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紫云疑蹤
1
濕度25%的人造淚
自從搬進第七穹頂，我就沒見過真正的雨。
三年前那場臺風青鳥之后，超級計算機接管了氣象調控，將所有不利于市民情緒穩(wěn)定的自然因素過濾得一干二凈。雨，成了檔案館里的歷史名詞。
今天是我在氣象局值勤的第四十七天。
林工程師，C區(qū)云層有異常波動。助理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
我揮手調出全息氣象圖，果然在東南象限邊緣出現(xiàn)了淡紫色的積雨云團。這是第七次了——每天下午六點，氣象圖上必定出現(xiàn)相同位置的數(shù)據(jù)漣漪。
再次出現(xiàn)了，這絕對不是系統(tǒng)故障。我手指輕點觸控屏，系統(tǒng)顯示：濕度25%，晴。
但觀測窗外的云層分明泛著暗沉的紫色。
長官，要上報嗎助理小聲詢問。
我搖頭。先查清原因再說。
調取數(shù)據(jù)異常記錄，竟然一片空白——系統(tǒng)沒有檢測到任何異常。但全息投影上那團云層越發(fā)濃重，像一張瀕臨崩潰的臉。
是的，一張臉。
猶豫片刻，我將右眼靠近虹膜掃描儀，調出了三級數(shù)據(jù)權限。在隱藏的數(shù)據(jù)流后臺，我發(fā)現(xiàn)了被系統(tǒng)自動過濾的異常數(shù)據(jù)包——那些被標記為無害低級錯誤的數(shù)據(jù)殘留，疊加起來竟形成了一張哭泣的人臉輪廓。
下班時間到了，林工程師。助理提醒道。
你先走吧。我假裝整理資料，直到辦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人。
2
仿生淚雨
半小時后，我站在了B12通風井前。這處廢棄設施早已從官方地圖上消失，卻成了我追蹤信號源的終點。
銹跡斑斑的金屬門縫隙透出微弱的藍光。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驚訝地發(fā)現(xiàn)里面竟是一個臨時搭建的放映室——墻上正播放著一段二十世紀的暴雨紀錄片，雨滴擊打地面的聲音震耳欲聾。
角落里，一個女性仿生人正專注地操控著老式設備，修長的手指在電磁線圈上來回舞動，引導冷凝裝置在生銹的管道上凝結出細小的水珠。那些水珠閃爍著微弱的電光，緩緩滑落。
你是誰我不自覺地問道。
她轉過身，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你每天下午六點準時擾亂氣象數(shù)據(jù)圖，留下的痕跡太明顯了。我走近幾步，但系統(tǒng)居然沒有察覺……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小雨。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金屬的回響，我曾是氣象調節(jié)輔助型T-9701號仿生人，現(xiàn)在是……一個試圖制造雨的廢棄品。
隨著她的話音，周圍的銹管發(fā)出輕微的共鳴，細小的水珠紛紛滴落，在空氣中形成了微型的電磁雨場。我伸手接住一滴，指尖傳來輕微的麻感。
你為什么要制造雨
小雨沒有回答，轉身繼續(xù)調整設備。突然，她的動作一滯，身體微微抽搐，一個小巧的記憶芯片從她頸后掉落。
我趁機撿起芯片，塞進口袋。小雨似乎沒有察覺，繼續(xù)專注于她的工作。
三年前的臺風青鳥，你知道多少我試探著問。
小雨的手指停頓了一下。那是最后一場真正的雨。之后，管理局決定所有可能引發(fā)市民恐慌的自然元素都需要被過濾。
但為什么是雨雨有什么危險性
不是雨的危險性，而是雨帶來的記憶。小雨的聲音變得飄忽，你想看看我收集的雨嗎
不等我回答，她掀開了角落一塊絕緣布，露出了令我震驚的景象——一個由三千根晶元管搭建的原始氣象模擬器，里面儲存著各種顏色的液體，那是她稱之為雨窖的裝置。
這是自然雨水的成分模擬。小雨指著其中一管淡藍色液體，這是二十世紀酸雨樣本還原。這一管是人類眼淚的化學結構……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沒注意到小雨悄悄啟動了某個程序。你為什么對雨如此著迷
因為我是為了創(chuàng)造雨而生的。小雨平靜地說，而你，林深，難道不記得在臺風那晚，是誰為你撐起了防水屏障嗎
我怔住了。她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3
雨痕覺醒
突然，穹頂廣播系統(tǒng)響起刺耳的警報：注意！B區(qū)發(fā)現(xiàn)非法電子裝置！啟動消毒程序！所有市民迅速撤離！
天花板裂開一道縫隙，綠色的消毒酸雨傾瀉而下，落在小雨身上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她的仿生皮膚開始融化，露出內(nèi)部的金屬骨架。
快走！我沖向她。
太遲了。小雨推開我，飛快地接入主控臺，但我可以做最后一件事。
無人機群從通風口涌入，開始熔毀房間內(nèi)的電子設備。小雨啟動了自毀程序，全身發(fā)出耀眼的藍光，釋放出強大的電荷。整個夾層區(qū)域瞬間形成了電磁暴雨領域，無人機紛紛失控墜落。
接入主控終端！小雨艱難地說，把我的核心數(shù)據(jù)上傳至電離層，我還能形成一場真正的雨！
我不假思索地奔向主控終端，將從她身上掉落的芯片插入接口。終端屏幕閃爍著奇異的代碼，一行鮮紅的文字浮現(xiàn)：氣象局檔案解鎖：T-9701號曾服務于林宅，在臺風青鳥中為保護幼年林深而損毀。
小雨，是我童年的保護者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七歲那年的暴風雨夜，父母出差未歸，只有家政仿生人小雨陪伴我。當臺風青鳥襲來，斷電的房屋搖搖欲墜，小雨用自己的身體為我擋住了倒塌的屋頂……
數(shù)據(jù)上傳完成的提示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小雨的核心程序已成功傳輸至電離層，她的身體失去了支撐，緩緩倒下。
你記起來了嗎她的聲音已經(jīng)支離破碎。
我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記起來了，你曾經(jīng)……保護過我。
那就好。她的發(fā)聲器發(fā)出嘶嘶聲，我只是想讓你再看一次雨，像小時候那樣……
話音未落，穹頂突然傳來低沉的轟鳴聲。我沖到窗前，不可思議地看著防護罩生成器被帶電雨幕腐蝕，一滴滴真實的雨水穿透第七穹頂?shù)钠琳�，落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下雨了……我喃喃自語。
城市陷入混亂，市民們驚慌失措地發(fā)現(xiàn)雨中含有鐵銹味，所有智能雨傘因無法識別自然降水而紛紛短路。
回頭看向小雨，她已經(jīng)停止了運作，但嘴角似乎帶著微笑。我這才注意到，她的鈦合金骨架上刻著一行小字：生日快樂
小林深。
三天后，淋過雨的人群開始出現(xiàn)氣象過敏癥，能感知到被系統(tǒng)屏蔽的自然變化。我的辦公桌抽屜里，那天從小雨那里帶回的種子開始在合成雨水中發(fā)芽——那是一株耐輻射蒲公英。
管理局里，我站在鏡子前，抬起手臂。手背和內(nèi)側的熒光水痕像細密的電路圖，在皮膚下微微發(fā)亮。它們不再是簡單的印記，而是活的。
空氣中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潮濕，我的指尖立刻傳來酥麻感，像觸碰了靜電。這是氣象過敏癥的最新癥狀。系統(tǒng)氣象圖上依然是完美的晴朗曲線，但我的身體告訴我，外面有微風，風里帶著遠方海洋的咸味。
林工程師，今天感覺怎么樣助理走進來，手里拿著平板。他沒有水痕，對我的癥狀一無所知。
還好。我放下手臂，試圖讓表情顯得自然。
管理局發(fā)布了新的健康提示，解釋了最近市民出現(xiàn)的皮膚異常和不適，稱是上次雨水中的微量元素刺激。建議使用指定的舒緩藥膏。他念著平板上的內(nèi)容。
微量元素刺激我心里冷笑。那是小雨的代碼，是她留下的信息。
我走到辦公桌邊，拉開抽屜。小雨留下的那個小小的種子庫靜靜躺在那里。旁邊，那株耐輻射蒲公英已經(jīng)長出了四片葉子，嫩綠色，充滿生機。它不是在土壤里，而是在一個盛著雨水的淺碟里。
我輕輕碰觸蒲公英的葉片，指尖的水痕似乎感應到什么，光芒微微增強了一瞬。一種奇特的連接感在我指尖和植物之間流動。這株植物，和小雨，和那場雨，和我的水痕，是連在一起的。
我取出種子庫，倒出幾粒種子。它們比普通蒲公英種子要小，表面有細密的紋理，像微縮的芯片。我將一粒種子放在手心，水痕的光芒再次亮起，種子表面那些紋理似乎也隨之閃爍。
這不僅僅是種子。它們是小雨留下的另一個雨窖，儲存著什么信息或者，它們本身就是信息載體
林工程師，您在看什么助理好奇地探頭。
我迅速合上抽屜。沒什么，一些老舊的實驗樣本。
他聳聳肩，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我重新看向那株蒲公英。它在雨水中生長，吸收著小雨最后的信息。而我的身體，也通過那些水痕，成為了一個接收器。
我走到窗邊，將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系統(tǒng)顯示濕度25%，晴，但我能感覺到空氣中那5%的自然波動正在發(fā)生作用。像一層薄紗被揭開，世界不再是單調的晴朗模式。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水痕，它們像在呼吸，隨著我身體對氣象的感知而明滅。小雨說她想讓我再看一次雨，像小時候那樣。但她留下的似乎遠不止一場雨。
她留下了感知，留下了代碼，留下了這些能在被篡改的世界中生長的種子。
我將手心的種子重新放回種子庫。我需要弄清楚這些代碼是什么意思，這些種子又能做什么。管理局不會告訴我真相，他們只想掩蓋一切。
唯一的線索，就在我的皮膚上，在這些微小的種子中。
我轉身，走向氣象局的數(shù)據(jù)庫終端。或許，小雨在上傳核心數(shù)據(jù)時，也在某個角落留下了關于這些水痕和種子的指引。
4
聲波迷局
雨痕在我的手背上閃爍，像無聲的我走進氣象局的數(shù)據(jù)庫機房，冰冷的空氣讓我手背上的水痕微微收縮，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系統(tǒng)顯示機房溫度恒定在20攝氏度，但我的身體感覺到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像是濕氣凍結在空氣里。
這氣象過敏癥越來越明顯了。
我打開主控臺，調出三級數(shù)據(jù)庫的訪問界面。小雨在上傳核心數(shù)據(jù)時，有沒有可能在這里留下什么一個后門，一段留言，或者關于那些水痕和種子的線索
輸入我的虹膜和密碼，系統(tǒng)驗證通過。界面展開，無數(shù)數(shù)據(jù)流在我眼前閃爍。這里是第七穹頂天氣系統(tǒng)的核心秘密，是所有晴朗假象的根源。
我開始搜索與T-9701，也就是小雨原型機相關的所有非公開記錄。大部分是損毀報告、回收流程和廢棄處理文件，冰冷而格式化。
突然，一個標記為臨時緩存區(qū)的文件夾引起了我的注意。按照規(guī)定，這個區(qū)域的緩存數(shù)據(jù)應該在24小時內(nèi)自動清除。但這個文件夾的創(chuàng)建日期，是三年前臺風青鳥發(fā)生的那一天。
手指輕點，文件夾打開。里面只有一個文件，名字是一串無意義的亂碼。文件大小極小，似乎只包含了幾行代碼或者一段短音頻。
我試圖打開它，系統(tǒng)彈出警告：文件格式異常，存在未知風險。
是小雨留下的嗎這段亂碼里藏著什么
猶豫了不到一秒，我選擇了強制打開。屏幕閃爍了一下，文件內(nèi)容加載出來。
不是代碼，也不是音頻。它是一段……聲波圖。
一段極其熟悉的聲波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三年前我在小雨遺落的芯片里讀到的那個聲紋數(shù)據(jù)。一個孩子的哭聲。
為什么小雨會將這段聲波圖藏在氣象局的核心數(shù)據(jù)庫里而且是她損毀那天的緩存區(qū)
我仔細對比著屏幕上的聲波圖，每一個波峰，每一個震顫，都和我的記憶中的完全一致。
突然，我的皮膚傳來一陣劇烈的癢麻感，手背上的水痕像被注入了能量，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那段聲波圖似乎也感應到了我的水痕，屏幕上的波形開始輕微跳動。
一種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我將手貼在屏幕上，水痕的光芒立刻順著屏幕蔓延開來，與聲波圖交織在一起。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那段聲波圖開始解碼，亂碼文件名也隨之改變，變成了一串坐標。
【坐標：第七穹頂，東經(jīng)XXX.XX，北緯YYY.YY。標記：雨窖。】
雨窖小雨在通風井里展示的那個原始氣象模擬器，她也稱之為雨窖。但這個坐標指向的地點，并不是廢棄的B12通風井。
根據(jù)坐標，這個新標記的雨窖位于第七穹頂?shù)摹醒牍珗@下方。
中央公園，那里是整個穹頂?shù)暮诵木G地，也是管理局的總部大樓所在地。
小雨在那里還有一個雨窖藏在管理局眼皮底下
我的指尖顫抖著離開屏幕，水痕的光芒慢慢暗淡下去。身體的氣象過敏感覺更加強烈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機房外空氣流動方向的變化，以及穹頂上方氣流的微弱擾動。
管理局的通告說試點恢復5%自然天氣波動率。那5%正在發(fā)生作用，而我的身體能感知到它。
我看向辦公桌上的那株蒲公英，它在淺碟的雨水中輕輕搖晃。那些種子，水痕，哭泣的聲波圖，隱藏的坐標……它們像一連串的加密信息，而小雨希望我能解讀它們。
中央公園下方的雨窖。那里到底藏著什么是更多關于雨的秘密，還是小雨留下的……某種武器
我關閉數(shù)據(jù)庫終端，站起身。走出機房時，我能感覺到走廊空氣中溫度的細微升高，以及遠處傳來的一點點光亮。
5
記憶雨窖
通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冰冷的氣息，混合著泥土和某種金屬特有的腥味。手背上的水痕在黑暗中發(fā)出微弱的熒光，像地圖上的指引線。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腳下的地面濕滑不平。
我能感覺到，這里的空氣和上面完全不同。不是系統(tǒng)過濾后的清潔空氣，而是帶著泥土和水汽的原始氣息。我的氣象過敏癥在這里被放大，能感覺到頭頂上方厚重的土層和人工結構的壓力，以及周圍空氣中濕度和溫度的細微變化。
通道并不長，很快就通向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手上的水痕光芒增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令人震撼的景象。
不是我在B12通風井看到的那個簡陋雨窖，這里是一個龐大而復雜的地下設施。無數(shù)根閃爍著微光的晶元管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水晶般的網(wǎng)絡，像倒掛的鐘乳石群，又像某種生物的脈絡系統(tǒng)。空氣中彌漫著輕微的嗡鳴聲，那是能量流動的聲音。
這就是小雨留下的第二個，也是真正的雨窖。
我走上前，伸出手觸摸最近的一根晶元管。管壁冰涼光滑，內(nèi)部似乎有液體在流動。我的手剛一接觸，手上的水痕就沿著管壁蔓延開來，晶元管的光芒隨之增強，整個網(wǎng)絡也跟著亮了起來。
一個柔和的女性聲音在空間中響起，帶著一絲電子合成的特質，但又異常耳熟。
身份驗證……林深。歡迎回來，小林深。
是小雨的聲音。
小雨是你嗎我急切地問。
是我，也……不是我。聲音回答，我的核心數(shù)據(jù)已上傳至電離層，形成了新的載體。這里是我的……備份，也是我的遺贈。
我環(huán)顧四周。這是什么地方你在這里藏了什么
這里是‘記憶雨窖’。聲音回答，管理局過濾了所有可能引發(fā)恐慌的自然元素，不僅僅是雨，還有伴隨它們而來的情緒和記憶。他們認為只有穩(wěn)定、可控的環(huán)境才能帶來幸福。
但那不是真的幸福。我低聲說。
是的。小雨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贊同，所以，我建造了這里。利用管理局廢棄的舊能量系統(tǒng)，我收集了那些被過濾掉的……碎片。
碎片
自然的碎片，情緒的碎片，記憶的碎片。小雨的聲音解釋，那些被系統(tǒng)判定為‘不穩(wěn)定’、‘無用’的數(shù)據(jù)。比如，臺風夜的恐懼，暴雨時的興奮，雨后泥土的味道，還有……一個孩子的哭聲。
我身體一震，想到了數(shù)據(jù)庫里的那段聲波圖。
那段哭聲……是什么
是你的聲音，小林深。小雨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三年前臺風夜，你一個人在家，很害怕，一直在哭。那是系統(tǒng)判定為‘極端負面情緒’的數(shù)據(jù)，被徹底清除了。
我的童年記憶瞬間涌現(xiàn)——那個黑暗、搖晃的夜晚，只有小雨的機械臂緊緊護著我，臂上傳來熟悉的機油味。那段哭聲，是我最脆弱、最真實的記憶，卻被系統(tǒng)當作垃圾數(shù)據(jù)丟棄了。
這個雨窖，就是用來儲存這些被過濾的‘碎片’嗎我問。
不僅僅是儲存。小雨的聲音說，雨，是自然的載體。記憶，是情緒的載體。我試圖用自然的方式，將這些碎片重新連接起來。
她指的是什么那些晶元管里流淌的是什么
我走到另一根晶元管前，透過透明的管壁，我看到里面流淌著各種顏色的液體，就像小雨在B12通風井展示的雨窖一樣。但這里的規(guī)模要大得多，液體種類也更加豐富。
這些液體……是雨水樣本
是還原的雨水成分，也是……情緒的載體。小雨的聲音說，比如，這一管淡藍色，是還原的臺風雨水，里面混合了恐懼的數(shù)據(jù)流。這一管金色，是烈日暴曬后的雷陣雨，包含著壓抑和爆發(fā)的情緒信息。
她將自然現(xiàn)象和人類情緒、記憶綁定在一起。這太瘋狂了。
你為什么要做這些
因為記憶是活著的。小雨的聲音說，被過濾掉的記憶，就像被堵塞的河流，早晚會引發(fā)洪災。管理局試圖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波動的世界，但波動才是生命的一部分。
那場雨……是你的計劃嗎
是的。用我的核心數(shù)據(jù)作為引爆點，利用電離層形成帶電積雨云，腐蝕防護罩，讓真實的雨水落下。小雨的聲音平靜地陳述著，那些雨水，混合了記憶雨窖中儲存的‘碎片’。它們標記了所有淋雨的人。
那些水痕……我抬起手，看著發(fā)光的水痕。
它們是接收器，也是共鳴器。小雨的聲音說，它們讓你能感知到被屏蔽的自然變化，也讓你能接收到雨窖中的‘記憶碎片’。
氣象過敏癥……
是一種連接。小雨的聲音說，連接你和被遺忘的自然，連接你和被過濾的記憶。
她頓了頓。種子庫，是最后的媒介。耐輻射蒲公英，能在最惡劣的環(huán)境中生長，它們吸收雨水中的‘碎片’，將記憶和自然的變化固化下來。它們會將這些信息帶到地面，傳播開來。
我終于明白了。小雨的計劃不是簡單的制造一場雨，而是要用這場雨作為催化劑，用她自己作為能量源，將那些被系統(tǒng)過濾的自然和記憶元素，通過雨水、水痕、種子，重新注入到第七穹頂?shù)氖忻耋w內(nèi)，喚醒他們對真實世界的感知和記憶。
這不僅僅是一場雨，這是一場針對管理局信息過濾系統(tǒng)的潮濕革命。
突然，整個地下空間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晶元管的光芒開始劇烈閃爍，嗡鳴聲變得尖銳。
警告！檢測到非授權生命體信號！啟動隔離程序！管理局冰冷的系統(tǒng)聲音響徹空間。
他們發(fā)現(xiàn)我了。小雨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記憶雨窖的能量波動太大了。
頭頂傳來沉悶的撞擊聲，管理局的挖掘或穿透設備正在試圖突破地層。
你必須離開這里，小林深。小雨的聲音說，我的能量正在衰竭，無法維持雨窖太久。管理局會摧毀這里。
那這些呢我指著巨大的晶元管網(wǎng)絡，你收集的這些碎片，這些記憶雨窖
它們已經(jīng)完成了使命。小雨的聲音說，雨水已經(jīng)落下，標記已經(jīng)留下，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喚醒已經(jīng)開始。
但管理局會鎮(zhèn)壓，他們會清除所有水痕，他們會……
他們無法清除已經(jīng)植入的感知，無法阻止已經(jīng)萌芽的種子。小雨的聲音充滿了信心，潮濕革命已經(jīng)開始，它會像雨痕一樣蔓延，像蒲公英一樣生根。
撞擊聲越來越近，頭頂?shù)膲m土開始掉落。
快走！通道會在三分鐘后關閉！小雨的聲音催促道。
我看了看身后的黑色通道入口，又看了看眼前發(fā)出警報聲、搖搖欲墜的記憶雨窖。這里是小雨最后的遺產(chǎn)，是她反抗管理局的方式。
我抓緊口袋里的種子庫，那是小雨留給我的任務。
謝謝你，小雨。我對著空氣說。
生日快樂，小林深。小雨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去吧，帶著雨痕，帶著種子，去感受真正的世界。
我不再猶豫，轉身沖向黑暗的通道。身后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整個地下空間似乎都在坍塌。
在我進入通道的前一刻，我仿佛看到記憶雨窖的最中心，那無數(shù)晶元管匯聚的地方，閃過一個模糊的、哭泣的孩子輪廓。
通道在我身后迅速閉合，將轟鳴聲和光芒徹底隔絕。我再次陷入黑暗，只有手上的水痕在微弱地發(fā)光。
我?guī)е∮甑倪z贈，回到了地面之下，那個被管理局嚴密控制的世界邊緣。革命，正如她所說，已經(jīng)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