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錦繡囚籠，風(fēng)雨欲來
一九二八年的上海，遠(yuǎn)東的冒險家樂園，華洋雜處，光怪陸離。黃浦江的渾濁浪濤日夜不息，拍打著外灘那一排風(fēng)格迥異的建筑，見證著這座城市的浮華與罪惡，榮耀與沉淪。
夜幕下的百樂門，霓虹閃爍，爵士樂慵懶而曖昧，香檳酒氣混合著女人的脂粉香，醉生夢死，不知今夕何夕。
林公館，坐落在法租界霞飛路的一幢三層花園洋房，便是這浮華世界中的一個精致縮影。
主人林文濤，是滬上赫赫有名的紡織業(yè)大亨，白手起家，手段精明。他的獨女林若雪，便是這錦繡囚籠中最嬌艷的一朵花。
林若雪年方十九，生得明眸皓齒，肌膚勝雪，一身象牙白的蕾絲洋裝襯得她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自幼嬌生慣養(yǎng)，出入汽車接送，身邊成群的傭人簇?fù)恚菧厦魅χ斜娦桥踉碌拿髦椤?br />
然而，在這耀眼的光環(huán)之下，卻是一顆渴望掙脫束縛、向往自由的靈魂。她厭倦了沒完沒了的舞會、虛情假意的奉承，以及那些只看重她家世背景的追求者。
她常常獨自一人，在灑滿陽光的玻璃花房里，對著滿架盛開的茉莉花發(fā)呆，那淡淡的幽香，是她在這浮華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這日，林公館的花園里正舉行著一場盛大的游園會，慶祝林文濤五十壽辰。賓客如云，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林若雪穿著一身粉色蟬翼紗旗袍，勾勒出窈窕的曲線，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間，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若雪表妹，又在為何事煩憂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林若雪回頭，見是她的表姐蘇曼麗。蘇曼麗比她年長兩歲，父母早逝，寄居在林家，生得清秀溫婉，平日里話不多，總是默默地陪伴在若雪身邊，是她唯一可以說些心里話的人。
曼麗表姐，若雪勉強(qiáng)一笑，沒什么，只是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蘇曼麗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情緒，隨即柔聲道：這樣的場合，確實容易讓人疲倦。要不，我陪你去花房坐坐
兩人并肩走向花房，遠(yuǎn)離了喧囂。就在這時，一陣略顯生疏的寒暄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引起了若雪的注意。
文濤兄，別來無恙！這位便是小兒浩然，剛從法蘭西留學(xué)回來，特地帶他來給您賀壽！
林若雪循聲望去，只見父親林文濤正與一位身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寒暄，男子身旁，站著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那年輕人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jì)，穿著合體的三件套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面容俊朗，氣質(zhì)儒雅，眉宇間帶著一股新派知識分子特有的自信與……些許的理想主義色彩。
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與林若雪的視線相遇。那一剎那，林若雪只覺得心頭猛地一跳，仿佛有一股電流穿過全身。那雙鏡片后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帶著一種她從未在其他男子眼中見過的神采，既有對這個陌生世界的審視，也有一絲淡淡的憂郁。
這位是……沈伯伯家的浩然哥哥林若雪有些失神地輕聲問道。沈家與林家是世交，沈浩然幼時曾與她有過幾面之緣，只是后來他遠(yuǎn)赴重洋，便再無聯(lián)系。
正是他。蘇曼麗的目光也落在那年輕人身上，聲音依舊溫柔，但指尖卻不自覺地微微收緊，捏皺了手中的蕾絲手帕。
沈浩然，這個帶著一身歐陸風(fēng)塵和新思想的青年，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林若雪沉寂如水的心湖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游園會后，沈浩然開始頻繁地出入林公館。有時是奉父命拜訪林文濤，商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有時，則是偶遇在花園里散步的林若雪。
他與若雪談?wù)摪屠璧乃囆g(shù)，談?wù)摫R梭的《社會契約論》，談?wù)搰鴥?nèi)風(fēng)起云涌的新文化運動。他的言談風(fēng)趣而富有見地，為若雪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若雪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文弱的青年，內(nèi)心卻燃燒著一團(tuán)火焰，對國家的前途、民族的命運，有著深沉的思考和熾熱的理想。
而沈浩然，也被林若雪的美麗聰慧以及那份隱藏在驕傲外表下的純真與熱情所吸引。他能看出她身處金絲雀籠中的苦悶，也能感受到她對自由的渴望。他送她法文詩集，帶她去霞飛路上的咖啡館品嘗地道的法式咖啡，甚至偷偷帶她去參加一些進(jìn)步學(xué)生的讀書會。
兩顆年輕的心，在那個風(fēng)云激蕩、新舊交替的年代，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近。茉莉花房成了他們秘密約會的地點，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初戀的甜蜜。
蘇曼麗依舊是林若雪最親近的表姐，分享著她的喜悅與煩惱。她總是微笑著傾聽若雪講述與浩然的點點滴滴，為她出謀劃策，甚至幫她打掩護(hù)。
只是，當(dāng)若雪沉浸在愛情的幸福中時，卻從未注意到，曼麗在轉(zhuǎn)身之后，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落寞與……嫉妒。她對沈浩然的愛慕，深藏心底，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無聲無息，卻執(zhí)著而頑強(qiáng)。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就在林若雪與沈浩然的感情日漸升溫之時，一股看不見的暗流，也正在悄然涌動。
林文濤的紡織廠，先是遭遇了全球性的經(jīng)濟(jì)危機(jī)，訂單銳減；緊接著，又面臨國內(nèi)新興民族資本的激烈競爭，以及愈演愈烈的工人罷工運動。內(nèi)憂外患之下，林家的生意開始出現(xiàn)頹勢，資金鏈也日漸緊張。林文濤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往日里對若雪的慈愛，也漸漸被生意場上的焦慮所取代。
沈浩然的理想主義，也開始與林家的現(xiàn)實利益產(chǎn)生沖突。他同情罷工的工人，甚至公開撰文支持他們的合理訴求，這無疑觸怒了身為資本家的林文濤。林文濤開始對沈浩然心生不滿，也察覺到了女兒與他之間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阻撓他們來往。
蘇曼麗則在這微妙的局勢中，扮演著一個推波助瀾的角色。她會在林文濤面前，看似無意地提及沈浩然的激進(jìn)思想，加劇林文濤對他的反感；又會在林若雪面前，看似擔(dān)憂地暗示沈浩然的理想與林家的處境格格不入，勸她三思而后行。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細(xì)小的針，輕輕地?fù)軇又總�人的神經(jīng)，卻又讓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上海灘的風(fēng)，依舊帶著黃浦江的潮氣，吹拂著法租界的梧桐樹。只是，空氣中那甜蜜的茉莉花香，似乎漸漸染上了一絲苦澀。
第二章：浮世暗流，情海生波
一九二九年的春寒，似乎比往年更加入骨。林公館那片曾經(jīng)姹紫嫣紅的花園，如今也顯得有些蕭瑟。茉莉花依舊努力地吐露著芬芳，只是那香氣，在料峭的春風(fēng)中，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凄清。
林家的困境，如同壓在屋頂?shù)臑踉疲絹碓匠林亍Ａ治臐募徔棌S資金周轉(zhuǎn)越發(fā)困難，催款單像雪片一樣飛來。往日里那個精明強(qiáng)干、意氣風(fēng)發(fā)的實業(yè)家，如今鬢角已添了許多白發(fā)，眼神中也充滿了血絲和疲憊。他開始頻繁地出入各種應(yīng)酬場合，試圖尋求新的投資，但收效甚微。那些平日里與他稱兄道弟的商界友人，此刻大多避之唯恐不及。
林若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試圖向父親提出一些自己從沈浩然那里聽來的、關(guān)于改良工廠管理、善待工人的建議，希望能緩解勞資矛盾，改善工廠的經(jīng)營狀況。但林文濤此刻早已被焦頭爛額的財務(wù)問題沖昏了頭腦，哪里聽得進(jìn)這些在他看來不切實際的婦人之見。
若雪，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操心的！林文濤不耐煩地打斷她，你一個女孩子家，好好待在家里，學(xué)學(xué)插花、彈琴，將來嫁個好人家，比什么都強(qiáng)！工廠的事情，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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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語，像一盆冷水，澆熄了林若雪試圖為家族分憂的熱情。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所謂的錦繡生活，在家族的危機(jī)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
與沈浩然的見面，也變得越來越艱難。林文濤對他的戒心越來越重，甚至明確禁止若雪再與他私下往來。他們只能依靠蘇曼麗的暗中傳遞消息，偶爾在一些隱蔽的咖啡館匆匆見上一面。
每一次見面，都像是偷來的時光，短暫而珍貴。沈浩然依舊是那個充滿理想和熱情的青年，他安慰若雪，鼓勵她不要放棄對自由和新思想的追求。他告訴她，林家的困境，并非孤例，而是整個舊的生產(chǎn)方式和分配制度在時代浪潮沖擊下的必然結(jié)果。他相信，只有徹底的變革，才能帶來真正的希望。
他的話語，如同暗夜中的星光，給迷茫中的若雪帶來一絲慰藉。但同時，她也敏銳地感覺到，沈浩然的理想與她所處的現(xiàn)實之間，存在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他可以為了理想不顧一切，而她，卻被家族的責(zé)任和情感的羈絆牢牢束縛。
浩然，我怕……一次在黃浦江邊的秘密約會，看著江面上往來的船只，若雪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我怕我們……走不到一起。
沈浩然握住她冰涼的手，眼神堅定而溫柔：若雪，相信我。只要我們真心相愛，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們。我會努力，為你創(chuàng)造一個可以自由呼吸的未來。
他的承諾，如同溫暖的陽光，暫時驅(qū)散了若雪心中的陰霾。但她知道，前路漫漫，布滿荊棘。
而蘇曼麗，則像一個技藝高超的織網(wǎng)者，在這場情感與利益的漩渦中，不露聲色地編織著自己的羅網(wǎng)。
她依舊是林若雪最信任的表姐，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的生活，為她傳遞與沈浩然的消息，甚至在林文濤面前為她說情。她表現(xiàn)得如此完美，以至于林若雪從未對她有過絲毫懷疑。
然而，在林文濤面前，蘇曼麗卻又是另一副面孔。她會無意中透露沈浩然參加的一些激進(jìn)活動，暗示他可能會給林家?guī)砺闊�；她會�?dān)憂地向林文濤提及若雪與沈浩然的不合時宜的戀情，勸說林文濤早日為若雪另覓良婿，以穩(wěn)定林家的局面。
她甚至開始刻意地接近林文濤生意上的一個重要合作伙伴——年過半百卻依舊風(fēng)流的銀行買辦李德昌。李德昌早就對林若雪垂涎三尺，只是礙于林文濤的面子，不敢輕舉妄動。蘇曼麗的出現(xiàn)，無疑給了他一個可乘之機(jī)。她利用自己的溫婉和善解人意，漸漸取得了李德昌的信任和好感，并巧妙地將話題引向林家的困境和林若雪的婚事。
林伯伯，若雪表妹的婚事，確實該早做打算了。一次在與李德昌的偶遇后，蘇曼麗回到林公館，看似憂心忡忡地對林文濤說道，如今林家正是多事之秋，若能與有實力的家族聯(lián)姻，對工廠的生意也是一大助力。我聽說……李先生對若雪表妹頗有好感，李家在金融界的勢力，對我們林家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啊。
林文濤聞言，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他何嘗不知道李德昌的心思只是以前林家風(fēng)光，他自然不屑于用女兒的婚事來換取利益。但此一時彼一時，工廠的危機(jī)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任何一絲可能的轉(zhuǎn)機(jī)，他都不能放過。
曼麗，你覺得……李德昌這個人，可靠嗎林文濤試探地問道。
蘇曼麗低下頭，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蠱惑：李先生雖然年紀(jì)大了些，但家底殷實，人也算穩(wěn)重。更重要的是，他對若雪表妹是真心的。若雪表妹嫁過去，至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至于浩然……他雖然有才情，但畢竟年輕氣盛，思想又……與我們這種人家格格不入。林伯伯，您總不希望若雪將來跟著他吃苦吧
蘇曼麗的話，如同魔咒一般，在林文濤的心中生了根。他開始認(rèn)真地考慮這門親事的可行性。為了家族的存續(xù)，犧牲女兒的幸福，似乎也成了一個不得不的選擇。
林若雪對此一無所知。她依舊沉浸在與沈浩然的苦澀愛戀之中，期盼著渺茫的未來。她只是隱約感覺到，父親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復(fù)雜，家中傭人對她的態(tài)度也變得有些異樣。而蘇曼麗表姐，依舊是那個溫柔體貼的知心人，只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嘴角會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上海的春天，總是短暫而多變。
第三章：玉石俱焚，血染茉莉
一九二九年的夏天，上海如同一個巨大的蒸籠，悶熱而壓抑。林公館內(nèi)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林文濤最終還是做出了那個在他看來唯一正確的決定。在一個陰沉的午后，他將林若雪叫到書房，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布了她與銀行買辦李德昌的婚事。
若雪，李先生家世顯赫，為人穩(wěn)重，你嫁過去，后半輩子吃穿不愁。更重要的是，李家愿意注資我們林氏紡織廠，幫助我們渡過難關(guān)。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林文濤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眼神卻異常堅定，不給若雪任何反駁的余地。
林若雪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您在說什么李德昌……他……他年紀(jì)比您還大！您怎么能……怎么能把我嫁給他！她的聲音顫抖，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
胡鬧！林文濤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豈容你一個小孩子置喙！李先生哪里不好了他有錢有勢，能給你榮華富貴，能救我們林家！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們林家破產(chǎn)，流落街頭嗎！
我不要榮華富貴！我不要嫁給那個老頭子！林若雪哭喊著，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爹，我求求您，您不能這樣對我！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愛的是沈浩然！
沈浩然！林文濤聽到這個名字，更是怒不可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只會空談理想的窮小子！他能給你什么他能救我們林家嗎！我告訴你，林若雪，你死了這條心！這門親事，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李家了，下個月就過門！你若是不從，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女兒！
父女倆的爭吵，最終以林若雪被軟禁在自己房間告終。林文濤派了兩個粗壯的女傭看守著她，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更不許她與外界有任何聯(lián)系。他決心已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促成這門能挽救林家生意的婚事。
林若雪的世界，瞬間崩塌了。她如同被折斷翅膀的小鳥，被困在華麗的囚籠之中，日夜以淚洗面。她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蘇曼麗身上。她苦苦哀求曼麗表姐，幫她給沈浩然送信，告訴他自己的處境，求他來救自己。
蘇曼麗看著若雪憔悴絕望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但面上依舊是那副溫柔擔(dān)憂的表情。若雪，你別急，我會想辦法的。只是……浩然他……最近似乎也遇到了一些麻煩，他的那些進(jìn)步言論，引起了當(dāng)局的注意，恐怕自身難保啊。她故作為難地說道，話語中充滿了暗示。
林若雪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沈浩然確實遇到了麻煩。他因為公開支持工人運動，并撰寫抨擊時弊的文章，被租界巡捕房盯上了。他的父親沈老板也受到了牽連，生意受到打壓。沈老板一怒之下，將浩然軟禁在家，不許他再參與任何危險的活動。
當(dāng)沈浩然輾轉(zhuǎn)從蘇曼麗那里得知林若雪即將嫁給李德昌的消息時，他如遭五雷轟頂。他不相信若雪會背叛他們的愛情，他認(rèn)為是林文濤逼迫她的。他心急如焚，不顧父親的禁令，在一個深夜，偷偷逃了出來，冒著被巡捕抓捕的危險，來到了林公館外。
他想見若雪，想帶她走，帶她逃離這個吃人的牢籠。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蘇曼麗冰冷而殘忍的忠告。
浩然，你走吧。蘇曼麗在花園的暗影中攔住了他，聲音平靜得可怕，若雪……她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她說，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林家敗落，她選擇嫁給李德昌，是為了林家，也是為了她自己下半輩子的安穩(wěn)。她說……你們的愛情，不過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現(xiàn)在，夢該醒了。
不！我不信！若雪不會這樣說！沈浩然痛苦地嘶吼著，他不相信那個曾經(jīng)在他面前憧憬自由的女孩，會如此輕易地屈服于現(xiàn)實。
信不信由你。蘇曼麗冷冷地看著他，眼中沒有絲毫同情，你現(xiàn)在自身難保，又能給她什么你只會連累她，連累林家！如果你真的愛她，就該放手，讓她去過她該過的生活！
蘇曼麗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刀，一刀刀割在沈浩然的心上。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溫柔善良的表姐，突然覺得她變得如此陌生和可怕。但他卻無法反駁她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確實給不了若雪任何承諾。
絕望，如同潮水般將沈浩然淹沒。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林公館，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一絲對若雪的誤解與怨恨。
林公館內(nèi)，林若雪的絕望與日俱增。她不吃不喝，日漸消瘦，如同即將凋零的茉莉花。她日夜期盼著沈浩然的出現(xiàn)，期盼著他能帶自己逃離這個地獄。但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蘇曼麗那看似同情實則冰冷的眼神。
婚期，一天天臨近。林文濤的工廠，在李德昌的幫助下，似乎暫時穩(wěn)住了局面，但他付出的代價，卻是女兒一生的幸福。
大婚前夜，上海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冷雨，如同林若雪無聲的眼淚。她穿著一身鮮紅的嫁衣，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自己那張蒼白憔悴的臉，眼神空洞得如同古井。
蘇曼麗端著一碗?yún)吡诉M(jìn)來，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若雪，喝點參湯吧，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要養(yǎng)足精神才行。
林若雪沒有看她，只是拿起梳妝臺上那把冰冷的剪刀，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表姐，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說，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嫁給那個老頭子了
蘇曼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若雪，你別做傻事！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反抗又有什么用呢你……
她的話還未說完，林若雪已經(jīng)舉起了剪刀，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如同盛開的血色茉莉，瞬間染紅了她潔白的皓腕和鮮紅的嫁衣。
若雪！蘇曼麗發(fā)出一聲驚呼，但她的動作卻慢了半拍，仿佛……并不想真正阻止。
林若雪看著自己手腕上不斷涌出的鮮血，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笑容。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在茉莉花房里，沈浩然對她講述著自由的夢想，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浩然……我來了……她輕聲呢喃著，意識漸漸模糊，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窗外，冷雨依舊下著，沖刷著這個城市的罪惡與悲傷。林公館內(nèi)，一朵嬌艷的茉莉，在血色中，徹底凋零。
而林家的命運，也并未因為這場聯(lián)姻而得到真正的拯救。不久之后，林氏紡織廠宣告破產(chǎn)，林文濤一夜白頭，精神徹底崩潰。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林公館，最終也落得個變賣抵債的下場。
蘇曼麗，這個看似無辜的旁觀者，最終也未能如愿以償。沈浩然在得知林若雪的死訊和林家破產(chǎn)的真相后，悲痛欲絕，也徹底看清了蘇曼麗的真面目。他帶著對若雪的無盡愧疚和對這個黑暗時代的絕望，離開了上海，從此不知所蹤。蘇曼麗最終也只是孤身一人，在上海灘這個浮華而殘酷的世界里，繼續(xù)著她那沒有結(jié)果的等待和算計。
林若雪的死，像一滴血淚，融入了黃浦江的濁浪之中，沒有激起太大的波瀾。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一個資本家小姐的悲劇，很快便會被新的故事所淹沒。
只是，沒有人知道，在林公館那間曾經(jīng)灑滿陽光、盛開著茉莉花的花房里，一股濃烈的怨氣，正在悄然凝聚。一個穿著血色嫁衣的模糊身影，開始在深夜里徘徊，口中不斷呢喃著一個名字，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不甘與……刻骨的仇恨。
血色茉莉雖已凋零，但它的魂魄，卻被禁錮在了這片見證了她所有愛與痛的土地上，化為了不散的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