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家都說精神分裂癥患者很難擁有正常的愛情，可我卻遇到了顧深。
在與他的相處中，我懷揣著病情的秘密，內(nèi)心滿是糾結(jié)。
我常常問自己，像我這樣的人，真的能收獲愛情嗎
他知道真相后會如何選擇
我和他的故事，就從一次圖書館的相遇開始……
1
我有一個秘密。
它不致命。
但它差點吞噬我的人生。
鬧鐘準(zhǔn)時響起。
我拿起桌上的白色藥盒，倒出兩粒藥片，用水吞下。
這是每天的必修課。
每周三下午，我去社區(qū)醫(yī)院找陳醫(yī)生復(fù)診。
他會問一些常規(guī)問題，我如實回答。
大部分時間，我在市立圖書館做兼職。
工作是整理歸還的書籍，上架。
環(huán)境很安靜，適合我。
今天有人不小心把一摞書碰掉在地上。
砰的一聲巨響。
我猛地瑟縮了一下，心臟漏跳一拍。
旁邊的同事看了我一眼，我低下頭，繼續(xù)整理。
維持正常，是一項需要全神貫注的工作。
感到心跳加速時，我會深呼吸。
在心里默默數(shù)數(shù)，從一數(shù)到十。
口袋里放著一塊光滑的鵝卵石。
焦慮時，我會握緊它，感受那份冰涼和實在。
一對年輕情侶在書架旁低聲說笑。
男孩伸手幫女孩理了理頭發(fā)。
我看見了，心里有點羨慕。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壓下去。
我不配。
我不能。
圖書館三樓的設(shè)計區(qū)人很少。
我正在整理一排舊的建筑圖冊。
一個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你好，請問你知道一本叫《筑影集》的舊畫冊在哪里嗎
聲音溫和，不突兀。
我轉(zhuǎn)過身。一個穿著淺灰色襯衫的男人站在那里。
他看起來很干凈，氣質(zhì)溫和。
我知道，跟我來。
那本畫冊在角落的書架上，不太好找。
我?guī)哌^去。
他目光落在我手邊剛整理的書上。
你也喜歡杉本博司
我愣了一下。
嗯，喜歡他的光影處理。
是啊，很純粹。他笑了笑。
我指了指書架的第三層。
你要的書在這里。
他取下那本厚重的畫冊，翻看了兩頁。
太感謝你了。
他道謝時看著我的眼睛，眼神干凈，但很快移開了。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干凈。
不客氣。我低聲說。
他抱著書離開了。
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
我感到心跳有點快。
只是一個友善的陌生人。我對自己說。
我深吸一口氣，握了握口袋里的鵝卵石。
冰涼的觸感讓我鎮(zhèn)定下來。
我繼續(xù)整理書架。
工作，維持正常。
又到了周三下午。
社區(qū)醫(yī)院，陳醫(yī)生的診室。
最近怎么樣他問，聲音平和。
挺好的，按時吃藥，圖書館的工作也穩(wěn)定。我回答。
停頓了一下，我補(bǔ)充：前幾天在圖書館，遇到一個人問路。
感覺怎么樣
有點緊張。但也還好，只是聊了幾句話。想和人說話，又有點怕。
陳醫(yī)生點點頭。
情況穩(wěn)定是好事。小的、安全的社交嘗試是康復(fù)的一部分。
但也記住，尊重自己的節(jié)奏，不要強(qiáng)求。他看著我說。
我嗯了一聲。
走出醫(yī)院，手機(jī)響了。
是媽媽。
秦薇，這周還好嗎藥按時吃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都挺好的，媽。工作也順利。我挑著好聽的說。
那就好，那就好。錢夠不夠用別太累了。
夠用的，放心吧。
掛了電話，心里有點沉。
晚上回到住處。
打開電腦，接了一個線上畫稿的單子。
畫一些安靜的插畫，植物，小動物。
這是我的另一份收入，也是和外界保持距離的一種連接。
畫筆在數(shù)位板上移動。
夜深了。
我站在窗邊。
外面是城市的燈火。
那些光亮是別人的。
我的世界只有月光，和桌上需要按時服下的藥片。
2
幾天后，我又在圖書館三樓遇見了他。
他正站在上次那個書架前，手里拿著另一本設(shè)計畫冊。
他看到我，笑了笑。
又見面了。
你好。我點點頭。
他提起上次那本《筑影集》。
那本書很有意思，謝謝你。
不客氣。
之后幾天，他似乎成了這里的�？�。
他總是在我快下班的時候出現(xiàn)。
有一次，他走過來，在我工作臺旁放下一個紙杯。
里面是溫牛奶。
暖一下。他說完就走開了，去看書。
我看著那杯牛奶，沒動。
又過了幾天，他放下一杯溫?zé)岬幕ú莶琛?br />
依舊不多話。
幾次之后，我們開始說幾句話。
今天人不多。他說。
嗯，下午通常安靜些。我回答。
聊書，聊設(shè)計，有時聊聊天氣。
他從不問我的私事。
這讓我稍微放松一點。
一天，他提起一部很小眾的黑白電影。
你看過《光塵》嗎他問。
我驚訝地抬起頭。你也知道
很喜歡它的鏡頭語言。他說。
我也是。
那天的交流比以往多了幾句。
氣氛好像輕松了些。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整理書架時，目光會偶爾瞟向入口。
心里有個微小的聲音在期待。
期待看到那個淺灰色的身影。
但另一個聲音立刻響起，更大聲。
危險。保持距離。
我握緊口袋里的鵝卵石。
冰涼。堅硬。
提醒我，我是誰。
我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我低下頭，繼續(xù)工作。
維持正常。
那天下午，我去還書架上的書。
手有點抖，是藥物的副作用。
他正好走過來，遞給我一本他剛看完的畫冊。
這本也很有意思。
他很照顧我的手抖，沒有直接遞到我手里，而是輕輕放在我面前的工作臺上，我伸手就能拿到。很穩(wěn)妥。
又有一次，臨近下班時，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臉色大概不太好。
我想提前走。
有點不舒服，我先走了。我說。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
需要幫忙嗎聲音很平靜。
不用，謝謝。
他沒有追問，只說：路上小心。
我們聊天的次數(shù)多了些。
偶爾，我說起對某幅畫的看法，那些想法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古怪。
他聽得很認(rèn)真。
這個角度很有趣。他會這樣說，沒有一點奇怪的表情。
一個夏天的午后，外面突然烏云密布，雷聲滾滾。
緊接著就是傾盆大雨。
轟隆一聲巨響，我肩膀縮了一下。
他注意到了。
他起身，走到窗邊，拉上了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狂風(fēng)暴雨。
我最近在看一個關(guān)于舊物改造的設(shè)計項目，他回到座位，聲音平和地開口，轉(zhuǎn)移了話題，把廢棄的工廠改造成藝術(shù)區(qū)，很有意思。
這些微小的細(xì)節(jié)，一點點累積起來。
我感到一種久違的放松。
一種不被審視的安全感。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不動聲色地照顧過我的感受。
我口袋里的鵝卵石，似乎不那么冰冷了。
3
顧深的溫暖，像一點點滲透進(jìn)來的光。
我開始渴望一些過去不敢想的東西。
正常的交往，甚至，被愛的感覺。
但那個標(biāo)簽，像刻在我骨頭上的字。
精神分裂癥。
我配不上這些。我害怕。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現(xiàn)在這點微弱的光亮，會立刻熄滅吧。
一個模糊的畫面閃過腦海。
幾年前，病情反復(fù)時，鄰居們竊竊私語的眼神。
曾經(jīng)的朋友在街上看到我，匆忙轉(zhuǎn)過頭，快步走開。
那種被排斥、被視為異類的感覺，太清晰了。
靠近他，每近一步，都像走在懸崖邊上。
陽光很好，但我只怕自己隨時會掉下去，掉進(jìn)無邊的陰影里。
甚至，會連累他也一起墜落。
那天，我們又聊起那部黑白電影《光塵》。
氣氛很好，我甚至笑了出來。
下一秒，恐慌突然攫住了我。
我猛地站起來。
我，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先走了。
我語速很快，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需要距離。我必須保持距離。
冷卻這不該有的靠近。
我再次來到社區(qū)醫(yī)院。陳醫(yī)生坐在桌子后面。
診室里很安靜。
最近怎么樣他問。
我說了顧深的事。說了在圖書館的相遇，他遞過來的熱牛奶，拉上的窗簾。
我說我感到放松，感到渴望。
然后我說到了恐慌。說到那個秘密。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我說，我害怕。
陳醫(yī)生聽著。他點點頭。
你的感受是正常的。他說，渴望連接，這是人的本能。
關(guān)于坦白，這是個重要的決定。他看著我，坦白是為了建立真實的關(guān)系。
但時機(jī)和方式很重要。他補(bǔ)充道。
你想過最壞的結(jié)果嗎他問我，他可能無法接受。你承受得了那種結(jié)果嗎
我沉默了。我沒想過�；蛘哒f，我不敢想。
你可以先觀察。陳醫(yī)生說，看看他如何對待他人的困境。這能給你一些線索。
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在這里。他說，提供支持。
記住，愛情不能替代治療。陳醫(yī)生最后說，穩(wěn)定是基礎(chǔ)。
走出醫(yī)院，我感覺思路清晰了一些。
但心里的恐懼還在。
那個秘密像一塊石頭壓著。
我和顧深約好去看一個小型畫展。
在市中心的一個老建筑里。
我們走進(jìn)展廳。光線很柔和。墻上掛著一些抽象畫。
顧深在看一幅畫。他轉(zhuǎn)頭想和我說什么。
我的思緒突然斷了。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了一瞬。耳邊嗡嗡作響。
我沒聽到顧深說了什么。我只是站著。
秦晚，你還好嗎顧深的聲音響起。
他的聲音里有關(guān)切。我猛地回神。
我看見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疑問。
心臟猛地跳起來。我必須裝作沒事。
沒事，我立刻說，聲音有點急促，昨晚沒睡好，有點走神了。
我擠出一個微笑。
他沒有追問。累了我們就出去休息一下。他說。
我點點頭。后背出了冷汗。
剛才太危險了。差一點。
這個秘密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
坦白的念頭變得更強(qiáng)烈了。但恐懼也隨之增長。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掩飾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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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畫展之后幾天，我和顧深在圖書館附近散步。
傍晚的風(fēng)很溫和。
他忽然說：下周末天氣好的話，我們可以去郊外的植物園寫生。
他看著我，眼睛里有期待。帶上畫板，也許還能野餐。
他的話很輕，帶著暖意。
我的心跳了一下。是甜的。
緊接著，一陣冰冷的恐慌蔓延開。
負(fù)罪感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規(guī)劃的未來里，有我。但那個我，是健康的，正常的。
不是我。不是這個需要吃藥、需要復(fù)診、隨時可能失控的我。
這個秘密像一道墻，橫在我們中間。
再這樣下去，對他不公平。對我自己，也是一種持續(xù)的折磨。
隱瞞，無法長久。
那一晚，我?guī)缀鯖]睡。
腦子里反復(fù)想著他的話，想著陳醫(yī)生的話。
天快亮的時候，我做出了決定。
我必須告訴他。
哪怕結(jié)果是失去他。
陳醫(yī)生說，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在害怕中仍然選擇向前走。
可我的腳下是什么
是深淵還是坦途
只有跳下去才知道。
我決定當(dāng)面告訴他。
我已經(jīng)想好了。說完，就離開。
我甚至在心里準(zhǔn)備了幾句告別的話。
地點不能選在圖書館，也不能選在咖啡館那種封閉的地方。
我選了市中心公園里的一條長椅。那里安靜，開闊。方便我隨時撤退。
我約了顧深周六下午在公園門口見。
我在腦子里反復(fù)演練要說的話。
我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
但心臟一直在快速跳動。手心冰涼。
這是必須做的。長痛不如短痛。我告訴自己。
我拿出手機(jī)，給陳醫(yī)生發(fā)了條信息：我決定告訴他了。
很快收到回復(fù)：無論結(jié)果如何，記得你不是一個人。
簡單的幾個字，給了我一點力量。
周六下午，我換上平時喜歡穿的淺藍(lán)色毛衣。
對著鏡子看了看，臉色有點蒼白。
我深吸一口氣。
感覺像是要去參加一場審判。關(guān)于我自己的審判。
出門前，我又握了握口袋里的鵝卵石。
這一次，我沒有尋求它的冰涼。
我只是確認(rèn)它還在。
然后，我走向公園。
我提前到了公園門口。
心臟跳得厲害。手心里全是冷汗。
顧深準(zhǔn)時出現(xiàn)。他穿著干凈的米色外套，朝我走來。
我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但臉頰肌肉僵硬。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我臉上。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輕松地打招呼。
他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起。
秦晚，他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你今天看起來很不好。
我眼神閃躲，不敢看他。
發(fā)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擔(dān)憂。
我正準(zhǔn)備開口，那些排練好的、沉重的話堵在喉嚨口。
他卻先一步說：如果你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好，或者有什么難處，不用勉強(qiáng)自己說什么。
我希望你先照顧好自己。他的聲音很真誠。
這句關(guān)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它打亂了我所有準(zhǔn)備好的告別劇本。
我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間熱了。
5
我忍住快要掉下來的眼淚。
顧深，謝謝你。我的聲音有點哽咽。
但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一件關(guān)于我的……秘密。
他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催促。
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很低，有些斷斷續(xù)續(xù)。
我……我生病了。
是精神分裂癥。我說出這個詞，感覺用盡了全身力氣。
我簡單說了確診，治療，還有現(xiàn)在的情況。
我一直在吃藥，每月要去復(fù)診。
現(xiàn)在情況穩(wěn)定，大部分時間，我和正常人一樣。
但我……不能保證以后會不會復(fù)發(fā)。藥物也有副作用。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
我知道這很嚇人……
我理解如果……我的聲音開始發(fā)抖，說不下去了。
周圍很安靜。我只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我在等待。等待他的判決。
時間好像停止了。每一秒都拉得很長。
我低著頭，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沒有說話。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的時候，他開口了。
他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著我。
你需要我怎么做嗎他問。
我愣住了。
他接著問：我可以了解更多關(guān)于……這個情況的信息嗎
他頓了一下，措辭很小心。比如，我需要注意什么，才能更好地支持你
他的目光很平靜，也很堅定。
秦晚，他說，我承認(rèn)，我需要時間消化，也需要了解更多。
但我不需要一個‘完美’的人。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讓我陪你一起，去面對那些‘不完美’
巨大的意外沖擊著我。
預(yù)想中的恐懼、憐憫、排斥，都沒有出現(xiàn)。
只有尊重，和一種伙伴式的邀請。
我呆呆地看著他。
眼淚突然涌了出來，止不住。
幾天后，我們又見面了。
顧深告訴我，他查閱了一些醫(yī)院官網(wǎng)上的資料。
他問我：你介意我這樣做嗎
我搖搖頭。
如果我們以后在一起，他看著我，語氣認(rèn)真，這會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
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學(xué)習(xí)，怎么更好地和它共處
他沒有追問我的病史細(xì)節(jié)。
他更關(guān)注我現(xiàn)在需要什么，未來可能需要什么。
他的態(tài)度和行為，和以前一樣。
沒有變得過分小心，也沒有刻意疏遠(yuǎn)。
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包圍了我。
我感覺自己被認(rèn)真對待，被珍視。
他沒有把這看作是我的問題。
他把它變成了我們需要共同面對的課題。
這種伙伴式的支持，遠(yuǎn)比我期待的要多得多。
心里的那塊石頭，好像終于開始松動了。
6
坦白之后，生活似乎沒有立刻改變，又好像處處不同。
顧深開始留意一些細(xì)節(jié)。
周末想去新開的那個藝術(shù)展嗎他問我，然后補(bǔ)充，或者，如果你覺得人多會累，我們也可以在家看電影。
他不再只是提出建議，而是會加上選項，詢問我的感受。
你需要一個相對安靜的環(huán)境，對嗎有一次他問。
我點點頭。
他也開始了解規(guī)律作息對我很重要。
我們約會的時間，他會盡量安排得不那么晚。
一次，我們看完電影出來，街上人很多，聲音嘈雜。
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顧深立刻察覺到了。
我們走這邊吧，人少一點。
他引著我拐進(jìn)一條安靜的小巷。
他沒有問我你是不是不舒服，而是直接提供了解決方案。
這種不動聲色的體諒，讓我很舒服。
但他有時也會用力過猛。
有天我只是說了一句有點累，他立刻緊張起來。
那我們馬上回去你需要躺下嗎要不要喝水他一連串地問。
我有點哭笑不得。顧深，我只是有點累，不是要暈倒了。
我輕輕說：謝謝你關(guān)心我。但有時過度擔(dān)心，會讓我覺得自己很脆弱。
他愣了一下，隨即道歉：對不起，我還在學(xué)習(xí)。謝謝你告訴我。
他不確定的事情，會直接問我。
這樣做會不會讓你有壓力
你需要我提前告訴你計劃嗎
溝通變得直接、坦誠。
我們之間，開始形成一種默契。
有時我只是抿緊嘴唇，或者手指蜷縮一下，他就能感覺到我的不安。
他會放慢語速，或者輕輕轉(zhuǎn)移話題。
這些微小的調(diào)整，像水滴一樣，慢慢滲透進(jìn)日常。
顧深的穩(wěn)定，給了我嘗試的勇氣。
我開始學(xué)著不再把所有不適都藏起來。
一次在公園散步，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焦慮。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以前，我會立刻找借口離開。
這次，我停下腳步，小聲對他說：顧深，我現(xiàn)在……有點不太好。
他立刻停下來，看著我。
需要坐一會兒嗎
我們找了張長椅坐下。
他沒有追問，只是安靜地陪著我。
幾分鐘后，那陣焦慮過去了。
好多了。我說。
那就好。他語氣溫和。
我開始嘗試求助。
一天晚上，我獨自在家畫畫，突然一陣強(qiáng)烈的耳鳴襲來，腦袋里嗡嗡作響，根本無法集中精力。
我感到一陣恐慌。
我拿出手機(jī)，猶豫了很久，還是給顧深發(fā)了條信息：我耳鳴得厲害，好難受，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很快，他打來了電話，輕聲安慰我，陪我聊天轉(zhuǎn)移注意力。
在他溫柔的聲音里，我的恐慌漸漸消散。
這對我來說，是很大的一步。
我甚至開始分享一些和疾病相關(guān)的感受。
有時候，藥物的副作用會讓我覺得很累。
我會擔(dān)心，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復(fù)發(fā)。
我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很低。
顧深總是認(rèn)真地聽著。
他不會說別擔(dān)心或者不會的。
他會說：嗯，這種不確定性的感覺，一定很難受。
他承認(rèn)我的感受，而不是否定它。
我努力告訴自己，不要過度解讀他的行為。
他回復(fù)信息慢了，不代表他不在乎。
他偶爾沉默，不代表他在嫌棄我。
他在用行動證明他的承諾。
這種持續(xù)的、穩(wěn)定的支持，像陽光一樣。
我心里的那塊石頭，雖然還在，但感覺輕了很多。
安全感，好像不再只依賴口袋里的鵝卵石。
它開始，慢慢地，在我心里生根。
7
又到了周三復(fù)診的日子。
出門前，顧深問：我能陪你一起去嗎
我有些意外，但點了點頭。好。
到了社區(qū)醫(yī)院，他沒有進(jìn)診室。
他在外面的長椅上安靜地等我。
像往常一樣，和陳醫(yī)生聊了聊近況。
走出診室，看到顧深站起來。
他走過來，給了我一個輕輕的擁抱。
很溫暖，很踏實。
之后，他開始留意我的用藥。
有時晚上，他會短信提醒我：是不是該吃你的‘能量豆’了
這種輕松的說法，讓我感覺不到被監(jiān)視。
有天，我情緒突然很低落，不想說話。他看出來了。
他沒有追問為什么。
他只是倒了杯溫水放在我手邊，然后坐在不遠(yuǎn)處的椅子上，安靜地看書。
我知道他在陪著我。
他也開始配合我的作息。
晚上約會，他會提議早點結(jié)束。
周末，他會建議我們?nèi)ス珗@散步，或者在家附近走走。
他鼓勵我保持這些對康復(fù)有益的習(xí)慣。
他沒有試圖治好我。
他只是溫柔地看見了我。
原來，被看見，本身就是一種療愈。
一次周末，顧深約了一個朋友一起喝咖啡。
是個不常見面的朋友。
我們聊著天。
那個朋友忽然說起社會新聞。
現(xiàn)在有些精神病人真挺嚇人的，他說，聽說還有攻擊行為，離遠(yuǎn)點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咖啡杯晃了一下。
顧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平靜地轉(zhuǎn)向他的朋友。
其實，多了解一些，可能就不會這么想了。顧深說，很多時候，恐懼源于不了解。他們更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不是排斥。
他沒有提高音量，語氣很溫和，但很堅定。
他沒有提到我。
那個朋友愣了一下，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回去的路上，顧深主動提起這件事。
剛才我朋友的話，讓你不舒服了吧抱歉。他看著我說。
我沒事。我搖搖頭，心里卻暖暖的。
秦晚，他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說，不管別人怎么看，我的立場不會變。
朋友的無心之言確實刺痛了我。
但顧深不動聲色的維護(hù)，讓我感到一種強(qiáng)大的力量。
我們不再只是兩個人。我們像一個同盟。
這種共同面對的感覺，讓我們的關(guān)系更近了。
吃藥，復(fù)診。這些不再是我需要藏起來的羞恥。
它們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開始接受這一點。
圖書館有了新的兼職崗位，前臺助理。需要更多地和人打交道。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申請了。
主管同意了我的申請。
第一天上班，有點緊張。
有人來咨詢借閱證辦理，問題很多。
我按照流程，一步步解釋清楚。
下班時，我感覺有點累，但更多的是一種成就感。我能應(yīng)付。
媽媽又打來電話，照例問我吃藥和工作的事。
媽，我挺好的。新工作也能應(yīng)付。我說。
錢不夠就跟我說，別硬撐。
我知道。但我現(xiàn)在需要自己安排時間，周末我們再好好聊，好嗎我嘗試表達(dá)我的想法。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好，秦薇長大了。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一樣。
我又開始畫畫了。不再只是接單，而是為了自己畫。
畫板上出現(xiàn)了很多以前少用的顏色，明亮的黃色，溫暖的橙色。
我畫了公園的長椅，畫了窗邊的綠植，畫了顧深遞過來的那杯牛奶。
周三去復(fù)診。我告訴陳醫(yī)生我的新工作，還有和媽媽的溝通。
陳醫(yī)生點點頭。你做得很好，秦晚。
你的自我接納度在提高，社會功能也在恢復(fù)。他說，穩(wěn)定的關(guān)系和積極的嘗試，對康復(fù)非常有益。
他的話像一股暖流。
走出診室，陽光正好。
我沒有立刻拿出鵝卵石。
我感覺自己站得更穩(wěn)了。
8
新工作在前臺，也有挑戰(zhàn)。
一個中年男人因為圖書超期罰款問題，在前臺大聲爭執(zhí)。
他的聲音又尖又響。
我努力保持平靜，解釋規(guī)定。
但他不聽，聲音越來越大。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那場面對峙耗盡了我的力氣。
晚上，我睡不著。腦子里反復(fù)回響著他的聲音，還有那些圍觀的目光。
接連幾天，睡眠都很差。焦慮感明顯升高。
工作時，注意力很難集中。負(fù)面的想法開始冒頭。
我還能勝任這份工作嗎我是不是又變糟了
這不是復(fù)發(fā)，我知道。
但那種熟悉的恐懼感抓住了我。
顧深看出了我的疲憊。
他原本約了朋友周末去爬山，但他取消了。
我們周末在家看電影吧他說。
他調(diào)整了他的計劃，為了遷就我。
內(nèi)疚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我覺得自己是個麻煩，在拖累他。
一天晚上，我們安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我看著他。
顧深，我低聲說，也許……你值得更好的。
一個沒有我這么多麻煩的人。
我說出這句話，心臟縮緊了。
這個病是我的原罪。它永遠(yuǎn)都在。
我永遠(yuǎn)都會是關(guān)系的負(fù)擔(dān)。
顧深沒有生氣，也沒有不耐煩。
他看著我，眼神很平靜。
秦晚，你最近壓力很大。他先是承認(rèn)我的感受。
然后他認(rèn)真地說：照顧你，不是負(fù)擔(dān)。
這是我的選擇，我心甘情愿。你經(jīng)歷的這一切，讓你比很多人更懂得珍惜平凡生活，更堅韌。
你教會了我什么是真正的看見，什么是陪伴。他的話很清晰。
這不是你的缺陷，秦晚。這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它塑造了獨一無二的你。這也是我愛你的原因之一。
我愛的是完整的你，包括你的傷痕，也包括你的光芒。
這些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一直試圖隱藏和否定的角落。
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的經(jīng)歷，或許不全是壞事。它也給了我一些東西。
我看著他，眼淚流下來。這次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感動。
我開始用新的眼光看待我的病。
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需要管理，需要注意。
但它不再是定義我的唯一標(biāo)簽。
恐懼有時還會出現(xiàn)，但與之共存的勇氣更強(qiáng)大了。
媽媽也看到了我的變化，看到了顧深的穩(wěn)定支持。
她的電話里，焦慮少了，關(guān)心還在，但多了些輕松。
周末，我們一起在媽媽那里吃了頓飯。氣氛很平和。
我和顧深的關(guān)系，也找到了新的平衡。
我接受他的支持，也堅持自己的獨立。
我能處理前臺的工作，也能安排自己的畫畫時間。
我們開始更坦誠地談?wù)撐磥�。包括如何一起�?yīng)對可能的壓力，制定應(yīng)急計劃。
這些討論沒有增加恐懼，反而讓我覺得更踏實。
口袋里的鵝卵石，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拿出來了。我感覺到一種內(nèi)在的力量在增長。
我知道未來還會有挑戰(zhàn)。但現(xiàn)在，我有底氣去面對。我們一起。
9
一個普通的傍晚。
我和顧深在廚房準(zhǔn)備晚飯。
我遞給他一個盤子，他接過，放上剛切好的番茄。
抽油煙機(jī)輕輕響著。鍋里傳來食物的滋滋聲。
我們很少說話，但動作很默契。
窗外，城市的燈光安靜地亮著。
晚飯后，我們窩在沙發(fā)上看一部老電影。
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覺很踏實，很安心。
茶幾上放著我的藥盒，旁邊是他攤開的設(shè)計草圖。
它們都安靜地待在那里，像這個家的一部分。
我揉了揉眼睛，有點干澀。
他注意到了，起身去廚房。
很快，他遞給我一杯溫水。
沒有多余的話，只有自然的照顧。
這種平靜的、相互扶持的感覺，真好。
電影結(jié)束了。顧深在我身邊睡著了。
他的呼吸很均勻。
我看著他。心里很安靜。
我想起以前那些日子。
躲藏，害怕，掙扎。
想起坦白時的恐懼，和他當(dāng)時的回答。
走到今天，不容易。
康復(fù)不是終點，是一條一直要走的路。
藥要按時吃，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
這需要持續(xù)的努力。
愛和理解，給了我巨大的力量。
它們像陽光，像水。
讓我在治療的基礎(chǔ)上，努力生長。
生活有時還是會提醒我它的陰暗面。
但我的心里，不再是一座孤島。
世界或許無法完全理解我的內(nèi)心風(fēng)雨。
但他愿意陪我在安靜的地方，仔細(xì)傾聽。
生活有時依然會有陰影。
但他教會我，在陰影里也要尋找光。
那光，可能來自愛。
也可能，來自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