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年前,我的庶妹貪圖富貴,害死了鎮(zhèn)山王年僅八歲的小女兒安寧郡主。
在父親的包庇下,所有人證都被收買,罪名推到了我頭上。
鎮(zhèn)山王闖進侯府,將我系在馬后拖行幾百米,發(fā)誓要我血債血償。
一母同胞的阿兄卻圍著我苦勸:
采薇只是一時糊涂,她從小就嬌氣,吃不得苦,怎么能流放到寧古塔這種苦寒之地呢你替她抗了吧。
我聲嘶力竭,解釋了千萬遍,可沒人愿意聽。
第二天,我被鎮(zhèn)山王親自押送流放,整座汴京都來觀禮。
沈采薇縮在父親的懷里,看著我得意的笑。
阿兄站在邊上,溫柔地拍著她后背安慰。
五年后,庶妹和我的未婚夫訂婚了。
十里紅妝鋪滿了汴京城的所有街道。
阿兄這才想起我,親自將我接回家。
五年之期已滿,南芷,你贖完罪了嗎
我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乖巧到麻木。
阿兄放心,南芷已經(jīng)替妹妹贖完罪了。
他不知道,我的身子已經(jīng)徹底壞了,距離死亡,只剩三天。
而我要用這三天,為自己討回公道。
1
為表歉意,阿兄親自趕了輛八架馬車前來接我。
瞧見阿兄,小吏諂媚行禮:
世子放心,照您的吩咐,這五年來,我們每日都讓人調(diào)教南芷小姐盡心贖罪。
鎮(zhèn)山王和王妃也來過好幾次,每次都很滿意。
阿兄松了口氣。
那就好,只要王爺不再生氣,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他又讓人將我?guī)蟻怼?br />
寒冬凌冽的時節(jié)里,我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單衣單裙,露出的每一寸皮膚都青紫淤紅。
整個人瘦到站都站不穩(wěn)。
再看不出當年金尊玉貴的千金模樣。
阿兄眼神一頓,快步上前想要扶我。
我卻忍不住瑟縮兩下,砰的一聲跪地磕頭。
賤婢參見貴人。
阿兄的手在空中僵住。
接我之前,他想過很多我們兄妹相見的情景。
也許,我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哭著撲進他的懷里,一邊撒嬌一邊哭訴這五年的委屈。
亦或者,我會蠻橫地推開他,怨恨他竟然真的讓自己替庶妹頂罪。
但他怎么也沒想過,再見到我的時候。
我會像女奴一樣,朝他下跪磕頭。
甚至……連阿兄都不叫了。
寒意順著紅腫的膝蓋寸寸蔓延,我沒忍住抖了下身子,驚醒了阿兄的思緒。
他從懷里掏出一根雕刻著紫藤花的發(fā)簪,像是補償:
南芷,昨日是你生辰,這是阿兄為你準備的禮物。
我下意識接過,眼前卻不由閃現(xiàn)五年前沈采薇害死小郡主的那晚。
阿兄也是這樣,掏出一根白玉發(fā)簪親手戴在我的頭上。
南芷,生辰快樂。
第二天,鎮(zhèn)山王扯著我的頭發(fā)將我拖進宮我才知道。
這枚發(fā)簪就是沈采薇用來殺死小郡主的兇器。
那天,我被鎮(zhèn)山王系在馬后拖行了幾百米,衣衫、下裙全都破爛。
鮮血染紅了整條街。
阿兄半抱著沈采薇,溫柔地蓋上她的眼睛。
薇薇乖,別看,你會害怕。
心臟停了半拍,簪子沒拿穩(wěn)掉到地上。
還沒來得及撿起,馬車車簾被人掀開,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
阿兄,你接到姐姐了嗎
沈采薇穿著一身金絲蜀錦裙,笑容明媚大方,看不出半點陰霾。
反倒是我,手腳皸裂,連腳上破了洞的草鞋也是別人不要才勉強丟給我的。
沈采薇把玩著胸前拳頭般大小的紫藤花玉佩,眼底笑意盎然:
昨天阿兄陪我去買首飾,我想起來是姐姐生辰,特意讓店家送了個贈品,姐姐喜歡嗎
原來,是贈品啊。
不等我回答,沈采薇又猛地搶走了我拿著的簪子,笑得一派天真:
不過現(xiàn)在,我突然又覺得這根簪子很配我,姐姐,你送我不好不好
我下意識看向阿兄,他也看著我,狹長的眼眸里沒有了剛才的溫度。
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防備和警告。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好。
阿兄眼里的防備這才慢慢散去。
南芷,你長大了�?磥懋敵踝屇闾娌赊表斪�,真的做對了。
他笑得滿意,彷佛是打心里覺得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掀開車簾,阿兄催我上車。
我才靠近,沈采薇就捂著嘴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
一邊干嘔還一邊說:
對不起姐姐,你身上的味道有點太臭了,我實在忍不住。
阿兄頓時就慌了神,一把將我踹下了車。
薇薇,你沒事吧
既然你不喜歡,我就讓她滾遠點,反正她又不是沒腿,自己能走回去。
我本就孱弱的身子被這一推更是雪上加霜,嘴里血腥味蔓延。
腳踝也扭了一下,癱在地上好久都起不來身。
阿兄沒有看我。
把我踹下車后,他第一時間就拉上了車簾,仔細檢查。
生怕有一絲冷風進去吹到沈采薇。
至于我身上單薄的衣服,露出腳趾的草鞋,他不在意。
深吸了口氣,我忍著痛起身,一瘸一拐地往侯府走去,
沒關系。
我告訴自己。
這樣的不公,我只需再忍耐三天。
三天后。
阿兄,我會當著整個汴京的面,為自己求個公道。
2
回到侯府已經(jīng)是深夜,草鞋徹底爛了。
阿兄和沈采薇都不在。
只有一個面生的婆子守在側(cè)門,見到我二話不說就朝我潑污水。
寒冬臘月,腥臊的污水一沾上身就凝結(jié)成冰。
侯爺吩咐了,大小姐是帶罪之人,身子污穢。
進府前必得先用冷水沖沖干凈,免得招惹晦氣,對采薇小姐不好。
說完,她又逗狗似地朝我揮了揮手,示意我進門。
大廳里,父親和阿兄正在哄沈采薇吃飯。
薇薇,你今天受了驚,多吃點。
沈南芷這個禍害,流放五年還學不乖,一回來就惹薇薇不開心。
阿兄拿著象牙筷,一邊替她布菜一邊咒罵我。
父親也沉了臉,看到我進來,立刻摔了筷子,咬牙切齒。
他準備說,我是個孽障。
說當初就不應該覺得我可憐,接我回來,應該就讓我死在寧古塔,永遠別再出現(xiàn)。
可當他看到我眉毛上結(jié)的厚厚一層霜。
看到我衣不蔽體赤著腳站在雪地里的時候,父親和阿兄都愣住了。
你……你怎么……
我擦了把臉,神色卑微又平靜。
草鞋不結(jié)實,追了幾步馬車,鞋子就爛了。
阿兄臉色一白,下意識起身。
沈采薇比他更快,幾步走到了我面前。
對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因為難受讓阿兄先帶我回府的。
你一定凍壞了吧快來烤烤。
她紅了眼,隱藏在袖子下的手卻揭開了手爐套。
滾燙的炭火直直貼上了我的手臂。
疼得我忍不住抽搐。
她以為,我會像從前一樣,因為吃痛把她狠狠推開。
可她錯了。
這點痛,比不上流放的五年里,王妃賞賜我的一絲半點。
比如她想燙我,不會只是用手爐。
那點火太小。
她會讓我用手一點點翻開炭盆里的銀絲炭,找到掉在里面的米粒大小的鐵珠。
她會讓我雙手舉高,捧著燒得通紅的紅蘿炭直到熄滅。
紅蘿炭最耐燒,一條就能燒上三個時辰。
抬手直接抓上手爐,我感受著皮膚灼燒的痛感,冷靜將她推開。
多謝妹妹關心。
沈采薇表情一瞬間猙獰,很快她又反應過來,親親熱熱地拉著我走進大廳。
著桌上的糕點笑容璀璨:
姐姐快瞧,知道你今天回來,父親特意讓人買了你愛吃的桃花酥。
快嘗嘗吧。
父親身子未動,眼底卻帶上了期待。
我沉默地伸手,拿起一塊放進嘴里。
下一秒,又不受控制地吐在了地上。
糕點里有薄荷,而我從小就對薄荷反胃。
沈采薇眉間擋不住喜色:
這可是父親的一片心意,姐姐就算你再討厭父親,也不能這樣不孝啊。
父親和阿兄的臉色同時陰沉,轉(zhuǎn)頭怒瞪我。
但很快,沈采薇笑不出來了。
因為我直接跪在了地上,利落地撿起地上吐出來的糕點,一口口塞進嘴里。
謝父親賞賜。
我說得誠懇,額頭重重擊在地上。
恭敬地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父親卻怒了,他沉沉地看了我很久,你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最后一甩袖袍,大踏步離開。
只丟下一句:惺惺作態(tài)!
3
大廳重新回歸了安靜。
沈采薇繼續(xù)挑釁我:
姐姐,你不在的這五年,阿兄把你的院子送給我養(yǎng)狗了,恐怕只能委屈你先住下人房了。
好。
你之前的首飾衣衫,父親覺得晦氣,都讓我給燒了。
好。
還有你和小公爺?shù)幕榧s……
讓給你。
沈采薇這下終于站不住了。
她盯緊了我的眼睛,試探道:
姐姐不喜歡小公爺了嗎
我怔住,眼神一瞬間恍惚。
怎么會不喜歡呢
從七歲那年的一見傾心,到十六歲那年的兩心相許。
我愛了謝筠整整九年。
他喜歡讀書,我就求父親給我找夫子,四書五經(jīng)倒背如流。
他喜歡聽琴,我就請了汴京最好的琴師苦學琴藝,九年來從不間斷。
我毫無保留地愛過他,也堅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話沒錯。
可當父親和阿兄逼我替沈采薇頂罪,我哭著求他幫我的時候。
這個和我有著九年婚約的男人,只是隨意指派了一名小廝將我五花大綁,送回了父親和阿兄手里。
面對父親又驚又氣的表情,小廝趾高氣昂:
我們小公爺說了,謝府絕不會讓罪孽深重的人進門。
還請侯爺看好沈小姐,別再鬧出笑話。
那晚,我在侯府的柴房綁了一夜。
第二天流放,謝筠沒來。
聽說他進宮了,要去找圣上更改婚約。
鎮(zhèn)山王收到消息,再也沒有任何后顧之憂。
逼著我吃餿飯、受刑罰。
甚至興致起了,還會將我扒光了關進羊圈,任由軍吏褻玩。
他說:
反正沒人管她,你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別鬧出人命就行。
短短五年,我流產(chǎn)了二十七次。
大夫說,我的身子已經(jīng)徹底毀了。
如今頂多再活三天。
現(xiàn)在,還剩兩天。
4
思緒回籠。
迎著沈采薇篤定的眼神,我搖了搖頭:
不喜歡,他是你的未婚夫,我不會逾矩。
那個真切愛過謝筠的沈南芷,早在五年前,就死在了寧古塔。
現(xiàn)在活著的,只是一個想用命復仇的冤魂。
沈采薇愣住,阿兄卻已經(jīng)欣慰地笑出了聲:
南芷,你真的長大了。
要是早知道你現(xiàn)在這么乖巧懂事,我和父親應該早點接你回家。
我沒說話,只是下意識撫上了小腹。
要是能早點,是不是我就可以少流產(chǎn)幾次了
最近的一次,是在半月前。
胎兒已經(jīng)長了手腳。
我親手埋的。
見我不說話,阿兄還以為我是激動,笑著吩咐人給我安排院子。
管家的婆子一臉為難:
世子,府里沒有空院子了。除了您和老爺?shù)脑鹤右酝�,其他的都被采薇小姐占了�?br />
阿兄后知后覺地尷尬起來,他看了我一眼,有些心虛:
薇薇從小就嬌氣,我們都習慣了。
要不然你先……
我去佛堂住吧。
我打斷阿兄。
露出一個很清很淺的微笑。
我想娘了。
我是侯府嫡女。
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威遠侯,母親出生崔家長房,當今太后的親侄女。
阿兄年少有為,年僅二十就升任了大理寺少卿。
滿京城那么多貴女,只有我活得肆意瀟灑。
就連皇后娘娘也在太后面前夸我:
整個汴京只有南芷一人稱得上是無雙貴女。
那時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受不了半點委屈。
我知道,算我捅破了天,我還有父親、娘親,還有阿兄、謝筠……
如今我還是沈南芷,但娘死了,父親和阿兄不要我,謝筠也走散了。
我已經(jīng)能做到眼都不眨地將所有酸楚咽下。
阿兄卻不習慣了。
他第一次對我露出了愧疚和自責,脫下身上的長袍緊緊裹在我身上。
但很快,沈采薇只是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阿兄又咽下了所有的話。
最后只是說:
你這樣很乖,我和父親都會喜歡。
我嗯了一聲,假裝心臟不會痛。
阿兄和父親都不知道。
娘死前給我留下了一塊丹書鐵券。
五年前,我沒機會用就被人堵住嘴關進了大獄。五年后,我要死了。
也終于回到了汴京。
我要用這塊丹書鐵券,替自己討回公道。
5
第二天我沒有出門,沈采薇竟然也沒來煩我。
監(jiān)視我的婆子說,鎮(zhèn)山王妃辦了場馬會,謝筠親自接沈采薇去參加了。
她還告訴我,這五年沈采薇和鎮(zhèn)山王妃走得很近。
通過她,沈采薇知道了很多我在寧古塔的事跡,
而將我關在羊圈的手段,就是沈采薇教王妃的。
還有謝筠,他知道我回京了。
可當沈采薇提議帶我一起赴宴的時候,謝筠冷若冰霜:
胡鬧,像她這樣的卑賤之人怎么配參加王妃的球會
說到這,婆子朝我狠狠啐了一口,滿臉得意和不屑。
我一字一句地聽著,心底沒有半分波瀾。
第三天,我快死了。
太后的壽辰也到了。
這一天,所有權(quán)貴都會進宮。
也是我最后的伸冤機會。
我一大早就起來給自己梳妝,又換上了太后最喜歡的白梅裙。
走到門口卻被管家告知:
侯爺和世子早就帶著二小姐走了。
不過五年,父親和阿兄就忘了。
我沈南芷,也是侯府正兒八經(jīng)的小姐。
不過也好,我本來就不在乎了。
我沒有再問,一個人走出了侯府。
剛回汴京那天,我還能踏著雪走上兩三個時辰。
今天只走了兩刻鐘,眼前就開始模糊一片。
路上遇到馬車,總會有人掀開簾子,居高臨下地看我。
嘴里嘖嘖稱奇。
這不是侯府嫡女嘛怎么還沒死真是老天無眼。
誰說不是呢當年她害死小郡主,圣上親自下旨流放寧古塔,我還以為她早就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臉回來。
可我怎么聽說,當年她曾喊冤呢
喊冤又如何沈侯爺親口承認自己沒教好女兒,世子也說了親眼見到她殺人。再加上鎮(zhèn)山王把她拖出來的時候,頭上還戴著殺害郡主的白玉簪子。人證物證俱在,她就是喊破了天也抵賴不了。
是啊,連我父親和阿兄都認了。
我怎么能抵賴呢
手腳越來越?jīng)]有力氣,突然,一顆石子打到我身上。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再后來,首飾、糕點……所有能用來打人的東西都成了女眷們欺負我的玩意兒。
更有向來就跋扈的,直接命令馬夫駕到我身邊,朝我用力揮鞭。
馬鞭甩在我的身上,很快就撕碎了衣衫。
我無力抵抗,重重摔在地上。
雪花蓋在我的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想,我討不回公道了。
真是,不甘心吶。
6
雪越下越大,我也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馬夫要朝我甩第三十八次鞭子的時候,一個人影擋在了我身前。
大氅飛揚,我看見謝筠抓住了馬夫的鞭子,神色淡漠。
跟我走。
心臟猛地一跳,我很快又反應過來,掙扎著爬了起來,準備離開他的視線。
不了,我罪孽深重,怕弄臟你。
謝筠沉默,一把撈起我上馬。
面對我的警惕,他抿了抿唇:
別多想,我只是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曾經(jīng)的未婚妻被人打死。
這樣啊。
我松了口氣,竭力將自己與他拉開距離。
畢竟他嫌我臟,我不能不識抬舉。
謝筠也沒有理會我,只是突然坐直了身子,為我擋了很多風雪。
等到看見宮門,我也徹底凍僵了。
謝筠提前下了馬,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只剩下我艱難地從馬背上下來。
左腳還沒落地,阿兄就將我拽下了馬。
看著我因為被風吹紅的臉頰,父親氣到連下巴都在微微顫抖:
沈南芷!你還要不要臉!
謝筠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你怎么這么不知廉恥!
原本我還以為你在寧古塔受苦五年,真的變懂事了,可原來,你還是那么下賤!
沈采薇站在他身后,捏著帕子擦眼淚,兩眼紅紅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圍站著的權(quán)貴們也一臉鄙夷和憤恨。
每個人都在罵我。
我想告訴他們:我沒有,我不下賤。
可剛要開口,胸膛就猛地傳來一陣劇痛,鮮血不受控制地涌進喉嚨,逼得我眼前昏黑一片。
我知道,我快沒時間了。
父親還不解氣,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鮮血從口中蔓出,染紅了胸襟。
我來不及擦拭,咬了口舌頭定神,艱難地爬起往宮門口走去。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父親見我不理他,怒火徹底被點燃,從背后狠狠踹了我一腳。
把我踩進了泥里。
我好痛,可我還是用最后一絲力氣伸手往前爬。
十指全被磨破,鮮血流了一地。
阿兄氣急,一把將我拽起:
沈南芷,你沒聽到爹說的話嗎
可下一秒,他看到了我胸前刺目的鮮紅,目眥欲裂。
南芷!
謝筠從街口跑過來,手上還抱著一張女式披風。
見狀直接靜在了原地。
等到阿兄哭喊出聲,他才像是回神般輕輕開口:
是我讓沈南芷上馬的,她沒有勾引我……
而我也正好摔在宮門前,掏出丹書鐵券,字字泣血:
臣女沈南芷,狀告威遠侯庶女沈采薇殺害安寧郡主,威遠侯和世子偽造證據(jù),逼迫臣女頂罪!
圣上!太后!臣女有冤!
父親、阿兄和沈采薇同時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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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圍觀的權(quán)貴震驚地看著我,隨后緩緩將目光移到父親等人身上,小聲議論起來:
今日可是太后壽宴,她竟還敢拿安寧郡主的死喊冤,真是大膽!
可她竟然拿出丹書鐵券……難不成她真是被冤枉的若這件事真是沈采薇做的……那沈候和小沈大人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有什么冤枉的!當年那事人贓俱獲,鎮(zhèn)山王親手抓的她!
更何況謀害皇親,那可是要誅九族的事情!幸虧沈大人當機立斷,棄暗投明沒有選擇包庇,不然沈家現(xiàn)在全都得處刑。
我看她就是故意報復,這不孝女若是我府里的,我定將她逐出族譜,任由她自生自滅。
父親臉色一白,聲音緊張又顫抖攔在我身前:
逆女,你非要害死全家才甘心嗎還不快回去!
我頭也沒抬,繼續(xù)向前爬。
阿兄上前從地上拖著我起身,語氣緊張,亦有不滿:你聽聽外人都是怎么議論你的,當年的事我們都已經(jīng)不提了,你為甚還是不肯放下
我斜了他一眼,冷笑道:
放下憑什么
每晚入睡我都會回到那天。
他們壓著我認罪,冷眼看著我被綁在烈馬身后拖行,身后的血跡越來越多,直到驚醒。
可這一切,本該是沈采薇受的。
見我眼中滿是冷意,阿兄忽然一愣,換了勸慰的語氣:
你走后,父親被鎮(zhèn)山王在朝中打壓的處處抬不起頭,我也因此再沒機會升官。
就連采薇都因為你當初的污蔑,整整五年在閨女圈被孤立。
全家都為你遭受了這么多,你怎么還敢再將全家往火坑里推!
一旁的沈采薇假意擦淚,語氣卻多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姐姐,你就算再不喜歡我,也不能故意害我呀……
五年前的事情早就已經(jīng)查清,為什么你還想推到我頭上……
我深吸口氣,抬高了喊冤的聲音:
臣女沈南芷,狀告威遠侯庶女沈采薇殺害安寧郡主,威遠侯和世子偽造證據(jù),逼迫臣女頂罪!
求圣上太后明斷!
眾人的指指點點讓父親和阿兄臉色更加難看。
他們著急將我拖走,力氣大的恨不得將我骨頭掐斷。
我掙扎著死死扣住石磚。
沈采薇一腳踩上我的手指,狠狠碾了又碾,始終沒能讓我松開。
父親氣不過抬起腳用力踢在我的身上:
混賬!逆女!當初就該讓你死在那里!就不該把你接回來!
四肢百骸都是劇痛。
我口中吐出大灘鮮血,手指終于松開。
就在我以為自己再也等不到傳召的時候,宮門突然打開,圣上身邊的李公公小跑過來:
住手!圣上要見威遠侯嫡女沈南芷!小姐請隨我來!
原本人聲鼎沸的宮門瞬間鴉雀無聲。
眼中流下兩道血淚,我強撐著身體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
臣女沈南芷,叩謝皇恩。
父親和阿兄驚恐對視,臉色慘白。
8
進宮路上,父親幾次趁李公公不注意,追上來耳語:
沈南芷!你要是敢胡言亂語,我以后定要將你從族譜除名!
若侯府真倒臺,我會第一時間命人少了你娘的排位,讓她好好看看她的好女兒,讓她死后也無人祭拜。
沈采薇立刻點頭附和:
就是!侯府如今全靠父親支撐,你莫要為了一己私欲,連累整個侯府跟你陪葬!
阿兄震驚地看著二人,眼中閃過痛色:
阿娘還在世時,對我和阿兄是極寵的。
小時候我不小心摔倒,她都會心疼地將我抱在懷里,哄了又哄。
要是她知道我受了這么多委屈,還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想必阿兄也是想起了阿娘臨終前的囑托,讓他做哥哥的好好保護我。
此刻,他看我的眼神不復以往冷漠,多了些復雜的神色。
走了約一盞茶的功夫,李公公在御花園門口停住腳步:
沈小姐,皇上和太后娘娘在涼亭處等您。
我福了福身,踉蹌著走進去。
身邊百花齊放,可我卻顧不得欣賞,一見那邊的明黃色身影,直接跪了下去:
臣女,參見圣上……
剛剛吐完血,臉上早已成了灰白顏色。
染血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顯得我的身形像紙一樣單薄,仿佛一陣風都能把我吹到。
一旁的太后見我瘦骨嶙峋的模樣,瞬間紅了眼。
出事的那天正逢十五,太后在護國寺祈福,收到消息時已經(jīng)是三天后,她沒能趕回來。
后來我被定罪,她苦于沒有證據(jù)證明我的清白,又不敢和手握重權(quán)的鎮(zhèn)山王對抗。
只能看著我被流放寧古塔五年。
皇上坐在上首,不怒自威:
你有何冤屈,詳細說說。
我跪在地上,額頭用力磕向地面:
臣女沈南芷,狀告威遠侯庶女沈采薇殺害安寧郡主,威遠侯和世子偽造證據(jù),逼迫臣女頂罪!
遠處候著的三人心下一驚,不顧太監(jiān)阻攔沖到圣上面前:
圣上明鑒,這是誣陷!
小妹在家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殺雞都不敢看,又怎敢害人呢
父親跪在地上,擦了擦眼里并不存在的眼淚:
圣上,我是她父親,怎么會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若不是她做了錯事,我也不會大義滅親。
沈采薇柔柔弱弱開口:
沒錯,當年是王爺親自找到的兇器,阿兄也親眼看到了沈南芷殺人,人證物證俱在,抵賴不得。
你說是不是,阿兄
阿兄正想點頭,我輕聲開口:
你又想害我一次嗎
阿兄愣住,看著我胸前大片的鮮血,神色恍惚,支支吾吾。
沈采薇見他猶豫,扯了好幾下的他的袖子,又故作可憐開口:
阿兄,當初若不是有你幫我作證,我真要百口莫辯了。
阿兄似乎想到什么,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對著圣上重重點頭:
是,微臣親眼所見,是她殺了安寧郡主。
權(quán)貴噓聲一片:
還真是死性不改,到現(xiàn)在還敢誣陷庶妹,真是其心可誅!
圣上皺眉思索著,臉上隱隱有些惱怒之色。
沈采薇得意看了我一眼,緩緩開口:
姐姐,公道自在人心,有阿兄在,你永遠別想誣陷我。
我冷笑一聲開口:
誰說當年的認證只有他一個
9
全場嘩然。
圣上垂眸,語氣緩了一點:
你說的人證是誰
沈采薇的貼身婢女,小桃。
話落,沈采薇嗤笑出聲:
沈南芷,小桃早就死了,還說你不是故意搗亂!
父親和阿兄松了口氣,眼神全是責怪:
一個死人怎么給你作證我看你就是得了失心瘋,滿口胡言亂語!
權(quán)貴們嬉笑著嘲諷:
這沈家嫡女真是瘋了,死人怎么當人證
我提高聲音:
小桃確實已死,不過她在臨死前給我留了一封血書……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眾人皆是一愣,原本的嬉笑瞬間凝固在臉上。
沈采薇的面色也瞬間變得僵硬,她身旁的父親和兄長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太后原本在一旁沉默,此刻卻突然眼前一亮。
她猛地站起身,語氣急切:
快,快呈上來。
我緩緩從懷中掏出那封細心保存的血書,太監(jiān)恭敬地雙手接過,快步呈給太后。
太后接過血書,仔細端詳片刻后,拿著帕子拭淚:
這沈府竟敢為了保一個庶女,推嫡女出去定罪,簡直倒反天罡!
你祖母若是泉下有知,定要怪我沒有提早發(fā)現(xiàn),才害你被磋磨成這副模樣。
母親死后,父親和阿兄不愿深究后院的那些腌臜事情。
每次受欺負,只有祖母會為我主持公道,護我長大。
甚至臨死,還擔心我以后嫁的不好,為我求來了謝家的聯(lián)姻。
只可惜,她的費心籌謀,還是被毀了。
圣上看著太后的反應,已經(jīng)隱隱有了預感。
可在接過血書片刻后,臉上的表情還是逐漸變得鐵青。
良久,他猛地一拍石桌,厲聲呵斥:
好你們沈家,欺君罔上!喪盡天良!
我被流放后,沈采薇為了以絕后患,將身邊所有人都悄悄處理了。
沈家將這件事捂得死死的。
小桃提前知曉自己可能逃不過,臨死前特意寫了血書讓家人逃命的時候順道交給我。
里面記錄了林采薇的詳細殺人經(jīng)過,甚至還有這些年我在侯府受過的磋磨。
沈采薇三人瞬間癱倒在地,瑟瑟發(fā)抖,面色如土。
來人,將他們?nèi)送先胩炖�,嚴加審問�?br />
勢必要將上面提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審問清楚,一字不差地呈給朕!
侍衛(wèi)拖著三人正要離開,鎮(zhèn)山王攜王妃匆匆趕到:
圣上,手下留情!
僅憑一封血書就想逃脫罪責,圣上莫要被她騙了!
10
看到我,鎮(zhèn)山王夫婦同時紅了眼。
只要我還活著,他們沒有一天不恨我。
哪怕我在寧古塔每日被他們折磨到奄奄一息,哪怕我每天都和他們說兇手不是我。
他們還是恨我。
也許是因為我還活著吧。
鎮(zhèn)山王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毫不猶豫地抬起腳,狠狠踹向我的心口:
賤人!敢跑這里搬弄是非!
那一腳力道極大,我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被巨石碾過。
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襲來,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誰都沒想到鎮(zhèn)山王會突然失控,一時間竟都被嚇得呆愣在原地。
謝筠最先反應過來擋在我面前,幫我擋下了又一次的攻擊。
謝筠!你是要和我鎮(zhèn)山王府為敵嗎!
謝筠掃了眼劃傷的手背,沉穩(wěn)有力解釋:
今日是太后壽宴,弄出人命,不吉利。
我愣了一下。
這是他第二次替我解圍。
只是我的心,早就死在五年前。
謝筠回頭看了我一眼,眼底是濃濃的擔心。
我卻別開眼,默默挪到一邊,平聲道:
王爺王妃,要是小郡主知道她的親生父母包庇殺人兇手,她會難過的。
這話如一把鋒利的劍,瞬間刺中了鎮(zhèn)山王和王妃的軟肋。
兩人的憤怒瞬間轉(zhuǎn)化成錯愕,又在看到擋在我身前的謝筠后變成更加更加強烈的憤怒。
你這畜生!殺了我的女兒,還敢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
早知道你從未真心悔過,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寧古塔,永遠別回來!
我苦笑一聲,掀開衣袍,露出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疤。
眾人見狀倒吸一口涼氣。
全身疤痕新舊交錯,甚至凹凸不平,這是當初被綁在木人樁上被禿鷹啄食得痕跡。
你們還要我怎么悔過
我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卻帶著無盡的悲涼:我每天都在生死邊緣徘徊。被毒打、被虐待是家常便飯,甚至被強迫著流產(chǎn)二十七次。
罪魁禍首在京中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我只能在漫天風雪中無助地哭喊。
那件事本就不是我做的,卻被你們折磨了五年,到底怎樣才算悔過
話音剛落,全場寂靜。
有人終于敢為我發(fā)聲:
即便有錯,這樣對待一個弱女子,也實在是太殘忍了!
想當初,沈南芷金尊玉貴,才貌雙全,是京城女子中的翹楚,如今竟落到這步田地,真是造化弄人。
可她畢竟是殺人兇手,殺得還是鎮(zhèn)山王夫婦最寵愛的小女兒,這下場是她咎由自�。�
太后心疼得落淚,質(zhì)問鎮(zhèn)山王: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她還是個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王妃卻陷入瘋狂,聲淚俱下:
那我的孩子呢她才八歲��!就被人活活殺了!
作為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就算把她抽筋扒皮也抹不平我心里的恨意!
太后無言以對,只得嘆息。
沈采薇見狀,跪到王妃面前聲淚俱下:
王妃,我真的是無辜的!我當時和小郡主根本沒什么交集,我怎么可能下此毒手呢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冷笑出聲:
是啊,沈采薇,你都不認識小郡主,怎么就狠毒到要殺人呢
沈采薇瞬間僵住,臉上露出一絲慌亂。
11
眾人目光復雜地看著我,沒了當初的憤怒和厭惡,多了些驚詫、疑惑,甚至同情。
我強打起精神,迎著眾人探尋的目光,開始當年那件事的來龍去脈。。
五年前,侯府舉辦賞花宴,京中女眷攜子女應邀參加。
鎮(zhèn)山王妃收到帖子,破天荒帶著八歲的小郡主前來。
小郡主生性活潑好動,在人群中穿梭,卻不慎與下人走散。
眾人聽后,皆露出惋惜之色,鎮(zhèn)山王妃眼眶含淚盯著我的臉。
小郡主在園子里閑逛時,無意間和沈采薇撞在一起。
我目光轉(zhuǎn)向沈采薇,繼續(xù)開口:
沈采薇沒認出小郡主,只以為是哪家被藏在后院的小庶女。
看到她衣著華麗的樣子,心生嫉妒,便出言諷刺,逼著小郡主將身上的飾品朱釵全部摘下來。
沈采薇神色一凜,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否認:
那日我全程都沒見過小郡主,更別提索要朱釵這種無稽之談!
我沒搭理她的狡辯,繼續(xù)開口:
小郡主年幼,便出言拒絕,頂了幾句。
鎮(zhèn)山王妃目光落在沈采薇身上,晦暗不明。
我繼續(xù)說,聲音帶了一絲悲憫:
沈采薇一怒之下,命令婢女小桃將小郡主推進湖里。
小郡主不會游泳,在水中拼命掙扎,哭喊說自己是安寧郡主。
鎮(zhèn)山王妃身形晃了晃,鎮(zhèn)山王快步將人撈進懷里。
我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小郡主一直在大喊:等我父王來,他絕對不會放過你!
沈采薇臉色越發(fā)難看,緊咬著唇,捏著帕子的直接用力到發(fā)白。
沈南芷,你胡說……
閉嘴!讓她說!
鎮(zhèn)山王一聲怒喝,將她后面的話生生嚇了回去。
父親和阿兄投來祈求的眼神,希望我別再說。
我掃了一眼,別過頭去。
沈采薇聽后,心生恐懼,起了殺心。
她命小桃下水掐死小郡主,可小桃怕水死活不肯下去。
她便自己跳下去,將小郡主的頭用力按進水里。
聽到這,鎮(zhèn)山王死死攥著拳,手背青筋暴起。
小郡主許是有些功夫傍身,按著沈采薇連換好幾口氣后,掙扎著游向岸邊。
沈采薇氣急,頭上的白玉簪子,在小郡主快要上岸前將她拖回水里,生生刺死了她。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
有人忍不住驚呼:
沈采薇,沒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沈采薇對上鎮(zhèn)山王夫婦猩紅的雙眼,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這時,我走到了父兄面前,冷笑著開口:
后來,沈采薇裝出一副失手殺人的樣子,跑到你們面前哭訴,你們怕她遭到報復,于是推我出去頂罪。
而我的好阿兄,更是把那枚帶血的殺人兇器當做禮物送給了我,害我背上殺人的罪名。
父親和阿兄手腳無措站在那里,驚慌失措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一切。
12
故事講完,父親和阿兄面如死灰,素來冷靜的眼中滿是驚恐不安。
沈采薇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沈南芷!你血口噴人!
竟然編造這樣的謊言來污蔑我!你就是個惡毒的女人!
我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你說我是惡毒的女人,那你呢
小郡主她才八歲,就死在了你的白玉簪下。她有什么錯
就因為穿得比你好看,就活該被你殺死嗎
沈采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著向我撲過來,眼里全是瘋狂與狠毒:
沈南芷!你就是嫉妒我搶走你的一切才故意陷害我!
小桃那個賤婢本來就手腳不干凈,被我抓到偷我東西懷恨在心,所以才和你合伙陷害我!
鎮(zhèn)山王妃紅著眼走到我面前,看向我的眼神已經(jīng)少了很多敵意:
你說的事,可有什么證據(jù)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
此刻必須拿出確鑿的證據(jù),才能讓她們徹底信服。
小桃說過,沈采薇偏執(zhí)成狂,身上的每件東西都要有自己的專屬印記。
當年給我定罪的那枚白玉簪上,簪體也刻了一朵紫薇花,只是肉眼很難發(fā)現(xiàn)。
不過只要放進酒中浸泡一會兒,酒水濕潤簪體就能顯現(xiàn)。
眾人聽聞,紛紛露出震驚之色。
王妃和鎮(zhèn)山王對視一眼,隨后從袖子里緩緩拿出一支有些陳舊的盒子。
打開,看到上面的血跡幾乎已經(jīng)浸入玉體。
李公公很快將酒端上來,簪子浸沒在酒中,尾部很快呈現(xiàn)出淡淡的紅。
片刻后,一朵玫紅色的紫薇花浮現(xiàn)。
鎮(zhèn)山王想沈采薇沖過去,狠狠一腳將她踢倒:
原來是你殺了我的安寧,這五年我竟被你蒙在鼓里!
沈采薇生生吐出一口血,臉色變得慘白。
她癱倒在地,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絕望:
不……那不是我的!
鎮(zhèn)山王妃隨手扯下她的耳墜扔進酒里。
不多時,一枚相同圖案的紫薇花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王妃一巴掌扇在沈采薇臉上,咬牙切齒道:
證據(jù)確鑿,你竟還敢狡辯!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殺了我們的孩子,還敢借我們的手害你嫡姐!我殺了你!
沈采薇破罐子破摔,突然放聲大笑:
誰讓你們把女兒打扮得那么好看我就是討厭有人比我好看怎么了
那個賤人要是知道你們認錯了兇手,還對我那么信任,估計要恨死你們了吧
她突然轉(zhuǎn)向父親和阿兄,眼神中滿是蔑視:
你們兩個也是愚蠢!我隨便演一演,掉幾滴眼淚,你們還就真逼著她去頂罪了!
落個欺君之罪的下場,也是你們活該!
父親和阿兄此刻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跪在地上,哭著向我求饒:
南芷,爹爹錯了!我們不該輕信沈采薇的話,不該讓你去頂罪!
我們以后一定好好對你,原諒我們幫我們求求情,好不好
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這份遲來的親情和道歉,我一點都不稀罕。
圣上想到這五年我的經(jīng)歷,溫聲開口:
這件事你是無辜受害,我代鎮(zhèn)北王想你道歉。
有什么心愿或是想要什么補償盡管提,朕一定滿足你。
我望著圣上,聲音哽咽:
我想把我娘的墳墓移回崔家祖墳,待我死后,我想和我娘葬在一起。
圣上點頭應允,并將當年的真相昭告天下,還我身后清名。
我叩頭謝恩。
隨后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13
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半月后。
沈家被抄沒全部家產(chǎn),圣上將其全都歸在我名下。
父親和阿兄被流放寧古塔,做了最下等的苦奴。
只要做的不好便是長鞭伺候。
起初父親端著侯爺?shù)募茏�,還想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可在經(jīng)歷食不果腹的第三天后,他再也不嫌棄冷硬的饅頭和摻了土的白粥。
阿兄一直想逃跑,只是被打斷了一條腿后,開始每晚抱著被子對著汴京的方向痛哭。
曾經(jīng)無數(shù)個夜晚,我也是這樣過來的。
盼望他能出現(xiàn),盼望他能接我回去。
可是等來的,只有鎮(zhèn)山王和王妃的鞭打和蹂躪。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漫長。
他們住在四面透風的牛棚里,很快便染了風寒。
索性只是落下肺癆的毛病,死不了,也活不長。
沈采薇卻沒這么好的運氣。
鎮(zhèn)山王妃將我受過的酷刑在她身上全來了一遍,有過之無不及。
整日傷痕累累衣不蔽體,甚至還要跟狗搶吃食才能活下去。
鎮(zhèn)山王不是個慈悲心腸的人,帶她回到封地的第一晚,就將她扔進營地,犒勞將士。
伺候每晚,營帳里總是徹夜響起她的慘叫和哀嚎。
她的肚子大了又小,小了又大,直到第四十五次,因為感染,下身潰爛,引得一眾將士不滿。
將她剝光了扔出營帳,當晚她便死在了那個夜里。
鎮(zhèn)山王和王妃因當年的事情,心中慚愧。
托太后娘娘轉(zhuǎn)交我一張地契:
當初的事,鎮(zhèn)南王夫婦覺得有虧于你,割了名下一塊封底托哀家轉(zhuǎn)交給你。
還說以后若有難處,盡管開口,他們夫婦二人這一輩子都欠你的。
空氣沉默一瞬,太后嘆了口氣:
哀家已經(jīng)找了神醫(yī)幫你調(diào)理身體,以后就陪在哀家身邊吧。
有哀家在,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我伸出手,大膽抱了抱她:
太后娘娘,這次的事謝謝您。
只是這里到處都是以前的回憶,我怕我及時身體好了,心病難醫(yī)。
請您允我出宮,離開汴京。
太后沉吟片刻,最終同意:
好,都依你,只是謝家那小子每日進宮想見你。
他是家里獨子,恐怕沒辦法隨你離開汴京……
我默了默,決定決定還是要趁早說清。
出宮那天,謝筠如約出現(xiàn),我對他的態(tài)度變得客氣又疏離。
五年前,我恨過你,怨過你,恨你當時明明也在場,卻怕謝家趟進這灘渾水,選擇坐視不理。
如今,我想明白了,我不再恨你,也不再怨你……也不再愛你了。
謝筠,既然當初做了選擇,就不要回頭。
說完,我策馬遠去,不再理會他的反應。
后來聽說,謝家獨子遁入空門,為了贖罪一輩子沒娶親。
可那已經(jīng)與我毫無關系。
陽光灑下,車馬遠行。
我的路,遠不止這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