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小諾和程遠的家只隔著一條窄窄的巷子。
從幼兒園到高中,他們幾乎形影不離。程遠總是默默地跟在林小諾身后,替她背著書包,在她忘記帶傘時把自己的讓給她,在她考試失利時陪她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程遠,你就像我的影子一樣。十六歲的林小諾坐在秋千上晃蕩著雙腿,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程遠站在她身后,輕輕推著秋千,聲音低沉:那我永遠做你的影子。
林小諾回頭沖他做了個鬼臉:那多沒意思啊,你應該去交自己的朋友。
程遠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大學改變了這一切。陸子謙轉(zhuǎn)學到他們系的那天,整個教室都因為他的出現(xiàn)而騷動。他站在講臺上自我介紹,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給他鍍上一層金邊。林小諾感覺心臟漏跳了一拍。
我叫陸子謙,剛從國外回來,很高興認識大家。他的聲音清朗,笑容耀眼。
那天之后,林小諾的嘴里開始頻繁出現(xiàn)子謙這個名字。程遠安靜地聽著,眉頭卻越皺越緊。
子謙今天教我彈吉他了!他的手好好看啊。
子謙說周末要帶我去新開的游樂園。
子謙他...
夠了。程遠突然打斷她,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林小諾,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嗎
林小諾愣住了,程遠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話。你干嘛這么兇她委屈地癟扁嘴,你是不是嫉妒了
程遠的表情僵住了。他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擔心你。陸子謙上周還在和文學院的系花約會,這周就對你獻殷勤,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你調(diào)查他林小諾瞪大了眼睛,程遠,你太可怕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林小諾氣沖沖地轉(zhuǎn)身離開,沒有看到程遠眼中受傷的神情。
一周后,林小諾和陸子謙正式交往了。她在朋友圈發(fā)了兩人牽手的照片,配文是終于等到你。程遠沒有點贊,也沒有評論。
他們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偶爾在校園里遇到,也只是點頭之交。林小諾沉浸在新戀情的甜蜜中,幾乎忘記了程遠的存在,直到那個雨天。
她提前結(jié)束和陸子謙的約會回到宿舍樓下,看到程遠和一個高挑的女生共撐一把傘。女生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程遠低頭聽她說話,嘴角掛著林小諾熟悉的溫柔笑容。
那是蘇媛,比他們大兩屆的學姐,計算機系的風云人物。林小諾站在原地,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她突然意識到,程遠再也不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影子了。
第二天,林小諾在食堂堵住了程遠。你和蘇媛學姐...在一起了她直接問道。
程遠點點頭,眼神平靜:嗯,上周開始的。
為什么沒告訴我
你最近很忙。程遠淡淡地說,而且我覺得你不會在意。
這句話刺痛了林小諾。她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很久沒主動聯(lián)系過程遠了。我...我當然在意。我們是朋友啊。
程遠看著她,眼神復雜:小諾,有些東西一旦改變了,就回不去了。說完,他端起餐盤離開了。
林小諾站在原地,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空虛。她拿出手機想給陸子謙發(fā)消息尋求安慰,卻看到他五分鐘前剛更新了朋友圈——一張和陌生女孩在咖啡廳的合照,配文是遇見你是最美的意外。
林小諾的手指顫抖著,撥通了陸子謙的電話。那女孩是誰她質(zhì)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陸子謙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就是朋友啊,你干嘛這么緊張
朋友需要發(fā)遇見你是最美的意外嗎
林小諾,你太敏感了。陸子謙嘆了口氣,我們需要冷靜一下。
電話掛斷了。林小諾蹲在食堂角落,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她突然無比想念程遠,想念那個永遠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她情緒不對、永遠耐心聽她傾訴的男孩。
她給程遠發(fā)了消息:能聊聊嗎
三小時后,程遠回復:最近比較忙,改天吧。
這個改天一等就是三個月。林小諾和陸子謙分分合合,最終在一次抓到他同時和三個女生曖昧的證據(jù)后徹底結(jié)束了。而程遠和蘇媛的感情似乎很穩(wěn)定,校園里經(jīng)常能看到他們一起自習、吃飯的身影。
畢業(yè)前夕,林小諾終于鼓起勇氣,在程遠獨自一人在圖書館時坐到了他對面。
我們能談談嗎她小聲問。
程遠合上書本,點了點頭。
我...我和陸子謙分手了。林小諾咬著嘴唇,他一直在欺騙我。
程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很抱歉。
程遠,我錯了。林小諾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應該聽你的話。我...我想念我們以前的日子。
程遠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聲說:小諾,人都是會變的。我和蘇媛...我們很好。我希望你也能找到真正適合你的人。
那一刻,林小諾感覺有什么東西永遠失去了。她勉強笑了笑:是啊,祝你幸福。
畢業(yè)后,程遠和蘇媛去了同一座城市工作。林小諾則選擇了相反的方向。她試圖用忙碌的工作填補內(nèi)心的空洞,卻在每個深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回憶著和程遠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
兩年后的同學聚會上,他們再次相遇。蘇媛沒有來,程遠解釋說她在準備一個重要項目。林小諾喝了不少酒,在聚會結(jié)束時故意落在最后。
我送你回去吧。程遠說,就像多年前一樣。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林小諾突然停下腳步:程遠,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嗎你說要永遠做我的影子。
程遠的表情在路燈下顯得晦暗不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我后悔了呢林小諾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我現(xiàn)在說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只是太遲鈍沒有發(fā)現(xiàn),你會不會...
小諾,程遠輕輕掙脫她的手,我和蘇媛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
林小諾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雨水開始落下,就像兩年前那個她看到程遠和蘇媛在一起的下午。
對不起。她轉(zhuǎn)身跑開,沒有讓程遠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
回到家,林小諾翻出童年相冊。每一張照片里,程遠都在她身邊,眼神溫柔而專注。她終于明白,有些人就像空氣,存在時感覺不到,失去時才知道無法呼吸。
窗外雨聲漸大,林小諾抱緊相冊,哭得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撐著傘來找她了。
程遠的婚禮請柬是快遞送到我公司的。
白色燙金信封,精致得刺眼。我盯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手指微微發(fā)抖。前臺小李好奇地探頭:林總監(jiān),喜帖啊
嗯,一個老朋友的。我勉強扯出笑容,把請柬塞進包里。
回到辦公室,我反鎖上門,才敢重新拿出那張紙。程遠和蘇媛的名字并排站在一起,像一把刀插在我心上。日期是下個月15號,在香格里拉酒店——這座城市最豪華的婚禮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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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機,翻到那個兩年沒聯(lián)系的號碼。猶豫再三,還是發(fā)了條信息:收到請柬了,恭喜。
三分鐘后,手機震動。
謝謝,希望你能來。
簡短的七個字,我讀了一遍又一遍,試圖從中找出一點除了禮貌以外的情緒。最終頹然放下手機,望向窗外。初夏的陽光燦爛得刺眼,與我陰郁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打車去了香格里拉。站在酒店門口,仰頭望著那座華麗的建筑。門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穿著職業(yè)套裝,手里還拎著電腦包,像個迷路的上班族。
小姐,需要幫助嗎門童禮貌地問。
請問...下個月15號這里有婚禮預訂嗎
門童查了查記錄:是的,程先生和蘇女士的婚宴,在二樓宴會廳。
謝謝。我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虛浮。
走到附近的公園,我終于崩潰了。坐在長椅上,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恨自己,明明已經(jīng)過去兩年了,為什么還是放不下明明是我先推開他的,現(xiàn)在又在這里扮演什么苦情角色
手機突然響起,是公司打來的。我深吸一口氣,擦干眼淚。
林總監(jiān),亞太區(qū)的項目出了點問題,客戶要求明天一早開會...
我知道了,馬上回公司。工作至少能讓我暫時忘記痛苦。
接下來一個月,我把自己埋在工作中,故意不去想那張請柬。直到婚禮前一周,我收到程遠的第二條信息:確定來嗎需要安排座位。
我盯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久久無法按下。最終回復:抱歉,臨時要出差,祝你們幸福。
發(fā)完這條消息,我把手機扔到沙發(fā)上,仿佛那是個燙手的炭塊。然后打開電腦,訂了一張去云南的機票——婚禮當天早晨的航班。
逃避可恥但有用。我對自己說。
婚禮那天,我在三萬英尺的高空,想象著地面正在進行的儀式。程遠一定穿著筆挺的西裝,蘇媛穿著潔白的婚紗,他們交換戒指,親吻,接受祝福...我拉下遮光板,戴上眼罩,強迫自己睡覺。
從云南回來后,我刪掉了程遠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搬了家,甚至換了一家健身房——只因為那里離他和蘇媛的婚房太近。我需要徹底切斷過去,開始新生活。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兩年過去,我從設計總監(jiān)升到了公司合伙人,買了房,養(yǎng)了只貓,生活充實而平靜。偶爾想起程遠,也不再有心痛的感覺,只有淡淡的遺憾。
直到那個下雨的周二下午。
我坐在常去的咖啡館趕方案,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麻煩一杯熱牛奶,謝謝。
猛地抬頭,程遠就站在柜臺前,側(cè)臉線條比記憶中更加堅毅。他穿著深灰色風衣,肩膀被雨水打濕了一片。我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筆。
更讓我震驚的是,他懷里抱著一個小女孩,約莫一歲多的樣子,正揪著他的領子咿咿呀呀說著什么。程遠低頭對她笑,眼神溫柔得讓我心碎——那曾經(jīng)是只屬于我的表情。
我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希望他沒看見我。但命運總是愛開玩笑,小女孩手里的玩具突然掉在地上,滾到了我的腳邊。
抱歉...程遠彎腰來撿,抬頭時愣在了原地。小諾
無處可逃。我擠出一個微笑:嗨,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直起身,懷里的孩子好奇地打量我。這是...我女兒,程小雨。小雨,叫阿姨。
阿...姨...小女孩口齒不清地喊道,露出兩顆小門牙。
我喉嚨發(fā)緊:真可愛。蘇媛...沒一起來
程遠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她...不在。頓了頓,他又說,你趕時間嗎要不要一起坐會兒
理智告訴我應該拒絕,但嘴巴卻自作主張:好啊。
我們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小雨很乖,自己抱著牛奶杯小口喝著。我注意到她沒有用兒童吸管杯,而是直接用玻璃杯,動作熟練得不像個一歲多的孩子。
她多大了我問。
一歲七個月。程遠輕輕擦掉女兒嘴邊的奶漬,很聰明,已經(jīng)會說簡單句子了。
像你。我微笑,蘇媛...還好嗎
程遠的手頓了一下:我們...離婚了。小雨五個月大的時候。
我震驚地看著他:什么可是你們才結(jié)婚...
一年零三個月。他苦笑,很諷刺是不是當年我以為的真愛。
小雨似乎感覺到父親情緒低落,伸出小手摸他的臉:爸爸,不哭。
程遠握住她的小手:爸爸沒哭。要不要吃餅干他從包里拿出自制的小餅干,小雨開心地接過去。
我看著這一幕,心里五味雜陳。曾經(jīng)夢想中和程遠一起的生活,現(xiàn)在他以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了——只是女主角不是我。
你呢程遠問,結(jié)婚了嗎
連男朋友都沒有。我自嘲地笑笑,工作太忙了。
我們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工作、共同朋友的近況、這座城市的變化�?桃獗荛_過去,就像避開地雷區(qū)。半小時后,小雨開始揉眼睛,程遠看了看表。
她該午睡了。他歉意地說,很高興見到你,小諾。
我也是。我猶豫了一下,要不...留個聯(lián)系方式畢竟老同學。
程遠點點頭,我們交換了微信�?粗毿牡匕研∮旯M防風外套,冒雨離去的背影,我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手機突然震動,是程遠發(fā)來的消息:小雨很喜歡你,她平時很怕生的。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復,最終只回了個微笑表情。
那天晚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中全是程遠哄女兒的樣子——那么溫柔,那么耐心。我曾以為他和蘇媛會幸福美滿,沒想到結(jié)局如此倉促。更沒想到,時隔多年,看到他我的心還是會亂跳。
手機亮起,是程遠發(fā)來的照片:小雨穿著睡衣,抱著一本圖畫書。她說想給漂亮阿姨看看她最喜歡的書。
我的眼眶突然濕潤了。這個小女孩,有著和程遠一樣的眼睛,卻莫名讓我感到親切。
也許,命運給了我們第二次機會。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我就狠狠掐滅它。程遠現(xiàn)在是個單親爸爸,生活肯定不容易。而我,真的準備好接受這一切了嗎
窗外,雨又開始下了。和四年前那個得知程遠要結(jié)婚的夜晚一樣。只是這次,我的心情更加復雜。
我拿起手機,猶豫再三,終于發(fā)出了一條消息:周末需要人幫忙看孩子嗎我剛好有空。
發(fā)完立刻把手機扔到床的另一頭,仿佛那是個定時炸彈。十秒后,手機亮了。
真的嗎周六下午我要去參加家長會,正愁找不到人幫忙。小雨很喜歡你,應該不會鬧。
我咬著嘴唇回復:那就這么定了。
放下手機,我走到窗前。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就像命運的軌跡,曲折不可預測。四年前我逃離了他的婚禮,四年后我卻主動要求照顧他的孩子。
生活,有時候比還離奇。
周六中午,我站在程遠家門前,手指懸在門鈴上方遲遲沒有按下。我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頭發(fā)隨意扎成馬尾,刻意淡化這次見面的重要性。
門突然從里面打開,程遠抱著小雨出現(xiàn)在門口,他穿著家居服,頭發(fā)有些亂,下巴上還有未刮凈的胡茬。你來了。他微笑,我正想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
不是,我剛到。我撒了個小謊,目光落在小雨身上。小女孩今天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像個明亮的小太陽。
阿...姨!小雨向我伸出小手,身體前傾,明顯是要我抱的意思。
程遠驚訝地挑眉:她平時除了我誰也不跟的。
我接過小雨,她立刻摟住我的脖子,小腦袋靠在我肩膀上。一股奶香味撲面而來,我的心瞬間軟成一團。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你。程遠側(cè)身讓我進門,進來吧,我簡單跟你說下注意事項。
程遠的家比我想象中整潔,客廳鋪著兒童軟墊,玩具整齊地收在籃子里。墻上掛著幾張照片——程遠和小雨的親子照,沒有蘇媛的影子。
她一般兩點左右午睡,睡一個半小時。奶粉在廚房第三個柜子里,水溫要45度...程遠事無巨細地交代著,完全不像我印象中那個粗枝大葉的男生。
放心,我不會餓著你女兒的。我逗著小雨,她正玩著我襯衫的紐扣。
程遠看了看表:家長會三點開始,我大概五點左右回來。有事隨時打電話。
去吧,我們能照顧好自己,對不對,小雨我捏捏她的小手,她咯咯笑起來。
程遠走后,我和小雨玩起了積木。她專注地堆高高,每次倒塌都大笑不止�?粗髁恋难劬图冋娴男θ荩液鋈焕斫饬藶槿烁改傅男腋8�。
媽媽...小雨突然指著電視柜上的照片。我心頭一緊,走過去看——那是蘇媛抱著剛出生的小雨,面容憔悴但微笑著。
這是媽媽呀。我輕聲說,心臟微微刺痛。
小雨搖搖頭:媽媽...飛走了。她做了個飛的動作,然后拍拍自己的小胸口,爸爸說,在這里。
我眼眶發(fā)熱,把小女孩摟進懷里。一歲多的孩子,已經(jīng)知道母親不在身邊的事實,卻用如此純真的方式理解著。
午睡時間,小雨出乎意料地配合。我給她讀了兩個故事,她就自己抱著小兔子玩偶睡著了。我輕輕帶上門,在程遠的書架上瀏覽。
一個舊相冊吸引了我的注意。翻開后,我呼吸一滯——里面全是我們的合照。高中畢業(yè)旅行、大學入學、我的生日派對...程遠居然保存著這么多回憶。
最后幾頁貼著程遠和蘇媛的幾張照片,看起來都很官方,沒有親密舉動。最末頁夾著一張醫(yī)院檢查單,日期是他們結(jié)婚前兩個月——蘇媛的診斷證明,上面寫著子宮內(nèi)膜異位癥,受孕幾率極低。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這時,手機震動起來,是程遠發(fā)來的消息:小雨睡了嗎
嗯,很乖。我猶豫了一下,又發(fā)了一條,程遠,你和蘇媛...為什么結(jié)婚
消息顯示已讀,但久久沒有回復。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手機響了。
見個面吧,我提前回來了。程遠的聲音有些疲憊,小區(qū)
pyground,十分鐘后
我把監(jiān)控器放在茶幾上,輕手輕腳出了門。
程遠已經(jīng)坐在秋千上等我,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我在他旁邊的秋千坐下,輕輕搖晃。
你看到相冊了。這不是疑問句。
嗯。我直接問道,蘇媛不能生育那小雨...
領養(yǎng)的。程遠望著遠方,蘇媛當時診斷出那個病,她前男友立刻和她分手了。她很崩潰,說這輩子都不會有人娶她了。
我靜靜聽著,心跳加速。
我那時候...剛知道你正式和陸子謙在一起的消息。程遠苦笑,可能是出于同病相憐,也可能是想證明自己也能move
on,我向她求婚了。
所以你們...
從來沒有真正相愛過。程遠搖頭,結(jié)婚后我們嘗試過,但感情勉強不來。小雨是我們領養(yǎng)的,本來想給孩子一個完整家庭,但最終...他聳聳肩,蘇媛遇到了真正愛的人,一個不在乎她能不能生育的男人。我放手了。
我喉嚨發(fā)緊: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么程遠轉(zhuǎn)頭看我,告訴你我的婚姻是個錯誤告訴你我為了忘記你做了蠢事小諾,那時候你已經(jīng)有了新生活。
但我...
我們都做了選擇。程遠輕聲說,我不后悔擁有小雨,她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
我們沉默地蕩著秋千,就像小時候那樣。只是現(xiàn)在,中間隔著那么多年的錯過與誤解。
你恨我嗎我終于問出這個壓在心底多年的問題。
程遠停下秋千,認真地看著我:從來沒有。我只是...放下了。
這三個字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刺進我的心臟。他說放下了,不是不愛了,而是更徹底的——那段感情已經(jīng)成為過去式。
我明白了。我努力微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回去的路上,天空開始飄雨。程遠脫下外套罩在我頭上,這個熟悉的動作讓我鼻子一酸。
小心淋濕。他說,就像多年前一樣,只是眼神已經(jīng)不同。
小雨醒來后,我們一起做了簡單的晚餐�?粗踢h熟練地喂飯、擦嘴、換尿布,我忽然意識到,他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父親這個角色,而那個為我撐傘的少年,真的只存在于記憶中了。
周六要不要一起去動物園臨走時,程遠突然問,小雨很喜歡動物。
我看向抱著我腿不撒手的小女孩,心軟成一團:好啊。
就這樣,我成了小雨的周末阿姨。每周六,我們?nèi)硕紩ゲ煌牡胤健獎游飯@、植物園、兒童樂園。小雨越來越黏我,而我和程遠之間,也逐漸建立起一種舒適的友誼。
直到那個雨夜。
小雨發(fā)高燒,程遠出差在外,保姆請假。他打電話給我時聲音都在發(fā)抖:小諾,能不能...
我沒等他說完就沖出門。趕到時,小雨已經(jīng)燒到39.5度,小臉通紅。我抱著她趕往醫(yī)院,整夜未眠守在病床前。
第二天清晨,程遠風塵仆仆地趕到醫(yī)院,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我和已經(jīng)退燒的小雨,眼眶瞬間紅了。
謝謝你。他輕聲說,為我披上外套。
我揉揉眼睛:她半夜要水喝,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
程遠凝視著熟睡的女兒,突然說:小諾,你值得更好的。
我一愣:什么意思
你對我...對小雨這么好,但我不能給你想要的。他直視我的眼睛,我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程遠了。
雨水敲打著醫(yī)院窗戶,我深吸一口氣:我知道。我早就不奢望什么了。但是程遠,關心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回報,對嗎
這不公平...
讓我說完。我打斷他,是的,我曾經(jīng)愛過你,也可能現(xiàn)在還有感覺。但更重要的是,我真心喜歡小雨,也珍惜我們現(xiàn)在的友誼。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繼續(xù)做她的周末阿姨,僅此而已。
程遠長久地注視著我,最終點點頭:好。
小雨出院后,我們的周末約會照常進行,只是氣氛更加自然。我不再糾結(jié)于過去的感情,而是享受當下的陪伴。
秋天來臨時,程遠接到國外的工作邀請——高薪,發(fā)展前景好,但需要常駐三年。
你打算去嗎我問。我們正在公園野餐,小雨在不遠處追鴿子。
還在考慮。程遠皺眉,機會難得,但小雨還小,適應新環(huán)境...
如果是為了小雨,我覺得你應該去。我認真地說,這對你的職業(yè)發(fā)展很重要。
程遠驚訝地看著我:你認真的
當然。我微笑,不過有個條件——我要當小雨的干媽。這樣你們出國前,我可以多陪陪她。
程遠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確定
比任何時候都確定。
那天晚上,程遠送我到樓下。小雨已經(jīng)在他肩頭睡著了,小嘴微微張著。
謝謝你,小諾。程遠輕聲說,為了所有的一切。
不客氣,干爹。我眨眨眼,輕輕捏了捏小雨的小手,下周見。
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風帶著涼意,我卻感到無比輕松。有些愛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但有些聯(lián)系,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
程遠最終接受了那個工作機會。他們離開前的最后周末,我們帶著小雨去了游樂園�?粗踢h抱著女兒坐旋轉(zhuǎn)木馬的背影,我按下快門,將這一刻永遠定格。
干媽也來!小雨向我招手。程遠微笑著騰出位置,我擠上去,三人共乘一匹木馬,在歡快的音樂中轉(zhuǎn)啊轉(zhuǎn)。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愛有很多種形式,不是每一種都需要以愛情的名義。程遠永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只是不再以我最初希望的那種方式。
而這,或許就是成長的意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