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腔。
胃里一陣翻騰。
我卻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身邊圍著的全是親戚。
哭聲混雜著指責(zé)聲。
那些話像一把把鈍刀。
狠狠地割在身上。
顧漫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為了嫁給有錢人，把爸媽都逼死了！
你要不是死活非要嫁給那個姓姜的，你媽能在工地上累死嗎
你爸要不是被你活活氣病，能走得這么快嗎
我站在那兒。
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地上。
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
眼淚呢
為什么一滴都掉不下來
明明心痛得要炸開。
可眼睛干得像一片沙漠。
我爸躺在太平間里。
臉枯敗得像一張陳年舊紙。
沒有了往日的嘮叨。
沒有了熟悉的笑容。
他總說。
只要我好。
他做什么都行。
媽媽也是。
為了給我攢嫁妝錢。
在工地上拼命搬磚。
直到累死在工地上。
他們拼盡全力想讓我過上好日子。
我的心思卻全撲在姜凱身上。
以為嫁給他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十年。
從十九歲到二十九歲。
我把人生最好的十年。
全都給了姜凱。
大學(xué)的時候。
我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顧漫。
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患得患失。
畢業(yè)了我想結(jié)婚。
他反問我，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
又說他媽看不上我。
說現(xiàn)在結(jié)婚只會讓他媽更討厭我。
還說什么婆媳關(guān)系最難處。
讓我等。
等他媽接受我。
等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兌現(xiàn)的承諾。
我傻。
真的信了。
一邊等著，一邊拼命往上爬。
天真地以為自己變得夠好了。
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沒日沒夜地加班。
拼命拿項目。
終于坐上了主管的位置。
年薪也到了百萬。
以為這下總該行了吧
我早不是那個窮學(xué)生了。
可我去見他媽。
換來的只是一場更難堪的羞辱。
她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
打量著我。
那種眼神。
像在審視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顧漫你都這個年紀了。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生了
你跟我們家凱凱都多少年了。
你的肚子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會是生不出來，才急著嫁給凱凱吧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狠狠扎進我的心口。
不能生
我為什么一直不能生，她不知道嗎
一開始。
他說他媽要娶清清白白的姑娘。
婚前不能有親密行為。
雖然他有好幾次沖動。
但我都拿他媽的話給拒絕了。
姜凱為此跟我生了不少氣。
他說他一定會負責(zé)的。
我讓他娶我。
他卻心虛了。
說我不想就算了。
留到結(jié)婚夜也挺好的。
反正我早晚是他的人。
現(xiàn)在聽聽。
多可笑。
他的負責(zé)。
就是最大的謊言。
他的等待。
就是無休止的拖延。
他媽的清白論。
不過是套在我身上的枷鎖。
我曾經(jīng)奇怪。
姜凱家那么有錢。
他媽思想怎么那么老舊
那不是老舊。
那是赤裸裸的歧視。
是一堵專門針對我豎起來的墻。
我一直在拼命夠著那個圈子。
努力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
以為這樣就能得到他們的認可。
可我忘了。
人與人之間。
門第之間。
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跨過去的。
他們從沒想過要接納我。
不過是把我當成姜凱玩膩前的消遣。
而我。
為了這場可悲的消遣。
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媽媽累死了。
爸爸也倒下了。
他生命最后三個月。
沒有用來治病。
沒有用來享受。
卻用來替我操心。
替我去質(zhì)問那個沒心的人。
他去找姜凱。
問他到底娶不娶我。
說我二十九了。
不能再拖了。
姜凱裝模作樣地道歉。
又畫大餅。
說再等一年。
就一年。
爸爸說等不了。
說就三個月。
三個月后。
帶我回老家。
姜凱敷衍地答應(yīng)了。
三個月到了。
他說他忘了。
他忘了那個承諾。
我等來的卻是父母的噩耗。
爸爸臨死前最放心不下我。
即便他不喜歡姜凱。
也因為我太執(zhí)著了。
他妥協(xié)了。
他希望他走之前。
我能有個依靠。
可我呢。
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的人。
親手害死了最愛我的父母。
親戚的罵聲還在耳邊回響。
每一個字都在印證這個事實。
我無情無義。
我攀高枝。
我害死了他們。
我看著爸爸沒有一絲生機的臉。
腦子里閃過一幕幕畫面。
媽媽在工地上彎腰搬磚的背影。
爸爸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送我上學(xué)。
他們省吃儉用。
把攢下來的錢都給了我。
我卻把錢花在打扮自己。
只為了去見姜凱。
姜凱一句不經(jīng)意的夸贊。
我能高興一整天。
卻忘了給媽媽買她愛吃的點心。
為了姜凱那點可笑的體貼。
我相信了他媽的鬼話。
守著那點荒謬的清白。
忽略了父母日漸衰老的身體。
我以為自己在追求幸福。
其實一直在親手埋葬愛我的人。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竄上來。
瞬間蔓延全身。
我感覺自己剝離了身體。
站在旁邊。
冷漠地看著這個叫顧漫的人。
可悲。
又可恨。
她為了一個男人。
放棄了全世界。
最后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壓根就不愛她。
而她放棄的那個世界。
也永遠失去了。
那不是攀高枝。
那是親手挖了自己的墳?zāi)埂?br />
眼淚還是沒有流出來。
但心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不是悲傷。
不是絕望。
是一種極致的清醒。
一種帶著血腥味的清醒。
2、
我抱著父母的骨灰盒，回到了我和姜凱愛巢。
房門沒鎖，我推門進去。
里面一片歡聲笑語，氣球、彩帶、香檳
是我從沒見過的場景
姜凱正在給他媽媽介紹的富家千金林嬌嬌慶祝生日。
林嬌嬌二十二歲，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皮膚狀態(tài)也好到吹彈可破
而我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幾道細紋，臉上也有了歲月感
我一身黑衣，抱著兩個莊重的骨灰盒，像個不速之客。
姜凱的母親先看到了我。剛才笑得開心的嘴角瞬間拉了下來。
顧漫，你這是做什么帶這種晦氣的東西來我家她聲音尖銳，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姜凱有些慌了，臉上勉強擠出笑，正要過來。
林嬌嬌卻先開了口，聲音嬌嬌軟軟的，帶著一股子刻意的無辜。
阿姨，您別生氣。姐姐……姐姐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來阿凱這里。她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一絲歉意，只有綠茶式的挑釁
阿凱說你最近很忙，讓我在這暫住幾天，他帶我轉(zhuǎn)轉(zhuǎn)。我好久沒回來了，對這里不太熟悉，阿姨不放心才讓阿凱陪著我的。她說著，還往姜凱身邊靠了靠，像只受驚的小鳥。
姜凱拉住我的胳膊，將我拽到一旁。他的手溫?zé)�，卻讓我覺得惡心。
漫漫，你……你怎么把這個帶來了他壓低聲音，眉頭皺著，顯得有些為難，我媽不知道情況，你別怪她。
他試圖安撫我，可眼神卻躲閃著。
我知道你難過，但……也沒想到你會抱這個到這里來。
他頓了頓，還沒吃飯吧先過來吃飯。叔叔阿姨的骨灰，我先幫你放在樓下的儲藏間，那里安靜些。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被重錘擊中。
儲藏間他竟然要把我父母的骨灰盒，放到潮濕陰冷的地下儲藏間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像甩開什么臟東西。
你的手太臟了。我看著他，聲音冷得像冰渣，我爸媽不喜歡。
說完，我抱著骨灰盒，徑直走向房間。
真可笑。這些年，我一心撲在他身上，撲在這個所謂的家上，竟然沒想著要給自己買一套房子。
甚至連提出給我媽買個墓地，我爸都怕我花錢。
他說，他過段時間要帶我媽的骨灰回老家。
此刻在他們這群自詡高貴的人面前，我就像是一只狼狽不堪的流浪狗，寄人籬下，搖首期盼著這里的主人能垂憐一眼。
我走進房間，將自己的東西一件件收進箱子。
我撥通了搬家公司的電話。
客廳里，姜凱他媽尖銳的罵聲還在繼續(xù)。
看看！看看！這農(nóng)村來的人就是沒教養(yǎng)！她聲音穿透力極強，似乎故意說給我聽，帶著這種晦氣的東西來別人家，連一聲招呼都不打，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我們是欠她什么嗎
姜凱你趕緊讓她走！晦氣！不然你媽我非得被氣死在這不可！
林嬌嬌的聲音又響起來，帶著她那慣有的矯揉造作。
阿姨，您別生氣了。我看姐姐應(yīng)該也沒地方去，先讓她在這湊合一晚吧。她的話聽起來像是關(guān)心，卻更像是在顯示她的大度，同時提醒著我，這里不是我的家。
我抱著骨灰盒走到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不必了。我開口，聲音沙啞卻清晰，這里太臟了，一晚我都待不下去。
姜凱聞言，沖過來攔在我面前，臉上帶著指責(zé)。
顧漫！我知道你難過，可你也不能這么說！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他現(xiàn)在倒是會裝好大兒了。他媽指著我鼻子罵的時候，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現(xiàn)在我反擊了，他倒反過來怪我耍小孩子脾氣
漫漫，你跟我媽道個歉，我明天就陪你給叔叔阿姨選個好墓地，風(fēng)水最好的。他還在試圖挽回，用他那套虛偽的承諾。
我看著他，只覺得可悲。
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我繞過他，抱著骨灰盒站在門前。
這時，搬家公司的人到了。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動作干凈利索地將我的東西從房間里搬了出去。
姜凱看著這一幕，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顧漫！你干什么你又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氣！他沖我生氣道。
我走到他面前。抬起頭。眼中沒有一絲波瀾，聲音冰冷。
姜凱我們分手吧
以后，我們都不要再出現(xiàn)彼此的生活里。
3、
我給我爸媽選了兩塊最好的墓地。
我跪在墓碑前，摸著照片上爸媽慈祥的臉。
爸、媽，你們放心，我已經(jīng)不會再把時間浪費在姜凱身上了。
我在市中心買了一套小公寓
從陵園出來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空蕩蕩的房間。只有簡單的家具，很安靜。
這時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姜凱的號碼。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接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帶著一絲討好，漫漫，你這兩天去哪了我打你電話都沒接。
我沒說話。
對不起。他頓了頓，那天我媽說話是難聽了點，你別往心里去。
而且林嬌嬌的事，是個誤會。他繼續(xù)解釋，她是我媽硬塞過來的，我跟她沒什么，我心里只有你。
你回來吧，漫漫。我們好好談?wù)�。他放軟了語氣，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難道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我們在一起十年啊。
十年了，他也知道十年了。
十年換來了什么家破人亡。
我是要跟你結(jié)婚的。
他急切地說，我只是……還沒準備好。我是想給你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
我聽著這些話，只覺得耳朵邊聒噪的，像有無數(shù)只蒼蠅在飛。
我正要掛斷電話時，聽筒里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阿凱……你昨天弄得人家好疼啊……聲音嬌柔得像化不開的糖，你幫人家看看，這膝蓋都磨紅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不是痛，是惡心。
我冷笑了一聲。
姜凱，怎么懷里抱著美人，還想著我這個舊日女友啊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你可真貪心。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后，姜凱慌亂的聲音響起。
昨天我喝多了！我不記得了！是我糊涂！他急著撇清，不過你放心，一早我就讓她吃了避孕藥！我不喜歡她，我只喜歡你！你相信我！
可笑至極。
姜凱，我打斷他，聲音像結(jié)了冰，你說夠了沒有
請你以后，不要再騷擾我了。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后，拉黑了他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
世界瞬間安靜了。
我看著手機屏幕
心口隱隱作痛。
不是因為他，是因為那十年。是因為那十年里，我為了他，失去了太多。
公寓安靜得讓人發(fā)慌。
我看著手機里的聯(lián)系人，寥寥無幾。這些年，我為了姜凱，疏遠了朋友，放棄了社交。
我漫無目的地走出門。走在熱鬧的街道上，看著擦肩而過的人潮，心里也升起了一些羨慕。
我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該做什么。
雙腿像不受控制一樣，把我?guī)нM了一家酒吧。
光線昏暗。音樂震耳欲聾�？諝饫飶浡凭蜔煵莸奈兜�。
我找了個角落坐下，點了一杯又一杯。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麻木。
好像只有這樣，心里的痛才能被壓下去。
我伏在桌子上，周圍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
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被人輕輕推了一下。
姐姐，你喝多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們要打烊了。
我抬起頭，模模糊糊看到一張清秀帥氣的臉。帶著一點擔(dān)憂。
你有聯(lián)系人的電話嗎他問，我?guī)湍愦蚪o你家人。
家人
我腦袋發(fā)沉，卻清晰地聽到自己說：我爸媽都不在了。
我沒有家人了。
他愣住了。
那……姐姐你有朋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朋友
我嘲諷地笑了笑。笑聲在嘈雜的酒吧里顯得格外凄涼。
接下來他說了什么，我似乎都沒聽清。我只覺得煩躁。只想繼續(xù)睡下去。
我掏出手機，直接解鎖，扔給他。
你自己找。我不耐煩地說。
他拿著我的手機，翻了翻聯(lián)系人列表。然后，他開始打電話。
一個，兩個，三個……
我半睡半醒地聽著。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禮貌客氣，到后來的無奈。
你好，請問您認識顧漫女士嗎她在我們酒吧喝多了……
您好，我是邂逅酒吧的老板，請問您是顧漫女士的朋友嗎你方便現(xiàn)在來接她嗎……
對不起，打擾了……
電話一個接一個地被掛斷。
休息日的晚上，誰會愿意來接一個喝得爛醉、在公司里像個更年期女人一樣、脾氣差的老女人
他打了十幾個電話。
最后，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感覺身體一輕，好像有人把我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溫暖的懷抱。帶著淡淡的酒味和一種說不清的清爽氣息。
我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把我扛出了酒吧。
他把我?guī)Щ亓怂募摇?br />
4、
我醒過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一股陌生的清爽感撲面而來。
我睜開眼，看到的是一間干凈明亮的房間，這不是我的小公寓。
我愣住了，這是哪兒
我只記得昨天晚上我在酒吧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然后……好像有人把我?guī)ё吡恕?br />
姐姐，你醒了。
一張清秀帥氣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青澀，聲音也很干凈。
你是昨晚酒吧那個店員
他解釋著，聲音真誠，昨天你喝多了，你的朋友好像都挺忙，沒辦法我只好把你帶回我家了。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在他家里睡了一晚
我有些尷尬，低聲說了句：謝謝。
掙扎著坐起身，感覺身體還是軟綿綿的。
我從包里拿出錢包，抽出了五張紅色鈔票。
我把錢遞給他。
這點錢算是你收留我的酬金。
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趕緊從廚房里拿來一個漢堡和一杯牛奶。
路上吃吧。
我接過，再次道謝，然后尷尬地快速離開。
剛走到公寓樓下，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機還在那個店員家里。
我剛想轉(zhuǎn)身往回走。
一個高大的身影隨即擋住了我的去路。
姜凱。
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
我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就先開口質(zhì)問道。
顧漫，你一晚上去哪里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來
我看著他，只覺得荒謬。
姜凱，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我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怎么會沒關(guān)系
他有些急了。
我昨天等了你一晚上。
這一晚上你都去干什么了
我沒有理會他，轉(zhuǎn)身想走。
可姜凱卻從后面緊緊抱住了我。
他的懷抱讓我胃里還未消化完的酒精，惡心的想吐。
顧漫，你如果真的需要人陪伴，你可以來找我啊。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在壓抑著什么。
你去酒吧就沒想過我嗎
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他把我當什么了
是跟他一樣，是個人都可以依賴嗎
我厲聲喝道：松手。
姜凱，就算我是去找人陪，那也是我的事！
姜凱沒想到我會這么回答，身體僵住了。
他慢慢松開了手，臉上的表情變得陰沉。
他揚起手，一巴掌朝著我的臉上揮來。
就在巴掌即將落在我臉上的時候，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
那只手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姜凱的手腕。
然后，用力向后甩去。
姜凱踉蹌了幾步，站穩(wěn)身體，滿臉的憤怒。
是那個小店員。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
他站在我身前，將我護在身后。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
他有沒有傷到你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明顯的關(guān)心。
我搖了搖頭。
你怎么會在這
我問他。
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昨天你的手機被我裝到口袋里了。
他把我的手機遞給我。
我怕你著急，就趕緊給你送過來了。
姜凱看著我們之間的互動，臉色鐵青。
他大聲質(zhì)問道：顧漫，他是誰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昨天我在他家過的夜，你說他應(yīng)該是誰
我的聲音平靜，卻像一把刀子插進了姜凱的心里。
姜凱還想要上來糾纏，被那個小店員直接攔住了。
她是我女朋友。
小店員的聲音帶著肯定。
請你以后不要再來騷擾我女朋友。
姜凱看著我們，眼神吃痛，最終不甘心地轉(zhuǎn)身走了。
我松了一口氣。
謝謝你。
我看向小店員隨口客氣道。
要不，上樓坐坐吧
他絲毫沒客氣，點了點頭。
姐姐，你好。
他看向我，認真介紹起來。
我叫季言澈。
我禮貌回道：你好，我叫顧漫。
姐姐，你昨天就告訴我了。
詫異間，我看著這個年輕帥氣干凈的大男孩有些好奇問道。
你為什么會在酒吧上班啊
季言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
我父母覺得我頑劣。
不愿意管我，更不愿意給我錢。
為了生活，我只能在酒吧上班。
他說的很真誠。
說到動容的時候，他的眼睛有些紅了。
他低下頭，仿佛在壓抑著情緒。
那個房子也是我租的。
他低聲說道。
這個月的房租我都還沒有錢交。
搞不好下個月要露宿街頭了。
我看著他難過的樣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曾經(jīng)，我和他一樣，沒有自己的房子，那種隨時都可以失去的安全感一直纏繞在心頭。
我不忍見他這么難過，況且他還幫過我。
而且昨天晚上，他也沒有任何逾越的行為。
看得出來，他還是一個品質(zhì)很好的男孩子。
我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搬來跟我合住。
季言澈聞言，微微愣在了那里。
我以為我這么說是不是傷到他自尊心了。
趕緊解釋道：你別誤會啊。
我是怕我前男友再來糾纏我。
有你在，他也會收斂一點。
5
季言澈搬了過來。
我的小公寓里多了一個年輕帥氣的身影。
他看著年紀不大，卻意外地會照顧人。
一日三餐，他變著花樣做給我吃。
他說我太瘦了，要胖一點才好看。
我打趣他：你們男生不都是喜歡瘦的嗎
他一臉嚴肅認真地反駁我：那都是假的，喜歡特別瘦的，大多都是那種想法比較特別的人。
好吧，我竟無法反駁他，畢竟男人更了解男人。
有時候他會在家里不穿上衣。
我雖然覺得有些小尷尬。
但是我的身體畢竟單身了29年。
我是對姜凱很失望，可我也不是對這么帥的男生沒有好感啊。
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偷偷看他的腹肌。
八塊腹肌下是藏著清晰的線條，充滿年輕的張力的身體，每一點好像都長在我的審美上。
有好幾次我竟看得入了迷。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他耳根子已經(jīng)紅得不像樣了。
有時候我想干脆我提出給他多一點錢。
他在我寂寞孤單冷的時候，多陪陪我。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了，很難再收回去。
直到一天，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怒氣沖沖地在我家門口瘋狂地拍著門。
她在外面不停地嚷嚷道：你個又丑又老的丑女人，我是不會同意將季言澈讓給你的。
季言澈沒有在家。
但是他臨出門前提醒我如果有女生來敲門，千萬不要開。
然后我就赤裸裸地被人無端羞辱一頓。
這誰能忍得了。
這是我家。
我為什么要聽季言澈的
是他跟姜凱一樣都是辜負別人的人
我反倒成了被告了
我拉開門，徑直坐到沙發(fā)上。
年輕女孩一進屋，頓時安靜了。
她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就是別人口中的老女人她又疑惑地打量我：這跟姜凱說的也不一樣啊
長得跟劉亦菲一樣，姐姐你是怎么瞎了眼看上季言澈的
姐姐你喜歡季言澈哪點啊。
我無奈地笑著看她：他在外面都有別人了，你不生氣啊
她立刻擺擺手很大度道：不氣不氣，我以為他不喜歡女的呢，沒想到他喜歡是這么漂亮的姐姐。
姐姐加個微信，你給我轉(zhuǎn)你幾張照片。
我還沒掏出手機，門口就出現(xiàn)一個陰郁的臉。
季言禾，我不是警告你讓你不要過來嗎然后又看向我，祈求式道：漫漫，我不是告訴你不要給她開門了嗎
我無奈地抱著手臂道：她一直敲門。
我若再不開門，怕是要警察破門了。
漫漫，對不起，是我沒教好她，讓她這么沒素質(zhì)。
哥你說我沒素質(zhì)，我看你才是惡心！
哥
我愣在那里。
對啊，他是季言澈，我是季言禾，一個爹媽生的，不過我比他好看。
我好像看出來了，他們倆確實有些方面還很像。
思想都比較單純。
季言澈翻了個白眼后，然后拉著她就向外走。
一邊走一邊警告，讓她不要亂說話。
哥我怎么亂說話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你和漂亮姐姐不都住在一起了嗎
還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沒有，漫漫還不知道呢。
聽到這話，季言禾頓時來了精神。
你平時不很厲害嗎，怎么現(xiàn)在慫了。
你不是喜歡跟爸媽都說了喜歡姐姐嗎
非她不娶嗎
怎么還沒表白啊。
季言澈用手想堵住她的嘴。
奈何季言禾語速太快。
姐姐我哥喜歡你，他說他要娶你，姐姐我哥很好的，你就答應(yīng)嫁給他吧，我回去就讓爸媽準備你們婚禮。
還不等她說完，季言澈直接關(guān)上了門。
我問他：你是認真的嗎
漫漫我對天發(fā)誓是真的。
不過我精心準備幾個月告白，就這么被季言禾給毀了。
我年紀大，你不介意
我介意。
我介意自己比你小，怕你看不上我。
好嘛，我是引狼入室，將自己賠了進去。
6、
面對季言澈突如其來的表白，欣喜之中帶著些隱隱不安。
我有些生氣地看著季言澈。
他明知道我有過一段糟糕的感情經(jīng)歷，明知道我有多厭惡欺騙和隱瞞。
我沒有說話，轉(zhuǎn)身要走。
漫漫！季言澈急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他的手有些涼，帶著著急的力度。
就是他這一拉，使我身子一下子沒站穩(wěn)，整個人向前撲去，直接撞進了他的懷里。
我的小腹，似乎被他身體某個部位頂?shù)�，他像是吃痛地皺了皺眉�?br />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季言澈身體的某一方面，居然已經(jīng)有了反應(yīng)。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尷尬得恨不得立刻從他身上彈開。
我連忙賠禮，聲音有些結(jié)巴：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言澈也不惱，只是輕輕地嘆了一聲。
他沒有松開我，反而將我抱得更緊了一點。
姐姐，他將下巴抵在我的發(fā)頂，聲音低沉而可憐，我好像被撞到了，怎么辦，我以后可能沒人要了……
他頓了頓，氣息拂過我的耳朵，姐姐，你要負責(zé)啊。
我看著他既痛苦又有些得意的神態(tài)，一時間也分不清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那張清秀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無辜和委屈，可眼底深處，卻又藏著狡黠的光。
我只能硬著頭皮，腦子里一片混亂，想著是不是真的撞傷了他。
我掙扎了一下，焦急地想去查看他的情況。
就在我伸手碰到他的時候。
季言澈突然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
他的身體帶著幾分溫?zé)�，將我完全籠罩，那股淡淡的酒味和清爽氣息再度襲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姐姐，這樣可看不出來有沒有事。
我的心跳，跳得飛快，整個人都快羞得想找個地縫鉆起來。我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有多荒唐。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低頭，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滿是關(guān)切。
要不……你感受一下，就知道，有沒有事他低聲說。
我整個人僵在那里，想拒絕，卻發(fā)現(xiàn)身體像是不聽使喚。
他慢慢地靠近，鼻尖碰到了我的鼻尖。
然后，他的唇落了下來。
吻很輕，帶著試探。
像羽毛一樣拂過，又迅速離開。接著又覆上來，變得纏綿。
他的舌尖輕輕觸碰我的唇齒，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電流擊中。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被徹底喚醒。
手上想要推開他的動作，變得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可身體卻太誠實了，竟不自覺地貼了上去，回應(yīng)著他的吻。
那十年壓抑的情感、失去親人的痛苦、被背叛的屈辱，仿佛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我緊緊地抱住了他。
就這樣，在那個午后，我被這個比我小了許多的男孩，深深打動。
7、
他帶我去見了他的父母。我心里忐忑不安，畢竟我的年紀比他大這么多，還有一段糟糕透頂?shù)膽賽劢?jīng)歷。
我沒想到季言澈的家居然是一個山莊，這時候在我的逼問下，我才知道季言澈是我市季氏集團的大公子。
我心里更加緊張和不安起來，但出乎意料的是，季家父母非常和藹。
見到我，季母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我，眼角的笑意一直沒有停下過。
她拉著我的手，聲音里帶著欣喜，漫漫，言澈這孩子，總算把你帶回來了。
季父也在一旁笑著點頭，目光帶著贊許。
我有些拘謹，禮貌地問好。
季母拉我在沙發(fā)上坐下，感慨地看著我：對不起啊，我們之前誤會你了，才令言禾這么魯莽。
她嘆了口氣：姜家那個老婆子，嘴巴里真是沒有一句好話。把你說得……說得好像是什么不堪的人。我當時聽了，心里還替言澈擔(dān)心呢。
她握著我的手，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一直以為他不喜歡女孩子，我們做父母的，愁得頭發(fā)都白了。
季父在旁輕咳一聲，季言澈的臉瞬間紅了。
季母沒理會他們父子倆，繼續(xù)說：直到言澈跟我說，他喜歡一個姐姐，他要娶她。我當時都懵了，還以為他是騙我。后來聽姜家那個婦人提起過你，我才想起來，哦，原來言澈說的就是你啊。
她仔細打量著我，眼里的慈愛更濃：姜家老婆子真不是什么好人，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子，污蔑成什么樣子了
她慶幸地拍拍我的手：也幸好她姜家沒有福氣，我才有你這么好的兒媳婦。
季言澈坐在一旁，看著我，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單膝跪在我面前。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季父季母臉上帶著了然的笑意，期待地看著我。
季言澈的聲音帶著一點顫抖，緊張道：顧漫，你愿意嫁給我嗎
我愣住了。雖然他對我很好，我心里對他也有了悸動，但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快，而且是在他父母面前，如此隆重地向我求婚。
看著他真誠的眼神，看著季家父母滿懷期待的目光，我鼻子一酸。
曾經(jīng)以為不會再有的幸福，此刻正向我伸出了手。
我愿意。我哽咽著說出這三個字。
季言澈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戴在我手上，然后站起身，將我緊緊抱在懷里。
季父季母也激動地鼓掌，季母甚至抹起了眼淚。
訂婚的日子很快定了下來。季家父母非常重視，操辦得很隆重。
就在我沉浸在訂婚的喜悅中時，姜凱又出現(xiàn)了。
那天我和季言澈約好在酒店對接婚禮細節(jié)，我提前到了酒店門口。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我面前，姜凱從車里沖了出來。
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他抓住我的胳膊，聲音沙啞，漫漫，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甩開他的手，冷冷地看著他：姜凱，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不，有關(guān)系！一直都有！他情緒激動起來，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漫漫。我求求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姜凱，你做夢吧。我不喜歡你了，我現(xiàn)在喜歡的人是言澈。我們要結(jié)婚了，請你以后不要再打擾我。
我不信！你騙我！他猛地撲上來，想要拉我上他的車，我知道你還在氣我，你跟我回去，我們好好談?wù)劊?br />
他的力氣很大，我根本掙脫不開。就在我快被他拖上車的時候，一個挺著肚子的人影突然擋在了車門前。
是林嬌嬌。
她穿著一條寬松的連衣裙，肚子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她指著我，聲音尖銳：顧漫！你也太不要臉了！你都要成為言澈的老婆了，還糾纏別人男朋友，要不要臉！
我被她氣笑了。
什么叫我糾纏明明是姜凱在糾纏我！
我揚手，啪的一聲脆響，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林嬌嬌的臉上。
那我讓你看清楚到底是誰不要臉！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男朋友糾纏我，硬拉著我上他的車，你眼瞎了嗎你自己還沒嫁人就先懷了孩子，也好意思出來指責(zé)別人
林嬌嬌捂著臉，愣了一下，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大聲哭嚎起來。
嗚嗚嗚……我和姜凱真心相愛……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姐姐，你再不甘心，他也回不去了……她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帶著一股綠茶哭腔，你就放過我們吧……
遇到這種高段位的綠茶，我真是百口莫辯。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怒氣響起。
林嬌嬌！你怎么這么不要臉，來誣陷我嫂子！
季言禾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擋在我身前。
你看看你身邊這個老男人，季言禾指著姜凱，一臉鄙夷，長相、身份，有什么可以和我哥比的
她轉(zhuǎn)向林嬌嬌：再說你不也是之前死纏爛打纏著我哥嘛我哥搭理過你嗎你不是因為這個才回的國嗎
季言禾湊近林嬌嬌，壓低聲音，但足夠讓我聽清：對了，我可是聽說你不少傳奇事跡，要不要我跟你身邊這個老男人好好聊聊
林嬌嬌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神色極不自然。她在地上哎呦一聲，捂著肚子：你們欺負人！阿凱，我肚子疼，快送我去醫(yī)院！
姜凱也慌了，顧不上再糾纏我，趕緊去扶林嬌嬌。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中帶著一絲乞求：漫漫，我先送她去醫(yī)院，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沒有理會他。我拉著季言禾，轉(zhuǎn)身往酒店里走。
后來我聽季言澈說，醫(yī)生檢查后說林嬌嬌一切正常，按常理不應(yīng)該會肚子疼。
姜凱腦子里也開始犯嘀咕了。為什么那天他會和林嬌嬌睡在一起他明明那天喝得不多。
而且，他親眼看著她吃了避孕藥，她怎么會懷孕難道，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帶著這個疑惑，姜凱開始調(diào)查林嬌嬌。他發(fā)現(xiàn)，林嬌嬌回國后，經(jīng)常在男閨蜜的家里過夜。
而且，我親眼看她吃下避孕藥。這個孩子，很可能根本不是他的。林嬌嬌就是想找一個接盤俠。
姜凱讓醫(yī)生取了羊水做了DNA鑒定，結(jié)果證實了這個孩子果真不是他的。
為此，他將林嬌嬌趕出了家門，并且和他媽大吵了一架。
婚禮當天，姜凱又出現(xiàn)了。
他闖進婚禮現(xiàn)場，揚言要帶我私奔。
季言澈讓保鏢將他綁了起來。
我走到姜凱面前，看著他狼狽的樣子。
姜凱，你還喜歡我嗎我問他，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抬起頭，眼睛里滿是痛苦和執(zhí)著：我喜歡，我自始至終都喜歡你一個人。
我看著他，心里沒有波動，只有平靜。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懷孕了，我告訴他，聲音很輕，有一個多月了。
姜凱的身體僵住了。
醫(yī)生說我有多囊，如果我不要這個孩子，以后都不會再有孩子了。
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嗎
姜凱的臉上閃過一絲說不上的痛苦，他沉默了許久，沒有回答。
我讓人給他松了綁。
季言澈擔(dān)憂地看著我，眼神帶著不安。
我向他投去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隨即走到我身邊，將我死死地護在身后。
姜凱緩緩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向外走去。
他踉蹌的身子，在陽光下看起來像個蒼老的老人，背影有著說不盡的落寞。
我和言澈的婚禮順利結(jié)束。
在后來，我再也沒見過姜凱。
聽說，他把家里的生意都轉(zhuǎn)到了國外，徹底離開了這座城市。
我的新生活開始了，有愛我的丈夫，有即將到來的孩子，有溫暖的家庭。
過去的陰霾終于散去，我站在陽光下，感受著久違的幸福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