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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被牙婆拽著胳膊拖進蘇府后門時,正值春末夏初。滿院子的海棠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有幾片沾在了我的衣襟上。

    都給我站直了!牙婆厲聲喝道,手里的藤條在空中甩出咻的一聲響。

    我們六個丫頭立刻挺直了背脊,像一排等待檢閱的小樹苗。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露出一絲痛色。這是我第三次被轉賣了,前兩次都因為年紀太小被退回來。如今我已十五,再被退貨,牙婆說就把我賣到窯子里去。

    頭抬起來。一只戴著翡翠鐲子的手伸過來,托起我的下巴。

    我抬眼,對上了一雙銳利的鳳眼。面前是一位約莫四十歲的婦人,一身絳紫色錦緞衣裳,發(fā)髻上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叫什么名字她問。

    回夫人,奴婢叫小桃。我輕聲回答,立刻又補上一句,姓姜。

    哦還知道自己姓什么夫人挑了挑眉,識得字嗎

    略識幾個。父親...從前教過一些。提到父親,我的喉嚨突然發(fā)緊。

    夫人盯著我看了許久,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龐,又掃過我剛剛發(fā)育的身體。我強忍著沒有發(fā)抖,但后背已經滲出一層冷汗。

    就這個吧。夫人最終對牙婆說,其他幾個都太粗笨,配不上我兒。

    牙婆頓時眉開眼笑:蘇夫人好眼力!這小桃可是正經書香門第出來的,要不是家里遭了難...

    行了。蘇夫人打斷她,翠兒,帶她去沐浴更衣,晚些時候送到大少爺院子里。

    我被一個圓臉丫鬟領著,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間冒著熱氣的小屋。翠兒手腳麻利地扒掉我的粗布衣裳,把我按進浴桶里,用絲瓜瓤使勁搓著我的皮膚。

    你可走運了,翠兒一邊搓一邊說,能被選作大少爺的通房,不知多少丫頭眼紅呢。

    熱水燙得我皮膚發(fā)紅,但我咬牙忍著:大少爺...人好嗎

    翠兒的手頓了頓,壓低聲音:大少爺性子古怪,有時溫柔似水,有時暴躁如雷。不過你只要順著他,別多嘴多舌,應該不會吃苦頭。

    她幫我擦干身子,換上一件淡粉色的薄紗衣。這衣裳比我從前的粗布衣柔軟百倍,卻幾乎遮不住什么。翠兒又在我腰間系了條絲帶,更顯得腰肢纖細。

    真好看。翠兒贊嘆道,難怪夫人一眼就相中了你。

    傍晚時分,我被帶到了一座獨立的小院。院門上書靜遠軒三字,筆力遒勁。翠兒在門外停下,輕輕叩了叩門。

    進來。里面?zhèn)鱽硪粋低沉的男聲。

    我的心跳如擂鼓,跟著翠兒走進屋內。屋里點著檀香,青煙裊裊。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袍的男子正背對我們,在書案前揮毫潑墨。

    少爺,夫人送來的丫頭到了。翠兒福了福身,把我往前推了一步。

    男子轉過身來,我頓時屏住了呼吸。他約莫二十出頭,面如冠玉,眉目如畫,與我想象中滿臉橫肉的富家少爺截然不同。

    叫什么名字他問,聲音比方才柔和了些。

    回少爺,奴婢叫姜小桃。我低著頭,不敢直視他。

    姜小桃...他念著我的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好名字。

    我驚訝地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的雙眼。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春日里最和煦的陽光。

    聽說你識字他走回書案前,指著紙上墨跡未干的詩句,能念出來嗎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辨認著紙上的字跡: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這是李太白的《清平調》。

    蘇景明——后來我知道這是他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果然識字。你父親是讀書人

    回少爺,家父曾是縣學教諭。提到父親,我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后來...因得罪了上官,被革職查辦,家產抄沒...

    我沒說下去。父親病死在獄中,母親隨后郁郁而終,我被債主賣給了牙婆。這些往事像一根刺,每每想起都扎得心生疼。

    蘇景明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沒再追問。他揮手讓翠兒退下,然后指了指內室:今晚你睡那里。

    我緊張地攥緊了衣角,等待著他下一步的指示。然而蘇景明只是重新拿起毛筆,繼續(xù)他的書寫。

    少爺...我鼓起勇氣開口,奴婢...該做什么

    他頭也不抬:你會磨墨嗎

    會。

    那就過來磨墨吧。

    那一晚,蘇景明并沒有碰我。他寫了幾幅字,又讀了一會兒書,然后讓我去內室休息。我躺在柔軟的被褥上,聽著外間偶爾傳來的翻書聲,久久不能入睡。

    這與牙婆描述的通房丫鬟生活大相徑庭。她說過,通房丫鬟就是主人的玩物,要滿足主人的任何需求。我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端。

    半夜里,我聽見蘇景明輕輕走進內室。我立刻繃緊了身體,假裝睡著。他只是在床前站了一會兒,然后為我掖了掖被角,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那一刻,不知為何,我的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淚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到了蘇夫人面前。她端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面色嚴肅。

    昨晚如何她直截了當地問。

    我紅著臉,不知如何回答:少爺...少爺讓奴婢磨墨...然后就去睡了...

    蘇夫人冷笑一聲:倒是他的做派。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聽著,小桃,你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你的職責是服侍大少爺,滿足他的一切需求,但絕不可有非分之想。

    她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留下一道輕微的刺痛:蘇家未來的少奶奶必須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你若敢勾引少爺,做出什么不知廉恥的事來,我就把你賣到最下等的窯子里去,明白嗎

    奴婢明白。我顫抖著回答。

    去吧。蘇夫人揮揮手,記住你的本分。

    我退出來時,翠兒在門外等著我。她同情地看著我:夫人訓話了別往心里去,她對每個通房丫鬟都這么說。

    以前...還有過其他通房丫鬟我忍不住問。

    翠兒點點頭:有過三個。一個被趕走了,一個自己跑了,還有一個...她突然住了口,總之你小心些就是了。

    回到靜遠軒,蘇景明已經出門了。我按照翠兒教的,開始打掃房間。整理書案時,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昨晚寫的字。那筆力雄健中帶著飄逸,就像他這個人一樣,表面溫潤如玉,內里卻似乎藏著說不出的鋒芒。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什么命運,但至少此刻,我慶幸買下我的是這樣一位主人,而不是牙婆口中那些可怕的紈绔子弟。

    成為蘇景明的通房丫鬟已經半月有余,他卻從未碰過我一根手指頭。

    每天清晨,我比他先起,備好洗臉水和干凈衣裳;夜里,我等他睡下后才敢回自己那張小榻上休息。大多數時候,他要么外出應酬,要么在書房讀書到深夜。偶爾讓我磨墨添茶,也總是客氣得不像對待一個買來的丫鬟。

    小桃,把這些書收拾一下。

    這日傍晚,蘇景明指著書案旁一堆散亂的書籍對我說。他剛參加完一場詩會回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

    是,少爺。

    我輕手輕腳地開始整理那些珍貴的線裝書。手指撫過《文選》《世說新語》等書名時,心里涌起一陣熟悉的悸動。父親在世時,家里也有這樣幾本書,他常抱著我教我認字。

    你認得這些書名蘇景明突然問道。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后,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際。

    我手一抖,差點摔了手中的書冊:回少爺,略識幾個字...

    他繞過我,從書堆里抽出一本《唐詩三百首》,翻到其中一頁:念來聽聽。

    我接過書,辨認著那些墨跡: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成了哽咽。這首詩父親教過我,那時我還小,不懂何為思鄉(xiāng),如今卻已無鄉(xiāng)可思。

    蘇景明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說:從今天起,我教你讀書寫字。

    我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爺

    你天資不錯,荒廢了可惜。他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每晚我讀書時,你來書房,我教你一個時辰。

    就這樣,我開始跟著蘇景明學習。起初只是簡單的認字、寫字,后來漸漸開始讀些詩詞歌賦。他教得認真,我學得刻苦,常常不知不覺就過了子時。

    手腕要放松,不要這么僵硬。一天晚上,他站在我身后,右手輕輕握住我執(zhí)筆的手,寫字如行云流水,講究的是氣韻貫通。

    他的胸膛貼著我的后背,心跳聲清晰可聞。我的臉燒得厲害,筆下的永字卻意外地寫得端正有力。

    很好。他松開手,嘴角微微上揚,進步很快。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蜜糖浸泡過一般,甜得發(fā)疼。

    隨著學習的深入,我漸漸發(fā)現(xiàn)蘇景明與外界傳言的那個風流少爺判若兩人。他極少參加那些紈绔子弟的飲宴,更多時候是獨自在書房讀書到深夜。有時我端茶進去,會看到他眉頭緊鎖地翻閱一些賬冊模樣的本子,見我進來就迅速合上。

    少爺,您該休息了。某天深夜,我再次端著安神茶走進書房,忍不住勸道。

    蘇景明抬起頭,眼中有血絲:幾更了

    已經三更天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接過茶盞一飲而盡: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少爺...我鼓起勇氣,您每天這樣熬著,身子會吃不消的。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小桃,你是第一個這么對我說的人。

    燭光下,他的笑容疲憊而真實,不再是白日里那個在人前端莊持重的蘇家大少爺。那一刻,我看到了他面具下的孤獨。

    奴婢只是...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知道。他合上書本,今晚就到這里吧。

    就在我們的關系日漸親近時,府里來了位不速之客——蘇景明的弟弟,蘇家二少爺蘇景澄從揚州回來了。

    那天我正在花園里摘桂花,準備給蘇景明做他愛吃的桂花糕。突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看見一個身著湖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站在不遠處。

    他長得與蘇景明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陰柔之氣。眼睛微微上挑,看人時總帶著三分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就是大哥新收的通房丫鬟他走近幾步,毫不掩飾地打量著我,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我慌忙行禮:奴婢見過二少爺。

    叫什么名字

    回二少爺,奴婢叫小桃。

    小桃...他玩味地重復著,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大哥倒是好眼光。不過,你知道他上一個通房丫鬟去哪了嗎

    我渾身一僵,搖了搖頭。

    蘇景澄湊近我耳邊,輕聲道:投井死了。就在你現(xiàn)在住的那間屋子后面那口井。

    我頓時臉色煞白。

    二弟,你在做什么蘇景明的聲音從廊下傳來。我從未聽過他如此冰冷的語氣。

    蘇景澄立刻放開我,轉身笑道:大哥回來了我正和你這小丫鬟聊天呢。挺伶俐的一個丫頭。

    蘇景明大步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擋在我前面:小桃是我房里的人,不勞二弟費心。

    大哥何必這么緊張?zhí)K景澄笑容不減,不過是閑聊幾句。對了,母親讓我告訴你,林小姐后日要來府上做客,你可別忘了。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揚長而去。

    他跟你說了什么蘇景明轉向我,眉頭緊鎖。

    我低下頭:沒什么,二少爺只是...問了奴婢的名字。

    蘇景明沉默片刻:以后離他遠點。我二弟...不是什么善類。

    是,少爺。我小聲應道,心里卻因他的維護而涌起一股暖流。

    那天晚上,蘇景明沒有教我讀書,而是早早地讓我回房休息。我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蘇景澄的話像毒蛇一樣盤踞在我心頭——上一個通房丫鬟投井死了是真的嗎為什么

    半夜里,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借著月光來到后院。那里確實有一口古井,井臺上長滿了青苔,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用過了。

    我正盯著那口井發(fā)呆,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我趕緊躲到一叢灌木后面。

    ...賬本都處理好了嗎是蘇夫人的聲音。

    夫人放心,都按老爺生前的安排處理妥當了。一個男聲回答道,像是管家的聲音。

    那就好。那件事絕對不能讓大少爺知道,否則...

    聲音漸漸遠去,我屏住呼吸,直到確認他們走遠了才敢動彈�;氐椒块g后,我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蘇夫人那句不能讓大少爺知道的話。

    什么事需要瞞著蘇景明難道與蘇老爺的死有關我來府上不久就聽說,蘇老爺是半年前突然暴斃的,死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急病,也有人說是中毒...

    第二天一早,我眼下掛著明顯的青黑。蘇景明見了,皺眉道:沒睡好

    回少爺,奴婢...做了個噩夢。我不敢提昨晚聽到的事。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兒:今晚不必來書房了,好好休息。

    可是少爺...

    這是命令。他語氣堅決。

    我只好點頭應是,心里卻空落落的。這些日子以來,每晚的讀書時光已經成為我最期待的事情。不僅僅是為了學習,更是因為只有在那些時刻,蘇景明才會卸下大少爺的面具,展現(xiàn)真實的自己。

    下午,翠兒來找我,神秘兮兮地塞給我一個小包袱:給你的。

    我打開一看,是一盒胭脂和一支銀簪。

    這是...

    府里其他丫鬟湊錢買的。翠兒壓低聲音,大家都說,你是唯一一個在大少爺房里待了這么久還沒被趕走的通房丫鬟,肯定有什么秘訣。

    我哭笑不得:哪有什么秘訣...

    別裝了。翠兒擠擠眼睛,大家都看得出來,大少爺對你不一樣。以前那幾個,最長的也沒超過一個月。

    我想起蘇景澄的話,忍不住問:翠兒,之前那些通房丫鬟...真的都...

    翠兒的笑容消失了:小桃,在這府里,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她頓了頓,不過...你確實和她們不一樣。大少爺從沒教過誰讀書寫字。

    她離開后,我摩挲著那支銀簪,心里五味雜陳。蘇景明對我確實與眾不同,但這意味著什么我是一個買來的通房丫鬟,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我們之間本就不該有任何可能。

    更何況,蘇夫人已經警告過我,蘇景明還有一位門當戶對的未婚妻林小姐...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書房里傳來砰的一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摔在了地上。我趕緊跑過去,推開門,只見蘇景明站在書案前,地上散落著幾本賬冊,他的臉色異常難看。

    少爺您沒事吧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猛地抬頭,眼神凌厲得嚇人:誰讓你進來的

    我嚇得后退一步:奴婢聽見聲響,以為...

    出去!他厲聲喝道,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書房!

    我倉皇退出,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這是蘇景明第一次對我發(fā)這么大的火�;氐阶约悍块g后,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傍晚時分,翠兒來告訴我,蘇景明出門去了,可能很晚才回來。我松了口氣,卻又感到一陣失落。

    夜深了,蘇景明還沒有回來。我坐在門檻上等他,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朦朧中,感覺有人輕輕抱起我,放在床上,又為我蓋好被子。

    對不起...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沉沉睡去。那聲音像是蘇景明,又像是我的夢境。

    小桃,明日隨我去參加詩會。

    蘇景明這句話讓我正在研墨的手一抖,墨汁濺在宣紙上,暈開一片烏黑。

    少爺恕罪!我慌忙跪下,手忙腳亂地去擦那墨漬,卻被蘇景明扶住了手腕。

    無妨。他松開手,嘴角微揚,這么驚訝

    我低著頭,心跳如鼓:奴婢身份卑微,怎配隨少爺出席詩會...

    我身邊缺個研墨添香的丫頭。蘇景明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翠兒會給你準備合適的衣裳。

    次日清晨,翠兒興沖沖地捧著一套淡青色衣裙來到我房里。

    這可是上好的杭綢!她抖開衣裙,在我身上比劃,夫人特意吩咐給你做的,說是不能丟了蘇府的臉面。

    我撫摸著光滑的衣料,心里五味雜陳。自從上次在書房惹怒蘇景明后,我們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紗。他依然每晚教我讀書,卻再沒有那種隨意的親近。

    聽說林小姐也會去。翠兒一邊幫我梳頭,一邊壓低聲音,你可小心些,那位小姐出了名的善妒。

    我手一顫,簪子差點掉落:林小姐

    就是大少爺的未婚妻�。〈鋬旱纱笱劬�,你不知道林家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書香門第,與蘇家門當戶對。這門親事是老爺在世時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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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鏡中的我臉色瞬間蒼白。雖然早知道蘇景明終會娶妻,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像被人當胸捅了一刀。

    別這副表情。翠兒嘆了口氣,為我插上一支銀簪,通房丫鬟就是通房丫鬟,再得寵也越不過正室去。你能被帶出去見客,已經是天大的體面了。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馬車里,蘇景明一襲月白色長袍,腰間系著青玉帶,俊逸得讓人不敢直視。我縮在角落,盡量不占地方。

    今日詩會在城西梅園舉行,主持的是國子監(jiān)祭酒周大人。蘇景明突然開口,到那里后,你只需跟在我身后,不要多言。

    是,少爺。

    他瞥了我一眼:但如果有人問你話,也不必太過拘謹。你讀過書,識得禮數,不會給我丟臉。

    我驚訝地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的雙眼,頓時臉頰發(fā)燙,趕緊又低下頭去。

    梅園比我想象的還要奢華。亭臺樓閣掩映在梅樹之間,雖是夏末,園中卻擺放著數百盆精心培育的早梅,暗香浮動。賓客們三三兩兩聚在亭中,或吟詩作對,或品茗賞花。

    我的出現(xiàn)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耳邊傳來竊竊私語:那不是蘇家大少爺嗎怎么帶了個丫鬟來...聽說是個通房...長得倒是標致...

    景明兄!一個身著湖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迎上來,親熱地拍著蘇景明的肩膀,這位是...

    我的丫鬟小桃。蘇景明簡短介紹,小桃,這位是翰林院編修趙子恒大人。

    我福了福身:見過趙大人。

    趙子恒上下打量我,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景明兄好福氣,連身邊的丫頭都這般靈秀。

    蘇景明面色微沉,正要說話,一個清脆的女聲插了進來:表哥,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蘇大少爺嗎

    一位身著杏黃色羅裙的少女款款走來,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容貌秀麗,眉目間卻帶著幾分傲氣。她身后跟著兩個丫鬟,衣著比我還華貴三分。

    林小姐。蘇景明拱手行禮,多日不見。

    我心頭一緊——這就是他的未婚妻!

    林小姐矜持地回禮,目光卻落在我身上:這位是...

    我的丫鬟小桃。蘇景明再次介紹,語氣平淡。

    林小姐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掛上笑容:蘇公子好雅興,帶丫鬟來詩會。不知這位小桃姑娘可通詩文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這明顯是個陷阱——若我說不通,便是給蘇景明丟臉;若我說通,又顯得僭越。

    略識幾個字罷了。蘇景明輕描淡寫地替我解圍,帶她來不過是研墨添香。

    林小姐卻不依不饒:那正好。今日詩會以梅為題,不如請小桃姑娘也作一首

    周圍漸漸聚攏了一些看熱鬧的人。我求助地看向蘇景明,他卻微微點頭,眼中竟有鼓勵之色。

    奴婢...斗膽一試。我深吸一口氣,腦中飛快思索。

    林小姐得意地笑了:那就請以梅為題,七言絕句,須嵌入春字卻不得見春字。

    人群中傳來幾聲低呼。這題目極難,既要詠梅又不能直言春,還要符合絕句格律。我瞥見趙子恒皺眉,似乎想說什么,卻被蘇景明一個眼神制止了。

    我閉眼片刻,父親教過的詩詞在腦海中流淌。再睜眼時,詩句已脫口而出: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園中一時寂靜,隨后爆發(fā)出陣陣贊嘆。趙子恒拍掌叫好:妙!霜禽欲下先偷眼,不見春字而春意盎然!景明兄,你這丫頭了不得!

    林小姐臉色難看至極,勉強笑道:果然是好詩。不知是臨時所作,還是...早有準備

    這話暗指我抄襲。我正不知如何回應,蘇景明突然開口:小桃,再作一首。就以...眼前這株白梅為題,五言律詩,須嵌入雪字卻不見雪字。

    我明白他是在給我證明的機會。凝視著那株傲然綻放的白梅,我緩緩吟道:

    瓊枝凝素艷,冷蕊吐幽芳。

    夜靜風傳信,天寒月作妝。

    不隨桃李俗,寧耐歲華霜。

    欲問何堪比,仙人白玉堂。

    這一次,連園主周大人都被驚動了。他捋著胡須贊嘆:好一個不隨桃李俗,寧耐歲華霜!蘇公子,你這丫頭才情不凡啊。

    蘇景明眼中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光彩,那是...驕傲

    林小姐臉色鐵青,借口身體不適匆匆離去。詩會余下的時間里,我成了眾人好奇的對象。不少文人圍著我討論詩詞,而蘇景明則站在不遠處,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回府的馬車上,蘇景明異常沉默。我忐忑不安地偷瞄他,生怕自己今日的表現(xiàn)惹他生氣。

    少爺...奴婢知錯了。我小聲說。

    錯在何處他反問。

    奴婢不該出風頭,給少爺惹麻煩...

    他忽然笑了:你今日做得很好。那兩首詩...確實精彩。

    我心頭一熱,正想說話,馬車卻猛地顛簸了一下。我失去平衡,整個人撲進了蘇景明懷里。

    對、對不起!我慌忙想退開,卻被他扶住了腰。

    坐穩(wěn)。他聲音低沉,卻沒有立即松開手。

    那一瞬間,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著酒氣,令人心醉。直到馬車再次平穩(wěn)行駛,他才放開我,但兩人之間的距離比來時近了許多。

    當晚,蘇景明喝得大醉歸來。我從未見他這樣失態(tài)過,腳步虛浮,眼神渙散。

    少爺,您喝太多了...我扶著他坐到床邊,趕緊去打水給他擦臉。

    回來時,卻見他正盯著手中一塊玉佩發(fā)呆。那玉佩造型奇特,像是半塊,斷裂處參差不齊。

    父親...他喃喃自語,您死得冤枉...

    我僵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蘇景明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小桃,你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嗎

    奴婢...聽說老爺是急病去世...

    放屁!他猛地將玉佩拍在桌上,是那群狗官害死了他!就因為他查到了鹽稅虧空的證據!

    我嚇得水盆差點脫手。鹽稅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蘇景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小桃,你聰明...你告訴我...這朝廷還有救嗎貪官污吏橫行,忠良之士被害...我父親一生清廉,最后卻...

    他的聲音哽咽了,整個人向前傾倒。我趕緊撐住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扶到床上。

    少爺,您喝多了...我輕聲勸慰,為他脫去外袍和靴子。

    他抓住我的手不放:別走...陪我說說話...

    奴婢不走。我只好坐在床邊,任由他握著手,少爺先休息吧。

    小桃...他醉眼朦朧地看著我,你今天...真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月光透過窗紗,在他俊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的睫毛那么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少爺...

    為什么...你只是個丫鬟...他喃喃道,聲音越來越小,為什么我不能...

    話未說完,他已經沉沉睡去。我輕輕抽出手,為他蓋好被子,然后跪在床邊,久久凝視著他的睡顏。

    他剛才想說什么為什么我不能...什么娶你愛你還是...僅僅是想說為什么我不能帶你參加更多詩會

    我不敢深想。但有一點我很確定——今晚的蘇景明,醉酒后吐露的才是真心。他對朝廷有不滿,對父親的死有懷疑,而對我...

    次日清晨,我端著醒酒湯站在蘇景明房門外,遲遲不敢進去。昨晚的事,他還記得多少

    進來。里面?zhèn)鱽硭硢〉穆曇簟?br />
    我推門而入,低著頭將醒酒湯放在床頭:少爺,您...感覺好些了嗎

    嗯。他接過碗一飲而盡,然后沉默良久,昨晚...我說了什么

    少爺喝醉了,很快就睡了。我撒了謊,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嗎他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有些失望,辛苦你了。今日不必伺候,去休息吧。

    謝少爺。

    我轉身要走,卻被他叫住:小桃。

    少爺還有什么吩咐

    昨日...你在詩會上的表現(xiàn)很好。他語氣平淡,卻掩飾不住眼中的贊賞,以后有機會,我再帶你去。

    我心頭一喜,正要道謝,卻見他臉色突然一變:不,還是算了。那種場合...不適合你。

    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是啊,我不過是個通房丫鬟,偶爾帶出去一次已是破例,怎能奢望更多

    奴婢明白。我低聲應道,逃也似地退出房間。

    接下來的日子,蘇景明明顯疏遠了我。他不再每晚叫我到書房讀書,出門也不帶我。我們之間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生疏狀態(tài),只是偶爾目光相接時,我能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翠兒告訴我,林小姐家已經派人來商議婚期了。我本該無動于衷,可每次想到蘇景明會娶那個刁難我的女子為妻,心就像被針扎一樣疼。

    這天夜里,我輾轉難眠,起身到后院散步。月光如水,那口古井靜靜矗立在夜色中,像一只窺探的眼睛。我想起蘇景澄說的話——上一個通房丫鬟投井死了。

    是真的嗎為什么

    一陣風吹過,帶來幾片早落的梅瓣。我伸手接住一片,忽然想起詩會上那株白梅,和蘇景明眼中的驕傲。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愛上了這個教我讀書寫字,帶我看外面世界的男人。這份感情注定無果,卻真實得讓我心痛。

    小桃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身,看見蘇景明站在廊下,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

    少爺...我慌忙擦去眼角的淚水,您還沒休息

    他走近幾步,目光落在我濕潤的眼睫上:怎么哭了

    沒...只是沙子進了眼睛。

    蘇景明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拇指輕輕擦過我的眼角:撒謊。

    這個簡單的觸碰讓我渾身顫抖。我們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就在我以為他會說些什么的時候,遠處傳來腳步聲,他猛地收回手。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他轉身離去,背影僵硬。

    我站在原地,淚流滿面。我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蘇夫人傳喚我的時候,我正在后院晾曬衣裳。

    小桃,夫人讓你立刻去正院。翠兒跑來通知我,臉上帶著不安,你小心些,夫人今天心情不好。

    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整了整衣襟,心跳如擂鼓。自從詩會回來后,我就預感到會有這么一天。

    正院里,蘇夫人端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一身絳紫色衣裙襯得她面色冷峻。我跪下行禮,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磚地面。

    起來吧。蘇夫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走近些,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小心翼翼地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始終低著頭。

    抬頭。

    我慢慢抬起臉,對上蘇夫人銳利的目光。她的眼睛與蘇景明很像,卻少了那份溫潤,多了幾分凌厲。

    聽說你在詩會上大出風頭蘇夫人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兩首詩就讓我未來兒媳下不來臺,好本事啊。

    我膝蓋一軟,又跪了下去:奴婢知錯,奴婢不該...

    錯蘇夫人冷笑,你錯在不該有非分之想。你以為憑幾首詩就能改變自己的身份就能讓景明高看你一眼

    她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尖銳的疼痛讓我瑟縮了一下。

    夫人明鑒,奴婢從未敢有非分之想...

    沒有蘇夫人猛地拍案,茶盞震得叮當作響,那為何景明這些日子魂不守舍為何他推遲了與林家的婚期

    我震驚地抬頭。推遲婚期蘇景明從未提起過。

    蘇夫人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姜小桃,你給我聽好了。從今日起,你不再負責伺候大少爺起居。府里缺個洗衣丫鬟,你去后院幫忙。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入靜遠軒半步。

    我咬緊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奴婢遵命。

    還有,蘇夫人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扔在我面前,看看這個。

    我顫抖著展開信紙,上面是一首字跡娟秀的詩:

    春風不度玉門關,妾心已隨明月殘。

    愿君莫問奴歸處,一井清泉照影寒。

    落款處寫著紅綃絕筆四個字。

    紅綃是景明上一個通房丫鬟。蘇夫人冷冷地說,她比你更有才情,也更不懂規(guī)矩。最后她選擇了那口井。蘇夫人俯身,在我耳邊輕聲道,你若聰明,就該知道什么該想,什么不該想。

    我渾身發(fā)抖,說不出話來。

    滾吧。

    我踉蹌著退出正院,那首絕命詩在我手中皺成一團。紅綃...就是蘇景澄說的那個投井的丫鬟她是因為愛上蘇景明而被逼死的嗎

    接下來的日子,我從靜遠軒搬到了后院的下人房,每天從早到晚洗不完的衣裳。雙手浸泡在冷水中,很快變得紅腫粗糙。但我更心疼的是見不到蘇景明,不知道他是否也因我受了責罰。

    翠兒偶爾偷偷來看我,帶些吃的和消息。

    大少爺問起過你,她一邊幫我擰干被單一邊小聲說,夫人說你病了,需要靜養(yǎng)。

    他...相信了嗎

    翠兒搖搖頭:不知道。不過這幾天大少爺脾氣很壞,書房里的茶盞都摔了好幾套。

    我心頭一緊。蘇景明向來溫和,這樣的失態(tài)實屬罕見。

    還有,翠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二少爺最近總往后院跑,好像在找什么人...

    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原來你在這里。

    蘇景澄搖著折扇,悠閑地踱進洗衣房。翠兒慌忙行禮退下,臨走時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二少爺。我低頭行禮,手上的水漬在裙子上留下深色痕跡。

    嘖嘖,這么嬌嫩的手,怎么干這種粗活蘇景澄用扇子抬起我的下巴,我大哥也真是狠心,就這么任由你被發(fā)配

    我退后一步,避開他的觸碰:奴婢身份卑微,做什么都是應該的。

    身份蘇景澄輕笑,姜小桃,你真的相信一個人的出身就決定了一切嗎

    我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我聽說你父親是姜明遠他突然問道。

    我渾身一震。父親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讓我既驚訝又不安:二少爺怎么知道...

    縣學教諭姜明遠,因上書揭露科場舞弊被革職查辦,后病死獄中。蘇景澄如數家珍,你母親不久也郁郁而終,你被債主賣給了牙婆。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這些往事像未愈的傷疤,被人硬生生撕開。

    想知道是誰害了你父親嗎蘇景澄湊近我,聲音如毒蛇吐信,巧得很,正是現(xiàn)在與林家交好的那位學政大人。

    我如遭雷擊,踉蹌著扶住洗衣盆才沒跌倒。林小姐家的靠山,竟是害死我父親的仇人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我聲音顫抖。

    蘇景澄收起折扇,輕輕敲打手心:因為我欣賞聰明人。而你,姜小桃,比你表現(xiàn)出來的要聰明得多。他頓了頓,我大哥最近在查一些...危險的事情。如果你真的關心他,就該勸他收手。

    奴婢不明白二少爺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蘇景澄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我手中,這是治手傷的藥膏。好好想想我的話。我還會來找你的。

    他離開后,我癱坐在地上,瓷瓶在掌心發(fā)燙。蘇景澄到底知道什么蘇景明又在調查什么這一切與我父親有何關聯(lián)

    三天后,我得到一個機會。蘇夫人去廟里上香,府里人手不足,管家臨時調我去打掃靜遠軒的書房。

    踏入久違的靜遠軒,我的心跳加速。書房里一切如舊,只是多了些灰塵。我輕手輕腳地擦拭書架,整理書案,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中殘留的沉香味——那是蘇景明的氣息。

    當我移動書案旁的一個舊箱子時,發(fā)現(xiàn)下面壓著幾頁紙。好奇地抽出來一看,竟是一些零散的筆記,字跡蒼勁有力,與蘇景明的筆跡不同。

    鹽稅...虧空...三十萬兩...揚州知府...

    證據藏在...須盡快...

    危險...有人跟蹤...

    我的心砰砰直跳。這些是誰寫的突然,我注意到筆記角落的一個小�。禾K浩然印。

    蘇浩然——這是蘇老爺的名字!

    正當我全神貫注地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慌忙把筆記塞回原處,剛拿起抹布假裝擦拭,蘇景明就推門而入。

    我們四目相對,一時都愣住了。他瘦了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俊美的臉龐帶著倦容。

    小桃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病好了

    我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說我沒病,就是揭穿蘇夫人的謊言;若說病了,又是欺騙他。

    少爺,奴婢是來打掃書房的...我含糊其辭。

    蘇景明走近幾步,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原本纖細白皙的雙手如今紅腫粗糙,還有幾處裂口。我試圖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誰讓你去洗衣服的他聲音低沉,帶著怒意。

    是...是夫人的安排...

    蘇景明臉色陰沉如水。他放開我的手,轉身在書房里踱了幾步,突然一拳砸在書架上:豈有此理!

    我嚇得后退幾步,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

    對不起...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平靜下來,我不是沖你發(fā)火。

    奴婢明白...

    不,你不明白。蘇景明苦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或許母親是對的。我越是在意你,就越會害了你。

    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少爺不必為奴婢費心。奴婢...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身份!他冷笑,若這世上沒有身份之別該多好。

    我們相對無言,空氣中彌漫著說不出的苦澀。

    少爺...我鼓起勇氣開口,奴婢在整理書房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筆記...

    蘇景明猛地抬頭:什么筆記

    好像是...蘇老爺留下的。提到鹽稅虧空什么的...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你看了多少

    只、只看了幾眼...我結結巴巴地說,奴婢不是有意的...

    出乎意料的是,蘇景明并沒有生氣。他反而長嘆一聲:父親生前在查揚州鹽稅案。他發(fā)現(xiàn)有大額稅銀被人私吞,正準備上奏朝廷時...他頓了頓,突然暴斃。

    我心頭一震:少爺是說...

    我懷疑父親是被害死的。蘇景明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調查,但對方勢力很大,牽涉到朝中多位大員。

    我突然想起蘇景澄的話:二少爺知道您在查這件事嗎

    蘇景明眉頭緊鎖: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沒...沒什么。我不敢說出蘇景澄找我的事,只是隨口一問。

    蘇景明深深看了我一眼:景澄與揚州知府走得很近。這件事,你千萬別讓他知道。

    我點點頭,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蘇景澄明顯知道些什么,他是在警告我,還是要利用我

    小桃。蘇景明突然握住我的肩膀,這些事很危險。你...離遠些比較好。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讓我鼻子發(fā)酸。這一刻,我多希望自己不是個卑微的丫鬟,而是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人。

    少爺...我鼓起勇氣抬頭,卻見他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就在這微妙的一刻,外面?zhèn)鱽泶鋬杭贝俚穆曇簦捍笊贍�!夫人回來了,正在找您�?br />
    蘇景明的手從我肩上滑落:我該走了。他猶豫了一下,這些筆記...你能幫我藏起來嗎帶到你房里,別讓任何人看見。

    奴婢會的。

    他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小桃...保重。

    這句話聽起來像告別,讓我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

    那天晚上,我趁人不備,將蘇老爺的筆記藏在了貼身的荷包里�;氐较氯朔亢�,我借著微弱的油燈仔細。越看越是心驚——筆記中詳細記錄了揚州鹽稅虧空的證據,以及幾位朝中大員參與其中的線索。最關鍵的一頁提到了一個名叫趙鶴年的官員,正是他下令查封了我父親的書房,也是他在我父親入獄后多次提審...

    我的手不住地顫抖。難道我父親的死也與這鹽稅案有關他是不是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該發(fā)現(xiàn)的秘密

    還沒睡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我慌忙藏起筆記,卻見蘇景澄推門而入,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二少爺!這、這里是女眷住處...我驚慌失措地站起來。

    噓...蘇景澄反手關上門,別緊張,我只是來看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考慮...什么

    勸我大哥收手的事啊。他悠閑地環(huán)顧我的陋室,看來你已經知道他在查什么了。

    我心跳如鼓,強自鎮(zhèn)定:奴婢不明白二少爺在說什么...

    裝傻蘇景澄冷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這是什么

    他另一只手從我枕下抽出那幾頁筆記——我明明藏在荷包里,什么時候...

    你以為能瞞過我他松開我,翻閱著筆記,嘖嘖,大哥真是粗心,這么重要的東西也敢交給你保管。

    我面無血色,不知如何是好。

    別擔心,我不是來責怪你的。蘇景澄意外地緩和了語氣,相反,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

    幫我留意大哥的一舉一動。他直視我的眼睛,他見了什么人,去了哪里,查到了什么...統(tǒng)統(tǒng)告訴我。

    我震驚地看著他:你要我...背叛少爺

    背叛蘇景澄輕笑,我是為了救他。這件事牽涉太廣,再查下去會沒命的。你若是真在乎他,就該幫我阻止他。

    我咬著嘴唇不說話。蘇景澄的話有幾分可信他是真的關心兄長,還是另有所圖

    給你三天考慮。他放下筆記,記住,如果你拒絕,我不保證你父親與鹽稅案的關聯(lián)不會被人翻出來...到那時,你覺得大哥會保護一個仇人之女嗎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下。我父親...是蘇家的仇人

    蘇景澄離開后,我蜷縮在床角,淚水無聲滑落。我該怎么辦幫蘇景澄監(jiān)視蘇景明還是冒險站在蘇景明一邊,即使我父親可能與蘇老爺的死有關

    更深夜靜時,我偷偷溜到后院那口古井邊。月光下,井水幽深如墨,仿佛真的吞噬過一個叫紅綃的姑娘。她是不是也面臨過這樣的兩難抉擇

    小桃

    熟悉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顫。轉身看見蘇景明站在不遠處,月光下的他宛如謫仙。

    少爺...我慌忙擦去眼淚,您怎么在這里

    我路過,看見有人影...他走近幾步,眉頭緊鎖,你哭了為什么來井邊

    我不知如何回答。難道要告訴他,我在想上一個通房丫鬟是怎么死的

    少爺,我突然抬頭,鼓起勇氣問道,您認識一個叫趙鶴年的官員嗎

    蘇景明臉色驟變: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奴婢...在蘇老爺的筆記里看到的。

    他沉默良久,終于開口:趙鶴年是戶部侍郎,鹽稅案的關鍵人物。他...蘇景明頓了頓,也是害死我父親的兇手之一。

    我的心沉到谷底:那...他與我父親...

    你父親蘇景明疑惑地看著我,姜教諭與趙鶴年有什么關系

    我父親...是被趙鶴年害死的。我哽咽道,罪名是...上書揭露科場舞弊。

    蘇景明震驚地看著我,眼中閃過無數情緒:所以...你父親也是...

    我們相對而立,同時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們的父親,可能死于同一批人之手。

    跟我來。

    蘇景明拉著我的手,穿過靜遠軒曲折的回廊,來到一間我從未進過的偏房。他從懷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銅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

    屋內漆黑一片,直到他點燃燭臺,我才看清這是一間密室。四壁掛滿了地圖、名單和錯綜復雜的線索圖,中央的桌案上堆滿了賬冊和文書。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兩幅畫像——一幅是蘇老爺,另一幅...竟是我父親!

    這是...我聲音顫抖。

    我調查了半年多的成果。蘇景明鎖好門,指著墻上的線索圖,趙鶴年不光是害死我父親的兇手,也是揚州鹽稅案的主謀。他勾結揚州知府、漕運總督等十幾位官員,貪污稅銀超過五十萬兩。

    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跳動,映出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

    你父親...他指向我父親的畫像,是因為發(fā)現(xiàn)趙鶴年在科場舞弊中安插親信,才被陷害的。他們用的是同一套手段——先栽贓,后滅口。

    我雙腿發(fā)軟,不得不扶住桌沿才沒有跌倒。父親含冤而死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眼前——他被帶走那日,還回頭對我笑了笑,說爹爹很快回來...

    所以我們的父親...都是被趙鶴年害死的我哽咽道。

    蘇景明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父親在查鹽稅案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你父親的案子有關聯(lián)。他懷疑這是一張龐大的貪腐網,正準備上奏朝廷...他的聲音低沉下去,然后就突然暴病身亡了。

    我注視著墻上兩個用紅線相連的名字——蘇浩然與姜明遠。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因為對抗同一股惡勢力而喪命,而他們的子女,如今竟以這樣一種奇特的方式相遇了。

    少爺打算怎么做我輕聲問。

    收集足夠證據,直接上告巡按御史。蘇景明指著桌上一本藍皮賬冊,這是最關鍵的證據——揚州鹽場的真實賬目,記錄了他們如何做假賬。我花了三百兩銀子從一個書吏那里買來的。

    我小心地翻開賬冊,里面密密麻麻的數字讓我眼花繚亂。但最后一頁的簽名卻清晰可辨——趙鶴年。

    這足以定他的罪了

    還不夠。蘇景明搖頭,趙鶴年在朝中黨羽眾多,必須一擊斃命,否則后患無窮。我需要更多證據證明他與其他官員的勾結。他頓了頓,但時間不多了,景澄已經起了疑心。

    聽到蘇景澄的名字,我心頭一緊:二少爺他...似乎知道很多。

    他一直與揚州知府來往密切。蘇景明冷笑,我懷疑他也牽涉其中。父親死后,蘇家的鹽引份額突然增加了三成,這絕非巧合。

    我突然想起蘇景澄對我的威脅:他...要我監(jiān)視您。

    蘇景明猛地轉頭: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夜里。他說...如果我不合作,就揭發(fā)我父親與鹽稅案的關聯(lián),還說...您不會保護一個仇人之女。

    這個畜生!蘇景明一拳砸在桌上,燭火劇烈搖晃,他竟然威脅你...他深吸一口氣,握住我的肩膀,小桃,從現(xiàn)在起,你要格外小心。景澄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讓我莫名安心:奴婢不怕。只要能幫少爺報仇...

    不要自稱奴婢。他輕輕打斷我,在我心里,你從來都不是奴婢。

    燭光下,他的眼眸如星辰般明亮,映出我驚愕的臉。這句話像一塊燒紅的炭,燙得我心尖發(fā)顫。

    少爺...

    叫我景明。他柔聲道,就這一次。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這兩個字在我唇齒間徘徊,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這不和規(guī)矩。

    蘇景明苦笑:是啊,規(guī)矩...這世上最無情的兩個字。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靜謐。我們同時繃緊了身體。

    大少爺!是翠兒的聲音,壓得極低,二少爺帶著幾個人往靜遠軒來了,說是要找您下棋!

    蘇景明臉色一變:來得真快。他迅速吹滅蠟燭,拉著我的手退到門邊,小桃,記住這個地方。如果我有不測,你就把藍皮賬冊交給國子監(jiān)祭酒周大人,只有他能信任。

    少爺!我抓緊他的手,不肯松開,您不會有事的...

    他凝視著我,突然將我拉入懷中,一個輕如蝶翼的吻落在我額頭上:保重。

    然后他推開我,迅速鎖好密室,將鑰匙塞進我手中:從后門走,別讓景澄看見你。

    我含淚點頭,攥緊那把還帶著他體溫的鑰匙,匆匆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我如履薄冰。蘇景澄明顯加強了對靜遠軒的監(jiān)視,我?guī)状蜗胝覚C會去見蘇景明都未能成功。藍皮賬冊被我縫在了棉襖夾層里,日夜不離身。

    第三天夜里,我被一陣嘈雜聲驚醒。遠處傳來馬蹄聲、呼喊聲和火把的光亮。我披衣而起,正想出去查看,翠兒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

    出事了!她臉色慘白,官府來人了,說要搜查蘇府!大少爺...大少爺被帶走了!

    我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凝固:為什么

    說是...涉嫌謀害朝廷命官!翠兒哭道,他們正在各院搜查,你快把值錢的東西藏起來!

    我顧不上多想,抓起棉襖就往外跑。靜遠軒已經被衙役圍住,火光中,我看見蘇景澄正與一個官員低聲交談,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必須救蘇景明!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周大人!

    借著混亂,我溜出后門,向城西奔去。夜風如刀,割得臉頰生疼,但我顧不上這些。周大人府上在哪里我只知道他在國子監(jiān)任職...

    跑到半路,我突然被人從側面撞倒。一個蒙面人捂住我的嘴,將我拖進小巷。

    別出聲,我是趙子恒。那人松開手,拉下面巾,果然是詩會上見過的那位翰林院編修,景明兄料到會有今日,讓我在此等你。

    我驚魂未定:趙大人!少爺他...

    我都知道了。趙子恒神色凝重,景明兄讓我?guī)闳ヒ娭艽笕�。你有東西要交給他,對嗎

    我點點頭,手不自覺地按住棉襖里的賬冊。

    跟我來。別走大路,有人跟蹤你。

    趙子恒帶著我穿街走巷,最后從側門進入了一座宅院。院內燈火通明,幾位官員正在焦急地商議什么。其中一位須發(fā)花白的老者,正是詩會上見過的周大人。

    人來了周大人轉身看見我,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東西呢

    我解開棉襖,取出那本藍皮賬冊,雙手奉上:這是少爺...蘇大人讓我交給您的。

    周大人迅速翻閱賬冊,臉色越來越凝重:果然如此...趙鶴年這個老賊!他轉向其他幾位官員,證據確鑿,我們即刻去見巡按御史!

    等等。一位中年官員皺眉,光憑這本賬冊還不足以定罪。趙鶴年完全可以推脫說這是偽造的。

    我咬了咬嘴唇,突然想起什么:大人,蘇老爺...蘇浩然的筆記中提到,他在揚州鹽運司的內線那里還有一本更詳細的賬冊,藏在...

    藏在何處周大人急切地問。

    藏在...我拼命回憶蘇老爺筆記中的內容,藏在鹽運司后衙的明鏡高懸匾額后面!

    幾位官員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立刻派人去取。周大人當機立斷,但即便拿到賬冊,也需要有人證。蘇景明現(xiàn)在被關在大牢里,隨時有生命危險。

    我去。我上前一步,我可以作證。蘇景澄親口承認他與趙鶴年有勾結,還威脅我監(jiān)視蘇...蘇大人。

    周大人沉吟片刻:太危險了。趙鶴年黨羽眾多,若知道你是關鍵證人...

    我不怕。我抬起頭,聲音堅定,我的父親姜明遠也是被趙鶴年害死的。我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姜明遠周大人驚訝地看著我,你是姜教諭的女兒

    我點點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周大人長嘆一聲:當年你父親的案子,我也曾懷疑有冤情...沒想到今日竟以這種方式...他搖搖頭,好,你隨我們一同去見巡按御史。但要做好準備,這可能是條不歸路。

    我們連夜趕到巡按御史行轅。周大人與幾位官員進去商議,而我被安置在一間偏房等候。天蒙蒙亮時,趙子恒匆匆進來。

    不好了!他臉色煞白,趙鶴年得知我們行動,已經派人去大牢提審景明兄!我們必須立刻去救人!

    我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少爺...在哪里

    還在大牢。但趙鶴年的人帶著刑具去了,明顯是要...趙子恒說不下去了。

    帶我去!我抓住他的衣袖,求求你,帶我去!

    趙子恒猶豫片刻,終于點頭:跟我來。但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出聲。我們的援兵馬上就到。

    大牢陰森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腐朽的氣味。趙子恒塞給獄卒一錠銀子,我們得以躲在審訊室隔壁的暗間,透過一個小孔觀察里面的情形。

    蘇景明被鐵鏈鎖在刑架上,白衣染血,臉色蒼白如紙,卻依然挺直脊背。對面坐著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容陰鷙,想必就是趙鶴年。

    蘇公子,何必自討苦吃趙鶴年把玩著一把匕首,交出賬冊,指認周志遠勾結鹽商誣陷本官,我保你全身而退,如何

    蘇景明冷笑:趙大人好算計�?上姨K景明寧可死,也不會做此等卑劣之事。

    敬酒不吃吃罰酒!趙鶴年猛地變臉,給我打!打到他說為止!

    兩個衙役舉起水火棍,重重打在蘇景明背上。他悶哼一聲,咬緊牙關,鮮血從嘴角滲出。

    我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每一棍都像打在我心上,痛得無法呼吸。

    說不說趙鶴年厲聲問。

    蘇景明抬起頭,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趙鶴年,你害死我父親,害死姜明遠,今日就算打死我,也休想逃脫制裁!周大人已經拿到證據,你的末日到了!

    趙鶴年暴跳如雷:給我往死里打!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周大人帶著一隊兵丁沖了進來:住手!本官奉巡按御史之命,捉拿貪官趙鶴年!

    場面一片混亂。趙鶴年面如土色,還想反抗,卻被兵丁按倒在地。我顧不得其他,沖進審訊室,撲向奄奄一息的蘇景明。

    少爺!我顫抖著手解開他的鐐銬,淚水模糊了視線。

    蘇景明勉強睜開眼,看見是我,嘴角微微上揚:小桃...你...沒事...

    我沒事,少爺也不會有事的...我扶著他慢慢躺下,手摸到一片濕熱——他的后背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

    太醫(yī)!快叫太醫(yī)!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趙子恒幫忙將蘇景明抬上擔架,送往最近的醫(yī)館。一路上,我緊握著他的手,不停地說著鼓勵的話,生怕一松手他就會永遠離開。

    小桃...蘇景明氣若游絲,賬冊...交給周大人了

    交了。我抹去眼淚,周大人說證據確鑿,趙鶴年這次逃不掉了。

    好...好...他微微點頭,父親...姜教諭...可以瞑目了...

    少爺別說話,省些力氣...我哽咽道,等您好了,我...我給您做桂花糕...

    蘇景明虛弱地笑了:傻丫頭...這時候還想著...桂花糕...

    到了醫(yī)館,太醫(yī)立刻為他診治。我在門外焦急等待,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終于,太醫(yī)出來了,面色凝重。

    傷勢太重,內腑受損...恐怕...他搖搖頭,準備后事吧。

    我如墜冰窟,跌跌撞撞地沖進病房。蘇景明躺在床上,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卻還強撐著保持清醒。

    小桃...他輕聲喚我。

    我跪在床邊,握住他的手貼在臉頰:少爺...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別哭...他費力地抬手,擦去我的淚水,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咬緊嘴唇,強忍淚水點頭。

    第一...我給你...自由身。已經...安排好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從今以后...你不再是...任何人的奴婢...

    我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少爺...

    第二...他從枕下摸出一塊玉佩,正是那晚醉酒時給我看過的半塊,這是我...蘇家祖?zhèn)饔衽?..給你...

    我顫抖著接過玉佩,發(fā)現(xiàn)上面刻著一個明字。

    若有來世...蘇景明凝視著我,眼中盛滿柔情,我不做少爺...你不為丫鬟...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

    景明!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俯身抱住他,我不要來世...我只要今生...

    他輕輕撫摸我的頭發(fā),手漸漸無力:小桃...好好活著...為我...活下去...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最終,在我懷中永遠閉上了那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景明景明!我搖晃著他,卻再也得不到回應,不...不要...求求你...

    但上天沒有再給我奇跡。我生命中的第一束光,就這樣熄滅了。

    三日后,趙鶴年一黨伏法。鹽稅案震驚朝野,牽連官員十余人。我父親和蘇老爺的冤情得以昭雪,朝廷還追封了他們官職。

    蘇景明的葬禮在一個細雨蒙蒙的清晨舉行。周大人和趙子恒幫忙操辦,將他安葬在蘇家祖墳,與他父親相伴。蘇夫人哭得幾度昏厥,而蘇景澄因涉案被流放邊疆。

    我站在墓前,雨水混合著淚水滑落。手中緊握著那半塊玉佩,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的一絲氣息。

    姜姑娘。葬禮后,周大人找到我,景明生前為你安排了去處。他在城西有座小院,還有一筆足夠你生活幾年的銀兩。這是他留給你的信。

    我接過信封,里面是一張房契、一張銀票和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幾行字:

    小桃:

    愿你余生平安喜樂。

    若有詩作,可焚于我墓前。

    景明絕筆

    我的淚水再次決堤。這個教我識字讀書的人,留給我的最后禮物,依然是文字。

    一年后,我在城西的小院里開了一間小小的學堂,專門收留貧苦人家的孩子,教他們識字讀書。每當夜幕降臨,我就在燈下寫下我們的故事——一個通房丫鬟與她的少爺,一段不該發(fā)生卻刻骨銘心的愛情。

    寫完后,我總會來到蘇景明墓前,焚化最新寫就的篇章�;覡a隨風飄散,仿佛他真的能在另一個世界讀到這些文字。

    先生,這是什么字啊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學堂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指著書上的字問我。

    我微笑著走過去:這個字念明,光明磊落的明。

    明...小女孩重復著,歪著頭問,是先生常說的那個明嗎

    我望向窗外,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秀遍g,仿佛看見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站在梅樹下,對我溫柔微笑。

    是啊。我輕聲回答,手指不自覺地撫摸著胸前的半塊玉佩,是那個最美好的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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