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個無能的女孩打算去死。
我站在橋邊看她像下墜的飛鳥，轉(zhuǎn)瞬就消失在水面。
岸邊有人大喊著救人，幾個光膀子的大漢立馬跳進(jìn)水里。
我靜靜的看著一縷孤魂飄起，慢悠悠地晃到了我的身邊。
你是來帶我走的黑白無常么
不，不是。我笑了笑。
我只是一個路人，來看傻子。
1
她擦干了淚，飄在橋上。
愣怔地看著其他人將她的身體打撈起。
你要是現(xiàn)在回去，還來得及。我好心提醒道。
而她只是懨懨地看了下自己了無生氣的肉體，搖了搖頭。
沒必要了。
真死了可就沒有反悔的機(jī)會嘍。我吸了一口煙，尼古丁過肺的感覺令人愉悅。
我。。。算了。
活著也沒意思。女孩望著天空，眼里有我看不透的悵然。
幾聲警鈴響起，救護(hù)車跟著警車一起到達(dá)了現(xiàn)場。
我和女孩就這樣看著橋下的人忙活著試圖挽救一條生命。
不過也是枉然，靈魂不回肉體也遲早腐爛。
你爸媽呢知道你自殺了么
女孩迷茫地看了看我：他們很忙。
我們家就是這樣的，也許等明天他們才會想起來找我。
她落寞的坐在那，像是被人遺棄的孤鳥。
因為溺水，靈魂狀態(tài)下也是渾身濕淋淋的。
她蜷縮地抱緊自己，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該何去何從。
初死的人還有7天的時間留在陽間，我?guī)阕咦甙伞?br />
我朝她伸出手。
我也想看看，她的故事。
2
女孩叫小楊，01年出生，今年也不過24歲。
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待業(yè)在家兩年。
托父母的關(guān)系進(jìn)了一個公司，卻因為受不了銷售工作，才上一個月班就提離職跑了。
為什么做不下去呢
我牽著她到救護(hù)車旁，隨意和她閑聊著。
我是i人，我不敢和別人說話。
她小聲嘀咕著低下了頭。
我連和我爸媽說話都不敢，又怎么敢去和陌生人推銷東西。
看來和家里人的關(guān)系很不好。
女孩的身體被抬上了擔(dān)架，接連做了幾個心肺復(fù)蘇和人工呼吸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看著自己躺在那你不怕么我問她。
不怕，這就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
她眼里有一絲快意，似乎看到自己的死亡結(jié)果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
我們跟著救護(hù)車來到了醫(yī)院，她的肉身被推進(jìn)了icu病房。
片刻過后，兩名中年男女帶著一個小男孩趕到了醫(yī)院。
一進(jìn)來，女的就抓著過路的醫(yī)生問：跳水的那個女生死了沒
小楊指了指他們和我說：我爸媽來了誒。
沒想到今天來的這么快。
她捏緊了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出門前，你和他們打過招呼么我捏了捏小楊的手，示意她別緊張。
沒有。她垂下了眼睛。
我們在冷戰(zhàn)。
我是個很無能的人，因為一直找不到工作在家里待著，他們已經(jīng)受不了我了。
我安撫地摸了摸小楊的頭，知道此時的小女孩需要一點安慰。
你們經(jīng)常在家吵架么
嗯，我爸經(jīng)常讓我滾出去。
看來尋死的因素也因為家里壓力大。
人群里發(fā)生爭吵，有人推搡著打了起來。
小楊媽媽一巴掌扇在小楊爸爸臉上：你滿意了吧
我都說讓她慢慢來，你偏逼她。
小楊爸爸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任由小楊媽媽撕打他。
他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抱著頭：是我的錯。
icu里有醫(yī)生推門出來了。
小楊媽媽滿懷希冀地湊上去，卻只聽見醫(yī)生說：孩子命保住了，但溺水傷到了腦干，醒過來的機(jī)會很渺茫。
3
開心么我問她。
小楊搖了搖頭：不開心。如果我成了植物人，我爸媽就要一直養(yǎng)著我。
我怎么就沒死干凈啊，我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她痛苦地抱住了頭。
要不你托夢和他們說一聲，拔你氧氣管我笑了笑，提出來一個看似很不錯的建議。
真的可以么
逗你玩的。
小楊生氣地撇過頭不理我了。
我們在醫(yī)院待到了傍晚，看著小楊父母漸漸從憤怒到麻木。
她媽媽像被抽走了靈魂，看著小楊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一言不發(fā)。
我想出去走走。小楊將我拽出了病房。
幾個年輕的男女匆忙的趕進(jìn)醫(yī)院。
他們一進(jìn)來就撲到導(dǎo)診臺詢問：下午落水的那個女孩在哪個病房
小楊停住了本想出門的腳步，神色復(fù)雜地看著那幾名男女。
他們都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我們認(rèn)識十年了。
他們也沒工作
我突如其來問了一句，小楊慚愧地低下了頭：沒有。他們不是考上研了就是考上編制了。
嗯，怪不得。
身邊的朋友要么讀研要么考上編制，這兩相對比怪不得小楊壓力這么大。
不上去陪陪他們我指了指消失在樓梯口的朋友。
不去了。
小楊又將自己縮起來，似乎這樣才能有一點安全感。
你還有想見的人么涼風(fēng)拂過耳畔，吹起小楊的發(fā)絲。
沒有了。
可此時我身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突兀的彩鈴聲。
我將手機(jī)遞給了小楊：來，你的寶寶打電話來了。
4
看到來電人姓名的那一刻，小楊突然將手機(jī)甩丟，情緒崩潰地喊道：快把電話掛了。
我不要再看見他的名字。
小楊自殺之前，有一個談了六年的男友。
他倆是高中同學(xué)，在高考結(jié)束的那個假期在一塊兒的。
男孩為她唱了一首安和橋，便讓他們談了一場六年的異地戀。
這一路過來，男孩都在鼓勵著小楊積極地學(xué)習(xí)面對生活。
可就在小楊自殺的前一天，他說：我累了。
我翻到了他們的聊天記錄。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25年年中了，你已經(jīng)畢業(yè)兩年了。
之前你說才畢業(yè)一年，我不逼你。
可現(xiàn)在呢你又做了什么
小楊回了一個對不起的小貓表情包。
我真的以為我們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日子會好起來的。
我真的以為我們畢業(yè)之后還能見更多面。
但是現(xiàn)在，我累了。
手機(jī)被小楊搶了去，我沒能看到后面他們說了什么。
但我猜，估計不是什么好話。
男孩的離去，估計成了壓死小楊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的無能，父母的失望，相戀多年男友的疲倦。
讓這個女孩在一個平常的下午，跳進(jìn)河中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
連他也不要我了。小楊趴在地上嚎啕哭著。
我沉默地站在她身邊，一夜無話。
5
第二天，病房里來了幾名警察。
因為小楊是在公園里跳湖自殺，對于她自殺的原因，要涉及刑事調(diào)查。
我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小楊拉了拉我的衣角。
嗯
我撐起瞌睡的腦袋看向她。
你能不能幫我把手機(jī)里還有電腦里那些文件格式化了。
她悄悄紅了臉，撇過頭不愿再看我。
我當(dāng)時跳湖之前搞忘了。
我不要死了也要身敗名裂啊。
她撓了撓頭，情緒似乎沒有昨晚那樣崩潰了。
這...我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
姐，我求你了。
小楊就差給我跪下了。
不用擔(dān)心，他們查不到你收藏的那些文包。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有...她歪著頭看向我，像一只好奇的小貓。
難道你偷看我手機(jī)�。。�
小貓炸毛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小楊哄好。
我給她賬號買了最想要的皮膚。
哎，可惜了。小楊看著自己養(yǎng)了多年的游戲賬號無助地嘆了口氣。
太沖動了，以后游戲也玩不了了。
姐，我這賬號送你吧，好歹還有兩百多個皮膚呢。
小楊大氣地想將她養(yǎng)了9年的游戲賬號送給我。
我無語地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玩一個已經(jīng)自殺的人的游戲賬號
估計不用明天，警察都得來敲我家門了。
小楊尷尬地?fù)蠐项^：哈哈哈，這我倒是沒注意。
今天是工作日，醫(yī)院的門口稍許冷清。
小楊的父母也請了假陪在他們植物人女兒身邊。
小楊媽媽好像精神上有點受刺激，一直拉著小楊的手絮絮叨叨地念著什么。
只有我出事了，他們才愿意和我說這么多話。小楊透過窗戶看著她父母感嘆道。
你知道么姐，之前在家里和他們說話。
不是陰陽我就是罵我，我心里難受極了。
她拉住我的手：姐，帶我回家看看吧。
就當(dāng)做我最后留個紀(jì)念。
6
我?guī)罨亓怂摇?br />
沒有外人幫助，自殺的靈魂只能守在肉身旁寸步不離。
所幸她家是密碼鎖，不費吹灰之力我便打開了門。
一進(jìn)門就看見隔壁書桌上放了一張遺像。
是個年輕的婦人。
小楊熱絡(luò)地向我介紹:這是我奶奶，漂不漂亮
她看著照片一股得意勁，想必曾經(jīng)和她奶奶關(guān)系不錯。
可是她在我讀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
她眼神有些落寞。
我從三個月大的時候就一直是我奶奶帶著的。
她開了一家藥鋪診所，上小學(xué)之前我都待在那。
她的手劃過相框，懷念地想著以前和奶奶的故事。
姐，我跟你說個趣事。
我還記得讀幼兒園的那個早上，我一個人待在診所里。
我爺爺奶奶都不在診所，就我一個人在店里的沙發(fā)上坐著，我在看漫畫。
你那個時候就有漫畫了我啃了一口放在遺像前的蘋果。
有啊。
哎呀，你把我打岔了。
然后那天有個男人來買藥，我沒理他。
他就自己跑進(jìn)來看藥柜，等我奶奶他們回來我才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居然把我奶奶放在藥柜里的手機(jī)給偷了。
小楊憤憤地?fù)]了揮拳，試圖跨越時間的洪流能夠揍上那個小偷。
可惜手機(jī)沒拿回來，奶奶也走了。
她是肺癌。
查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期。
你知道么，她最后瘦的就只有這么一點點。
小楊向我比劃了一下。
嗯，我知道。蘋果被我吃完了，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其實這輩子我還特別后悔一件事情。
什么
我奶奶去世的那晚，我沒能去醫(yī)院看她。說著說著，小楊突然流出了兩行淚。
她是凌晨去世的。
那天我和我媽睡在房間里，大晚上我爸突然從醫(yī)院跑回來，拽著我媽就要走。
他說：媽不行了。
我那個時候也傻，只看著他們要走，也傻乎乎地不動
我問我爸，那我呢
他讓我自個在家待著。
說到這，小楊有些泣不成聲。
年少的遺憾，那天晚上沒能見到的最后一面讓她記了這么多年。
回去看看吧。我從口袋里翻出一盒藍(lán)莓放在遺像前。
姐，你說啥小楊懵懵地看著我。
我說，我可以帶你回去看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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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2015年，醫(yī)院門口。
小楊愣怔地看著醫(yī)院上掛的時鐘：真的回來了！
她循著記憶找到了那間熟悉的病房。
快要推門進(jìn)去時，又將手放了下來。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我看到年幼的小楊站在病床前正喂著奶奶吃藍(lán)莓。
奶奶真的太瘦了，被病痛折磨的她此時瘦得像皮包骨。
和遺像里那個光彩照人的婦人判若兩人。
這是奶奶在世的最后一天。小楊開口說道。
那天，我在家里補(bǔ)寒假作業(yè)。
是被我媽逼著來醫(yī)院的。她自嘲地笑了笑。
少年人哪懂得什么死亡和天人永隔。
對于他們來說，后天就要收假卻沒有寫完的作業(yè)才是目前最該苦惱的痛苦。
我媽說，老人見一面就少一面了，那天我才不情不愿地趕來醫(yī)院。
小楊低下了頭：沒想到，一語成讖。
當(dāng)天晚上，奶奶就被下了病危。
不過此時，幼年的小楊已經(jīng)躺在家里，而十年后的小楊回到了這里。
她淚眼婆娑地望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顫抖得想要握緊她的手。
奶奶，我來看你了。她哭得泣不成聲。
年少時的遺憾總算在今日了卻。
行將就木的老人似乎突然回光返照，她吃力地抬起手擦了擦小楊眼角的淚。
阿妮...她叫出了小楊的小名。
隨著心電圖扯成一條直線，這個最疼愛小楊的奶奶再一次離去。
病房里頓時哭泣聲不斷，小楊癱坐在病床邊久久不愿離去。
如果當(dāng)時體檢的時候，家里人能多注意一下奶奶的病情就好了。
她捂著臉，滿是自責(zé)。
可那時候她也不過是個剛上初中的小孩，哪能注意到這些事情。
我拍了拍她的肩，示作安慰。
起風(fēng)了，該回去了。
留在人間的時間，不多了。
8
我們又回到了小楊她家。
此時已經(jīng)是晚上，但她的父母仍在醫(yī)院里。
小楊從悲傷的情緒中緩過來了，坐在沙發(fā)上長嘆一口氣。
姐，你說我死都死了，還能不能見到我奶奶
見不到。
她飛快地跑到我身邊：姐，你咋知道見不到。
我說：因為她投胎了。
小楊一副星星眼看著我：姐，我就知道你身份不簡單。
你是干什么的
我笑了笑：我是專門來人間看傻子的。
小楊撇撇嘴，抱怨道：我不是傻子。
年紀(jì)輕輕跳湖，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給了她一個爆栗。
鬧完之后，小楊帶我去了她的房間。
怎么說呢，確實有點亂。
她不好意思地將堆在床上的衣服挪開，招呼著我坐過去。
姐，給你看。她拿了一個手工做的小房子湊我跟前。
就是那種很普通的手工diy小木房，里面的家具全是自己手工拼的。
配了一盞led小燈，開關(guān)一開，暖暖的黃光從小房子里照出來，給人看著就有一股幸福的溫馨。
我厲不厲害，姐她期盼地看向我，如果有尾巴的話，估計此時她得搖上天。
很厲害呢，心靈手巧。
沒高興多久，她突然耷拉下來，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精氣神癱倒在床上。
其實還有另一個我做的更好看的，不過送給我男朋友了。
她煩躁地揉了揉頭發(fā)：不提他。
我看到這小小的房間里，被塞了一張床，一個大衣柜，一架鋼琴，還有一個暖桌爐。
留給人走路的位置窄窄的。
姐，你想聽我彈鋼琴么小楊湊上來問我。
這個點別彈了，擾民。
哦。她失望地垂下來腦袋。
看到她不說話的模樣，我就在想。
也是在愛里長大的孩子，怎么會淪落到去跳河結(jié)束生命。
后來我懂了，那愛里帶著刺。
讓她活著，也讓她痛苦地活著。
也許很多次和父母吵架的時候，她只需要一個擁抱就能重拾對生活的信心。
可是，她身邊的人，卻無一例外地都刺了她一刀。
這一刀，叫我恨你。
恨你不努力，恨你不上進(jìn)，也恨你為什么要自甘墮落。
我們就在這房間里，又度過了一晚。
9
第三天早上，有人回家了。
小楊悄悄地打開房間門，看著爸媽癱倒在沙發(fā)上。
白眼狼。小楊媽媽突然罵了一句。
我就說她是白眼狼，冷血怪物。
從小就是這樣，我行我素，做事從不考慮后果。
小楊聽著她媽這么罵她，難過地關(guān)上了門。
無論生前死后，這都是她在家里的常態(tài)。
她笑著安慰我別擔(dān)心：姐，我家就是這樣，沒事。
我看著她強(qiáng)撐的模樣，走過去將她攬進(jìn)懷里：你不是白眼狼，不是冷血怪。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連因為沒死透都還在擔(dān)心給父母增添負(fù)擔(dān)的女孩，為什么還要這么罵她。
傻子。我抱著哭得泣不成聲的小楊，讓她能在我懷里汲取到一點安全感。
父母沒能給到的安慰，此時此刻讓我代替他們給她送來。
至少，讓她走的時候不要這么痛苦。
哭了許久，小楊抬起頭來，向我敘說她的過去。
讀大學(xué)的時候，買了一件好看的毛衣。
興致匆匆地穿好拍張照發(fā)給媽媽看，原以為得到的是夸獎，卻沒想到只得來一句：廉價的拼多多大學(xué)生。
這根刺，深深地扎進(jìn)小楊的心房。
媽媽愛她么
愛。
為了小楊，可以給她買上千塊的羽絨服。
媽媽恨她么
恨。
恨她沒有規(guī)劃，恨她不能獨立地過好自己的生活。
愛恨交織下，她帶給小楊的是沾了蜜糖的匕首。
讓小楊在開心之余又受鈍刀凌遲的痛苦。
從那之后，自卑如影隨形。
畢業(yè)之后也因為不敢和人交談去上不了班，掙不到錢。
生活仿佛陷入了一個惡性的死循環(huán)。
是我活該的，我知道。
我是廢物。
她又陷進(jìn)了自殺前的心理狀態(tài)，黑色的液體不斷從她身上溢出，瞬間將她包裹起來。
我抱著將她裹起來的黑球走出房門。
沒關(guān)系，都結(jié)束了。
小楊，準(zhǔn)備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10
小楊在黑球里待了許久。
她的靈魂極其不穩(wěn)定，我怎么喊也叫不醒他。
我知道，冥界那邊要瞞不住了。
他們已經(jīng)察覺到一個流離在外的生魂。
這攤黑水，是給我的警告。
我不死心地繼續(xù)撬著黑球的外殼，用匕首扎，用磚頭敲。
無濟(jì)于事。
直到這時，她是真的放棄了生的念頭。
病床上的肉身仿佛也受到靈魂的影響，心電圖極其不穩(wěn)定。
小楊媽媽顫顫巍巍地問醫(yī)生：這是怎么了
不是還好好的么
醫(yī)生給小楊下了病危通知書，勸告小楊父母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原以為能守著她的身體有個盼頭，萬一哪天小楊就醒過來了呢。
可醫(yī)生的話仿佛當(dāng)頭一棒，敲碎了這對可憐的父母虛無縹緲的愿望。
他們告訴小楊爸媽:你們女兒可能要死了。
多日來強(qiáng)撐著的身體頓時土崩瓦解，小楊媽媽受不住刺激抱著垃圾桶就開始嘔吐。
連她爸爸，那個堅強(qiáng)的男人也忍不住躲在墻角抹起了眼淚。
小楊，醒醒。我拍著黑球尖叫著。
傻子不準(zhǔn)死。
真死了一切都完了。
黑球里的顏色愈來愈濃，我都快看不清小楊的身體。
她將自己蜷縮著，一如當(dāng)年在母親的肚子里。
她拽著身上的衣服帶子，喃喃念叨著：媽媽。
可越想越痛苦，她的眉頭越皺越緊。
直至她最后的影子被淹沒，冥界的使者才姍姍來遲。
小楊，你又失敗了。
不管重來多少次，你都注定會死。
他將勾魂的鎖鏈放在我面前。
我沉默良久，接過來給自己戴上鐐銬。
一如將自己封閉的小楊。
我認(rèn)命了。
11
我是在橋邊看著小楊自殺的女人。
我也是她。
那個懦弱地結(jié)束了自己生命的小楊。
不同于她的是，當(dāng)年我跳河之后，是真被溺死在湖底。
尸體在水里泡了三天才被打撈上岸。
等撈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面目全非。
我的靈魂同樣在人間留了7日，我看著父母守在我的尸首旁哭得肝腸寸斷。
我看著男友自責(zé)，為什么當(dāng)初不能多勸勸我。
我后悔了。
我想回家。
我焦急地在父母身邊繞著，但無論怎么嘶喊他們都聽不見。
媽媽哭了暈，暈了哭。
我無數(shù)次想去安慰他們，卻因為陰陽兩隔，雙手只能穿透他們的身體。
我碰不到他們。
這個時候，一個佝僂著脊背的老者來到我身邊。
他和我說，作為冥界的使者，能給我一個機(jī)會。
他來幫我向冥界隱瞞行蹤。
只要能勸住平行世界的我乖乖回到未完全死亡的身體里，便給我重回人間的機(jī)會。
可我走過了很多條時間線，無一成功。
我一遍又一遍的跟著曾經(jīng)的自己重新經(jīng)歷生前的回憶。
她想死，我更想死了。
眼見著又一次看到小楊選擇自我封閉，我無力地戴上安鐸遞過來的鎖鏈。
回去吧，我認(rèn)了。
安鐸笑了。
其實我也知道，他并非真心想幫我。
他只是惡趣味的想讓我看清曾經(jīng)的自己那股倔強(qiáng)的死意。
有能夠?qū)に赖囊庵緟s沒有能夠面對生活的勇氣。
人類，可悲。
而我這個弱者，更是活該。
我最后又看了一眼包裹著小楊的黑球。
原來不管過去多久，我還是當(dāng)年那個遇到事情就逃避退縮的膽小鬼。
讓身邊的人失望失望再失望。
地獄之門在我身后敞開，我留念的最后看了一眼爸媽。
對不起爸爸，媽媽。
對不起。
對不起。
12
姐，回來。
我坐在前往冥界的渡船上，突然聽到有人在喚我。
這一聲細(xì)如蚊蠅。
我悄悄覷了一眼安鐸，他聚精會神地?fù)u著船槳，沒有反應(yīng)。
姐姐，回來。
小楊的聲音猛然在耳邊炸響。
從冥河里伸出一只手，扒在船邊。
小楊濕漉漉地從河里爬出來，一如當(dāng)時跳河之后來到我身邊的模樣。
見鬼了。安鐸怒罵一聲，撈起船槳就想打到小楊身上。
小楊敏捷地側(cè)身躲過，她抓緊我的手說道：快跟我走。
她不是自我封閉了么
怎么會突然從冥河里爬上來。
我全都知道了姐姐。她朝我笑著。
雖然我無數(shù)次幻想能有一個平行世界的我來真拯救自己。
可真來了，我又做回膽小鬼了呢
安鐸有些氣急敗壞，拋出鎖鏈就想勾住我們。
小楊直接伸手拍開。
我竟不知道，懦弱的小姑娘還有這等能力。
她指著安鐸鼻子大罵:就你這個老頭把我們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我們陽壽未盡，本身就是下不來的。
為了你那業(yè)績，就擱上面騙自殺的小孩是吧。
罵完，小楊拉我墜入了冥河。
點點熒光中，我看到了回陽間的門。
一個靚麗的婦人站在門口，揮著手招呼我們過去。
我眼睛一熱，泣不成聲地喚道：奶奶。
13
每次清明回陵園掃墓的時候，我爸總是要按著我給奶奶多磕兩頭。
你多給你奶燒點紙，你奶就會保佑你考上好工作，事事順意。
這個時候我總會不悅地偏過頭，小聲頂嘴道：就算不燒紙，我奶也一樣保佑我。
多年后，當(dāng)她曾經(jīng)最疼愛的大孫女想不開輕生的時候，她又一次來保護(hù)我。
曾經(jīng)沒說完的愛，在她身后通往人界的門徐徐展開。
這些年，辛苦了。老太太摸了摸我的頭。
我想和她多說兩句，卻被門吸了進(jìn)去。
白光中我看到她向我告別。
看起來精神很好呢。我兀自笑道。
真好，不要再受病痛折磨了。
你是怎么逃出黑球的我疑惑地詢問小楊。
嘿嘿。她憨笑一聲。
咱奶給我托夢了。
。。。
原來真的能托夢。
我們回到人界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
七日之期快要結(jié)束了，小楊的靈魂狀態(tài)也越加不穩(wěn)定。
再加上去冥界走了一遭，她的狀態(tài)已經(jīng)變得十分差勁。
還沒趕到醫(yī)院門口，已經(jīng)累得喘不上氣。
再堅持一下，快點。我著急地將她扶起來。
趕不上最后的期限回到身體里，她依舊會魂飛魄散。
我好困啊，姐。她靠在我懷里，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
反正你就是我，你幫我去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我一口回絕。
咬緊了嘴唇想將她抬起來。
死丫頭，早知道平時別吃這么多啊。
時間還在飛速流逝著，我扶著小楊挪到病房門口已經(jīng)是極限。
兩個魂體離開肉身太久，總歸是要出事的。
小楊的肉身已經(jīng)到了極限，靈魂再不回去屆時都將回天乏術(shù)。
姐，你進(jìn)去吧。小楊掙扎著將我往門里推。
反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回去和爸媽好好認(rèn)個錯，人生從頭再來。
她還在苦口婆心的勸我。
你又想逃避了對不對
我一針見血戳破了小楊拙劣的借口。
我就是她，怎么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為自殺，覺得沒臉再見爸媽了么我輕聲問道。
小楊張嘴欲言又止，半晌才悶悶地點了點頭。
嗯，我沒臉再見他們了。
14
不僅是爸媽，就連朋友還有男友。
小楊都一一選擇逃避。
熟悉的一幕又觸發(fā)了她心底的保護(hù)機(jī)制，她從黑球里逃出來是為了救我。
可最終她還是想選擇去死。
我扶著她靠在手術(shù)室外的墻上，看著墻上的紅燈閃爍著印在眾人的愁容之上。
我指了指相識多年的朋友：真的要讓他們年紀(jì)輕輕地來參加你的葬禮么
小楊咬著唇沉默不語。
我又指了指相戀多年的男友：他以后會把你忘了，重新開始新生活你甘心么
小楊表情有些松動，掐著手心忍住淚。
最后，我又指了指爸媽。
幾天不見，他們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自殺的人會與父母今生緣斷。
以后無論再過多久，你都再也見不到他們。
不能再叫他們爸爸媽媽了。
所以你還不愿回去么
小楊終于繃不住，嚎啕大哭著爬進(jìn)手術(shù)室。
我欣慰地看著手術(shù)室的燈由紅轉(zhuǎn)綠，醫(yī)生出來告訴了大家一個好消息。
昏迷七天的病人醒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媽媽對著空氣虔誠地拜了拜。
眾人都破涕而笑，慶祝小楊重獲新生。
無人在意的角落，安鐸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我身后：苦肉計演的不錯。
我看著眼前合家歡的大結(jié)局，慢慢地退出舞臺。
冥界之旅是我和安鐸的密謀。
目的就是為了刺激一下小楊沖出心理的桎梏。
勇敢地沖出困囿自己的深淵。
而奶奶的出現(xiàn)，是安鐸的能力。
我讓安鐸將我送到陵園，鄭重地朝奶奶磕了幾個響頭。
能救下小楊，奶奶不會怪我的。
小老太太近幾年都沒入過我的夢，或許是真的投胎去下一世了。
也許經(jīng)過這么一次瀕死的體驗，小楊也能重新振作起來。
一陣涼風(fēng)吹過，有人看見墓碑前站著的女人一個眨眼就沒了蹤影。
醫(yī)院里，醒過來的小楊拉著媽媽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媽，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平行世界里我好像真死了，然后那個時空的我跑來救我。
哦對了，我還看見了我奶！
媽媽給她彈了個腦瓜崩:瞎說，你不會死。
小楊捂著頭笑著，習(xí)慣性地看向門口。
她好像忘記了什么人。
不過實在想不起來，以后有緣還會再見的。
15【小楊視角】
我跳湖了。
重重的砸到水底，疼痛感還沒完全襲來我已經(jīng)飄起來了。
我飄到一個女人的旁邊，她目光悲愴地望著我。
我以為是來接我走的地府使者，愣愣地問她：你是來帶我走的黑白無常么
她笑了。
笑得像一朵明艷的花。
她說：不是。
我只是一個路人，來看傻子。
沒想到死了之后也能被人看見，我就坐在橋邊和女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她說剛死的人還能留在陽間七天，帶我到處走走。
她帶我走到救護(hù)車旁邊，問我看到身體躺在那怕不怕。
這有啥怕的。
這是我最期待的結(jié)果。
只有我死了，父母才會注意到我。
也許才會有那么一點愛我。
似乎我的回答讓她不是很滿意，她落寞地?fù)u了搖頭。
隨后她又帶著我去了醫(yī)院，我看著父母在我的病房外哭得聲嘶力竭。
醫(yī)生說，我沒死，但成了植物人。
這時候我有點害怕。
成了植物人之后，要花好多錢來養(yǎng)著那個身體。
會不會讓他們太破財了
這是我那時腦子里唯一的想法。
女人向我開玩笑，可以托夢給爸媽，讓他們拔我氧氣管。
我以為真的可以這么做，希望她教教我。
但看著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我就知道。
她騙我。
我不想繼續(xù)待在醫(yī)院這個死寂的氛圍里，想帶著女人出去散散步。
她比我先看見了我的朋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
我以為他們認(rèn)識。
可她向我提問：他們都工作了么
看來不熟。
不想再待在原地被揭傷疤，我自己就跑到了門外。
她問我還有想見的人了么，我腦子里閃過那個人的身影。
但我還是倔強(qiáng)地?fù)u搖頭說：沒有了。
我死也不見他。
但女人悄悄拿了我的手機(jī)，她接到了那通電話。
那天晚上，我滿心就只有被拋棄的絕望。
世界負(fù)我，所有人都負(fù)我。
我哭了整整一晚上，她也陪了我一個通宵。
后來我請她幫我做個事情，給手機(jī)清個文件。
她好像很了解我，知道我的小秘密。
還給我買了皮膚。
她的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氣息，我卻始終想不起來她是誰。
后來我們越來越熟稔，我喜歡叫她姐。
她也不反駁。
她好像和我一樣，沒人能看見她。
我?guī)亓思遥榻B了我的奶奶。
而她也非常神秘，居然能帶我回到過去的時間線。
此時此刻，她在我心里真是像神一樣的人。
她一直陪著我。
除了剛開始勸我回身體里，剩下的時間幾乎一直在陪著我瘋鬧。
在家里又聽到媽媽的責(zé)罵時，姐突然過來抱著我。
我沒敢說，其實那會兒我在裝哭。
我悄悄地偷看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眼底也有一股凝結(jié)的憂傷。
可哭得多了，我好像真的難過起來了。
黑色的液體不斷從我身上溢出，將我包裹起來。
我聽見姐不斷拍打著球壁，想將我喊醒。
我太難過了，索性裝沒聽見就昏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奶奶來了。
她讓我看見姐被一個冥界的老頭抓走了。
奶奶帶我到冥河岸，鼓勵我勇敢地去救姐姐。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姐姐就是我。
她在平行時空和我做了同樣的選擇，可她后悔了。
她沒有機(jī)會和爸媽親口說對不起，但她不希望我再留下這個遺憾。
歷經(jīng)千辛萬苦，我們逃出來了。
我知道我們是一個人，但身體只有一個，我想讓姐去我的身體里。
反正我們是一體的，我想讓她完成自己的夙愿。
可她太聰明了。
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但她沒有直接戳穿我，她問我是不是還在逃避。
我郁悶地點了點頭。
她將我扶到手術(shù)室門口，和我說了很多話。
我的思想有些游離地想著，能夠和自己對話的機(jī)會可真是罕見呢。
我被她說破防了。
我舍不得爸爸媽媽，朋友對象。
我嚎啕地爬進(jìn)手術(shù)室，想要重新鉆進(jìn)自己的身體。
進(jìn)去前我最后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用口型無聲地向我說著：加油。
等我醒過來，已經(jīng)躺在了病床上。
我看著家人朋友圍在床邊喜極而泣的笑臉。
記憶里有一個女人的身影愈發(fā)模糊。
我模模糊糊地呢喃出一聲：謝謝。
一滴淚從眼角劃過，是姐給我的回應(yīng)。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