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人得學會低頭。
自從呂盛從家里一個人從農(nóng)村來到大城市打拼以后,就常聽到有人會以一種嘆息并勸阻的語氣對他這么說:
當然更多的人會對他說得是另一句更加通俗易懂接地氣的常用語,
沒錢就滾蛋。
從前還在上初中的呂盛最多能做的反抗也就是在書攤老板也對著拿不出五毛錢租書的他說出這句話,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然后繼續(xù)頂著老板的白眼裝作沒聽到般看手里的書。
當然,不要誤會,呂盛看的并不是這個年紀的小孩都熱衷的漫畫小人書。
在這個不大不小的書攤,門面角落里亂七八糟堆放的一個幾乎無人注意的書堆才是他的常光顧地點,而里面幾乎都是別人當廢品賣掉的教輔書。
因此所謂世界的參差,呂盛小小年紀便已深得體會。
就像他在小學畢業(yè)后的某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同桌家養(yǎng)的寵物狗可以一天三頓火腿腸,但是他好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就忘記了肉味。
他從小就出生在一個貧困家庭,父親走后,家產(chǎn)大部分被留給了改嫁的媽媽和妹妹。
他一個人就靠吃著親戚朋友的百家飯艱難將自己拉扯長大了,但他也從來沒有怨過母親,因為照顧一個小孩就已經(jīng)足夠艱難,何況是還要再加上他
沒有錢,呂盛就自己撿瓶子,還有給餐館洗碗。
雖然學費總是很晚才能交上,但起碼也是靠自己努力活了下來。
升上初中以后呂盛更是從老家搬了出來,之后沒再從別人那里借過一分錢,父親真正留給他的只有一些幼時諄諄教導(dǎo)他的處世道理,但其中并沒有一條道理告訴他如果只有一個人該怎么在這個世界里獨自活下去。
他只能無師自通地靠那些掃過他舊衣服的補丁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和揣在胃里怎么也藏不住的饑餓感學會了一個關(guān)乎他終生的真理。
他得往上走,而且絕對不能低頭。
于是初中畢業(yè)之前呂盛就靠著一股不顧死活的讀書勁,參加市里一所重點高中的自主招生考試后成功考了進去。
在B市高中,十六歲的呂盛第一次見到凌河,是在已經(jīng)天氣驟涼的十月,之所以對凌河如此印象深刻。
是因為新生典禮上上臺領(lǐng)獎的同學里,只有兩個像看不懂季節(jié)的笨蛋穿著類似的短袖。
一個是去年的秋衣已經(jīng)穿不下也買不起新衣服的呂盛,另一個是已經(jīng)冷得不自覺搓手臂還在微笑和老師同學問好的凌河。
呂盛懷疑這個人臉上的笑已經(jīng)都凍僵了,可其實凌河就只是那樣溫厚老實地笑著,之后呂盛才發(fā)現(xiàn)這樣笑似乎才是對的,因為之后學校的攝影師突然喊了一聲,大家都笑一個!
喊完就咔嚓按了相機快門。
后來他看到那張合照,其他人都努力擠出了滿臉的燦爛笑容,只有十六歲的他微微睜大一只眼,滿臉錯愕得像個誤入現(xiàn)場的群眾演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呂盛是不太滿意這張合照的。
那天的一切都是寒冷的,只有校領(lǐng)導(dǎo)拿到手里的獎金紅包是溫暖的,忽略被領(lǐng)導(dǎo)的手焐熱的原因,呂盛覺得這就是付出得到回報的幸福溫度。
古人都說寒窗苦讀,呂盛深以為然,確實挺寒的。
因此所有學生深惡痛絕的早操對他來說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供暖時刻,而由于他為了取暖顯得過于賣力的表現(xiàn),沒過多久他就被年級主任調(diào)到了在全年級面前領(lǐng)操的位置。
主任承諾他這個學期的文體之星非他莫屬,在200塊錢的獎金的誘惑之下,呂盛答應(yīng)了。
但年紀尚輕的他還不懂什么叫福兮禍兮所以,被年級所有人都若有若無的排擠后,他才緩過神來自己這是當了出頭鳥,又因為物質(zhì)條件差的原因,一場和寒潮一起到來的校園冷暴力席卷他的生活。
只有食堂的免費紫菜蛋花湯是溫的。
還有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凌河某一天突然開始會在食堂排隊的時候過來親切地和他打招呼,每天一次,莫名地堅持。
他說:你好同學。
呂盛說:abandon,abandon......
每次對方過來,他都在全神貫注地讀著單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