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棺里的杏花娘

    血潭里的腐臭直往腦仁里鉆。陸沉拖著阿囡往岸邊游，小丫頭的繡鞋不知何時少了一只，露出腳踝上發(fā)黑的齒印——昨夜被蜈蚣精咬的傷口正滲出金紅色的膿血。

    "沉哥兒水底下有姐姐沖我笑。"阿囡的瞳孔泛著詭異的青金色，"她們說要給我穿紅嫁衣"

    陸沉扯下衣擺裹住她的腳，抬頭時呼吸一滯。那具浮出水面的白棺正在融化，棺蓋上五爪金龍的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動，竟是用人骨雕成的！懷里的鎮(zhèn)龍鎖突然發(fā)燙，燙得他胸口皮肉滋滋作響。

    "別看龍眼！"李不言的聲音從頭頂裂縫傳來。道人倒吊著往下撒鹽，鹽粒碰到棺槨瞬間爆出火星，"那是前朝三百童女怨氣化的蜃龍！"

    陸沉慌忙低頭，卻見血潭里浮起無數(shù)女子面孔。她們都生著周寡婦那樣的細(xì)長眉眼，額間點(diǎn)著朱砂痣，用裹腳布纏成的紅繩串成一片。阿囡突然掙開他的手，踉蹌著撲向白棺："娘親在叫我！"

    "回來！"陸沉縱身去抓，指尖剛碰到阿囡的衣角，整具白棺轟然炸裂。漫天骨粉中浮現(xiàn)出個宮裝女子，裙擺下卻露出密密麻麻的蜈蚣腿——和昨夜太監(jiān)現(xiàn)形時一模一樣！

    女子抬手撫過阿囡的臉，小丫頭臉上的鱗片竟開始消退。陸沉剛要松口氣，卻見阿囡的頭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發(fā)梢垂落的瞬間化作銀絲。

    "好孩子"宮裝女子的嗓音像指甲刮過琉璃瓦，"替娘親穿上這雙繡鞋。"

    阿囡木然抬起腳，腳踝的齒印突然裂開，鉆出條生著人臉的蜈蚣。陸沉抄起塊棺材板砸過去，蜈蚣卻順著木板爬向他手腕。千鈞一發(fā)之際，三眼貍貓從暗處撲出，第三只眼射出的紫光將蜈蚣釘在半空。

    "喵嗚！"畜生炸著毛慘叫。陸沉這才發(fā)現(xiàn)它肚皮上插著半支斷箭，箭桿上的狼頭徽記泛著幽光——是鎮(zhèn)北王府的追魂箭！

    "接著！"李不言甩下條腌菜壇子的麻繩，"把白棺里的東西撈上來！"

    陸沉憋氣潛入血潭。渾濁的血水下，那具融化大半的白棺里蜷著具女尸，身上纏記明黃色綢帶。最駭人的是女尸腹部插著柄青銅劍，劍柄上刻著"鎮(zhèn)國"二字——和鎮(zhèn)龍鎖的紋路如出一轍。

    當(dāng)他握住劍柄的瞬間，整座地宮突然劇烈震顫。潭底尸骨紛紛站起，裹著小腳的腿骨跳起詭異的舞蹈。女尸猛然睜眼，瞳孔里映出陸沉的模樣：左半張臉爬記龍鱗，右半張臉浮現(xiàn)出李不言年輕時的輪廓。

    "原來是你"女尸唇角淌出黑血，"那個偷天換日的賊道士"

    青銅劍突然迸發(fā)青光，陸沉被氣浪掀出水面。阿囡正被宮裝女子扼住咽喉，小丫頭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個"赦"字。李不言見狀，突然咬破舌尖噴出血霧："乾坤倒轉(zhuǎn)，敕！"

    血霧裹住鎮(zhèn)龍鎖，化作條黑龍撲向?qū)m裝女子。兩股力量相撞的剎那，地宮穹頂裂開道縫隙，陽光如金箭般刺入。女子發(fā)出凄厲哀嚎，身形在光柱中漸漸消散。

    "接住這丫頭！"李不言甩出酒葫蘆。陸沉縱身躍起，卻見阿囡心口的鱗片已蔓延到鎖骨，皮膚下隱約有東西在蠕動。

    "她中了嫁衣蠱。"道人癱坐在岸邊，道袍被血浸透，"每月十五要飲龍脈血，否則五臟六腑會被蠱蟲啃空。"

    陸沉扯開衣襟露出胸膛："用我的血！"

    "你當(dāng)自已是真龍?zhí)熳樱?quot;李不言嗤笑著扯過他的手腕，"看看掌紋！"

    陸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已的生命線斷成九截，每截之間都用金線連著——正是鎮(zhèn)龍鎖的紋路！昨夜被蜈蚣精咬過的傷口里，竟有細(xì)小的龍鱗在生長。

    "要救她，得去偷鎮(zhèn)北王的運(yùn)。"道人摸出三枚銅錢拋向空中，錢幣落地時擺出個"囚"字，"那病秧子世子天生離魂癥，l內(nèi)養(yǎng)著半條紫薇龍氣"

    話音未落，頭頂裂縫突然砸下具玄甲軍的尸l。那人手中緊攥著塊染血的腰牌，上面刻著"驍騎營副將陳三狗"——正是當(dāng)年教陸沉掏陰溝找銅錢的老兵！

    "道爺?shù)柠}罐呢？"李不言突然跳腳，"沒有椒鹽可鎮(zhèn)不住這群活尸！"

    陸沉望向血潭，只見方才消散的宮裝女子正在重組身形。無數(shù)裹腳布從潭底升起，纏住阿囡的腳踝將她拖向深淵。小丫頭突然清醒過來，哭喊著撕開衣襟——心口鱗片間竟嵌著朵干枯的杏花！

    "沉哥兒我想起來了"阿囡在血浪中伸出手，"娘親被埋進(jìn)棺材時手里攥著杏花"

    陸沉如遭雷擊。七歲那年，他在亂葬崗撿到發(fā)高燒的阿囡時，小丫頭手里就攥著枝枯杏花。原來那根本不是巧合，而是

    "接著這個！"李不言扯下三眼貍貓的尾巴扔過來。斷尾在空中化作柄生銹的匕首，"用你的血喂它！"

    陸沉割破手掌，血珠滴在匕首上的瞬間，銹跡剝落露出蛟龍紋。他縱身躍入血潭，匕首所過之處，裹腳布紛紛斷裂。抱住阿囡的剎那，女尸的利爪洞穿他的左肩。

    "就是現(xiàn)在！"李不言突然扯開道袍，胸口赫然紋著北斗吞龍圖。他咬破手指在虛空畫符："以我三十年陽壽，換貪狼星現(xiàn)！"

    地宮穹頂轟然炸裂，星光如瀑傾瀉。陸沉懷里的鎮(zhèn)龍鎖騰空而起，與北斗七星遙相呼應(yīng)。女尸發(fā)出不甘的嘶吼，在星光中化作飛灰。阿囡咳出團(tuán)黑血，血里裹著片金鱗。

    "這是"李不言捏起金鱗對著星光細(xì)看，"鎮(zhèn)北王府的龍鱗甲？"

    遠(yuǎn)處突然傳來號角聲。陸沉透過裂縫望見城樓上的狼頭旗——鎮(zhèn)北王的黑甲軍已把城隍廟圍得水泄不通。為首的白袍將軍抬手拉弓，箭尖所指正是阿囡心口。

    "帶她走！"李不言扯過陸沉的手，蘸血在他掌心畫下血色八卦，"去永夜巷找口枯井，井底有"

    一支穿云箭打斷后話。道人猛地推開少年，自已卻被箭矢貫穿右胸。陸沉看見他的血不是紅色，而是泛著金光的紫。

    "記住"李不言咧著溢血的嘴笑，"討飯的規(guī)矩是掀了皇帝的飯碗"

    三眼貍貓突然躍上陸沉肩頭，第三只眼迸發(fā)強(qiáng)光。等陸沉再睜眼時，已站在永夜巷的臭水溝旁。懷里的阿囡渾身滾燙，手里攥著不知從哪摸來的杏花枝。

    巷口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鎮(zhèn)北王的鐵騎正在挨家搜查。陸沉摸到懷里的鎮(zhèn)龍鎖，忽然發(fā)現(xiàn)鎖芯里嵌著片碎鏡——鏡中映出的自已，竟穿著繡有貪狼星的帝袍！

    “沉哥兒"阿囡忽然睜眼，瞳孔已變成龍類的豎瞳，"我聽見地宮里的姐姐們說鎮(zhèn)北王世子活不過下一個記月"

    遠(yuǎn)處城樓上傳來鐘聲，陸沉咬破手指在妹妹額頭畫下血符。這是昨夜偷看李不言使過的安魂咒，只是他不知曉——乞丐的血畫符，是要用命抵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