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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

    她輕撫著主臥那張定制的梳妝臺,觸感溫潤。

    新房終于落成,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傾注了她的心血,尤其是這間主臥,是她與江馳精心構(gòu)筑的避風(fēng)港。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溫暖的光斑。

    電話鈴聲【叮鈴鈴——】劃破了這份寧靜。

    是婆婆。

    曉曉啊,我和你爸總惦記著你們,新家剛弄好,肯定手忙腳亂的。我想著,過去住幾天,幫襯幫襯,順便照顧下你們飲食。婆婆的語氣帶著過分的關(guān)切。

    林曉的心頭掠過一絲不適,他們并不需要照顧。

    媽,我們都挺好的,不用麻煩您特地跑一趟。她試圖婉拒。

    哎,說什么麻煩,一家人!就這么定了,我讓你爸給我買票。電話那頭不給她再推辭的機(jī)會。

    林曉放下電話,那點喜悅被沖淡不少。江馳從書房出來,她勉強(qiáng)笑了笑:媽說要來住幾天。

    江馳嗯了一聲,沒多問。

    門鈴響得比預(yù)料中早了許多,幾乎是電話掛斷的第二天清晨。

    打開門,婆婆一個人站在門口,腳邊堆著三個碩大的行李箱和兩個鼓鼓囊囊的編織袋。

    媽您怎么這么快就到了爸呢林曉有些措手不及。

    哎呀,你爸單位忙走不開。我想著早點來能早點幫上忙。這些都是給你們帶的土特產(chǎn),還有我的一些日常用品,估計要住一陣子呢。婆婆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江馳搭把手。

    一陣子林曉重復(fù)了一遍,感覺這兩個字格外沉重。

    江馳已經(jīng)接過了最大的箱子,臉上帶著慣常的憨厚:媽,您先進(jìn)來歇歇。

    婆婆卻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行李一放下,便開始巡視新房。

    這客廳地磚顏色太深了,不清爽。

    廚房水槽怎么做單盆的洗鍋不方便。

    陽臺晾衣服倒是敞亮,就是對著人家窗戶,不太好。

    她每走到一處,便點評幾句,語氣并非全然挑剔,卻讓林曉感覺自己精心挑選的一切都變得不值一提。

    林曉跟在后面,胸口微微起伏,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江馳只是陪著笑,時不時附和一句媽說的是。

    終于,婆婆踱步到了主臥門口。

    她探頭進(jìn)去,腳步頓住,片刻后才踏入。

    哎喲,這間房可真不錯!婆婆的聲音揚了起來,這么大,采光也好,早上太陽一曬肯定舒服。最主要是這個,她指了指主臥自帶的衛(wèi)生間,帶獨立衛(wèi)生間,太方便了!

    林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她。

    婆婆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摸摸床,看看衣柜,臉上的滿意毫不掩飾。

    曉曉啊,婆婆轉(zhuǎn)過身,臉上堆著笑,你看,我年紀(jì)大了,晚上起夜勤,這屋里有衛(wèi)生間,對我來說真是再方便沒有了。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等待林曉主動開口。

    林曉抿著唇,沒有接話�?諝馑坪跄塘�。

    要不,我就住這屋吧婆婆終于圖窮匕見,語氣卻像是在商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曉腦子里嗡地一聲,幾乎是脫口而出:媽!這是我和江馳的房間。

    她的聲音比預(yù)想的要尖銳一些。

    主臥的東西都按我們的習(xí)慣布置好了。您住次臥,次臥我也收拾得很干凈,床也很大,而且次臥出門就是客用衛(wèi)生間,也很近,很方便的。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像直接的頂撞。

    婆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拉得老長。

    次臥那床我去看過了,太小了,彈簧也硬,我這把老骨頭睡不慣。她開始找理由,每一個字都敲在林曉的神經(jīng)上。

    再說,我這次來是為什么還不是為了照顧你們我住主臥,地方寬敞,通風(fēng)好,我休息好了,才有精神給你們做飯、收拾屋子,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林曉感覺一股火氣從腳底板竄上來。照顧這分明是鳩占鵲巢。

    她看向江馳,用盡全身力氣向他傳遞求助的信號。

    江馳卻避開了她的視線,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fù)钢澘p,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言不發(fā)。

    林曉的心一點點冷下去。指望他呵。

    媽,主臥的床是我們特意定制的,尺寸比較特殊,您睡著未必習(xí)慣。林曉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試圖做最后的爭取,盡管她自己都覺得這理由蒼白無力。

    我不挑!只要是床就能睡!婆婆的耐心似乎耗盡了,聲音陡然拔高,我辛辛苦苦把江馳拉扯大,供他讀書,給他娶媳婦,現(xiàn)在我老了,想來兒子家住幾天,享享清福,順便幫襯你們小兩口,怎么了連個舒服點的屋子都不讓住你們這房子這么大,難道還缺我一個老太婆的窩

    她一連串的話像鞭子一樣抽過來。

    我住幾天就走,又不是賴著不走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一點都不知道心疼長輩!婆婆說著,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作勢要喘不過氣。

    林曉看著她拙劣的表演,胃里一陣翻騰。

    媽,不是不讓您住,只是主臥確實……

    行了行了,別說了!婆婆不耐煩地打斷她,直接轉(zhuǎn)向一直沉默的江馳,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兒子!還愣著干什么快!把我的行李都搬到這屋來!我累死了,得趕緊鋪床歇著!

    江馳像是被按了開關(guān)的木偶,身體僵硬地動了一下。

    他抬頭,飛快地瞥了林曉一眼,那一眼里情緒復(fù)雜,有為難,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屈從。

    然后,他彎腰,拎起了婆婆最大的那個行李箱,一步步走向主臥。

    林曉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的丈夫,在最需要他維護(hù)他們共同空間的時候,選擇了退讓,選擇了犧牲她。

    婆婆見江馳開始行動,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她越過林曉,徑直走進(jìn)主臥,開始指揮:這個箱子放床邊,那個袋子放柜子里,哎呀,我那件新買的羊毛衫可別壓壞了。

    主臥的門敞開著,婆婆的身影在里面忙碌,她的聲音,她的物品,迅速地侵占著這個原本屬于林曉和江馳的空間。

    林曉站在主臥門口,像一尊石像。

    她看著婆婆堂而皇之地將她的化妝品掃到一邊,騰出梳妝臺的位置放她那些瓶瓶罐罐。

    看著江馳默默地將婆婆的衣物一件件掛進(jìn)本該屬于她的衣柜。

    新房的喜悅,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胸口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死死壓住,喘不過氣。憤怒,委屈,還有一種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的冰冷,將她整個人吞噬。

    這個家,還是她的家嗎

    婆婆從房間里出來,手里拿著一條毛巾,似乎要去洗漱。

    她路過林曉,腳步頓了一下,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曉曉啊,飯簡單點就行,我坐車?yán)哿�,想休息一下�?br />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向了主臥的衛(wèi)生間,【嘩啦啦】的水聲很快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br />
    江馳低著頭,從主臥退出來,不敢看她,匆匆走向了客廳的沙發(fā),拿起遙控器胡亂按著。

    第二章:

    次臥。

    林曉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身旁的江馳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

    怎么可能睡得著。主臥里婆婆安穩(wěn)的呼吸聲,仿佛穿透了墻壁,一下下砸在林曉的心上。

    一夜無話,也一夜無眠。

    清晨六點半,林曉的生物鐘準(zhǔn)時響起。

    她輕手輕腳下床,想去主臥衛(wèi)生間洗漱。

    【嘩啦啦——】的水聲從主臥衛(wèi)生間傳來,連綿不絕。

    婆婆起得比她還早。

    林曉站在主臥門口,聽著里面的動靜,上班的時間一點點逼近。

    十五分鐘后,水聲停了。

    又過了十分鐘,婆婆打著哈欠,穿著睡衣慢悠悠晃出來,頭發(fā)濕漉漉的。

    曉曉,醒啦衛(wèi)生間我剛用完,有點濕,你小心點。婆婆揉著眼睛,完全沒看她焦急的臉色。

    林曉沖進(jìn)衛(wèi)生間,熱氣蒸騰,鏡子上一片模糊。她胡亂抹了一把臉,快速刷牙。

    上班要遲到了。

    沖出家門的時候,林曉瞥見婆婆正坐在餐桌旁,指揮著江馳擺放早餐。

    牛奶熱透一點,我胃不好。

    江馳連連點頭。

    林曉胃里一陣翻攪,什么也吃不下。

    傍晚回到家,林曉習(xí)慣性地走向主臥,想換下職業(yè)裝。

    主臥的門虛掩著。

    她推開門,愣住了。

    梳妝臺上,她常用的護(hù)膚品被擠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幾瓶眼熟的、婆婆帶來的廉價雪花膏和花露水。

    她的睡袍被隨意搭在床尾,衣柜門半開著,里面掛滿了婆婆花花綠綠的衣褲,而她自己的衣服,被壓縮到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這個空間,正在迅速地被婆婆的痕跡覆蓋。

    林曉胸口發(fā)悶,她走過去,拿起自己的那幾瓶護(hù)膚品。

    曉曉回來啦婆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婆婆走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一件她的外套,哎呀,你這梳妝臺太空了,我?guī)湍闾顫M點,看著熱鬧。你的東西我都幫你收好了,放次臥柜子里了,不占地方。

    林曉捏緊了手里的瓶子:媽,這些是我的東西。

    我知道是你的呀,婆婆一臉無辜,年輕人東西多,我?guī)湍銡w置歸置,這不挺好

    她甚至拿起林曉的一條絲巾,在自己脖子上比劃:這顏色還挺襯我。

    江馳下班回來,林曉把他拉到陽臺。

    江馳,你跟媽說說,讓她把東西從主臥搬出來。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江馳點了支煙,眉頭皺著:媽年紀(jì)大了,喜歡主臥,寬敞,就讓她住幾天,過幾天她就走了。

    幾天是幾天她的東西都快把我的東西扔出來了!林曉的情緒有些失控。

    你別這么敏感行不行江馳吐出一口煙圈,她是我們媽,來住幾天怎么了你就讓讓她,別計較這些小事。

    又是讓讓她。林曉的心沉了下去。

    這個讓,要讓到什么時候讓出她的房間,讓出她的生活,最后是不是還要讓出她的丈夫

    晚飯是婆婆做的。

    或者說,是婆婆指導(dǎo)林曉做的。

    醬油不是這么放的,要沿著鍋邊淋下去才香!

    哎呀,你這菜切得也太大了,我牙口不好。

    林曉默默忍受著,按照她的指示操作。

    吃飯時,婆婆又開始了。

    我這輩子啊,就是操心的命。年輕時拉扯江馳,吃了多少苦,那時候家里窮,一塊肉恨不得分成三頓吃。

    她說著,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到江馳碗里,現(xiàn)在條件好了,你們也出息了,我也能跟著享點福了。

    林曉低頭扒飯,這些話,明著是說給江馳聽,暗地里卻句句敲打在她身上。

    仿佛她住著這大房子,用著好東西,都是一種罪過,是不懂得感恩。

    江馳只是埋頭吃飯,偶爾應(yīng)和一句:媽,您辛苦了。

    飯后,林曉在廚房洗碗。

    婆婆走進(jìn)來,遞給她一個蘋果:曉曉啊,吃個蘋果,飯后刮刮油。

    林曉接過蘋果,還沒來得及說謝謝。

    你這廚房啊,臺面太低了,我洗碗都得彎著腰,累得慌。婆婆扶著自己的腰,還有啊,你們年輕人,東西用完要及時歸位,你看那調(diào)料瓶,東一個西一個的。

    林曉拿著蘋果的手僵在半空。

    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讓她感到一陣窒息。

    她放下蘋果:媽,我知道了。

    第二天,林曉趁婆婆在客廳看電視,快速走進(jìn)主臥,將自己被塞進(jìn)柜子角落的幾件常穿的衣服拿出來,重新掛回衣柜屬于她的那一小塊空間。

    她把梳妝臺上婆婆的瓶罐挪到一邊,把自己的護(hù)膚品擺回原位。

    你這孩子,怎么又給我動亂了!婆婆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嗓門陡然拔高,我好心幫你收拾,你倒不領(lǐng)情!那些瓶瓶罐罐占那么大地方干什么女人啊,心靈美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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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曉轉(zhuǎn)過身:媽,這是我的房間,我的東西,我自己收拾習(xí)慣了。

    你的房間婆婆冷笑一聲,捶著胸口,這是我兒子的房!我兒子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住我兒子家,用點東西怎么了你這么防著我,是怕我賴著不走,還是怕我把你東西用壞了我告訴你,我還沒見過像你這么不懂事、這么不孝順的媳婦!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在嘶吼。

    江馳聞聲從書房出來,看到眼前的景象,臉色一沉。

    媽,曉曉,你們這是干什么

    婆婆立刻換上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指著林曉:兒子,你看看她!我好心好意幫她,她倒嫌棄我!說我動她東西!這個家,還有沒有我說話的份了

    林曉看著江馳,期待他能說句公道話。

    江馳卻轉(zhuǎn)向她,語氣帶著明顯的責(zé)備:曉曉!你怎么回事媽年紀(jì)大了,幫我們收拾是好意,你怎么能這么跟媽說話一點小事,你就不能讓著點老人嗎非要計較這些,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林曉如遭雷擊。

    小心眼計較

    她的丈夫,指責(zé)她小心眼。

    她在這個家里,捍衛(wèi)自己最后一點空間的努力,在他看來,只是小心眼和計較。

    憤怒和委屈瞬間沖垮了林曉的理智。

    我小心眼江馳,你告訴我,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主臥是我們的,現(xiàn)在她住進(jìn)去了!我的梳妝臺,我的衣柜,全都是她的東西!我連放幾件自己衣服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嗎

    夠了!江馳打斷她,媽難得來一次,你就不能讓她舒心點嗎她還能住多久你至于嗎

    我至于嗎林曉重復(fù)著這句話,心一點點冷透。

    在這個家里,她好像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主臥被占,生活被干涉,現(xiàn)在連丈夫都站在了對立面。

    她的話,她的感受,在這個家里,無足輕重。

    傍晚,林曉把自己關(guān)在次臥,不想出去面對那母子二人。

    隱約間,她聽到婆婆在客廳打電話的聲音,似乎刻意壓低了,但還是有幾句飄了進(jìn)來。

    ……哎,你就放心吧,我在這邊挺好的……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對,小兩口也需要我?guī)鸵r幫襯……先住著,看情況……

    語氣閃爍,不像只是住幾天那么簡單。

    林曉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幾天那是要住多久

    一個巨大的疑團(tuán)在她心頭升起,伴隨著更深的寒意。

    她走到門邊,手搭在門把上,卻沒有勇氣推開。

    第三章:

    次臥的空氣凝滯了一夜。

    林曉睜著眼,婆婆昨晚那幾句含糊不清的電話內(nèi)容,像魔咒一樣在她腦中盤旋。

    一時半會兒回不去……

    小兩口也需要我?guī)鸵r幫襯……

    她坐起身,骨頭縫里都透著涼意。

    不是幾天,那是要常住了

    餐桌上氣氛微妙。

    婆婆舀了一大勺粥,吹了吹:小馳,曉曉,你們倆一個月掙多少錢啊

    江馳扒拉著碗里的飯:媽,夠用。

    什么叫夠用婆婆筷子一頓,年輕人花錢沒數(shù),手里得有個人攥著才行。以后啊,你們的工資卡,就放我這兒,我?guī)湍銈児苤�,保證年底能攢下一大筆。

    林曉捏緊了筷子:媽,我們有自己的規(guī)劃。

    你們那規(guī)劃能叫規(guī)劃嗎我看曉曉這化妝品買得勤,衣服也不少,這些都是不必要的開銷。婆婆的視線掃過林曉。

    江馳抬頭:媽,曉曉她……

    你別說話!婆婆打斷他,我是為你們好。再說,我住這兒,吃穿用度,不也得花錢總不能讓我自己掏養(yǎng)老本吧

    林曉垂下眼,碗里的粥沒了滋味。

    她這是,連家里的賬本都要接管了

    吃過早飯,林曉換好衣服準(zhǔn)備上班。

    婆婆靠在次臥門口,上下打量她:你就穿這個去上班

    林曉低頭看自己的通勤套裝,標(biāo)準(zhǔn)的白領(lǐng)穿著。

    我們公司對著裝沒那么嚴(yán)格。

    不像話。婆婆撇嘴,一點都不穩(wěn)重,客戶看了怎么想還是我們那個年代好,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樸素大方。

    林曉不想爭辯,拿起包:我趕時間。

    哎,你這孩子,我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了婆婆跟在她身后,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還能說錯你不成

    林曉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從衣著到工作,再到交友,婆婆似乎對她的一切都想插上一腳,試圖將她改造成她認(rèn)為合格的兒媳模樣。

    下午,林曉在家趕一份緊急的策劃案,明天一早就要提交。

    她伏案工作了幾個小時,起身去倒水,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桌面上有些不一樣。

    幾份參考資料被挪動了位置,她特意放在最上面的【藍(lán)色文件夾】不見了。

    心臟猛地一跳。

    媽,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您看到我桌上一個藍(lán)色的文件夾了嗎里面是我明天要用的方案。

    婆婆正哼著小曲在客廳擦桌子,聞言頭也不抬:哦,你說那堆廢紙啊我看你桌上亂糟糟的,就順手幫你收拾了,扔垃圾桶了。

    林曉腦子嗡的一聲。

    廢紙她沖到廚房,果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被揉成一團(tuán)的藍(lán)色文件夾。

    她顫抖著手撿起來,展開,里面的紙張已經(jīng)沾上了油污,皺得不成樣子。

    媽!這是我熬了好幾個通宵做的方案!明天就要用!林曉的聲音控制不住地拔高。

    哎呀,你怎么不早說那是重要的東西婆婆走過來,一臉無辜,我哪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再說,不就是幾張紙,重新寫一份不就行了

    重新寫林曉氣得發(fā)抖,您說得輕巧!這需要大量數(shù)據(jù)和分析,不是幾句話就能寫完的!

    那你也不能怪我��!婆婆也來了氣,我好心幫你收拾,誰讓你自己不放好這么大個人了,東西還亂丟!

    這是我的辦公桌!我放那里礙著您了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婆婆胸口劇烈起伏,我辛辛苦苦幫你,你還沖我嚷嚷我告訴你,要不是看在我兒子份上,我才懶得管你這些破事!

    吵什么呢!江馳黑著臉從書房出來。

    婆婆一見兒子,眼圈立刻紅了,聲音帶上了哭腔:兒子,你可算出來了!你看看她,我好心幫她收拾屋子,她倒好,嫌我動了她的寶貝疙瘩,還沖我發(fā)脾氣!我這把老骨頭,在這家里就是多余的,礙著你們眼了……

    她說著,捶打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林曉胸口堵著一口氣,看向江馳,期望他能問清楚緣由。

    江馳卻徑直走到她面前,臉色鐵青:林曉!你又怎么了媽都這么大年紀(jì)了,她好心幫你,你怎么能這么跟媽說話一份文件而已,重新做不就行了你就不能讓著點老人嗎非要鬧得雞犬不寧你才開心

    林曉如墜冰窟。

    我……

    閉嘴!江馳厲聲打斷她,我看你就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媽為了我們操了多少心你能不能懂點事趕緊給媽道歉!

    道歉

    林曉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曾經(jīng)以為可以依靠一生的丈夫。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jìn)她的心臟。

    她為了這個家,為了他,一再退讓,換來的卻是不像話和不懂事。

    婆婆在江馳身后,哭聲漸漸止住,嘴角似乎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弧度,像一根刺,深深扎進(jìn)林曉的眼里。

    林曉沒有道歉,她轉(zhuǎn)身回了次臥,重重關(guān)上了門。

    門外,是江馳壓抑的怒火和婆婆低低的啜泣聲,間或夾雜著婆婆對江馳的勸慰。

    兒子,別跟她一般見識,年輕人嘛,脾氣沖……

    林曉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

    眼淚無聲地淌下來,冰冷刺骨。

    這個家,已經(jīng)沒有她的位置了。

    她和江馳之間,隔上了一堵無形的墻,而婆婆,則站在墻的另一邊,得意地看著她。

    晚飯,林曉沒有出去。

    江馳也沒有叫她。

    夜深了,次臥的門被敲響。

    林曉沒有動。

    曉曉,睡了嗎是江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

    她依舊沉默。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然后是婆婆的聲音:小馳啊,媽有點心慌,你進(jìn)來陪媽說說話吧,曉曉估計也睡了。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林曉蜷縮在床上,感覺自己像一個被遺棄在孤島上的人。

    半夜,林曉被客廳傳來的細(xì)碎聲音吵醒。

    她悄悄走到門邊,聽到婆婆壓低了聲音在打電話。

    ……哎,你就別提了,我這兒媳婦啊,嬌氣得很,一點小事就給我甩臉子……我這都是為了他們小兩口好,想幫他們把把關(guān),省得以后吃虧……可人家不領(lǐng)情啊……我這當(dāng)媽的,真是命苦……

    又是這套說辭。

    林曉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在這個家里,已經(jīng)被婆婆塑造成了一個不孝不順、刁蠻任性的惡媳。

    而她的丈夫,對此深信不疑。

    清晨,林曉頂著兩個黑眼圈起來。

    婆婆和江馳已經(jīng)坐在餐桌旁,氣氛看似如常,但林曉能感覺到那股潛藏的暗流。

    婆婆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甚至哼起了小調(diào)。

    林曉默默吃著早餐,想著那份被毀掉的方案,想著今天該如何跟領(lǐng)導(dǎo)解釋。

    經(jīng)過廚房垃圾桶時,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婆婆有早起倒垃圾的習(xí)慣。

    她彎腰,在垃圾桶里翻找。

    除了她那份皺巴巴的【藍(lán)色文件夾】,還有一些廚余垃圾。

    在最底下,她摸到了一張被撕成兩半的紙。

    展開一看,是一封催款通知單,抬頭是婆婆的名字,催繳的是一筆不小的物業(yè)費和滯納金,落款日期是半個月前。

    通知單的背面,用紅筆寫著幾個潦草的大字:【最后警告,三日內(nèi)處理】。

    林曉拿著那張催款單,手微微顫抖。

    原來,不是幫襯,不是住幾天。

    她是真的,回不去了,或者說,不想回去了。

    所以才要掌控這個家,掌控他們的錢。

    巨大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席卷了林曉的全身。

    她抬頭,看向客廳里正和江馳有說有笑的婆婆,那個笑容,此刻看來,充滿了算計。

    而江馳,對此一無所知,或者,根本不在意。

    絕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這個家,是她的牢籠。

    她慢慢攥緊了手里的催款單。

    第四章:

    那張催款單,薄薄一張紙,卻有千斤重,壓得林曉喘不過氣。

    她將它和那份被揉爛的【藍(lán)色文件夾】一起,重新塞回垃圾桶深處,仿佛這樣就能掩埋掉這個令人窒息的真相。

    回到次臥,一夜無眠。

    天光微亮,林曉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媽……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

    怎么了這是跟小馳吵架了母親的聲音透著日常的平和。

    林曉將婆婆的種種行為,以及那張催款單,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曉曉,當(dāng)媳婦的,總要受點委屈。你婆婆年紀(jì)大了,你多讓著她點。一家人,別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小事媽,她這是在算計我們!

    算計什么呀,都是一家人,她的不就是小馳的,小馳的不就是你的別想太多,好好過日子。母親掛斷了電話。

    林曉握著冰冷的手機(jī),心也跟著涼透。

    她又嘗試聯(lián)系了大學(xué)時最好的閨蜜。

    閨蜜聽完,嘆了口氣: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啊,曉曉。這種事,外人不好插嘴。關(guān)鍵還是看江馳的態(tài)度。

    江馳的態(tài)度林曉苦笑。他有態(tài)度嗎

    接連幾天,婆婆的病痛明顯多了起來。

    不是捶著腰說直不起來,就是捂著心口說喘不上氣。

    哎喲……我這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些人氣的……婆婆躺在沙發(fā)上,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地飄進(jìn)廚房林曉的耳朵里。

    江馳立刻從書房出來,緊張地蹲在沙發(fā)邊:媽,您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醫(yī)院

    婆婆擺擺手,有氣無力:老了,不中用了……不像年輕人,身體好,氣性也大……

    江馳的眉頭擰了起來,望向廚房的林曉,目光里帶著責(zé)備。

    林曉端著水杯,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什么都沒做,卻成了所有不適的源頭。

    某天下午,林曉提前下班回家,客廳無人。她經(jīng)過書房門口,虛掩的門縫里,瞥見婆婆正在里面翻找著什么。

    她的心猛地一跳。

    書房里存放著他們所有的重要文件,包括房產(chǎn)證。

    婆婆很快出來了,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笑道:曉曉回來了我找找看有沒有舊報紙,你爸以前愛看。

    林曉沒有戳穿她拙劣的謊言。

    晚飯后,林曉終于找到機(jī)會單獨和江馳說話。

    你媽……到底打算住多久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江馳正在看手機(jī),聞言頭也沒抬:不是說了嗎,媽身體不好,讓她多休養(yǎng)一陣。

    那張催款單,你也看到了。林曉的聲音冷了下來,她老家是不是出事了

    江馳放下手機(jī),臉上露出一絲煩躁:你就不能盼著點好媽說就是物業(yè)亂收費,她會處理的。

    她怎么處理用我們的錢處理嗎

    林曉你什么意思!江馳的音量提高,那是我媽!她遇到點困難,我們做子女的幫一把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困難是什么樣的困難,需要她瞞著我們,甚至可能要動我們房子的念頭林曉將下午看到婆婆在書房的事說了出來。

    江馳愣了一下,隨即辯解:媽可能就是好奇,你別整天疑神疑鬼的。

    他避重就輕的態(tài)度,讓林曉徹底失望。

    這個男人,已經(jīng)完全被他母親蒙蔽了。

    不,或許他根本就是知情的,只是選擇了隱瞞和縱容。

    林曉不再指望江馳。她決定自己查清楚。

    她想起江馳有個遠(yuǎn)房表姐,和婆婆娘家那邊有些聯(lián)系。幾經(jīng)周折,她要到了表姐的電話。

    電話接通,林曉小心翼翼地詢問起婆婆老家的情況。

    表姐沉默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弟妹啊,有些事……我也不好說。你婆婆她……唉,她那個人好面子。她老房子的事,鬧得挺大的,好像是欠了不少錢,跟人起了大糾紛,最后……最后據(jù)說是被人從房子里趕出來了。她來你們這兒,估計也是沒辦法了。

    被人從房子里趕出來。

    欠了不少錢。

    林曉腦子里嗡嗡作響。催款單上的【最后警告】和潦草紅字,此刻有了更清晰的指向。

    原來不是簡單的物業(yè)費,而是更深的泥潭。

    她掛了電話,手腳冰涼。婆婆不僅是想掌控他們的錢,她可能已經(jīng)一無所有,把他們這里當(dāng)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甚至,是想將他們的房子也拖下水。

    晚上,林曉將自己查到的信息,連同那張催款單復(fù)印件,一起攤在江馳面前。

    現(xiàn)在,你還要說她只是物業(yè)亂收費,只是好奇我們的房產(chǎn)證嗎

    江馳看著那些東西,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最終卻只是頹然垂下頭。

    我……我知道一點……他聲音艱澀,媽跟我提過,說手頭緊,周轉(zhuǎn)不開。

    一點林曉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她被人從房子里趕出來,欠了一屁股債,這叫一點江馳,你到底還瞞著我多少事

    我怕她鬧��!江馳猛地抬頭,臉上滿是無助和焦躁,你知道她那個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我能怎么辦我讓她先住下,想著慢慢幫她解決……

    解決用我們的積蓄,用我們的房子去填她那個無底洞嗎林曉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這個男人,懦弱至此。

    曉曉,你小聲點!被媽聽見了!江馳慌張地看了一眼次臥的方向。

    聽見又怎么樣難道我們要被她算計一輩子嗎

    話音未落,次臥的門猛地被拉開。

    婆婆鐵青著臉站在門口,胸口劇烈起伏。

    好�。×謺�!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竟然背著我調(diào)查我!還挑唆我兒子!婆婆的聲音尖利刺耳。

    媽,您別生氣,曉曉她不是那個意思……江馳慌忙起身想去攙扶。

    你給我滾開!婆婆一把推開江馳,指著林曉的鼻子,我告訴你林曉,這個家輪不到你做主!想把我趕走沒門!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住這兒!你要是再敢搞這些小動作,我讓你在這個城市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林曉看著眼前狀若瘋癲的婆婆,只覺得一陣荒謬。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江馳提議,把雙方父母都請來,開個家庭會議,好好談?wù)劇?br />
    林曉對此不抱任何希望,但這是江馳唯一能想出的解決辦法。

    家庭會議如期舉行,地點就在這個令人窒息的家里。

    林曉的父母表情凝重。江馳的父親,如果還在的話,或許能壓制一下�?上В辉�。只有婆婆一人獨大。

    會議一開始,就成了婆婆的個人控訴大會。

    親家啊,你們可要為我評評理�。∑牌爬謺阅赣H的手,眼淚說來就來,我辛辛苦苦把江馳拉扯大,他現(xiàn)在出息了,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個林曉,自從我來了,天天給我甩臉子,變著法地磋磨我!現(xiàn)在還想把我這個老婆子掃地出門�。∥疫@把老骨頭,還能去哪兒啊……

    她聲淚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受盡委屈的苦命婆婆,將林曉描繪成一個忤逆不孝、心腸歹毒的惡媳。

    江馳坐在一旁,頭埋得低低的,一言不發(fā)。

    林曉的母親臉色越來越難看,父親則緊鎖眉頭。

    等婆婆哭訴的間隙,林曉平靜地開口。

    她沒有哭鬧,也沒有指責(zé),只是將那張催款單復(fù)印件,以及她從表姐那里了解到的情況,一一陳述出來。

    媽,這不是普通的物業(yè)費,這是【最后警告】。您在老家的房子,因為債務(wù)糾紛,已經(jīng)被處理了。您來這里,不是簡單的‘住幾天’,而是‘避難’,甚至,是想讓我們幫您填補(bǔ)那個窟窿。

    林曉拿出手機(jī),播放了與表姐通話的錄音片段,里面清晰地提到了婆婆被趕出來的事實。

    婆婆的哭聲戛然而止,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隨即轉(zhuǎn)為紫紅。

    你……你血口噴人!你偽造證據(jù)!她尖叫起來,撲上來想搶林曉的手機(jī)。

    江馳連忙拉住她:媽!您冷靜點!

    林曉的父母面面相覷,臉上的震驚無以復(fù)加。

    這是事實。林曉將手機(jī)收回,您欠了多少錢,為什么欠錢,這些我們都可以不追究。但是,您不能用欺騙的手段,把我們也拖下水。

    家庭會議徹底變成了一場鬧劇。

    婆婆見無法抵賴,開始撒潑打滾,咒罵林曉不得好死,咒罵江馳不孝。

    最終,林曉的父母鐵青著臉,帶著失望和憤怒離開了。

    所謂的協(xié)商,徹底失敗。

    婆婆對林曉的恨意,達(dá)到了頂點。她不再偽裝,每天都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林曉。

    這個家,徹底淪為戰(zhàn)場。

    江馳夾在中間,焦頭爛額,卻依舊拿不出任何解決辦法,只會反反復(fù)復(fù)說:再給我點時間……媽年紀(jì)大了……

    林曉看著他,只覺得陌生。

    他們之間那堵無形的墻,已經(jīng)高高壘起,堅不可摧。

    夜里,林曉躺在床上,聽著客廳里婆婆若有若無的咒罵聲,和江馳壓抑的嘆息聲。

    她攥緊了拳頭。

    第五章:

    客廳的咒罵與嘆息,成了這個家唯一的背景音。

    林曉睜著眼,直到天光熹微。

    她不再流淚,也不再爭辯。

    心中那塊名為家的地方,已經(jīng)徹底荒蕪。

    她開始有條不紊地行動。

    白天,婆婆的監(jiān)視無孔不入,她便利用午休時間,去見了律師朋友。

    朋友聽完她的敘述,只給了她一張名片,想清楚,隨時打給我。

    她將婆婆那些零星的欠條、幾段與債主通話的錄音備份,連同那張【最后警告】的催款單,都收進(jìn)一個牛皮紙袋。

    里面還有她悄悄取出的一部分積蓄,不多,但足夠她暫時安頓。

    這個過程,她異常冷靜,仿佛在處理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公事。

    晚上,江馳照例帶著一身疲憊回來。

    婆婆立刻迎上去,低聲數(shù)落著林曉一天的罪狀。

    江馳含糊地應(yīng)著,目光躲閃。

    林曉等他進(jìn)了臥室,才開口。

    江馳,我們談?wù)�。她的聲音沒有起伏。

    江馳身體一僵,慢慢轉(zhuǎn)過身。

    能不能……別談了,曉曉,我很累。

    這是最后一次。林曉看著他,你媽必須搬走。三天,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她不走,我走。

    江馳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曉曉,你非要這樣嗎她是我媽,年紀(jì)大了,她能去哪兒

    這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林曉打斷他,你當(dāng)初信誓旦旦說能處理好,結(jié)果呢

    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

    沒有時間了。林曉的語氣不容置喙,三天。或者,我們?nèi)マk手續(xù)。

    江馳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垂下頭,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

    林曉沒有再看他,徑直走向床鋪。

    她知道,這所謂的最后通牒,江馳大概率還是會選擇逃避。

    她只是在履行一個告知的義務(wù)。

    接下來的兩天,家里的氣氛愈發(fā)詭異。

    婆婆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咒罵收斂了些,卻開始用一種陰冷的目光時時盯著林曉,像在評估一件即將腐爛的物品。

    她甚至開始在江馳面前刻意討好林曉,夾一些她不吃的菜,說一些不咸不淡的好話。

    林曉一概不理。

    這種偽裝,比咒罵更令人作嘔。

    第三天下午,林曉提前下班回家。

    她準(zhǔn)備拿上那個牛皮紙袋,如果江馳沒有給出任何解決方案,她就離開。

    推開臥室門的一瞬間,她愣住了。

    婆婆正蹲在她的床頭柜前,手里抓著她的牛皮紙袋,里面的現(xiàn)金散落出來幾張。

    婆婆顯然也沒料到她會突然回來,動作僵住,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狠戾取代。

    你……你回來干什么!婆婆將紙袋往身后藏。

    你動我東西林曉的聲音冷了下來。

    什么你的東西!這屋里有什么不是我兒子的!婆婆索性站起來,把紙袋緊緊抱在懷里,我看看怎么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林曉一步步走近,把我東西還給我。

    我不還!這里是我家,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婆婆梗著脖子,眼神閃爍。

    這里不是你家。林曉一字一句,這里是我的家,也是江馳的家,但絕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她伸手去拿紙袋。

    婆婆尖叫一聲,猛地將紙袋扔向窗外,我讓你看!我讓你拿!

    紙袋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紛紛揚揚。

    林曉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那是她最后的體面,最后的準(zhǔn)備。

    恰在此時,江馳推門進(jìn)來,看到這一幕,驚愕地站在門口。

    媽!你們在干什么!

    婆婆立刻撲到江馳身邊,哭天搶地:兒子啊!這個女人要逼死我��!她要把我趕出去,現(xiàn)在還冤枉我偷她東西!我不活了啊!

    她捶胸頓足,作勢就要往墻上撞。

    江馳手忙腳亂地拉住她:媽!您冷靜點!曉曉,到底怎么回事

    林曉沒有看江馳,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些散落的紙張,像一只只破碎的蝴蝶。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開口:她偷了我的文件袋,里面有現(xiàn)金和重要文件。

    我沒有!是她自己放那里的!她血口噴人!婆婆尖叫,聲音刺破耳膜。

    林曉轉(zhuǎn)向江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信她,還是信我

    江馳看著林曉冰冷的臉,又看看哭鬧不休的母親,額頭上青筋暴起。

    媽,您先把東西給曉曉……

    我不給!憑什么給她!這里的東西都是你的!她算個什么東西!婆婆口不擇言,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一臉的狐媚相!肯定在外面勾搭野男人了,才想把我們趕出去!

    這些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jìn)林曉心里。

    也扎進(jìn)了江馳心里。

    江馳的臉漲得通紅,猛地甩開母親的手:媽!您胡說什么!

    我胡說你看她那樣子,像是安分過日子的嗎婆婆指著林曉,這房子,當(dāng)初買的時候我也添了錢的!我也有份!憑什么她說了算!

    林曉忽然笑了。

    那笑聲很輕,卻讓江馳和婆婆都打了個寒顫。

    添了錢林曉重復(fù)道,好,很好。

    她轉(zhuǎn)身,從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中,撿起自己的手機(jī)。

    既然這樣,我們就把賬算清楚。

    她撥通了律師朋友的電話,按了免提。

    喂,張律師,是我,林曉。

    電話那頭傳來冷靜專業(yè)的聲音:林女士,考慮好了

    嗯。林曉平靜回應(yīng),我決定起訴離婚,并且,要求對方賠償我婚內(nèi)財產(chǎn)損失,以及精神損失。另外,我婆婆非法侵占我的私人物品,并對我進(jìn)行誹謗,我會一并追究。

    婆婆的哭鬧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看著林曉。

    江馳的臉色煞白。

    曉曉!你……

    江馳,林曉打斷他,目光第一次如此堅定地直視他,我給過你機(jī)會了。

    她頓了頓,繼續(xù)對著電話:張律師,關(guān)于她聲稱對這套婚房出資的事情,我需要您協(xié)助調(diào)查。據(jù)我所知,這套房子首付和貸款,均由我婚前財產(chǎn)及我們婚后共同收入支付,與她無關(guān)。

    沒有問題,林女士,我們會搜集所有證據(jù)。

    婆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沒想到,林曉會這么狠,這么絕。

    江馳看著林曉,喉結(jié)滾動,眼中充滿了血絲。

    他一步步走到林曉面前,聲音沙�。赫娴摹瓫]有挽回的余地了嗎

    林曉看著他,這個曾經(jīng)讓她滿心歡喜,也讓她傷痕累累的男人。

    她輕輕搖了搖頭。

    有些東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江馳的身體晃了晃,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終卻無力地垂下。

    他猛地轉(zhuǎn)身,沖著癱坐在地的母親嘶吼:你滿意了現(xiàn)在你滿意了!

    那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積壓已久的憤怒。

    婆婆被他吼得一抖,隨即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卻不復(fù)之前的理直氣壯。

    林曉沒有再看他們母子一眼。

    她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幾張鈔票,又撿起那張【最后警告】的催款單復(fù)印件。

    然后,她拉開衣柜,取出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小行李箱。

    動作從容,沒有絲毫猶豫。

    江馳看著她的動作,嘴唇翕動,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林曉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

    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離婚協(xié)議,我會讓律師寄給你。

    說完,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蕩的樓道里,漸行漸遠(yuǎn)。

    主臥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

    江馳站在原地,許久,緩緩蹲下身,雙手插進(jìn)頭發(fā)里。

    地上,還散落著幾張林曉未來得及撿起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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