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
穆浠問道:“此玉珠你是如何知曉它來歷的?”她是在問戚緣箜,血霧海主幼時隱秘之事,為何他會知道。
戚緣箜低頭輕咳,而后一順莫須有的胡子,擺起了長者風(fēng)范,他長嘆道:“此事說來話長,昨夜在下偶然路過一家黑店”他旋即跺腳,氣憤道:“反正就是中術(shù)了!一覺醒來錢還被扒了干凈。
對了——”穆浠看猴耍戲一般地看著他,沒曾想戚緣箜突然向她湊近,他疑奇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見過。
當(dāng)然見過。
先前的那場幻境,恐怕戚緣箜本人也進(jìn)去了,只是他中術(shù)較淺,受影響妙蘭不大。
可見此情形他應(yīng)是后來也知道了些什么。
“昨夜幻境中,你見到何了?”穆浠直接開口問他。
戚緣箜驚然,但又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看樣子他二人有著相同的經(jīng)歷及目的。
戚緣箜從容道:“一千年前,監(jiān)兵神君拋骨制神弓。
”“拋骨?莫非是——”“是神君自己的心骨。
”戚緣箜暗下目光,“神君他瞞下世人,將紅鮫圣女鎖在自己身邊。
”穆浠聽罷,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嗎她聽戚緣箜接著問道:“施術(shù)者同我說,血霧海碧冽神弓被盜此可為真?”穆浠沉靜點了點頭,“前幾日的事情了,幻境之中真假皆存,施術(shù)者行了推演術(shù)法。
”“原是如此,”戚緣箜平靜地望著她,“也難怪,那個施術(shù)者在幻境之后,將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景推給我看,就連血霧海主同四長老魏燕的都”戚緣箜忽地頓了頓,又奇道:“若如此,那你不就是歸墟宗的褚夫人了?今日這事是褚宗主讓你來的?”穆浠怔了怔,淡然地回視他,良久一聲輕笑。
這小子,還很敏銳的嘛。
她現(xiàn)下尚有易容術(shù)加身,幻境中“褚秋白”褪去術(shù)法時,僅有片刻是戚緣箜在場的,想來也不會在意一個“普通”的她。
但沒想到,戚緣箜竟是這般。
斷劍圣之名,或許真該是他當(dāng)。
穆浠輕柔道:“那么,斷劍圣便好好保管此珠,依你計劃行事便好。
”她轉(zhuǎn)身作勢要離去,戚緣箜卻猛地拽住了他,忙道:“誰說我有計劃的?我這明明是”見穆浠滿目不解又不耐煩地瞪著自己,戚緣箜急色解釋說:“我來此偏殿,純粹誤打誤撞!因打小便求知欲若渴,順手一摸,就尋到了玉珠,這被弄成這個樣子,也非是不得已。
”戚緣箜難堪地指了指自己的灰黑面孔,“是真的不小心爬墻滾了下來!”穆浠:“”爬墻滾下來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嗎?你為何說的如此義正言辭!她無奈地低聲嘆了口氣,“罷了。
施術(shù)者既是拉你進(jìn)了幻境,便說明她另有事需你去做。
”“戚緣箜。
”穆浠鎮(zhèn)定地抬頭望向他,忽然道:“‘?dāng)唷粍�,要驗�(zāi)闵钐幮木场闶菓z,還是善?”斷劍,五大神器之一,繼任者自古便分成兩類。
一為“憐”劍法,憐憫天下不平事,斬盡不平斷怨念,轉(zhuǎn)憐為兇,又是為“兇”劍法。
二為“善”劍法,大善之人化解世間恩怨,以一劍破萬法,非道心堅毅之人不可學(xué),亦稱“平善”劍法。
一兇一善雙劍法,繼任者卻只能練其中一種。
心境不同,所練習(xí)劍法亦然不一樣,但“憐”劍法比起“善”劍法,威力要更甚些,隨之也會遭受劍法反噬之痛。
半晌,只聽戚緣箜不明意味地笑道:“夫人您知道的不少嘛。
我所練,為‘?dāng)唷?br />
”“什么”穆浠似是沒聽清般。
戚緣箜卻揚笑打斷道:“第三劍法,‘?dāng)唷瘎Ψā蚁胱叱鲆粭l新路來,一劍斷所有,一劍斬天下。
”說實在的,穆浠很欣賞她這個表弟,她笑道:“很狂妄哦,但說不定還真能成功呢。
”戚緣箜被人肯定,笑喝道:“那是自然。
”“好了,”穆浠接過他手中的玉珠,輕手放進(jìn)木盒,隨后望向戚緣箜,“要緊的事還有一大堆,等解決完后,再走你的新路吧。
”戚緣箜靜了靜,甫一點頭,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稍等,我先找個地方換件氣派點的法袍。
再怎么說,蓬萊劍閣的面子還是不能丟的”“”戚緣箜自顧自說著,穆浠一陣啞言,看傻缺般盯著他。
她舅父威名在外,無人敢惹,春風(fēng)劍魔素有“兇劍”加稱,自家兒子卻是個腦子抽風(fēng)、老是缺跟弦的二貨。
真是呆的出奇。
·俄頃,穆浠同戚緣箜整理好衣物,越過一眾守衛(wèi),終于趕在宴會即將開始前,進(jìn)入了主殿。
她探到褚秋白所在的位置,褚秋白亦然察覺到了她,四目相對。
穆浠輕微沖他一笑,并沒有去找他,而是被戚緣箜硬生生拽去,坐到了他對面的一處席位。
在褚秋白漸漸不耐煩地目光下,戚緣箜作死似地靠近穆浠,附在她耳邊,輕聲笑問道:“斷劍劍法非本閣親傳弟子不可知,你身為歸墟宗宗主夫人,一介外人又是如何知曉的?”穆浠后撤身子,抬起一只手擋住他的視線,再一瞥對面端坐飲茶的褚秋白,二人再次相視,卻見褚秋白緊鎖著眉頭,頗有下一息就要拔劍捉奸的氣勢。
她轉(zhuǎn)而扭頭瞪著戚緣箜,極力扯出一個寒笑,聲音如蚊蠅般�。骸澳阆胨揽蓜e拽上我啊,我夫君可就坐在前方!”戚緣箜卻賤兮兮笑道:“我故意的。
誰讓我那故去的阿姐,因他而死。
”言罷,戚緣箜轉(zhuǎn)正身子,落寞地垂下頭,“何人不知,在我阿姐死去不久后,他便尋了個替身你說,我該不該討厭他?”他驀然又望向穆浠,暗含怒意。
穆浠猝地怔住,少頃才開口,她語氣顫微道:“我你阿姐當(dāng)年想必并沒想這么多,情愛一事又向來難說,更何況人人都有某些不可說的苦衷”“苦衷么”戚緣箜落下眸子,“也許真如你所說是真,只恨我生的晚,無法阻止她當(dāng)時做法——區(qū)區(qū)魔族宵小,何故呢?”宵��?穆浠低頭輕聲笑了笑。
若僅是這般便好,事情倒也說不上難辦。
可是十九年前的魔族,單拎出來一個小將,便能獨自對戰(zhàn)仙宗數(shù)十人,且不死。
可見得實力不俗,說是“變態(tài)”則更為貼切一些,刀槍不入,水火不怕。
反觀仙宗修士,肉體凡胎一具,如何斗得過那群不怕死的“變態(tài)”們。
穆浠拿起桌上酒杯,細(xì)酌一口,平靜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該做的,不該做的,這些都是上一輩發(fā)生的事。
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想這么多干嘛?”“可是”“有什么好可是的?”穆浠啪噠一聲放下酒杯,柔色地望著前方褚秋白,卻對身旁戚緣箜冷道:“莫要心急,斷之一劍,極易看中主人心性,該你風(fēng)華之時,自是少不了你的。
”她繼而笑嘻嘻轉(zhuǎn)頭凝視著戚緣箜,“還有什么疑問嗎?”戚緣箜:“”請不要這么冷冷的笑,你好嚇人哦。
見戚緣箜終于老實了不少,穆浠也靜默一陣,一手托著腮,無聊地把玩起了另一只手中的金玉杯。
她知道褚秋白在看自己,那便讓他看去吧。
單是這些天,她其實裝的也怪累的。
褚秋白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穆浠不相信他看不出來,自己的夫人早已被一方野鬼給奪了身。
很明顯,她師兄也在裝。
先前看似柔情溫意的,不過是褚秋白在試探她罷了。
但既然是試探,穆浠又怎么能讓他如意呢。
她亦然借勢反試探,看誰先拆穿誰便是了。
穆浠在等一個機會,而那個機會褚秋白也同樣在等。
正猶如幻境中所發(fā)生的那般就是不知,她師兄是否已認(rèn)出是“瓊?cè)A尊者”奪的此身了。
穆浠飲了一口酒,心中不由得笑嘆起來。
她跟師兄的這場戲,倒也算的上有趣。
·宴席如幻境中所進(jìn)行的那樣,大長老家的燭龍公子,被一名守衛(wèi)莫名污蔑,四長老“閻衛(wèi)”搖著扇戲謔挑逗魏黎鳶除了在場少了妙蘭三人,其他的也就無甚差別了。
推演之術(shù)曾被上古列為禁術(shù),不是沒有原因的。
其代價非常人能承受得住,因此世間生靈需得借它物,方能抵消一部分推演反噬,如血霧海祭壇中的七卦星盤,亦如極上殿封印之地的太虛盤神力,唯有神,才能運用。
而非是此族之人,若想使用,便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穆浠雖不知妙蘭是如何以妖身之軀,向七卦星盤借了推演神力,但其中的代價之大,她還是有些猜測的。
無非是以命換取神力,便是不清楚,妙蘭她到底用了自己的多少氣運命脈了。
待穆浠再回過神來,宴席鬧劇已然散去,仙盟眾人緊跟著魏黎鳶走出主殿,前去神墓所在的那處海底秘境。
穆浠跟戚緣箜走在最末尾,褚秋白疑似生著悶氣般,從頭到尾都沒再理過穆浠,裝不認(rèn)識似的走在她前方不遠(yuǎn)處。
穆浠緊緊盯著褚秋白身影,暗下撇了撇嘴。
“”不是,這至于嗎?路淮玉尋了個機會,落后幾步,同穆浠指桑罵槐地說道:“夫人啊,這一棵樹下的果子是吃膩了些,但他結(jié)出的甜啊!你別看有些樹吧,他長的茂盛,可那上面的果子不僅沒熟,還說不定是——”戚緣箜走在一旁,悄咪咪偷聽,結(jié)果卻突然聽到這句話,瞬間就如同爆竹般被點炸了!戚緣箜怒色,挽起袖袍,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喝聲打斷路淮玉,罵道:“——毛都沒張齊的家伙!你說誰呢?!本劍圣年輕有活力,這不比——唔唔!”“哼哼,”路淮玉抱臂笑了笑,“果然夫人是向著我們的!”戚緣箜:“——唔!唔唔唔!”你!死定了!穆浠趕緊又一次捂緊他的嘴,在路淮玉得瑟、戚緣箜不解地目光下,她無奈地抽了抽嘴角。
兩位大少爺,你倆可閉上嘴吧!渡劫期修士是你們這兩個小菜雞能背后議論的嗎?不怕被一劍戳死?!這再者,褚秋白修為高深,就算不回頭看,不頓住腳過來聽,他也能將自我神識覆蓋在此,又有何能逃過他的眼,他的耳呢?緊接著,穆浠抬頭望向不遠(yuǎn)處身影,卻見褚秋白遙遙盯著她,臉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絕對不是他能笑出來的神情。
穆浠松開戚緣箜,還不忘記順手在親表弟的衣袍上,擦干凈手掌。
戚緣箜幽怨地瞪著穆浠,很是不滿地想絆她一腳。
不料腳還沒絆到的,穆浠整個人便已然一提衣裙,笑盈盈小跑奔向了褚秋白。
而戚緣箜的這一腳,卻恰好絆到了正向前走路的路淮玉。
路淮玉猛地一踉蹌,差點貼臉倒地,他怒諤諤地瞪向戚緣箜。
戚緣箜心虛走開,又往后退了退,打著哈哈道:“那個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