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您該喝藥了。
謝驚瀾費力睜開雙眼,檀木香味混雜著黃蓮藥苦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怔怔望著銅鏡中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這是十五歲的自己,眼角一顆朱砂痣艷的驚人。
啪!茶盞摔落在地上。
棠心呢喚她來伺候!
回大小姐,夫人說洗衣房里缺少人手,這才將棠心姐姐遣了去。
謝驚瀾聞言,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笑聲。何時,她身邊的一等大丫鬟,需要去外院干些粗使婆子才能干的活原來自己前世當真是活的窩囊懦弱啊。撫摸著有些酸麻的指尖輕笑,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她本是大燕永寧侯府嫡女,卻被繼母林氏與二妹謝玉柔算計,落得個被未婚夫蕭景珩休棄,拋尸枯井的下場。
把藥潑了。她將藥碗擲向門外,青瓷碎裂聲驚得檐下鸚鵡亂叫,取我那套月白長衫來。春桃呆怔片刻,忙不迭去取衣裳。鏡中少女眼底暗芒流轉(zhuǎn),此生再不是那個被繼母哄著喝毒藥的癡兒。
1
謝府
林氏的主院
謝驚瀾進入的時候,梨花已是雪白。林氏最喜純白,說那是最干凈顏色,因此便讓人在她的院里種了梨樹。等到來年,一樹梨花開正濃,簇簇圣潔暮春風。聽到腳步聲,不等下人通傳,林氏便從屋內(nèi)一臉笑意的迎了出來:驚瀾怎么來了快進來。
謝驚瀾被她拉著喚了聲夫人這才跟著進入屋內(nèi)。
你這丫頭,平日里都是喚母親的,怎的今日改了稱呼更何況我本就是你姨母,不用如此生分。
謝驚瀾在心里暗自笑了笑,妄想自己的姐夫,謀殺了自己的嫡姐,將賢良淑德掛在面上,實則心狠手辣的姨母,她還真不敢要。
驚瀾,可是藥沒了林氏關切的問道。
謝驚瀾搖了搖頭:我聽春桃說,棠心被夫人喚去洗衣房做事了
嗯,是有這么一回事。你也知道,咱們謝家家大業(yè)大,留不得閑人,剛好。。。林氏正說著,謝驚瀾眉頭一皺,隨即開口:棠心不是什么閑人,她是我娘親留給我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習慣了她在身邊伺候。如今換了旁人,我不習慣。我來是給夫人說一聲,人我一會便帶走了。至于春桃呢,本就是夫人這邊的,既帶回,便沒有再帶走的意思。
林氏嘴唇微動,還想開口說些什么,謝驚瀾已經(jīng)抬腳往外邁去:還有,夫人若是覺得無人可用,不若跟父親說一聲無力治家,也好松了這身重擔,松快松快。
說完便不等林氏反應,出了院子。不想拐角處,撞上了謝玉柔。
姐姐今日真美!謝玉柔迎面笑道,頭頂上簪著一支白玉蘭的鳳釵。謝驚瀾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娘親的遺物。見謝驚瀾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的簪子看,謝玉柔心里滿是得意:姐姐是喜歡妹妹的簪子么
見謝驚瀾沒有反應,她從頭上拆下:這是娘親送給我的,可即便姐姐你喜歡,我也是不能給的。
謝驚瀾暗道:不用你給我,要不了多久,林氏怎么偷給你的,就會怎么還給我。不僅僅是這鳳釵,還有娘親所有的嫁妝。
當年娘親病故,外祖家不忍謝驚瀾年幼,這才將林氏這個庶女送進了府�?傻幌�,很少見她。直到后來那次醉酒,林氏有了身孕,這才對她稍稍有些關心。
謝驚瀾心里念著棠心,不欲多說,遂帶著春桃離開。謝玉柔見她依舊一副清冷的樣子,嘴角一撇,呸,裝什么清高。
2
謝驚瀾再次見到棠心的時候,小丫頭不過十四歲的年紀,雙手卻如三四十的婦人一般。干瘦不說,還長滿了凍瘡。等她靠近時,青竹麻木的臉上,這才有了些生機。
小姐她喚道。
謝驚瀾忍住胸腔里的怒意,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是我。
我來接你回家了!她低低的說道。
等到了謝驚瀾自己的院子,安排棠心洗漱又用了飯,主仆兩人這才窩在一起說了些貼心的話。
小姐,奴婢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棠心猶豫道。
什么事謝驚瀾問。
奴婢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就是奴婢被發(fā)配去洗衣房之前,有天晚上睡不著出去溜達的時候,聽見管家屋里傳來女子的笑聲,那聲音像極了繼夫人。棠心說完就低下了頭,等著謝驚瀾的責罰,因為世家大族里丫鬟小廝議論主子是大不敬,是死罪。
謝驚瀾聽后,心里猛的一跳,她隱約聞出些許異樣的氣味。再者自家爹爹隔幾個月便要返軍營一趟,一去就是一月。這期間,夠林氏干好多事情了。
棠心,林氏那邊,你繼續(xù)盯著。但剛才你對我說的話,不要對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講。林氏很聰明,沒有十拿九穩(wěn)的證據(jù)之前,萬不可走漏了風聲,打草驚蛇!
謝驚瀾交代完這些,才讓棠心出去。她輕輕捻動著手里的珠玉手串,算算時間,爹爹也快回來了。
3
再說林氏這邊,她總覺得今日的謝驚瀾同往常有些不一樣。似是有什么東西悄悄地從手心里滑了出去,失了掌控!
玉柔,今日可見到你嫡姐了她朝著坐在椅子上害相思的謝玉柔道。只是話說出去半天,女兒那邊沒有半分回應。再喚之下,謝玉柔卻是道:娘,你說我什么時候才能嫁給景珩哥哥
林氏看著女兒一臉癡迷的樣子,心中一嘆。她就不該指望謝玉柔能提供點什么有用的東西出來。是已,末了還是找那個死鬼去商量商量對策以防萬一。打發(fā)走謝玉柔后,她將妝匣最底層抽出,一根碧玉的發(fā)簪出現(xiàn)在眼前,輕輕轉(zhuǎn)動,驀然有些東西,靜悄悄的躺在夾層里邊。
那件事,絕對不能浮出水面!
可是,林氏做過的事情又何止一件,不說毒殺侯府主母,就單這私通一事,就夠她浸豬籠。
4
兩日后的清晨,永寧侯謝宴清回來了。他眼尾如刀刻的紋路里凝著夜里的露寒,垂眸時眼瞼上的褶皺深如戰(zhàn)甲紋路。瞳仁里原本映著刀光未褪的銳利,在看見謝驚瀾時,瞬間變得柔和。
阿瀾,可有想爹爹高大的男子滿臉笑意的看著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滿是快樂的同時,也裝滿了遺憾。
阿顏,你看,女兒都長這么大了。
謝驚瀾歷經(jīng)兩世,再一次見到自家爹爹謝宴清時,心里眼里都是淚水,真好啊,這一世的爹爹還好好的活著!
阿瀾,你怎么哭了莫不是看見爹爹太高興了
謝驚瀾聞言抽了抽鼻子:對啊,太久沒看到爹爹了,想您了。
謝宴清愣了愣,以前的女兒哄著,騙著都別妄想從她嘴里聽到如此話語。如今這一個月不見,是怎么了難道是林氏給她委屈受了思及此,他脫口而出: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阿瀾
此話問出,還沒等謝驚瀾回答,林氏便由屋外走來:侯爺這是不放心妾身么在這府里,還有誰敢欺負阿瀾,我這個做姨母的首先不答應。
謝宴清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面對林氏身后的謝玉柔,他是沒有多少話要講。
爹爹是不是也太偏心了些,一歸家就先來看姐姐�?捎袢嵋蚕氲�,爹爹對玉柔連一句話也沒有嗎謝玉柔紅著眼睛啜泣道。謝宴清不喜她這個樣子,更不喜她一哭二鬧的性格,身為侯府女兒,卻是學的那些勾欄手段。
你自有你娘親照顧,本侯無需擔心。但你嫡姐不一樣,幼年喪母,需要陪伴。
此話一出,林氏感覺自己的臉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聽這謝宴清的言下之意,是怪她沒有傾力照顧謝驚瀾啊,可她,不是一直用藥替她調(diào)理著么。
慢性毒,可不得慢慢來。
5
晚宴時,因著謝宴清的歸來,闔府上下都加了餐,酒足飯飽之后,謝宴清便離席去了書房。而謝驚瀾,也因為爹爹離開,起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林氏沐浴更衣后,坐在自己的院里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謝宴清歸來。正準備喚丫鬟前去詢問,沒想到他的貼身侍衛(wèi)過來報:夫人,候爺說他晚上就歇在書房了,讓您早點安歇,不必等候。
林氏聞言,滿腔的熱情頓時像被一場大雨澆了個透心涼。還是與從前一般,她這個侯府夫人表面光鮮亮麗,實則得不到夫君半點寵愛。明明他之前那么深愛嫡姐,為何換了她,就不能!
林夕顏,你就是死了,也在無時無刻的糟踐我!帶著恨意,林氏枯坐了一夜。次日,謝驚瀾還未起,謝玉柔便嘰嘰喳喳的闖進來她的院子。
二小姐,大小姐夜里睡得晚,尚未起身。棠心一邊阻止,一邊道。
你這奴才,本小姐與大姐姐說好了,今日要去打馬球。
謝驚瀾早在謝玉柔嚷嚷第一聲的時候便醒了,只是她何時答應要去赴約重活一世,好多事情都脫離了原本的軌跡。就像這突然冒出來的打馬球之約。
已經(jīng)醒了,便索性喚了棠心放她進來。用了早膳之后,讓棠心將那套紫色的騎馬裝換上,便由謝玉柔拉著去了城東的馬球場。只是沒想到,除了世家大族的公子,貴女外,一向不喜這類聚會的定國公世子蕭景珩也來了。
比起以往呆呆愣愣的謝驚瀾讓人提不起興趣,蕭景珩對如今面前清冷高貴的美人倒是多看了幾分。
你變了!他目光幽幽。
人總是會變得,不是嗎謝驚瀾側(cè)身上馬。
我知世子不悅與我的這樁婚事,驚瀾也不悅。待到合適時機,驚瀾自會勸爹爹求得圣上恩旨,取消了這門婚約!話落,馬鞭揚起,手中的馬球桿一揮,那力道恰到好處。
蕭景珩鳳眼微瞇,似乎在懷疑謝驚瀾言語的真實性。
6
馬球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謝驚瀾已經(jīng)沒有了初入場的興奮。在場上漫跑了一圈之后,她正欲下馬,忽然耳邊勁風擦過空氣,一抬頭,三支利箭迎面而來。她見此,腳下使力,一個低腰下沉,堪堪躲過了那奪命的利器。手中揮動馬球桿,韁繩前拉,整個人立于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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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知是有意無意,謝玉柔這尖銳的一聲,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卻不想,后背又有氣流刺破的聲音,只是還沒來得及反應,她的意識忽然有些模糊。她以為自己要葬身于此,卻不想后背傳來男子的聲音:謝小姐,抱緊了!謝驚瀾只感覺自己似騰云駕霧般,幾個回旋之后,順利的落了地。還沒等看清眼前的人,便頭一歪,暈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她已躺在侯府自己的院子。
阿瀾,你醒了可還有不適爹爹謝宴清關切的促上前道。
謝驚瀾搖了搖頭,只是對自己今日的突發(fā)狀況有些懷疑。
爹爹,可查清是誰要殺女兒
謝驚瀾是故意問的,果不其然,當這句話問出口的時候,立于謝宴清身側(cè)的林氏手中帕子一頓,眼底閃過心虛。
就這么迫不及待么!謝玉柔是否知情,又或者參與其中呢許或是做賊心虛,林氏找了個由頭便迫不及待的出了院子,好像,有什么東西掐著她,出不來氣似的。等到清退了院里的人,謝驚瀾這才讓棠心守在院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父女倆說起了悄悄話。
阿瀾,你的身體是怎么回事楊御醫(yī)說是中毒!
好端端的,怎么會中毒呢謝宴清問道。
謝驚瀾有些意外,中毒之事這么快就被戳破了:爹爹,女兒為什么會中毒,心里已有些眉目。但目前尚沒有確鑿證據(jù),就暫且壓下。
謝宴清沒想到女兒自己已然知曉此事:你既心里有數(shù),那爹爹就不插手。只問一句,下毒之人可在府中!
謝驚瀾感嘆于自家爹爹的敏銳,輕輕的點了一下頭。但隨即想起另一件事,她目光認真的對謝宴清說道:爹爹,女兒有一事請求!
你說!
女兒想請爹爹替女兒退掉國公府的親事,那蕭景珩,不是女兒良人。
還有一件事,女兒想請爹爹調(diào)2名暗衛(wèi)給女兒,有些事,女兒不便行動。
謝宴清聞言,摸著下巴上新長的胡須:這第二件事么,即刻可辦。第一件事,為父要想想。倘若你終是不喜那蕭世子,爹爹拼了這老臉,也替你辦成!
謝謝爹!爹爹真好!謝驚瀾小嘴抹了蜜一般甜的說。
7
謝宴清的動作很快,夜里便有兩名女子前來報到。
謝七,謝八見過主子!
謝驚瀾聽著,只覺得自家爹爹這什么文化水平。嬌嬌美美的姑娘,愣是給起了個謝七,謝八的名號,還真是有點一言難盡。
起來吧,想必爹爹已同你們講過,我就不多說了。只一句,既然來了我這,便說明你們本事不凡。我沒有其它要求,惟衷心爾。
還有,既然沒有名字,那你們以后就叫棠月,棠白吧。
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我要你們,盯死了林氏和管家!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皆需報我!
處理完了這些瑣事,謝驚瀾已經(jīng)有些脫力。剛躺在榻上,窗外便傳來了今日暈倒前的男子聲音。
想不到,驚瀾小姐頗有謝侯爺風范。
謝驚瀾心中一驚,此人能躲過侯府暗衛(wèi),一路尋到自己院里,看來武功絕對在棠月,棠白之上。
閣下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謝驚瀾道。
謝小姐就如此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么隨著聲落,男子從窗外翻入。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好似這套動作經(jīng)常做似的。
所以呢
所以,不該,以身相許么男子輕笑道。
謝驚瀾聞言,這才抬頭認真的將眼前男子從頭到腳的審視了一番,這通身的氣度,也不像個登徒子,怎么就說出口的話,如此輕浮。
可我已有婚約在身,公子怕是要失望了。謝驚瀾笑道。
婚約說的是國公府的蕭景珩么不足為慮!男子笑道。
對了,說了這么久,還沒自我介紹,我名上官旭,年16,年長你1歲。他將一枚紫色麒麟的玉佩置于我掌心:那破親事速速退掉,等你及笄一過,爺便來提親!
說完,便又翻窗而出。我看了眼敞開的大門,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笑意。
哈哈哈。。。。。。
8
次日,謝宴清朝會回來,笑意盈盈。
阿瀾,當年那個同我競爭你娘親的大冤種回來了。
老家伙,鎮(zhèn)守邊關多年,如今才舍得回來看看。
謝驚瀾有些驚訝:怎的還有這一出,爹爹為何從來沒提起過
謝宴清笑道:那家伙,當年被你娘親拒絕,傷心之下,請旨鎮(zhèn)守邊關,已是好多年沒見了。
那,他后來找到真愛了嗎
真愛與否不清楚,只知道,他成親了。膝下育有一子,名曰上官旭。
謝驚瀾在聽到上官旭的名字時,一口茶水噴出。不會吧,不會就是那個登徒子!
這么驚訝作甚,等到你上官伯伯回京,爹爹帶你認識一下,那上官旭今年應有十八,你們年紀相仿,說不定談的來。
謝驚瀾這下徹底確定了,上官旭,她見過了。不僅見過了,還拿了人家的祖?zhèn)饔衽濉2恢乐蟮獣院�,會是個什么樣的場面。
對了阿瀾,半月后就是你的及笄宴了,你娘親早逝,既如此,你喜歡什么,就自己看著置辦。一會爹爹讓林氏將銀錢給你送來。謝宴清笑著說道。謝驚瀾聞此,只說了自己身邊有銀錢,不用公家拿出。
夜里巳時,棠白過來遞信說,林氏晚間以為謝驚瀾籌辦及笄宴為由,將管家謝全喚入院內(nèi),直到戌時謝全這才離開。謝驚瀾將手中的杯盞放下,原來,前世的這會,兩人已經(jīng)有跡可循了么。她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的那棵海棠樹在風雨中飄搖,花瓣四散,像極了前世的她。前世,那場及笄宴上,自己喝了謝玉柔遞過來的酒水后便神志不清,等再醒來時,她的身上趴著一個赤裸的男子。屋內(nèi)是黑壓壓一片等著抓奸的人。未婚夫蕭景珩一怒之下,直接退婚。而她,因為婚前失貞淪為了整個皇城的笑柄。至此之后精神恍惚,最終被人推下枯井摔死。
9
及笄禮當日,侯府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謝驚瀾一早便起床任由棠心為她梳妝,雖看似懶散,但眼神卻一直落在了角落里的謝玉柔身上。等到裝扮完畢,等候在一旁的謝玉柔也是伺機而動。
姐姐今日可真美。謝玉柔端著酒杯走近,桃花眼中閃過一抹算計,姐姐今日之后便是真正的大人了,也即將嫁為人婦。想必景珩哥哥看到今日的姐姐,也會大大的驚艷一場。
說著,謝玉柔從頭上取下玉蘭發(fā)簪:上次看姐姐喜歡這物件,問過娘親之后,方才知曉這是先夫人遺物。今日姐姐既及笄,妹妹我也不好奪人所愛,便將此物還給姐姐,姐姐以后也可留作念想。她將簪子遞上前,謝驚瀾沒有伸手接,只是命棠若上前收下。只不過在棠若在接過時,故意失手打翻了茶盞。熱茶潑灑之時,她迅速將兩只酒杯做了調(diào)換。將原本要給謝驚瀾的那杯下了藥的酒順手遞給了謝玉柔。
既如此,妹妹的心意,姐姐便心領了。謝驚瀾微笑著將自己手中那杯無毒的酒喝下,又抬手示意謝玉柔。謝玉柔看見酒已下肚,眼里折射出奸計得逞的光芒。不知是被即將到手的成功迷了心智還是怎的,竟是看也不看的便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謝驚瀾以飲酒過多為由,去了先夫人生前居住的院落休息。而這邊的謝玉柔也是搖搖晃晃的跟了出去。
不多時,一聲驚呼打斷了庭院中的喜慶。眾人紛紛起身,跟著謝宴清去往發(fā)出驚呼聲的院落。
這不是先夫人得院落么林氏驚道。
謝宴清一臉嚴肅與慎重:發(fā)生了何事
門口的丫鬟守著間屋子,面紅耳赤的道:里邊,里邊有人。。。
正說著,那一門之隔的屋內(nèi),男子的悶哼聲,女子嬌滴滴的歡快聲,讓眾人立刻明白,這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上演活春宮。謝宴清一臉怒氣,亡妻的院落一直對府內(nèi)所有人禁止踏入,除了阿瀾!思及此,他的手心開始有些濕潤,萬一。。。。
會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么
怎的不見大小姐林氏問道。
回夫人,大小姐此前就是不甚酒力,遂便休息在這院落里。
眾人聞此,難道屋內(nèi)的女子是謝家嫡小姐謝驚瀾!
謝伯父,還請為侄子做主!謝驚瀾做下如此不知羞恥之事,我蕭景珩是斷斷不能要的,因此,我蕭家要退親,還請謝伯父見諒!人群里,蕭景珩一臉正氣的說道,好似不用看,他都知道里邊的女子一定會是謝驚瀾。
哦蕭世子難道未卜先知,不用進屋查看,便可知曉那女子是我。還是說,今日之事,蕭世子參與其中女子清冷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看熱鬧的客人不嫌事大般,皆是回了頭。只見衣裳完完整整穿在身上的謝驚瀾,一步一步從院外而來。
阿瀾,嚇死爹爹了!謝宴清在看見女兒時,心中的石頭終是落下。幸好,幸好!而此時的蕭景珩卻是一臉驚恐,他想辯駁些什么:本世子,本世子只是。。。然而尚未等他說完,一旁的謝宴清卻是打斷了他的話:世子不必解釋什么,阿瀾是你的未婚妻,但在事發(fā)之后,你一不查明真相,二不有所關心,反倒是叱責脫身。如此婚約,我謝家要不起。勞煩世子回去跟令尊說一聲,謝蕭兩家的婚姻就此作罷,本將會親自向圣上言明。從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林氏聞言,心中有些高興。可轉(zhuǎn)念間,卻又有些著急了。既然謝驚瀾在此,那謝玉柔那個死丫頭在哪
然而不等她思考完,隨著謝宴清一聲開門,屋內(nèi)此時依舊癡纏在一起的男女,面目清晰的暴露在眾人面前。
是二小姐!有丫鬟喊道。
林氏一聽,心頭抖了幾抖,她快速的沖了進去,見自己白白嫩嫩的女兒被那神智不清的男子死死的壓在身下予取予求。
快點將她們分開!她聲嘶力竭道。一眾丫鬟婆子這才上前,將兩人拉開。等到一瓢冷水下去,謝玉柔睜開迷茫的雙眼,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等到她的目光看向完好無損的謝驚瀾時,這才慌忙看向自己。那滿身的青紫痕跡像是屈辱般提示著自己剛剛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林氏慌忙的給女兒披上外衣,將裸露在外的肌膚遮住。謝玉柔沒有反應,只是一瞬不瞬的盯著蕭景珩,她在他的眼里,看見了狼狽的自己,也看到了他的厭惡和對自己的惡心。好好的及笄宴就在上演了一場抓奸的戲碼之后落了幕。
10
謝玉柔被關在祠堂一天一夜,水米未進。這期間,謝宴清也查清了那男子的身份,乃管家劉全姐姐的獨子賀思齊。
侯爺,小的真不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思齊說沒見過世家大族貴女的及笄宴,小的這才將他喚了進來。說好看完就走的,卻不知他狗膽包天,奪了二小姐的清白!
請侯爺定奪!是生是死,奴才毫無怨言。
劉全說完,頭便重重的磕在地上。這之后,林氏被卸了管家權(quán),劉全被遣出了府,而謝玉柔,則是半個月后嫁與賀思齊,從此,她與謝家再無半分關系!
是夜,謝宴清將謝驚瀾喚到了書房。
阿瀾,你告訴爹爹,此次事件不是巧合,對嗎他嚴肅道。
謝驚瀾知道自家爹爹有此一問,是以直面道:對!因為謝玉柔喝的那杯酒水,本就是林氏為了我而備的,而那中途冒出來的抓奸,本來抓的就是我。
豈有此理!謝宴清將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還有呢他問。
謝驚瀾猶豫了一會,斟酌道:還有一事,娘親替爹爹擋劍,劍傷不深,劍上又無毒藥。按理說好好將養(yǎng),總能慢慢恢復�?赡镉H卻在林氏的照顧下,一日不如一日。女兒覺得其中有鬼,遂便派棠若,棠白,哦,也就是謝七和謝八去盯著。不想前日,棠白發(fā)現(xiàn)林氏屋內(nèi)的妝匣里有一只碧玉簪子。棠白趁其不在,便偷偷入內(nèi),將那簪子上的機關打開,將簪身內(nèi)的粉末取了些許。
然后呢
女兒找人看過了,是毒,無色無味。外敷內(nèi)用均可。用了此毒,時間短影響不大,但若日日服用,輕則癡傻呆愣,重則呼吸衰竭。您想想,娘親是不是就是這樣的癥狀
而這樣的毒,女兒已經(jīng)用了有2月之久。若不是女兒前段時間做了一場事關生死的大夢,此時,怕也不知曉,咱們侯府那最是良善的繼夫人,背地里是如此心狠手辣。
11
謝宴清聽完女兒的話,身子不由的往后打了個趔趄。昔日岳母不放心亡妻一個人在府養(yǎng)傷,所以便將林氏送來解悶。卻不想,她狼子野心,終是害了夕顏的性命。如今,她又依葫蘆畫瓢,故技重施在女兒身上。當真是罪不可��!將墻壁上的寶劍拿起,那武將的嫉惡如仇,讓他想即刻就去砍殺那毒婦。
謝驚瀾忙上前阻擋:爹爹萬不可意氣用事。如今尚且證據(jù)不足,且她又是過了明路,八抬大轎抬進府的繼夫人。您若將她輕易打殺,豈不是落了個武將魯莽,視人命如草芥的罵名
可她殺了你娘親,又想殺了你。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多少惡毒之事,我謝家又豈能饒她!
謝驚瀾輕輕的將爹爹手中的劍拿下,將他拉著按到座位上:所以,我們要等個合適的時機!還有,女兒懷疑,林氏與管家劉全有私情!那謝玉柔怕也不是咱們謝府的女兒!
這一夜,父女倆在書房談了整整兩個時辰。具體談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次日一早,謝宴清因為軍中突發(fā)急事,提前返回軍營。
12
得知謝宴清已經(jīng)離開,被罰禁足的林氏這才偷偷喘了一口氣。卻不知,這是一場針對她若展開的大網(wǎng)。
娘,女兒不想嫁給賀思齊,他不過一介布衣,家里窮的叮當響,女兒嫁過去不是自尋死路么謝玉柔哭哭啼啼的進了屋。
你還哭!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杯亂了心智的酒水,為何會進了你的嘴林氏問道。
謝玉柔將過程細細的跟林氏說了一遍。
不好!只怕是那謝驚瀾已經(jīng)有所察覺,要不然怎么會好巧不巧的由你喝了那杯酒林氏心中頓生警覺。
娘,你幫我求求爹爹,我就是去庵里做姑子,也絕不嫁給那個窮光蛋!林氏將女兒安撫了一會,這才趁著天黑,套了個斗篷,悄悄的出了府�?审氩断s黃雀在后,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被棠白盯上了。
13
等到七拐八拐,這才在柳巷胡同里鉆進了一落院子。那出門迎接之人,霍然就是劉全。你怎么才來劉全嬉皮笑臉道。
還不是那謝宴清走了,我才尋得機會出府。如今謝驚瀾掌家,沒有以往那些富裕銀子了,你省著點花。林氏剛說完,便驚呼一聲,被劉全抱進了懷里:乖乖,還是先辦正事,老子都想死你了。林氏嬌羞的往他懷里一靠,不多時,屋內(nèi)便傳來男女的癡纏聲。
而屋外的謝驚瀾,本該去軍營的謝宴清,棠若,棠白,生生聽了一場活春宮。等到兩人停止的時候,這次來的目的才提上日程。
我懷疑謝驚瀾已經(jīng)察覺出些端倪了。
這次的酒水,本就是為她準備的�?上±锖孔層袢犸嫳M,還鬧出了抓奸的戲碼。而且已經(jīng)好久,她不曾派人過來拿藥!林氏依偎在劉全的身上道。
富貴險中求,那就趁著謝宴清不在,一不做二不休,將她除掉!男人滿臉兇狠道。
可是,我怕!當年為了能取而代之,這才鬼使神差聽了你的話將林夕顏殺害,為此我夜夜不能安眠。
如今玉柔被賀思齊毀了清白,這會正鬧著。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可不能不管��!
話音剛落,門便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侯。。。侯爺!林氏在看清來人之時,慌忙將衣衫往身上套去。而劉全,則是被侍衛(wèi)拖拽著扔到地上,如死狗一般。
說,為什么要殺害夕顏又對驚瀾下了毒謝宴清長劍一揮,便落到了林氏的脖頸上。
侯爺,你不是去軍營了么林氏哆嗦著。
去軍營去了軍營怎么能看到這一出男盜女娼的戲碼還怎么知曉你們這十幾年的欺騙與惡毒
林花露,本侯真是小看了你!夕顏待你如親妹,事事為你著想。甚至在臨死之前,還在為你的將來打算。她讓我不要顧及你庶出的身份,迎你為正妻。直到得到了我的承諾,她才放心離去。可你呢處心積慮的靠近她,卻只是為了侯府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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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富貴么呵呵呵。。。林氏苦笑出聲。
自見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你。為了離你近些,我心甘情愿的待在侯府伺候林夕顏。可侯爺你呢你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視而不見。于是我就在想,若是她死了呢如果她死了,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可我低估了你,也高看了我自己。你永遠不會用正眼瞧我,無論林夕顏活著還是死后。
謝宴清你知道嗎嫁你的那日整個皇城都在艷羨我一介庶女,居然可以被永寧侯娶為正妻�?伤齻儾恢溃@富貴加身,對我而言,從來不是榮耀,而是枷鎖。如若不是那次醉酒,我想,我永遠也不可能跟你同睡一張床榻,即使你并未碰我。
謝宴清聽著眼前婦人的控訴,眼里沒有任何浮動,說話的語氣也是一如既往得冷硬:那也不該是你害人的理由!
林花露,事到如今,本候給你兩條路。一是自己去衙門報官,將這些年的罪名一一陳述。二是本候押你去報官,由我親自將你的罪名陳列。而謝玉柔,既然已經(jīng)證明她并非我謝家血脈,那便從今日起,去除謝姓,從謝家族譜上除名,即刻起搬離侯府。
謝宴清說完,將手中劍收回,冷漠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溫情。林氏看著眼前的男子,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她低低的嗤笑了幾聲,念了句:癡心妄想。終是慢慢從地上爬起,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在眾人的目光中,一頭觸向墻壁。
花露!迷離之際,林氏仿佛看見了已故的嫡姐林夕顏笑著朝她張開了手臂。她笑著喊了一聲姐姐,便任由她將自己擁在懷里,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時隔多年,她終于找到了自己,可也是以葬送生命為代價的。
謝驚瀾她們沒想到林氏也是有些血性的,只不過,愛而不得,誤了卿卿性命。只能嘆一聲造化弄人。林氏自戕后,侯府對外宣稱她突發(fā)疾病,不治而亡。管家劉全被杖殺,而謝玉柔,如期被賀思齊抬回了賀家。至此,一場事關愛情的陰謀大戲,終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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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月(五月)的時候,街頭巷尾的石榴花開的正艷麗。這一日,永寧侯府的府門大開,府中上下都洋溢著喜悅的氣氛。新上任的管家謝懷禮正在認真謹慎的檢查府內(nèi)布置。
你,這邊燈籠高一點。
哎那個不能放那里,不吉利。
青年穿著灰色的長袍,舉手投足間像極了私塾里的夫子老先生。
棠心,你這表哥也太呆板了些!棠白朝著身旁臉紅耳赤的女子打趣道。
就是,不知道以后會不會對棠心你,憐香惜玉。棠月擠眉弄眼的又加了一把火。棠心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被燒焦了,甚是尷尬。此時若是離荷花池近些,她想自己都會毫不遲疑的跳下去,澆滅這滿身的羞澀火焰。
三人正打鬧的時候,此時侯府門口已經(jīng)有馬車停留。只見皇城新貴安樂公上官堯,帶著自家不成器的獨子上官旭已然下馬,身后跟著流水的禮盒。
老伙計,好久不見!早已等候的謝宴清激動的上前,一把就將安樂公上官堯抱住。
時隔多年的兄弟相擁,讓以往馳騁沙場的虎將頓時紅了眼。
一別經(jīng)年,好久不見啊!
這是犬子上官旭,來,見過你謝伯伯。上官堯指著自家的好大兒道。
上官旭上前一步:晚輩見過謝伯伯。
謝宴清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
先進去吧。
等到進了府內(nèi),謝驚瀾忙完手頭上的事情,正往外走,就看見了進來的一行人。
晚輩謝驚瀾見過上官叔叔。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等到抬起頭,迎面而來的上官堯早已愣在了原地。
這是阿瀾真是像極了她啊!
而謝驚瀾,也在看見上官旭的第一眼,嘴角抽了抽。好家伙,還真是他!
謝宴清笑了笑,這老家伙!
等到兩家人用過午飯后,謝宴清和上官堯正聊著天時,上官旭忽然起身朝著謝宴清行了個大禮:謝伯伯,晚輩請求您,將阿瀾嫁給我!
謝驚瀾剛進嘴的一口茶,就那么直愣愣的噴了出去。謝宴清被驚的腦子轉(zhuǎn)不過彎,倒是上官堯,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樣的,你爹娶不了心上人,你娶了心上人的女兒!妙啊,絕妙�。∷靡獾某x宴清挑了挑眉,好似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似的。
哦那估計謝伯伯要讓你失望了。你也知道,謝家只一獨女,謝伯伯還指著阿瀾?zhàn)B老呢。謝宴清看了眼身旁的老朋友,意味不明的說道。
既然阿瀾嫁不了,那沒關系,我可以入贅啊謝伯伯!上官旭脫口而出的話,卻是把上官堯嚇了一跳,臉色也由剛才的紅潤迅速變得煞白。說什么渾話,堂堂七尺男兒,給人上趕著入贅面子不要啦,里子也不要了吆!
謝驚瀾看見上座上兩位長輩的神情,心里暗暗發(fā)笑。
再說啊,我家的傳家寶,阿瀾都收下了。我與阿瀾兩情相悅,謝伯伯你可不能棒打鴛鴦!
什么!謝宴清噌的站起身,什么時候,這小子什么時候把自己親手養(yǎng)的花連盆都給端走了他的眼神掃向自己女兒,謝驚瀾表示除了馬球場那次救了她,那人硬塞給自己一枚玉佩之后,再無交集。
好好好啊,上官堯,你真是好樣的!年輕的時候,你偷我家,老了生了個兒子,還來偷我家!謝宴清說著說著,就突然笑了。
哈哈哈。。。。
隨后,上官堯也跟著大笑起來。徒留兩個晚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此事,是成了,還是沒成
許多年后,當上官旭和謝驚瀾游山玩水之時,謝驚瀾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困擾自己多年的那個問題上官旭,你究竟是何時喜歡我的
身旁的男子笑了笑,什么時候,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許或是八歲那年來皇城送娘親遺骨歸家,幼小女孩的輕聲安慰開始。又或者是十歲那年,謝伯伯來爹爹駐地時的匆匆一眼。又或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