī)生說只是輕微感冒。從寵物醫(yī)院出來已是凌晨，她堅持要AA醫(yī)藥費，轉(zhuǎn)賬時我瞥見她余額只剩832.6元。雨停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們加個微信吧你是我今晚認識的唯一真人。
她的掌心有寵物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
最初幾周，她只是偶爾發(fā)來貓咪表情包，或是路過你公司樓下看到超萌柴犬！的隨手拍。直到某個加班夜，我收到她發(fā)來的糖水鋪定位：芋圓賣完了，但老板說可以為我們現(xiàn)煮！配圖是兩碗冒著熱氣的姜汁撞奶。
我到的時候，她正用長柄勺在碗里畫笑臉。暖黃燈光下，她眼角的暈妝變成細碎金粉。其實我今天被試用期考核壓得喘不過氣......她舀起一勺顫巍巍的奶凍，但看見懸鈴木小姐出現(xiàn)，突然就覺得還能再戰(zhàn)三個月！
姜汁的辛辣沖上鼻腔時，我錯覺我們真的成了大學室友。后來我才懂，那種被需要的感覺，早在那晚就悄悄系成了繩結(jié)，而握住另一頭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02
林小雨的邀約像夏日的雷陣雨，來得突然而密集。
第一次是行業(yè)酒會。她發(fā)來的消息帶著三個感嘆號：簡寧！我搞到兩張TEDx演講后的after
party門票！據(jù)說會有好幾個風投大佬到場，你一定要陪我去�。�
我盯著屏幕，想起她上周還在哭訴房租押金被黑心中介扣了一半，現(xiàn)在卻能隨手弄到這種場合的入場券。手指在鍵盤上懸停幾秒，最終回了個好。
酒會在某家會員制酒吧的頂層，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斑像碎鉆灑在香檳杯上。林小雨穿了一條我從未見過的暗紅色絲絨裙，耳垂上晃著兩枚小巧的珍珠，整個人像是從某個時尚博主的OOTD里直接走出來的。
簡寧！她遠遠沖我揮手，小跑過來時高跟鞋踩得地毯微微凹陷，快來，我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
她挽著我的手臂，像展示某種稀有藏品一樣把我?guī)У揭蝗耗吧嗣媲埃哼@是簡寧，我最好的朋友，在《城市周刊》做深度報道，認識好多文化圈的人！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指尖卻在我手肘內(nèi)側(cè)輕輕掐了一下，像是某種無聲的催促。
我勉強扯出笑容，配合她寒暄�？擅慨斣掝}轉(zhuǎn)向我的工作資源時，林小雨的眼睛就會亮起來，身體微微前傾，像一只嗅到獵物氣味的貓。
對了，簡寧前段時間剛采訪過陳默導(dǎo)演，她突然插話，手指不經(jīng)意地搭上我的肩膀，陳導(dǎo)的新項目正在找聯(lián)合制片呢，張總您不是一直想接觸影視圈嗎
我皺眉。那次采訪明明是三個月前的專題，且陳默的項目早已敲定團隊。可還沒等我開口澄清，林小雨已經(jīng)熟稔地掏出手機：不如加個微信簡寧回頭可以把陳導(dǎo)助理推給您呀！
——她甚至沒問我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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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角落的沙發(fā)區(qū)，兩個端著馬丁尼的女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又是那個林小雨，穿銀色亮片裙的女生壓低聲音，上周金融論壇她就這樣，拉著那個出版社的姑娘到處給人牽線。
她的同伴嗤笑一聲：今天換獵物了我看她挽著的那個女生臉都僵了。
習慣就好。她專找那種看起來脾氣軟、人脈廣的下手，上次還假裝是某投行高管的表妹呢。
她們的議論聲淹沒在爵士樂里。而吧臺邊，林小雨正把一張名片塞進某位男士的西裝口袋，指尖在他腕表上多停留了半秒：劉總，我們簡寧還認識幾個奢侈品PR，下次品牌活動可以幫您留席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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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事情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里不斷重演。手工陶藝課、區(qū)塊鏈分享會、某小眾樂隊的地下live……林小雨總能找到各種光鮮亮麗的理由，把我拖進她的社交旋渦。
起初我以為她只是熱情過頭。直到某次文創(chuàng)市集，我去洗手間回來，遠遠看見她站在攤位邊，正對著手機講話：放心啦，簡寧跟我關(guān)系超鐵的，她答應(yīng)幫你問采訪渠道就一定會搞定……嗯她人超好的，從來不會拒絕朋友。
她的語氣那么篤定，仿佛我的不會拒絕是她口袋里的一枚硬幣，隨時可以掏出來支付。
那天晚上，我收到三條陌生人的好友申請，備注清一色是小雨推薦來請教問題。我盯著屏幕，突然想起寵物醫(yī)院那晚她濕漉漉的眼睛——原來從那時起，我就被標記成了可開發(fā)資源。
而最諷刺的是，當我翻看林小雨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她昨天剛發(fā)了一張合影。照片里她摟著另一個女生的腰，配文是：和真閨蜜在一起的時光總是簡單又美好。
那個女生，我從未見過。
03
林小雨的求助來得猝不及防，像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
那是一個周四的深夜，我正蜷在沙發(fā)上趕稿，電腦屏幕的藍光刺得眼睛發(fā)酸。手機突然震動，林小雨的名字跳了出來，緊接著是連續(xù)三條語音消息。
我點開第一條，背景音嘈雜，她的呼吸聲急促，像是剛跑過一段路。
簡寧……你能不能幫幫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尾音微微發(fā)顫，我完了，真的完了……
第二條語音里，她抽泣著解釋：某家知名廣告公司正在內(nèi)部競聘一個項目主管的職位，她好不容易托關(guān)系拿到了面試機會，但競爭太激烈，HR私下暗示如果有業(yè)內(nèi)資深人士推薦，成功率會高很多。
我認識的人里只有你和他們創(chuàng)意總監(jiān)有過合作……她吸了吸鼻子，像只淋雨的小動物，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如果這次再失敗，我媽就要逼我回老家考公務(wù)員……
第三條語音只有五秒，背景突然安靜下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算了，我不該總麻煩你。
——這招很聰明。先制造緊迫感，再以退為進。如果當時我能冷靜下來復(fù)盤，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絕望里全是破綻：為什么偏偏深夜發(fā)消息為什么哭得那么厲害卻還能條理清晰地說明需求
但人在凌晨兩點總是容易心軟。
我揉了揉太陽穴，想起上個月采訪過的確有一位4A廣告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對方還夸過我的選題角度。猶豫片刻，我回復(fù)：別急，我試試看。
林小雨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真的嗎簡寧你真的愿意幫我她的聲音瞬間明亮起來，仿佛剛才的哽咽從未存在，我明天就把簡歷和作品集發(fā)你！哦對了，他們的項目偏重文化營銷，你能不能……順便提一下你之前做的非遺專題
我握著手機，突然意識到她連如何推薦的臺詞都替我設(shè)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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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前的咖啡館，林小雨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屏幕皺眉。
這家公司的招聘要求也太高了，她嘟囔著，手指快速滑動觸控板，要五年相關(guān)經(jīng)驗，還要有成功案例展示……
對面的女生——她新認識的閨蜜蘇琦——漫不經(jīng)心地攪動著奶茶里的珍珠：走正常流程肯定沒戲，你得找內(nèi)部人推。
林小雨咬住下唇，突然眼睛一亮：簡寧上個月是不是采訪過陳朗
誰
就是朗思廣告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她上次發(fā)朋友圈，說采訪完還一起喝了咖啡。林小雨已經(jīng)打開手機相冊，快速翻動著，你看，這張合影里他笑得超親切，肯定對簡寧印象不錯……
蘇琦挑眉：你打算讓她幫你遞簡歷
不止，林小雨瞇起眼睛，指甲在杯沿輕輕一敲，得讓她親自打電話推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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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比想象中順利。
陳朗接到我的電話時甚至還記得采訪細節(jié)，笑著說他正需要有新鮮想法的年輕人。三天后，林小雨興奮地告訴我，她直接跳過了二面，拿到了offer。
簡寧！我請你吃大餐！必須是最貴的那家日料！她在電話那頭尖叫，背景音里有香檳開瓶的聲響。我這才注意到現(xiàn)在是工作日下午三點——她顯然已經(jīng)和新同事在慶祝了。
那頓承諾中的大餐拖了兩周才兌現(xiàn)。
對不起嘛，入職培訓太忙了～林小雨雙手合十作求饒狀，劉海用卡通發(fā)夾別在頭頂，像個犯錯的女高中生。她推過來一個紙袋：賠罪禮物！我特意跑了好幾家店才買到的限量版手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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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袋子，里面躺著一本燙金封面的筆記本——正是兩個月前我在朋友圈隨口提過想買但斷貨的那款。
這應(yīng)該讓我感動的。
如果我沒有在前天偶然發(fā)現(xiàn)，她送給部門主管的是一支萬寶龍鋼筆的話。
其實……還有個小事想麻煩你。吃到第三道刺身時，林小雨突然壓低聲音，我們下季度要做一個文藝紀錄片聯(lián)名項目，聽說你和《大地》那部片的制片很熟
鮭魚籽在舌尖爆開的咸鮮突然變得苦澀。
這次我沒立刻答應(yīng)。她似乎察覺到我的猶豫，立刻夾起一塊海膽放到我盤子里：不急不急！你先考慮～
海膽黃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橙黃色，像一塊凝固的夕陽。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也是這樣，先遞來紙巾，再提出一起拿氣泡水的邀請。
原來從始至終，她的好意都是預(yù)付的籌碼。
04
暴雨砸在辦公室的落地窗上，模糊了整個城市的輪廓。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按不下去。
很遺憾，貴司的提案未能通過終審。
十二個字，宣告我熬了三個月的文化紀錄片項目徹底擱淺。更糟的是，如果兩周內(nèi)拉不到替代資金，整個團隊都可能被裁撤。
茶水間里，同事們的竊竊私語像細小的刀片刮過耳膜。
聽說簡寧那個項目黃了
投資人臨時撤資，好像連備用方案都沒有……
我攥緊了馬克杯，滾燙的咖啡在杯壁上晃出一道深褐色的痕跡。突然想起林小雨上周的朋友圈——她剛參加完某個風投圈的私人酒會，照片里她舉著香檳，身旁站著藍山資本的合伙人。
認識大佬就是不一樣~她的配文后面跟著三個愛心。
我深吸一口氣，點開和她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對話還停留在她發(fā)來的聯(lián)名項目感謝信，末尾附著一句愛寧寧~下次請你吃更貴的日料！。
猶豫再三，我還是發(fā)了消息：小雨，你現(xiàn)在方便嗎我有個急事想請你幫忙。
已讀。
對話框頂部的對方正在輸入…閃現(xiàn)又消失，反復(fù)三次后，她的回復(fù)終于彈出來：怎么啦我在開會，急的話先發(fā)語音哦~
我盡量簡潔地說明了情況，提到藍山資本時特意補充：聽說你認識他們的李總?cè)绻軤烤�聊聊，哪怕只是給個聯(lián)系方式都行……
這次，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再沒出現(xiàn)。
十分鐘后，手機震動。
寶貝我剛問了下，李總最近在忙海外并購，估計沒空看小項目誒。緊接著是一條語音，背景音里有清脆的杯碟碰撞聲，明顯是在咖啡廳，你要不要試試青松資本他們好像更偏文化類~
我盯著屏幕，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青松資本上個月就明確回復(fù)過不感興趣，這件事我在部門群里提過——而林小雨，就在那個群里。
或者……她又發(fā)來一條，這次帶著微妙的停頓，其實現(xiàn)在自媒體融資更容易，你考慮過把項目拆成短視頻系列嗎
窗外的雨更大了。我慢慢打字：不用了，謝謝。
已讀。
沒有安慰，沒有我再幫你問問，甚至沒有一句加油。聊天窗口安靜得像座墳?zāi)�，只有我發(fā)出的最后一條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塊被雨水泡發(fā)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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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CBD某家網(wǎng)紅咖啡館里，林小雨正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
誰呀看你皺眉半天了。對面的男人——某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運營總監(jiān)——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一個朋友想托關(guān)系找投資。她用小銀勺輕輕攪動著玫瑰拿鐵上的拉花，但那個項目真的沒亮點，幫了反而傷人情。
男人露出贊賞的眼神：你做事真靠譜。
林小雨抿嘴一笑，低頭時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陰影。她沒說的是，上周藍山資本的李總剛在飯局上提過正在找有文化深度的紀錄片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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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公司消防通道里，額頭抵著冰冷的金屬門。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小雨最新發(fā)的朋友圈：
雨天最適合和聰明人喝咖啡~配圖是兩杯造型精致的飲品，角落露出一只戴著百達翡麗的手腕。
我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她蹲在寵物醫(yī)院門口發(fā)抖的樣子。那天她說過什么來著
你是我今晚認識的唯一真人。
現(xiàn)在我知道了，真人的意思，大概是真的有用的人。
05
凌晨三點十七分，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失眠像一塊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林小雨最后那條朋友圈在黑暗中發(fā)著幽幽的光——她九點更新了動態(tài)，照片里是某家米其林餐廳的甜點塔，配文被寵成小公主的一天~。定位顯示離我公司只有八百米。
我機械地劃開聊天記錄。從項目被拒那天算起，她再沒主動發(fā)過消息。而往前翻，滿屏都是她曾經(jīng)的熱情：
簡寧！這家新開的畫廊你一定要看！
幫你約到了Fernanda的采訪檔期！快夸我！
下雨了記得帶傘~（愛心）
每一條，都精準踩在我需要的節(jié)點上。
我猛地坐起來，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她的微博小號——那是半年前偶然發(fā)現(xiàn)的，她忘記切換賬號時轉(zhuǎn)發(fā)過一條抽獎博。
最新發(fā)布于兩小時前：
人脈就像信用卡，平時多充值，急用時才不會透支失�。ㄎ⑿Γ┙裉煊直荒场笥选斆赓M中介，果斷已讀不回。有些人啊，給根竿子就敢順著往上爬。
配圖是一張備忘錄截圖，密密麻麻列著人名和資源，我的聯(lián)系方式后面標注著文化圈深度，好用但需定期維護。
手機砸在床墊上，悶響像一記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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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手工香薰蠟燭workshop
林小雨正把融化的蠟液倒入模具，突然湊近我耳邊：那個穿灰西裝的是不是《VISION》的主編我看過你電腦里存他的采訪提綱。
沒等我回答，她已經(jīng)端著咖啡走過去，聲音甜得像摻了蜜：老師您的拉花真漂亮！我朋友簡寧說您上次采訪里提到的‘紙媒轉(zhuǎn)型’觀點特別啟發(fā)她……
主編驚訝地看向我，而我根本來不及解釋——那份提綱是競爭對手的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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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爬上窗臺時，我已經(jīng)把聊天記錄、郵件往來、甚至朋友圈點贊列表都翻了一遍。
規(guī)律太明顯了：
每次她偶遇大咖前，都會先問我最近在忙什么；每次她需要牽線時，總會先送來剛好多一張的演出票；甚至她那些暖心小禮物，全是我提過但舍不得買的東西——投資回報率計算得精確到小數(shù)點。
最可笑的是，我居然現(xiàn)在才看清。
咖啡機發(fā)出刺耳的嗡鳴，濃縮咖啡濺在臺面上，像一灘干涸的血跡。手機突然震動，林小雨的名字跳出來：
寧寧！Fernanda下周生日宴的邀請函我搞到兩張，據(jù)說會有《時代》的人來，一起嗎
我盯著消息，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用詞永遠帶著精心設(shè)計的誘惑感。搞到暗示來之不易，據(jù)說制造信息差，而一起則把索取包裝成分享。
玻璃杯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原來在別人眼里，我不過是一張被反復(fù)刷爆的人脈信用卡。
06
我盯著林小雨發(fā)來的生日宴邀請，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然后緩慢敲下回復(fù)：
正好，我有個消息可能對你有用。
發(fā)完這條，我故意停頓了五分鐘，才繼續(xù)輸入：
《深藍》雜志的主編最近在找合伙人，他們有個新刊企劃，預(yù)算很足。我記得你提過想往傳媒領(lǐng)域轉(zhuǎn)型
這個餌撒得恰到好處�！渡钏{》是業(yè)內(nèi)公認的頂級文化刊，而合伙人三個字足以讓任何人眼睛發(fā)亮。
果然，她的回復(fù)速度比往�？炝酥辽偃�。
真的嗎！天啊簡寧你太神了！他們具體在找什么方向的合伙人有聯(lián)系方式嗎
我?guī)缀跄芟胂笏丝痰谋砬椤追糯螅眢w前傾，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我慢條斯理地繼續(xù)打字：主編是我大學學長，上周私下問過我有沒有推薦人選。但這事還沒公開，你得保密。
當然當然！我嘴最嚴了！她立刻發(fā)來一個拉鏈封嘴的表情包，緊跟著又問：能不能約他出來喝個咖啡或者我先發(fā)簡歷給你看看
我盯著屏幕，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兩個月前，當我真的需要她幫忙時，她連一條消息都懶得認真回。而現(xiàn)在，僅僅是一個虛構(gòu)的機會，就能讓她立刻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
我決定把鉤子扎得更深一點。
其實有個小麻煩。我故意欲言又止，他們這個項目需要些啟動資源，學長問我能不能幫忙對接幾個品牌客戶……
什么類型的客戶我們公司最近正好在談幾個大品牌！她的回復(fù)幾乎要沖破屏幕。
我笑了。她們公司主營社交媒體營銷，和高端文化刊根本不沾邊。
主要是奢侈品和藝術(shù)基金這類。我繼續(xù)編造，如果你有合適資源，我可以優(yōu)先推薦你。
交給我！她秒回道，我認識Cartier的PR，還有兩個畫廊主理人！簡寧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們當面詳聊
我看了看日歷，故意選了一個她最討厭的時段：明天早上七點半金融中心那家Blue
Bottle。
以往約早餐，她總會撒嬌說起不來，但這次——
沒問題！我準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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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掛掉電話，立刻打開衣柜開始搭配衣服。
這么早出門室友揉著眼睛從臥室出來。
有個超重要的機會。她拎出兩套西裝對比，《深藍》雜志的合伙人之位，簡寧幫我牽線的。
室友皺眉：她上次那個紀錄片項目，你不是說太小眾不想摻和嗎
那能一樣嗎林小雨嗤笑一聲，涂上斬男色口紅，這次可是實打?qū)嵉墓蓹?quán)。
她最后照了照鏡子，耳環(huán)晃出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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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小雨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面前擺著兩杯咖啡和一份精致的早餐拼盤。
給你點了燕麥拿鐵，她殷勤地推過杯子，還有你喜歡的杏仁可頌。
我接過咖啡，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她今天化了全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挽起，連指甲都重新做了——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機會。
學長那邊比較急，我切入正題，你剛才說有Cartier的資源
對！他們亞太區(qū)的市場總監(jiān)是我閨蜜。她翻開iPad，調(diào)出一張合影，上個月時裝周我們還一起after
party呢。
我瞥了一眼，那分明是某次公開活動的群拍照，她站在最邊緣，連總監(jiān)的正臉都沒拍到。
厲害，我點點頭，那藝術(shù)基金呢
這個更巧了！她壓低聲音，我前男友就在松濤基金，管文化投資的。雖然分手了，但關(guān)系還不錯……
我慢慢攪動咖啡，突然打斷她：其實我最近遇到個難題。
嗯她眨眨眼，表情完美切換成關(guān)切模式。
我手上有個公益項目，需要找企業(yè)贊助。我直視她的眼睛，你不是說過，藍山資本的李總很欣賞你嗎
她的笑容僵了一秒。
這個嘛……她低頭整理餐巾，李總最近在忙并購，可能沒空看這種小項目。
但上次你說——
簡寧，她突然握住我的手，那種大機構(gòu)流程很慢的。要不我介紹自媒體老板給你他們決策快！
我抽回手，笑了：不用了。
她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裂痕：那《深藍》的事……
假的。我平靜地說，就像你認識的Cartier總監(jiān)，和你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松濤基金前男友一樣。
咖啡杯落在托盤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07
雨從傍晚開始下，起初只是零星的雨點，后來變成綿密的雨幕，將整個城市浸泡在潮濕的灰色里。
我坐在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和林小雨的聊天記錄停在今天早上——她最后發(fā)來的那條消息還帶著憤怒的余溫：
你設(shè)局試探我簡寧，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本該覺得痛快，可胸腔里卻像塞了一團濕棉花，沉甸甸地堵著，連呼吸都變得費力。
窗外，霓虹燈在雨水中暈染成模糊的色塊，像被稀釋的顏料。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我和林小雨也是這樣坐在窗邊，分食一碗熱氣騰騰的關(guān)東煮。那天她把自己的圍巾裹在我脖子上，笑著說：借你戴一會兒，下次記得還我。
那條圍巾，她后來再沒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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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深夜便利店
林小雨把最后一顆魚丸夾到我碗里，鼻尖凍得發(fā)紅：快吃，這家湯底超鮮的！
我低頭喝了一口，熱氣熏得眼眶發(fā)燙。那天我剛被主編當眾批評，躲在公司樓梯間哭了半小時，而她不知怎么找到我，硬把我拽來便利店。
職場PUA而已，別往心里去。她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下次你就說‘這個方案需要更多數(shù)據(jù)支持’，把鍋甩回去。
我忍不住笑了：你怎么懂這么多
因為我是你的軍師啊。她眨眨眼，突然湊近，不過軍師是要收報酬的——下個月時尚盛典，幫我搞張入場券
當時的我，只覺得她坦率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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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漸大，我打開抽屜，翻出那條被遺忘的圍巾。羊絨質(zhì)地依然柔軟，只是角落里有個不起眼的線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勾破的。
我忽然意識到，那些我以為的溫暖時刻，或許都帶著精心的算計。關(guān)東煮是為了入場券，深夜安慰是為了職場經(jīng)驗，就連那條圍巾——我后來才知道，是品牌方送的樣品，她根本不喜歡那個顏色。
可記憶是有溫度的。即使知道真相，我仍然記得魚丸的熱氣撲在臉上的感覺，記得她手忙腳亂給我系圍巾時冰涼的指尖。
手機突然震動，是同事發(fā)來的消息：
聽說林小雨在找新工作剛看到她和《都市周刊》的人吃飯。
配圖里，她穿著那件我陪她挑的米色西裝，笑容明媚得像從未經(jīng)歷過今早的對峙。
我關(guān)上屏幕，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沖臉。鏡中的自己眼眶發(fā)紅，嘴角卻掛著詭異的笑——看啊，她連受傷都能無縫切換成社交模式，而我卻在這里為一段虛假的友情失眠。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剎那間照亮整個房間。茶幾上的企劃書被風吹開，露出藍山資本的LOGO。那是上周被我放棄的備選方案，只因為林小雨說過他們負責人很難搞。
我抓起企劃書狠狠摔向墻壁，紙頁像受傷的鳥四散飄落。
原來最痛的，不是發(fā)現(xiàn)被騙，而是不得不承認——那些被利用的瞬間里，自己竟然真的快樂過。
08
我約林小雨在第一次見面的咖啡館見面。
她遲到了十七分鐘，推門進來時，高跟鞋踩得地板咔咔作響，仿佛刻意制造某種宣告。她還是那么漂亮——霧霾藍的針織裙，頭發(fā)松松挽起，耳垂上兩顆珍珠晃著矜貴的光。
說吧，什么事這么急她坐下時掃了一眼我面前的黑咖啡，沒像以前那樣驚呼這么苦怎么喝得下去。
我打開平板，推到她面前：先看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份整理好的時間軸：
2023.03.14
-她哭訴需要陳朗推薦，事后向同事炫耀搞定了最難搞的總監(jiān)
2023.05.22
-她代我承諾《VISION》主編的采訪資源，實際是為自己換內(nèi)推機會
2023.08.09
-我求助藍山資本時，她與李總助理的聊天記錄：這種小項目別浪費李總時間
她的表情從困惑到僵硬，最后定格在一種古怪的冷笑上：你監(jiān)視我
只是比你想象中更早睜開了眼。我點開最后一段錄音——今早她和《都市周刊》主編的對話：
簡寧早就不聯(lián)系了……她那人太較真，幫點忙就指望回報。
林小雨的指甲在咖啡杯上刮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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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桌的情侶停止了交談。
那是林小雨吧女生壓低聲音，上周她不是還在朋友圈曬和那個記者的閨蜜照
男生瞥了一眼我們這桌：看著像在吵架。
正常，女生攪動著奶茶，她每個‘閨蜜’保質(zhì)期不超過半年。
吸管戳破奶茶封膜的聲音，像某種微小的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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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林小雨突然放松身體靠向椅背，你想證明什么證明我利用你
她甚至懶得否認。
那些下午茶、生日禮物、熬夜陪你改簡歷的時候——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全是演技
別說得這么難聽。她掏出氣墊粉餅補妝，金屬外殼咔地一響，人際交往本就是你情我愿，我給了你被需要的感覺，你給了我資源，雙贏不是嗎
鏡子里她的眼睛冷漠得像個陌生人。
我攥緊了口袋里的U盤——里面存著她向別人炫耀人脈管理術(shù)的錄音。但此刻我突然覺得疲憊，那些精心準備的證據(jù)像場荒誕劇的道具。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我聽見自己說，我居然想過原諒你。
她的動作頓了一下。
因為寵物醫(yī)院那晚，你是真的在為那只狗著急，對吧我盯著她驟然收縮的瞳孔，至少那一刻，你是真的。
咖啡館的背景樂恰好切換到《Pretender》，尖銳的電子音像把鋸子拉扯著沉默。
林小雨啪地合上粉餅：簡寧，你永遠這么天真。她站起來，香水味裹著寒意撲面而來，成年人的世界沒有純粹的感情，只有——
——價值交換。我打斷她，所以現(xiàn)在你對我沒價值了。
她終于被激怒，抓起包包轉(zhuǎn)身就走，卻在門口撞翻了一杯咖啡。服務(wù)生慌忙過來收拾，而她頭也不回地沖進雨中。
我低頭看平板，屏幕還停留在最后一條證據(jù)——她小號的更新：
清理掉一張過期信用卡。
發(fā)送時間是三分鐘前。
09
我刪除了林小雨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包括那個早已被她遺忘的、用來收快遞的備用號碼。
起初的三天，手機異常安靜。沒有早安表情包，沒有路過你公司的隨手拍，也沒有深夜突然彈出的語音請求。第四天凌晨，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短信：
Fernanda的采訪提綱能發(fā)我參考下嗎江湖救急~
沒有署名，但那個波浪號出賣了她。我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按下刪除鍵。原來我對她而言，至今仍是一本可隨時查閱的行業(yè)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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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出版社新人培訓
簡老師！穿薄荷綠衛(wèi)衣的實習生追到電梯口，您上周提到的非遺傳承人名單，能不能……
我下意識要掏手機，突然停住：為什么需要這個
女孩愣住了：因為、因為您說過可以做拓展……
名單在資料庫第17個文件夾。我按下電梯鍵，檢索關(guān)鍵詞是‘民間技藝’。
電梯門映出我緊繃的嘴角。原來設(shè)置邊界，就像戒掉一種糖分過高的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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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后，我在行業(yè)論壇遇見蘇琦——林小雨那個新閨蜜。她端著香檳走過來，眼神里帶著窺探欲：聽說你和小雨鬧翻了
嗯。我低頭整理名片，任由沉默蔓延。
她最近跟藍山資本的人走得很近。蘇琦突然壓低聲音，上周還讓我?guī)兔Υ蚵犇阈马椖康耐顿Y人。
我抬頭看她，發(fā)現(xiàn)她耳垂上有道細小的疤痕——和林小雨常戴的那款耳環(huán)形狀一致。原來我并非唯一的工具人，只是她人脈鏈上較早的一環(huán)。
謝謝提醒。我把香檳換成礦泉水，不過我的投資人很穩(wěn)定。
蘇琦訕訕離開后，我收到一條微信。是紀錄片團隊的攝影師阿森：簡導(dǎo)，新樣片已發(fā)你郵箱。另外，周六燒烤團建來嗎小柯說要給你展示正宗新疆烤法。
消息末尾附了張表情包：一棵筆直的樹。我突然想起林小雨說過的懸鈴木——但現(xiàn)在，我寧愿做一棵根系清晰的胡楊。
一定到。我回復(fù)，順手把群聊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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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的工位上，新買的永生花盆栽壓著一疊名片。最上面那張印著藍山資本LOGO，背面用鉛筆寫著李總助理-初步接觸。
她正對著手機皺眉：簡寧居然沒拉黑蘇琦
屏幕上是蘇琦剛發(fā)的朋友圈：某紀錄片團隊燒烤合影，簡寧舉著啤酒杯大笑，袖口沾著孜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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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那天，小柯真的搬來特制馕坑。炭火噼啪作響時，阿森突然問我：你最近好像……放松了很多
我怔了怔。過去參加這種聚會，我總在盤算誰能幫到下一個項目。而現(xiàn)在，我居然在認真聽實習生講他養(yǎng)的柯基有多挑食。
可能是因為，我接過小柯遞來的羊肉串，終于分清什么是煙火氣，什么是人造香精。
孜然混著羊油的香氣里，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在嗎
我把手機翻扣在野餐墊上，油漬在屏幕上暈開一片模糊的光。
10
我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手指摩挲著那條裂痕斑駁的友誼手鏈。這是去年林小雨去巴厘島回來送的，說是純手工制作，后來我在某寶上看到同款，九塊九包郵。
水龍頭沒擰緊，水滴落在陶瓷臺面上的聲音像某種倒計時。
那天我把你刪了。我對著鏡中的自己說，不是因為恨，是因為突然想留點縫隙，讓那些被填滿的空洞喘口氣。
鏡面因為熱氣蒙上一層霧，我的輪廓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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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KTV包房
林小雨把麥克風硬塞進我手里：唱嘛！你聲音超適合這首！
包廂燈光詭譎，她的臉在霓虹閃爍中忽明忽暗。當我唱到副歌時，突然發(fā)現(xiàn)她正舉著手機錄像——后來那段視頻出現(xiàn)在她公眾號里，配文素人好友神級翻唱，而我的名字被錯寫成簡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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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毛巾擦去鏡上的霧氣，現(xiàn)在能同時看清自己的左臉和右臉。左邊眉毛有一道淺疤，是小時候摔的；右邊眼角多了條細紋，上個月熬夜趕稿時發(fā)現(xiàn)的。
原來最陌生的，從來不是林小雨，而是這個允許自己被當成信用卡刷了兩年的人。
梳妝臺上手機亮起，是阿森發(fā)來的消息：你落在燒烤攤的防曬衣洗好了，明天帶給你背景是他們團隊新做的片花，鏡頭掃過田野時，有一幀拍到了我低頭記筆記的側(cè)影。沒有擺拍，沒有無意入鏡的表演性自然，就只是……真實存在的瞬間。
窗外傳來孩童嬉鬧聲。樓下幼兒園正在放學，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固執(zhí)地要自己背書包，她媽媽蹲在一旁耐心等待。這個場景突然讓我想起，林小雨曾偶然拍到過我扶老人過馬路的照片，后來成了她公益宣傳的配圖。
當時她說：真閨蜜才會捕捉這種溫暖瞬間。
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把我的善良當成她人設(shè)的裝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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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臺抽屜里露出半截的電影票根——那天我臨時加班，托林小雨轉(zhuǎn)贈給學妹，后來在學妹朋友圈看到她們偶遇的合影
冰箱上褪色的拍立得——她堅持要拍的閨蜜照，其實是為了向房東證明我有穩(wěn)定社交圈好砍租金
玄關(guān)處積灰的香薰蠟燭——她送的喬遷禮物，標簽印著她代購微店的二維碼
我拉開窗戶，夜風裹著桂花香涌進來。對面大樓燈火通明，無數(shù)窗格里上演著各自的悲歡。某個瞬間，我錯覺看到林小雨的剪影——她大概正穿著那件暗紅絲絨裙，向新獵物展示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
但很快，燈光熄滅，幻影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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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鏈放進抽屜最里層，關(guān)上的剎那聽見細微的咔嗒聲。
后來有人問我：不覺得可惜嗎那些一起喝過的奶茶，一起拍的自拍，還有你幫她墊付的那張機票錢。
我笑。奶茶甜膩會膩喉，自拍里的笑容早失了焦，那張機票啊，落在她行李箱的夾層，連同我的天真一起關(guān)在了海關(guān)。
我開始學著把鏡子分成兩半——左邊是相信世界的自己，右邊是學會懷疑的自己。她們偶爾對話，從不爭吵。
上周末認識了新朋友，她遞給我咖啡杯的時候，我沒有先翻她的朋友圈。只是注意到她耳環(huán)上有個小缺口，像極了我那枚手鏈。
我想起林小雨總愛故意撞我肩膀，說真閨蜜才會有同款疤痕�，F(xiàn)在想想，不過是用她的影子，在我身上拓印罷了。
鏡子里的人笑了，她說：如果我們再見面，要不要假裝不認識
我不答，只是把裂紋處摩挲得更光滑些。畢竟下一次，得讓碎片自己拼出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