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妹妹的靈藤刺穿我喉嚨時(shí),血正順著青苔往地縫里滲。
腕骨撞上碎石的脆響,和千年前她捧著枯藤問我為什么你能讓它開花時(shí)的聲音一樣。
此刻她抽回藤蔓的動(dòng)作像割雜草,可濺在她睫毛上的血珠突然開始發(fā)芽。
1
血滴在青苔上,滲入泥土裂縫的剎那,地底傳來藤蔓蠕動(dòng)的窸窣聲。
我撐起身子,手一滑,腕骨在碎石上撞出脆響。那聲音讓我想起千年前——
她捧著一株枯死的靈藤,指尖發(fā)抖:為什么我養(yǎng)不活它
我蹲下身,掌心剛觸到泥土,枯藤便抽芽開花,花瓣掃過她的臉頰。
她突然甩開我的手:憑什么你碰一下就行!
而現(xiàn)在,那株靈藤的刺終于扎進(jìn)了我的喉嚨。
她下手真狠。
像砍斷一株雜草那樣干脆,仿佛我們從未在月下共埋過花種。
為什么我咳著血問她,喉間腥甜翻涌。
她蹲下來,指尖沾著我的血抹在唇上,像小時(shí)候偷嘗我煉的蜜糖:姐姐,你還不明白嗎
從你喚醒枯藤那天起,長老們就說——‘妖主血脈若醒,余者皆為奴’。
她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指甲陷進(jìn)皮肉:我不能讓你活著覺醒……不能!
我笑了。
笑得眼淚混著血沫往下淌,染紅衣襟。
原來她踩碎的不僅是我的肋骨,還有我們埋了千年的花種。
她站起身,轉(zhuǎn)身離開。
背影輕盈如風(fēng),卻在我眼底凝成永不消散的霧。
但我聽見了——地底藤蔓順著血痕瘋長的聲響,以及她衣袖下急促的心跳。
我不會死。
地脈在吸吮我的傷口,每一寸痛楚都像在撕裂封印。
我拖著斷骨往山下爬,身后蜿蜒的血痕里,鉆出細(xì)小的蒼白嫩芽。
那是沉寂千年的妖主之血,終于撕開了溫柔的假象。
2
暗潮
我躺在冷清府中的小院里,看著月光在指尖凝成霜。
這雙手曾救活枯藤,此刻卻連一片落葉都接不住。
殿下今日又去查北境的軍報(bào)了。掃地的老仆啐了一口,眼角斜睨著我,某些人倒是清閑。
我低頭數(shù)著青磚縫隙里的螞蟻——它們正搬運(yùn)一粒發(fā)霉的米,像在搬動(dòng)整座宮殿的秘密。
冷清的書房夜夜亮燈。
我聞得到風(fēng)里飄來的墨臭混著焚藤香,那味道與妹妹袖口的焦痕如出一轍。
可每當(dāng)我靠近門扉,他總用一卷《藥經(jīng)》攔住我:你該多歇息。
他不知我早已在窗欞上涂過蜂膠——飛蟲停駐的軌跡,會告訴我誰在深夜?jié)撊霑俊?br />
機(jī)會來得比預(yù)想快。
冷稷送來的侍衛(wèi)在花園暴起時(shí),刀刃映出北境狼圖騰的暗紋。
冷清背對刀光,正俯身去拾一朵凋落的蒔花。
我撲過去的瞬間,腕骨發(fā)出藤蔓抽枝般的脆響。
血濺在花瓣上。
那侍衛(wèi)突然僵住,盯著我愈合速度異常的手臂:你果然是……
我一腳踢碎他的下頜,把后半句話碾進(jìn)土里。
冷清的手按在我肩頭,掌心滾燙:你受傷了。
他撕開袖口為我包扎時(shí),指尖觸到我腕內(nèi)側(cè)的藤脈——那里正泛著青黑紋路。
殿下!管家突然在廊下高呼,三皇子送來密函!
他匆匆離去,沒看見我撿起染血的蒔花,花瓣背面刻著冷稷的私印。
信任來得猝不及防。
當(dāng)夜,我聽見他對管家說:把北境軍報(bào)謄一份給她。
月光忽然變得鋒利,割開我偽裝的溫順。
但花憐影來得更快。
她立在府門外,裙擺繡著枯藤紋,那是我們幼年共繪的花樣。
姐姐的妖氣淡了呢。她指尖掠過我端著的茶盞,蠱蟲在碧螺春里一閃而逝,裝成人,很累吧
三日后,毒粉出現(xiàn)在冷清案頭。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辯解,我卻盯著那包毒粉——摻了焚藤灰的劇毒,遇水會綻出蒔花狀紅痕。
冷清的眼神刺得我生疼,但我不能開口。
此刻揭穿,便抓不住冷稷書房暗格里那疊通敵密信。
請殿下給我三日。我伏跪在地,袖中藏著半片帶私印的信箋。
他拂袖而去,玉佩卻遺落在我膝邊。
那是昨夜我替他更衣時(shí),從暗袋滑出的北境輿圖殘片。
風(fēng)卷著花憐影的笑聲撲進(jìn)回廊。
我握緊玉佩,藤脈在皮下突突跳動(dòng)。
這一次,我要連根拔起他們的陰謀,哪怕妖骨會因此寸寸暴裂。
3
我跪在冷清面前,腕間藤脈突突跳動(dòng),像在皮下藏了條掙命的蛇。
他說:你走吧。
月光透過窗欞割在他臉上,映出袖口一道未洗凈的紅痕——是那日毒粉遇水綻出的蒔花形。
我沒動(dòng),指尖摳進(jìn)青磚縫:殿下可記得,您救我那夜,我腕上纏著什么
他瞳孔微縮。
我緩緩撩開衣袖,露出結(jié)痂的藤紋:是您母妃遺物的絲絳……您用它替我止血時(shí),絲線染了我的血。
他猛地站起,案頭燭火劇烈搖晃。
那截褪色的絲絳正系在他劍柄上,此刻泛起詭艷的青光——妖主之血浸染過的物件,遇險(xiǎn)會示警。
三日前御膳房的毒粉遇水顯形時(shí),您劍上的絲絳可曾發(fā)亮我抬頭直視他,若我要害您,何苦留這催命符
他跌坐回椅中,掌心摩挲著絲絳,像在觸碰一道陳年舊疤。
從血染青苔說起吧。他嗓音沙啞,我要聽全部。
我剖開的不止是往事。
當(dāng)說到妹妹掐住我脖頸低吼妖主血脈若醒,余者皆為奴時(shí),他忽然攥緊案角——那里刻著北境狼圖騰,與冷稷袖口暗紋一模一樣。
我相信你一次。他最終說,卻將佩劍橫在我們之間,但若你再瞞我分毫……
劍穗絲絳無風(fēng)自動(dòng),勒出一道血痕在我頸側(cè)。
三日后圣旨降臨,我替冷清系腰帶時(shí),嗅到他襟口若有似無的焚藤香。
殿下今日熏了新香我佯裝無意。
他按住我發(fā)抖的手:父皇賜的龍涎香。可袖袋里露出一角密函,火漆印是蒔花疊著狼圖騰。
大殿上銀針墜落時(shí),冷清回頭那一眼,恨意里摻著更深的痛楚——他早知這是局,卻不得不跳。
證據(jù)在此!我劈手扯開冷稷的袖口,內(nèi)側(cè)狼圖騰正滲著焚藤香灰,北境用此香馴狼,而三皇子書房暗格……
冷清突然拋出一卷羊皮,上面密布蒔花狀紅痕:這是今晨從冷稷別院搜出的通敵名錄,諸君可識得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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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根本不需要三日,他早挖好了埋葬冷稷的墳,卻偏要我親手填上最后一抔土。
我相信你。他扶我起身時(shí),指尖劃過我腕間封印。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包括我每夜用妖力撕扯封印時(shí),窗前那縷若有似無的沉香。
4
冷清站在廊下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像一柄將折未折的劍。
我望著他官服袖口滲出的暗紅——那是今日朝堂上,冷稷逼他按手印時(shí),私章邊緣割破的傷口。
殿下,該換藥了。我捧著金瘡藥靠近,卻被他袖中滑落的密函截住腳步。
泛黃的紙頁上,皇帝朱批結(jié)黨二字如濺血,下方卻有一行小楷:吾兒隱忍,當(dāng)待春蒔花開。
原來他早與皇帝心照不宣,這場污名不過是請君入甕的餌。
那夜我潛入后山禁地。
月光浸透妖脈,皮膚下藤紋猙獰凸起,將肩胛骨的裂痕織成一張青黑的網(wǎng)。
不要命了突然響起的男聲驚得我妖氣潰散。
冷清立在古松下,掌心托著我昨夜煉廢的毒瘴珠:你每咳一聲,珠上就多道裂痕。
我想逃,卻被滿地瘋長的蒔花纏住腳踝——原來他早在此處埋了克制妖力的花種。
為什么他碾碎毒珠,瘴氣卻在他指間化作溫柔霧氣,為什么寧可經(jīng)脈寸斷也要修煉
我盯著他腰間佩劍,劍穗絲絳正泛著青光:殿下可知,妖主血脈覺醒時(shí),方圓百里的藤蔓都會開花
知道。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赫然烙著一朵枯萎的蒔花紋,三年前北境戰(zhàn)場上,我見過這樣的異象。
風(fēng)卷著殘花掠過我們之間。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是妖,
知道我在撕裂封印,
知道那些深夜窗前徘徊的腳步聲里,藏著多少欲言又止。
祭天壇那日,刺客的箭鏃刻著冷稷私印。
我故意讓毒霧慢了一瞬,箭矢擦過冷清耳際時(shí),他反手?jǐn)S出佩劍,劍鋒洞穿刺客咽喉的剎那——
我看見了,他袖中滑落的蒔花火漆印,與皇帝密函上的朱批嚴(yán)絲合縫。
你算計(jì)我。包扎傷口時(shí),我捏碎染血的毒藤。
他蘸著藥膏涂抹我頸側(cè)勒痕,那是劍穗絲絳留下的:你不是也瞞著我煉化焚藤香
月光忽然變得柔軟,我們在這場心照不宣的謊言里,找到了最危險(xiǎn)的平衡。
直到那日他撫上我開裂的藤脈:疼嗎
我縮回手,卻被他攥住手腕:比被至親背叛更疼嗎
蒔花在窗欞上無聲綻放,他指尖的溫度透過妖紋滲入骨髓:等春狩結(jié)束,我?guī)闳タ凑嬲幕〞r(shí)返秋。
我閉上眼,聽見地底藤蔓在哀鳴。
它們知道,有些花期注定要用血澆灌。
5
我端著茶盞立在議事廳外,風(fēng)里飄來譏誚的私語。
聽說那女人替殿下?lián)踹^刀
山里撿的野物罷了,怕是連北境狼旗都認(rèn)不得。
茶湯泛起漣漪,映出我腕間藤脈的抽搐——
那些嚼舌根的侍衛(wèi)不會知道,昨夜?jié)撊肜漯e院時(shí),正是他們口中的野物撕碎了通敵密信。
冷清的書案堆滿邊境輿圖,我放下茶盞時(shí),指尖拂過某處山隘。
砂礫鉆進(jìn)甲縫,帶著熟悉的焚藤灰味——
三日前我在冷稷馬鞍暗層嗅到過同樣的氣息。
為什么要做這些冷清突然開口,目光落在我虎口裂開的血痂。
我替他研墨,朱砂混著腕間滲出的青黑妖血:殿下可聽過蒔花能在雪里開
他筆尖頓住,墨漬在輿圖上暈成狼圖騰的形狀。
北境行軍那夜,我蜷在糧草車底。
風(fēng)沙灌進(jìn)傷口,藤脈在皮下扭結(jié)成網(wǎng)。
冷清鎧甲上的焚藤香越來越濃——
他分明早知這是死局,卻偏要踏進(jìn)冷稷布的墳。
山道有伏兵。斥侯的聲線發(fā)顫。
我盯著冷清撫過輿圖的指尖,那里殘留著雪心蘭的汁液——
今晨我故意打翻藥碗時(shí)濺上的。
當(dāng)他說出只有這條路最快,
我便知道,他在等我的藤蔓撕開這場心照不宣的戲。
月光浸透山林時(shí),我踩斷了某根枯枝。
咔嗒聲驚起夜梟,暗處即刻傳來弩箭上弦的響動(dòng)。
果然,伏兵衣襟內(nèi)繡著蒔花疊狼紋,與冷稷別院死士的刺青如出一轍。
舊路地圖擺在案頭時(shí),冷清撫過墨跡未干的狼圖騰:你可知這山道直通北境大營
我假裝沒看見他袖中露出的火折子——那上面沾著雪心蘭的花粉,遇熱會綻出冷稷的私印。
中毒事件來得恰到好處。
士兵們昏迷時(shí)脖頸浮出狼頭斑,我卻在冷清眼底讀到了然——
他早知這是冷稷的連環(huán)計(jì)。
雪心蘭生于焚藤灰燼處。我采藥歸來時(shí),將沾著冷稷私印灰的葉片混入藥爐,此毒唯殿下可解。
當(dāng)士兵們蘇醒跪拜冷清,他替我包扎傷口的手忽然收緊:為什么故意讓箭矢劃傷臉
血從紗布滲出,凝成蒔花形狀——
妖主之血遇皇族會顯形,
這是他昨夜在古籍查到的秘密。
篝火噼啪作響,他劍穗上的絲絳纏住我開裂的藤脈:明日拔營,你走我右側(cè)。
那是盾甲的位置,
是活靶的位置,
是……戰(zhàn)友的位置。
6
夜色濃得像冷稷硯臺里未化的宿墨,月光被云翳啃噬成殘片。
冷清按住我肩頭鎧甲,指尖陷進(jìn)狼圖騰浮雕的溝壑:你腕上的藤紋在發(fā)燙。
我知道他聞到了——
妖血混著焚藤香的味道,正從封印裂縫滲出。
殿下若真擔(dān)心,就該讓我看看那張假地圖。我抽回手,鐵護(hù)腕磕出清脆響動(dòng),畢竟北境人畫輿圖時(shí),最愛用蒔花汁摻骨粉作墨。
他瞳孔倏地收縮,懷中地圖邊緣果然泛著熒藍(lán)——
那是冷稷別院獨(dú)有的毒藤漿。
風(fēng)聲驟緊,林間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太整齊了,像在復(fù)刻我們昨夜的推演。
留在營地。他轉(zhuǎn)身時(shí),佩劍故意劃過我袖口,割斷一截躁動(dòng)的藤脈。
暗紅汁液滲進(jìn)泥土,地底傳來毒菇爆裂的悶響——
這是我們約定的警報(bào)。
千具傀儡木偶從山谷涌出時(shí),我正剖開掌心,讓妖血浸透冷清留下的絲絳。
藤蔓順著血味瘋長,絞碎傀儡關(guān)節(jié)里的蠱蟲。
這些蟲腹刻著花憐影的枯藤紋,每只都是她扎在我靈脈里的舊刺。
斷崖邊的冷清突然展開地圖,羊皮在月光下顯出血字——
是他父皇的密令:誅稷,待蒔花開。
冷稷從陰影中邁出,靴底碾碎一朵熒藍(lán)毒菇:我的好弟弟,你可比你娘還會演戲。
我撲過去的瞬間,毒針已穿透冷清虛影——
他早用焚藤香凝出分身,真身劍鋒正抵在花憐影喉間。
姐姐還是這么蠢。她咯咯笑著任劍刃入肉,脖頸裂口處鉆出無數(shù)藤須,你以為我殺他,只是為了權(quán)
冷清的劍突然顫抖。
那些藤須上纏著半枚玉佩,是他母妃死時(shí)緊攥著的殘玉。
就這一瞬,花憐影的骨鞭已卷住他腳踝。
妖血在喉間沸騰,我撞開冷清的剎那,毒針貫心而過。
這是還你的。我捏碎胸口的針,任焚藤毒混著妖血噴濺——
早在北境,我就把半顆心煉成了毒囊。
冷稷的狂笑卡在喉頭,他的皮膚正被毒血腐蝕出蒔花狀孔洞。
花憐影尖叫著后撤,枯藤紋在毒血中蜷曲碳化:你瘋了!妖主血脈自毀會魂飛魄散!
我倒進(jìn)冷清懷里,看著他撕裂衣襟按在我心口——
那里有朵枯萎的蒔花紋,與他胸口的烙印一模一樣。
你說過……要陪我看花時(shí)返秋……他掌心妖紋與我的藤脈交織,竟催出一枝帶血的花苞。
月光忽然變得很輕。
我望著漫山遍野燃燒的毒藤,恍惚想起千年前那個(gè)黃昏。
妹妹埋下枯藤時(shí),是否也聽過地底妖脈的悲鳴
7
我醒不來的軀殼里,妖血正一寸寸結(jié)霜。
冷清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像在試圖焐熱一塊封凍千年的玉——
那是他母妃臨終塞給我的半枚玉佩,此刻正與他的心跳共振。
證據(jù)確鑿!冷稷將染血的密信甩在龍椅前,這妖女與北境往來的文書,蓋的可是殿下私印!
我聽見紙頁翻動(dòng)聲,聞得出墨里摻了蒔花汁——
和我們幼年給彼此下蠱時(shí)用的配方一模一樣。
花憐影的骨鞭纏上我脖頸:姐姐可知,冷清為何從不讓你進(jìn)書房
她指尖挑起半幅殘卷,那上面畫著心口烙蒔花紋的男子,與冷清鎖骨下的印記分毫不差:因?yàn)樗砩狭髦髦�,卻騙你屠戮同族!
冷清的佩劍哐當(dāng)墜地。
我突然想起北境雪原上,他替我擋箭時(shí)傷口愈合的速度——
原來不是金瘡藥神效,而是血脈在覺醒。
夠了!
我震碎冰封的妖脈,任藤蔓絞碎大殿金磚。
指尖血在空中繪出的不是幻象,是剜出靈核重演的真相——
冷稷書房暗格里,北境狼旗與蒔花火漆印并排陳列;
花憐影的骨鞭纏著冷清母妃的殘玉,玉縫里滲出妖主之血;
最后是那夜斷崖邊,冷清分身消散時(shí),真身劍鋒刺向的并非冷稷,而是我靈核所在。
你要的從來不是平反。我咳著血沫指向冷清,是要借我覺醒妖主血脈,解你母親臨終封印。
滿殿燭火突然被妖氣吞噬,黑暗中有玉佩拼接的脆響——
他手中的半枚玉,正與我頸間殘玉嚴(yán)絲合扣。
冷稷在陰影中暴起,劍鋒卻被玉佩青光定格。
您教我的,冷清撫過合璧的玉佩,那上面浮現(xiàn)出皇帝密詔,蒔花開時(shí),真相自現(xiàn)。
花憐影尖叫著化作枯藤逃竄,被我預(yù)埋的焚藤香燒成灰燼。
我倒下的剎那,看見冷清心口的蒔花紋綻放如血——
封印解除的妖主之力,正在撕碎他作為人的部分。
別睡……他抱著我逐漸透明的身體,妖紋爬上脖頸,你說過要看花時(shí)返秋……
月光穿透殿頂琉璃,照在我們緊扣的玉佩上。
玉中封印的千朵蒔花驟然盛放,將血腥大殿映成幻境。
原來真正的花時(shí)返秋,是要用半妖之血澆灌,以真心為祭。
8
冷清的尸體在我懷中漸漸透明,妖主血脈覺醒后的身軀,連死亡都帶著熒藍(lán)的碎光。
他心口的蒔花紋正在消散,
每褪去一寸,
我腕間的藤脈便多裂一道——
那是共生咒反噬的痕跡,
原來他早將半條命系在我身上。
冷稷的靴底碾過血泊,笑聲像鈍刀刮骨:好一對亡命鴛鴦,可惜妖就是妖……
話音未落,他忽然捂住喉嚨,指縫間鉆出熒藍(lán)藤須——
是冷清臨死前種下的噬心蠱,
此刻正如蒔花綻放。
花憐影的骨鞭纏上我脖頸,鞭梢卻開出一串血蕊:姐姐你看,我們種的并蒂蓮終究是開了。
她腕上枯藤紋寸寸爆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
竟是用我當(dāng)年救她時(shí)的妖血刻的禁術(shù)。
黑霧吞沒大殿前,我將冷清消散的熒光聚成短刃。
還你。刀鋒貫穿花憐影心口時(shí),她頸間玉佩應(yīng)聲而碎,露出里面半枚染血的蒔花籽,這是你送我的第一顆花種……我留了千年……
冷稷的慘叫戛然而止,他的王冠被藤蔓絞成齏粉,露出額間北境狼圖騰——
那圖騰正被噬心蠱啃成枯骨。
皇權(quán)妖族不過都是……他最后的話語被蠱蟲吞吃殆盡。
我跪坐在血泊里,看著掌心漂浮的熒藍(lán)光點(diǎn)——
那是冷清最后的魂魄。
共生咒的裂痕已蔓延至心口,每呼吸一次,便有光屑從唇間逸散。
你說要護(hù)我不成怪物。我握碎光點(diǎn),任妖力洪流沖毀經(jīng)脈,可若怪物能換你回來……
地底傳來萬頃藤蔓破土的轟鳴,千年妖脈以我為中心皸裂。
冷清的玉佩在狂風(fēng)中懸浮,將漫天血霧凝成蒔花暴雨——
真正的花時(shí)返秋,原是逆天改命的禁術(shù)。
當(dāng)?shù)谝欢浠]入我眼眶時(shí),記憶開始崩解。
最后所見是千年前的黃昏,妹妹舉著枯藤問我:為什么你能讓它開花
那時(shí)的我還不知,有些因果從相遇便寫好了結(jié)局。
9
墓碑上的血漬已凝成暗褐色,像冷清臨終時(shí)睫毛上沾的霜。
我撫過碑文冷清二字,指尖觸到封印的震顫——
那是他刻入石碑的共生咒殘紋,仍在試圖修補(bǔ)我潰散的妖脈。
風(fēng)卷起沙礫,在空中拼出他虛影:你說要陪我看盡人間花開。
我捏碎虛影,任沙粒割破掌心。血滴在碑前蒔花上,花瓣卻瞬間碳化成灰——
自毀妖脈后,我連最后一絲溫柔都留不住了。
冷稷的頭顱懸掛在宮墻上,烏鴉啄食著他的眼眶,那里曾映出北境狼旗的野心。
花憐影的骨灰混入我袖中,偶爾在月夜凝結(jié)成小朵枯藤,又在我握拳時(shí)碎成齏粉。
怪物!孩童的尖叫聲刺破暮色,石塊砸在后背。
我任由他們?nèi)訑S,直到血從額角流進(jìn)嘴角——
咸澀的,和冷清咽下最后一口氣時(shí),滴在我唇邊的淚一樣味道。
最后一縷妖力消散那夜,我挖出心口半枚玉佩。
熒光中浮現(xiàn)冷清從未示人的記憶:
七歲那年,他躲在書房暗格里,聽見父皇對巫師說:那花妖的血脈,便是稷兒的續(xù)命藥。
十五歲,他親手將毒針刺入母妃心口,因她哀求清兒,別讓妖族臟了你的手。
斷崖對決時(shí),他劍鋒偏轉(zhuǎn)的真正原因——
我腕間藤紋與他母妃臨終的妖紋,重疊成同一朵蒔花。
月光忽然變得很重,壓彎墓碑前最后一枝蒔花。
我蜷縮在碑后,聽著地底傳來共生咒的嗚咽。
原來他早就知道,知道我從山崖爬向他時(shí),每一步都踩著他母妃的血。
來世……風(fēng)中的呢喃被血嗆斷,我咬碎玉佩,將千年妖骨凝成花種埋入碑底。
來世太遠(yuǎn),不如讓我的魂魄在此腐成春泥,至少能供養(yǎng)一朵不染恩怨的蒔花。
晨曦穿透胸膛時(shí),我望見碑上新綻的花苞。
露珠從蕊心滴落,恍惚是他指尖拂過我妖紋的觸感。
這一次,終于不必再問花何時(sh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