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玉印之謎
父親咽氣那日,我跪在榻前,看著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枚青玉印信,仿佛要將它捏碎。窗外雨聲淅瀝,燭火在風中搖曳,將父親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硯兒...父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印...你收好...
我伸手去接,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指尖蔓延到全身。那枚印信上刻著沈氏家主四個篆字,是父親執(zhí)掌朝政二十年的憑證,也是沈家百年基業(yè)的象征。
父親!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的庶弟沈墨快步走入,衣袍上沾著雨水。他生得極像父親年輕時的模樣,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父親的瞳孔忽然收縮,喉頭滾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我俯身去聽,卻只聞到一股腐朽的氣息。沈墨也湊了過來,他的衣袖擦過我的臉,帶著淡淡的龍涎香。
父親最疼愛的...是你...我低聲說,不知為何,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喉嚨。
父親的目光在我和沈墨之間游移,最終停在我臉上。他的嘴唇蠕動著,我聽見他說:小心...趙...話未說完,他的手突然垂下,玉印滾落在我掌心,冰涼如尸。
三日后,丞相府掛滿白幡。我站在靈堂前,看著前來吊唁的官員們一個個上前行禮。他們的目光在我和沈墨之間來回掃視,像在權衡什么。
大公子節(jié)哀。禮部尚書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卻瞟向站在一旁的沈墨。
我握緊了袖中的玉印,感受著它棱角分明的輪廓。父親死后,這枚印信成了燙手山芋。朝中早有傳言,說皇上屬意沈墨繼承父親的位置,只因他更懂變通,不像我這般固執(zhí)。
兄長。沈墨走到我身邊,聲音輕柔,您該休息了,這里有我。
我看著他溫潤如玉的面龐,忽然想起十歲那年,他將我最愛的硯臺摔碎后,也是用這樣的表情對父親說:我不是故意的。父親信了,罰我抄寫《論語》一百遍,理由是兄長應當讓著弟弟。
不必。我淡淡道,父親的后事,自然由嫡長子主持。
沈墨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常。他微微頷首,退到一旁。但我注意到,幾位朝中重臣立刻圍了上去,與他低聲交談。
夜深人靜時,我獨自來到父親的書房。案幾上的公文堆積如山,墨跡未干的奏折攤開著,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我撫摸著父親常坐的那把紫檀木椅,忽然發(fā)現(xiàn)抽屜有被撬動的痕跡。
你在找什么
我猛地回頭,看見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站在門口。月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柳姑娘我認出她是父親生前最信任的謀士之女,你怎么在這里
她緩步走近,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家父臨終前讓我轉交給丞相的,可惜...她的目光落在靈柩的方向,現(xiàn)在只能交給您了。
我接過信,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像是能看透人心。
小心你身邊的人。她低聲道,丞相的死...并非自然。
我心頭一震:你知道什么
她搖搖頭,后退一步:月圓之夜,西郊竹林。說完,她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長廊盡頭。
我展開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語:趙氏謀權,墨非親子,印中有秘。
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父親臨終前說的小心趙,難道是指太尉趙無極而墨非親子...我看向窗外,沈墨正送走最后一批賓客,他的側臉在燈籠映照下,與父親年輕時如出一轍。
次日早朝,皇上當眾詢問丞相繼任之事。我正要出列,太尉趙無極卻搶先一步。
陛下,沈丞相新喪,按例應由嫡長子沈硯暫代職務。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沈硯性情剛直,恐難勝任。不如讓沈墨...
太尉此言差矣。出乎意料的是,沈墨自己站了出來,兄長才學過人,理當繼承父親衣缽。
朝堂上一片嘩然。我盯著沈墨的背影,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趙無極的臉色變得鐵青,顯然也沒料到這一出。
皇上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就由沈硯暫代丞相之職,三月后再議。
退朝后,沈墨在宮門外攔住我:兄長,我知你對我有疑。但父親之死確有蹊蹺,我們應當聯(lián)手查清。
我看著他誠懇的眼神,忽然想起柳如煙的話。如果沈墨真不是父親的兒子,那他這些年受的寵愛...又算什么
為何幫我說話我直接問道。
沈墨苦笑:因為我知道是誰害死了父親。
誰
趙無極。他壓低聲音,父親掌握了他通敵的證據(jù),所以他...
我心頭一震,這與柳如煙暗示的不謀而合。但沈墨的話可信嗎如果他真不是沈家血脈,又為何要揭發(fā)趙無極
回到府中,我取出玉印仔細端詳。這枚印信我從小看到大,從未發(fā)現(xiàn)有何特別。但信上說印中有秘...我試著旋轉印鈕,紋絲不動;又檢查底部,除了家徽別無他物。
夜深人靜時,我再次來到父親書房。月光如水,我翻遍每一個抽屜,終于在一本《左傳》夾層中找到半張殘破的地圖,上面標注著印中二字。
正當我思索間,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迅速藏好地圖,假裝在整理公文。門被推開,沈墨走了進來。
兄長還沒休息他的目光掃過書桌,在找什么
父親的一些舊信。我平靜地回答,你來做什么
他笑了笑:睡不著,想來看看父親常讀的書。說著,他從架上取下一冊《戰(zhàn)國策》,父親常說,權術之道,盡在此書。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書脊處輕輕摩挲,似乎在尋找什么。忽然,他轉頭看我:兄長可曾想過,父親為何突然病重
御醫(yī)說是積勞成疾。
沈墨搖頭:父親身體一向硬朗。他走近一步,聲音幾不可聞,我懷疑...是中毒。
我心跳加速:你有證據(jù)
暫時沒有。他嘆了口氣,但我會查清楚。畢竟...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他是我的父親。
月圓之夜,我獨自前往西郊竹林。夜霧彌漫,竹葉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低聲絮語。遠處,一盞青燈幽幽亮起。
柳如煙站在燈下,一襲白衣勝雪。她手中捧著一個木盒,見我來了,微微頷首。
沈公子果然來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開門見山。
2
青絲繞影
她打開木盒,里面是一枚銀針,針尖泛著詭異的青色:這是從丞相遺體中取出的,針上淬了青絲繞,一種西域奇毒,無色無味,三日后發(fā)作,癥狀如同風寒。
我接過銀針,手指微微發(fā)抖:誰干的
趙無極指使,沈墨動手。她直視我的眼睛,沈墨確實不是沈家血脈,他是趙無極的私生子,從小被安插在沈府。
竹林深處傳來一聲輕響。柳如煙臉色驟變:有人跟蹤你!
話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來,直取我咽喉。柳如煙猛地推開我,箭矢擦過她的手臂,鮮血頓時染紅白衣。
走!她拉著我向竹林深處跑去。身后,數(shù)道黑影緊追不舍。
竹葉如刀,刮過我的臉頰。柳如煙拉著我在竹林間穿梭,她的白衣已被鮮血染紅一片。身后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甚至能聽見箭矢破空的尖嘯。
這邊!柳如煙突然轉向,帶我鉆進一條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她的手臂還在流血,卻跑得比我還快。
小徑盡頭是一座廢棄的道觀,斷壁殘垣間蛛網(wǎng)密布。柳如煙輕車熟路地推開半塌的殿門,我們躲進了一尊破損的三清像后。
你常來這里我壓低聲音問。
她沒回答,只是撕下一截衣袖,熟練地包扎傷口。月光從屋頂?shù)钠贫礊⑾拢赵谒n白的臉上。我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不是京城貴女那種精致的美麗,而是帶著幾分英氣的清秀,眉如遠山,眼若寒星。
他們暫時找不到這里。她終于開口,但天亮前我們必須離開。
我盯著她染血的衣袖:為什么要救我
因為你父親救過我全家。她抬起眼睛,那里面藏著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而且...只有你能揭開真相。
殿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我們同時屏住呼吸。有人踢開了道觀的大門,火把的光亮在墻壁上跳動。
搜!他們跑不遠!一個粗獷的聲音吼道。
我握緊了腰間的玉佩——那是父親去年送我的生辰禮,上面刻著慎獨二字。此刻這兩個字像是一種諷刺。柳如煙的手突然覆上我的,冰涼而堅定。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如擂鼓。就在火把的光即將照到我們藏身之處時,遠處突然響起一聲夜梟的啼叫。
頭兒!西邊有動靜!
追!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長舒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柳如煙的眼神依然警惕。
可能是調虎離山。她輕聲道,再等一刻鐘。
果然,不到半刻,又有輕微的腳步聲返回,在道觀內轉了一圈才真正離開。
趙無極的人我問。
柳如煙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我父親留下的全部證據(jù)。她展開油紙,里面是幾封信和一張藥方,這是趙無極與北境敵國往來的密信抄本,還有青絲繞的配方。
我接過信件,借著月光細看。字跡確實是趙無極的,內容涉及軍情出賣。而那張藥方上赫然寫著三日后斃命,狀似風寒。
沈墨怎么會參與其中
柳如煙的眼神變得復雜:二十年前,趙無極的夫人與沈夫人同時生產(chǎn)。趙夫人產(chǎn)下死胎,而沈夫人生下雙胞胎——你和沈墨。
這不可能!我猛地站起,頭幾乎撞到神像,我們是同父異母!
表面如此。柳如煙平靜地說,實際上,沈墨是趙無極的私生子。當年趙夫人為保顏面,將死胎與沈墨調換。你父親后來發(fā)現(xiàn)了真相,但為時已晚。
我如墜冰窟。難怪父親臨終前說墨非親子,難怪沈墨會與趙無極勾結...
有證據(jù)嗎
柳如煙指向一封信:這是我父親偷錄的趙無極與沈墨的對話。他們稱彼此為父子。
我顫抖著接過信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趙無極對沈墨說:吾兒放心,待沈老賊一死,你繼承相位,大業(yè)可成。
月光忽然變得刺眼。我回想起從小到大,父親對沈墨的偏愛,原來不是因為他是庶子,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是沈家的血脈!
還有一事。柳如煙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你手中的玉印,內有機關。
我從懷中取出玉印,在月光下細細端詳。這枚印信我從小看到大,從未發(fā)現(xiàn)有何特別。
底部有暗紋。柳如煙指著印面,按三清方位旋轉,可開啟夾層。
我按照她說的,將印鈕向左旋轉三次,又向右旋轉兩次。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嗒,印底彈開,露出一個小小的暗格。里面藏著一枚銅鑰匙和半張羊皮紙。
這是...
你父親留下的后手。柳如煙說,鑰匙能打開他在城南秘宅的密室,羊皮紙是地圖殘片。
我展開羊皮紙,上面的線條與我在父親書房找到的那半張地圖完美吻合。拼湊起來后,顯現(xiàn)出一處位于西山的地形圖,標有一個紅點,旁邊寫著龍淵二字。
龍淵我皺眉,這是什么
柳如煙搖頭:我父親也不知。但趙無極和沈墨翻遍丞相府,就是在找這個。
遠處傳來雞鳴聲,天快亮了。柳如煙站起身:我們得走了。趙無極發(fā)現(xiàn)證據(jù)丟失,定會全城搜捕。
去哪
先處理我的傷。她看了看染血的衣袖,然后...去找你父親留下的真相。
3
血脈真相
離開道觀后,我們避開官道,沿著田間小路前行。柳如煙帶我來到城南一處不起眼的藥鋪。鋪門緊閉,她敲了三長兩短的暗號,門才開了一條縫。
柳姑娘一個佝僂老者探出頭,看到她的傷臂后立刻讓我們進去,快進來!
藥鋪后間堆滿草藥,氣味濃烈。老者為柳如煙清洗傷口時,我注意到墻上掛著一幅山水畫,落款是孤山客——父親常用的別號。
這位是孫伯,父親的老部下。柳如煙介紹道,這里很安全。
孫伯包扎好傷口,又給我和柳如煙各倒了一碗熱茶。茶湯苦澀,卻讓我冰冷的身體漸漸回暖。
公子,孫伯突然跪下,老丞相死得冤枉啊!
我連忙扶起他:孫伯請起。您知道些什么
老丞相上月查出趙太尉私通北燕,正準備上奏,卻突然病倒。孫伯老淚縱橫,他臨終前夜召我密談,說若有不測,讓我將這交給公子。
孫伯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我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枚青銅令牌,正面刻著監(jiān)察二字,背面是繁復的云紋。
這是...
先帝賜予你父親的密查令,可調動皇城暗衛(wèi)。孫伯壓低聲音,老丞相說,趙無極背后還有人,要公子千萬小心。
我握緊令牌,父親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一生忠君愛國,卻死于小人之手。而那個小人,竟是他養(yǎng)育了二十年的兒子...
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孫伯問。
我看向柳如煙,她輕輕點頭。我們已是一條船上的人。
先去父親的秘宅。我說,然后...我要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離開藥鋪時,天已大亮。街上行人漸多,我和柳如煙都戴上了斗笠。轉過兩條街,突然看見一隊禁軍正在張貼告示。
告示上畫著兩個人的肖像——正是我和柳如煙。罪名是謀害丞相,竊取機密。
好快的動作。柳如煙冷笑,趙無極這是要置你于死地。
我們低頭快步離開,卻在一個拐角處撞上了一隊巡邏的兵丁。
站住!為首的校尉喝道,摘下斗笠!
我心跳如鼓,手悄悄按在劍柄上。就在劍拔弩張之際,一輛華麗的馬車突然停在路邊。車簾掀起,露出沈墨那張俊美的臉。
兄長他故作驚訝,你怎么在這里
校尉們立刻行禮:沈大人!
沈墨優(yōu)雅地下了馬車,錦衣華服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
這是我兄長,丞相嫡子。他對校尉們說,你們退下吧。
校尉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行禮退開。沈墨走近一步,壓低聲音:兄長,全城都在搜捕你。趙無極已經(jīng)說服皇上,說你毒殺了父親。
你知道真相。我冷冷道。
沈墨的表情忽然變得復雜:上馬車吧,我送你們出城。
柳如煙警惕地看著他:為何幫我們
因為...沈墨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自己是誰。
我愣住了。難道他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身世
沈墨苦笑:昨夜趙無極喝醉,說漏了嘴。我二十年的人生...竟是一場騙局。
他的表情不似作偽,但我已不敢輕信。父親教導過我,朝堂之上,最不能信的就是眼淚。
兄長不信我也是應當。沈墨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趙無極與北燕往來的最新密信,我今早從他書房偷出來的。上面提到他們下一步計劃——三日后皇上秋獵時行刺。
我接過信快速瀏覽,內容確實如他所言。但這是否又是一個陷阱
我可以幫你們揭發(fā)趙無極。沈墨真誠地說,不為別的,只為...贖罪。
柳如煙突然開口:沈公子,令尊的秘宅在何處
沈墨一怔:父親在城南確有一處私宅,但...
但什么
昨日已被趙無極的人查抄了。沈墨面露愧色,是我告訴他的。
我心頭一緊。鑰匙和地圖指向的秘密,會不會已經(jīng)被趙無極發(fā)現(xiàn)
不過...沈墨猶豫了一下,父親最機密的文件從不放在明處。宅中有一口枯井,井下有暗室。趙無極的人未必能找到。
我看向柳如煙,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好。我對沈墨說,送我們出城。
4
龍淵秘影
馬車緩緩駛向城門。沈墨坐在對面,神情復雜地看著我。
兄長可還記得,我們十歲那年一起放風箏他突然問。
我點頭。那天春風和煦,沈墨的風箏飛得比我的高,父親笑著將他舉過頭頂,而我站在一旁,手里攥著斷了的風箏線。
那時我是真心把你當兄長的。沈墨的聲音有些哽咽,現(xiàn)在也是。
我沒有回答。馬車經(jīng)過城門時,守軍見是沈墨的車駕,直接放行。出了城,沈墨讓車夫在一處僻靜樹林停下。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里。他取下一個包袱,里面有干糧、銀兩和兩套便服。趙無極在西門布置的人最少,你們可以從那邊回城。
我接過包袱,沉甸甸的。沈墨又取出一塊令牌:這是我的通行令,可自由出入皇城�;蛟S...對你們有用。
為什么要幫我們我終于問出口,即使知道了身世,你也可以繼續(xù)做趙無極的兒子。
沈墨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明:因為昨日之前,我一直以為父親偏愛我。直到知道真相...才明白他是在透過我,看著另一個人。他苦笑,二十年的寵愛,原來只是一場戲。而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傀儡。
他說得情真意切,但我心中的警惕絲毫未減。權謀場上,最致命的刀往往來自最親近的人——這是父親用生命教會我的道理。
保重。我只說了這兩個字,便和柳如煙下了馬車。
沈墨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從車窗探出頭:還有一事。趙無極背后確實有人,但他口風極緊,我只聽到他稱那人為殿下。
我和柳如煙對視一眼。殿下難道是某位皇子
馬車漸行漸遠,揚起一片塵土。柳如煙檢查了包袱,確認無誤后低聲道:他可能說了實話,但我們仍需小心。
我點頭,望向遠處的城墻。父親的秘宅就在城內,如今已成險地。但要想揭開真相,我們必須回去。
先去找龍淵。我做了決定,如果那是父親留下的最后底牌...
柳如煙順著我的目光望向西山方向,輕聲道:那或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西山龍淵,實為一處隱秘的山洞。我和柳如煙循著地圖,在荊棘密布的山路上跋涉了整整一日,才找到那個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就是這里。我撥開足有人高的雜草,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陰冷的風從洞內吹出,帶著淡淡的鐵銹味。
柳如煙點燃火折子,火光映照下,她的臉色比往常更加蒼白。手臂上的傷雖已包扎,但連夜奔波讓她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
我先進去。我將她往后攔了攔,拔出佩劍。
洞內幽深曲折,石壁上布滿人工開鑿的痕跡。走了約莫半刻鐘,前方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石窟出現(xiàn)在眼前,中央是一潭黑水,想必就是龍淵之名的由來。
潭邊石臺上,放著一個鐵箱。我正要上前,柳如煙突然拉住我:等等!
她拾起一塊石子,扔向鐵箱前方的地面。石子落地的瞬間,數(shù)支鐵箭從暗處射出,深深釘入對面的石壁。
你父親設的機關。她輕聲道,從懷中取出一塊磁石,在附近地面緩緩移動,這里...還有這里...都埋著機關。
我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可疑的石板。來到鐵箱前,我發(fā)現(xiàn)上面赫然有一個鎖孔,形狀與我玉印中的銅鑰匙完全吻合。
鑰匙轉動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箱蓋彈開的瞬間,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里面整齊碼放著幾卷竹簡、一枚虎符,以及...一道明黃色的圣旨。
這是...我展開圣旨,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是先帝的筆跡,內容卻讓我如墜冰窟:
朕知太子與北燕私通,欲害朕性命。特命沈卿暗中查證,若朕有不測,沈卿當持此詔,擁立三皇子繼位...
柳如煙湊過來看,火光下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所以趙無極背后的人是...太子
我繼續(xù)翻閱竹簡,全是父親記錄的調查結果——太子如何與北燕使者密會,如何計劃在秋獵時弒君篡位...而最后一份竹簡上的內容,更是讓我渾身發(fā)冷:
太子疑硯兒身世,謂其非沈氏血脈,實為朕與沈夫人私通所生...
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熄滅。黑暗中,我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不可能...我喃喃自語,這不可能...
柳如煙重新點燃火折,光亮再次充滿石窟。她的眼神復雜難明:所以...這才是趙無極要殺你父親的真正原因
我猛然醒悟。如果我是先帝之子,那么當今太子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而他與趙無極勾結,不僅要殺父親滅口,更要除掉我這個可能威脅他皇位的弟弟...
我們得立刻回京。我將證據(jù)收好,塞入懷中,秋獵就在明日,太子定會趁機動手。
柳如煙卻站著不動,眼神突然變得陌生:沈公子...你相信命運嗎
我愣住:什么意思
她緩緩卷起左袖,露出手臂上一個奇特的紋身——蛇纏匕首的圖案,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色。
西域暗衛(wèi)...我倒退一步,劍已出鞘,你是太子的人
柳如煙苦笑:三年前,太子救了我全家的命。條件是...我成為他安插在你父親身邊的棋子。
我的劍尖抵上她的咽喉:所以那些證據(jù)那些巧合都是你設計的陷阱
最初是的。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我沒想到...會真的愛上我的獵物。
劍尖微微顫抖。我想起竹林中的逃亡,想起她為我擋下的那一箭...都是演戲嗎
證明給我看。我咬牙道,如果你真的...就幫我阻止太子。
柳如煙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轉身跳入那潭黑水之中。
柳如煙!我沖到潭邊,卻只見水面泛起漣漪,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我在潭邊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就在準備離開時,水面突然破開,柳如煙濕淋淋地爬上岸,手中多了一個油布包。
太子與北燕往來的...全部原件。她劇烈咳嗽著,嘴角滲出血絲,水下有個暗格...我父親臨終前告訴我的...
我接過油布包,又看著她虛弱的樣子,一時不知該信還是不該信。
為什么幫我
她抬起蒼白的臉,露出一個凄然的微笑:因為比起太子的恩情...我更不想辜負你的信任。
我們連夜趕回京城。秋獵已經(jīng)開始,皇帝與文武百官都已前往西山獵場。我和柳如煙抄小路追趕,終于在正午時分看到了獵場的旗幟。
看那里!柳如煙突然指向一處高坡。陽光下,隱約可見幾個黑衣人潛伏在樹叢中,弓弩對準了獵場中央的明黃身影。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隊禁軍突然從側面沖出,為首的正是沈墨!他帶人直撲那些刺客,雙方廝殺在一起。
他選擇了站在哪邊...我喃喃道。
柳如煙拉住我:快!趁亂接近皇上!
我們策馬沖向獵場中央。禁軍見我們手持兵器,立刻圍了上來。我高舉那道先帝密旨,喊道:臣有要事稟告皇上!事關先帝遺詔!
騷動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示意禁軍放我們過去。我跪在御前,將全部證據(jù)呈上,包括太子通敵的密信、父親調查的記錄,以及...那份可能關系我身世的密詔。
5
終局遺恨
皇帝看完所有證據(jù),臉色變得鐵青。他看向不遠處正在與刺客廝殺的太子,眼中閃過痛心與憤怒。
來人!將太子拿下!
隨著皇帝一聲令下,局勢瞬間逆轉。太子見事情敗露,竟拔劍自刎。趙無極被生擒,而沈墨...他滿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胸口插著一支箭。
兄長...他抓住我的手,嘴角溢出鮮血,這一次...我終于做了...真正的沈家人...
他的手緩緩垂下,眼睛永遠閉上了。我抱著他的尸體,突然想起五歲那年,他蹣跚學步時摔倒了,是我第一個跑過去扶他...
三日后,朝堂大震。太子黨羽盡數(shù)伏誅,趙無極被判凌遲�;实墼谄顔为氄僖娏宋�。
這道密詔...他摩挲著那份明黃圣旨,眼神復雜,先帝確實寫過,但內容已被篡改。
我愕然抬頭:陛下的意思是
你不是先帝之子�;实壑币曃业难劬Γ@是沈愛卿設的局,為了讓太子自亂陣腳。
我如遭雷擊。所以父親...故意留下假線索
沈愛卿忠心可鑒�;实蹏@息,但他也犯了大忌——私藏密詔,暗查儲君。而你...知道得太多了。
殿外走進兩名太監(jiān),手捧托盤,上面放著一杯酒。
念在沈家世代忠良,賜你全尸�;实坜D身不再看我,你的侍女柳如煙已在獄中自盡,留書說...愿與你同穴而眠。
我看向那杯酒,突然笑了。原來這就是結局——知道真相的人,都必須死。
臣...領旨。
酒入喉腸,灼熱如刀。我走出大殿時,陽光刺得眼睛生疼。恍惚間,我似乎看見柳如煙站在宮墻下,白衣飄飄,像初見時那樣。
玉印從我懷中滑落,摔在青石板上,碎成數(shù)塊。百年世家,終究灰飛煙滅。
若有來世,愿做尋常布衣,不沾權謀,不涉朝堂。只可惜...再無來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