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初見必殺
翌日清晨，川瀨久夏早早來到了排球館。
沒想到影山飛雄和日向翔陽兩人的一腔熱血就像是永遠澆不滅一樣，待她推開排球館大門時，他們已經(jīng)換好運動服，在地板上做著賽前準備了。
“早上好。
”她照常向眾人打了招呼。
“小夏姐姐！”日向翔陽對于她就是烏野經(jīng)理的興奮勁還沒過去，一見她就開心得手舞足蹈，“早上好！你今天要來看我們比賽嗎？”“我是經(jīng)理啊翔陽。
”川瀨久夏整理著水杯回答，無奈于他的腦回路。
昨晚真的不是一場夢，她真的是我們的經(jīng)理！日向翔陽這才有了重逢的實感，那個當初神神秘秘留下一句“回見”就離開的姐姐，現(xiàn)在要和他一起度過很長很長的時光了！春光透過小窗灑進來，仙臺稍顯寒冷的早晨在日向翔陽眼里早已回暖成了一片暖融融的夏日，在他心里跳出雀躍的舞蹈。
能來到烏野，真是太好了！他們分外熟稔的稱呼不禁引起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菅原孝支向川瀨久夏打聽著兩人的關(guān)系，她三言兩語概括著，站在菅原孝支背后的月島螢被迫聽見了全部，手下順暢的準備活動突然錯了一拍。
偶遇？什么嘛，她一天怎么全在偶遇？昨晚借著路燈看清川瀨久夏的身影時，月島螢彼時火力全開的狀態(tài)突然斷了片，那一瞬間，他覺得神明大人對他還真是過于優(yōu)待。
月島螢對牛鬼蛇神一類向來持敬而遠之的批判態(tài)度，但若是一個你早已不抱希望的人第四次出現(xiàn)在你面前，誰都會感謝上那么一兩秒上蒼的。
緣分，還真是玄之又玄的東西。
拿出放在書架最里面的那把雨傘時，月島螢這樣想著。
但是現(xiàn)在……和他共享過同一片曖昧的傘下空間的川瀨久夏從善如流地進行著后勤工作，菅原學長和她的關(guān)系好像很不錯，兩人之間的氛圍一片輕松。
躁動的小學生日向和她更是直接以名字相稱，就連沉默著的影山聽起來都和她認識。
就只有他，板著一張臉杵在這里，誰也看不出來他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阿月？”越理越亂的思緒驟然被山口忠喚回，他關(guān)切地說，“澤村學長要安排3v3了。
”強迫自己的注意力離開那抹倩影，月島螢悶悶不樂道：“知道了，這就來。
”不過月島螢并不知道的是，當他在為生疏的關(guān)系而苦惱時，川瀨久夏也在暗暗觀察著他。
能在烏野再次遇見他，說不驚喜是假的。
東京幾乎沒有像仙臺那樣的大雪，四個月前初雪那天經(jīng)歷的每分每秒她都記憶猶新。
雖然兩人的初見都沒給對方留下什么好印象，但博物館之后，月島螢在川瀨久夏心里就是個博學聰明的傲嬌少年罷了，并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昨晚他和日向翔陽之間的斗嘴也并未在她心里引起警惕，她以為這只不過是男高間的小小吵鬧。
——所以場上這個聲聲“王者”叫得歡的眼鏡同學又是誰？是那個她認識的月島螢嗎？川瀨久夏滿腹狐疑，聽起來他們四位此前并無過節(jié)，他怎么就和嘴淬了毒一樣開始無差別掃射了？球場上，月島螢直白地點出了影山飛雄不堪回首的往事，繼而又自詡正確地試圖澆滅日向翔陽的滿腔熱血，言語之無情，令一旁記錄數(shù)據(jù)的清水潔子都開始擔憂起來。
然而一旦想起大雪紛飛中他沉靜的雙眸，川瀨久夏便怎么也討厭不起來眼前這個口無遮攔的少年。
希望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吧，她在內(nèi)心暗暗祈禱，千萬不要讓初雪天為你施加的好感濾鏡失效啊，月島君。
-“日向他，跳得還真高啊……”比賽因為菅原孝支和影山飛雄的交流開始暫停，清水潔子看著記錄本中陌生的數(shù)據(jù)，忍不住再次贊嘆起來。
見身旁的川瀨久夏一派淡定，她不禁詫異：“川瀨，怎么你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因為我相信他啊。
”川瀨久夏語氣中帶著自豪，“只要見過一次翔陽的跳躍，就沒有人能不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不過……”月島螢的新一輪嘲諷清晰地落入兩位經(jīng)理耳中，川瀨久夏把說了一半的轉(zhuǎn)折吞回去，她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見了同樣的憂慮。
希望可以隨意描繪，但現(xiàn)實卻不會因為美妙的圖景而讓步。
現(xiàn)在的日向翔陽空有發(fā)達的運動神經(jīng)，實戰(zhàn)經(jīng)驗和技術(shù)都接近于零的他是不能光靠跳躍就將比賽轉(zhuǎn)敗為勝的。
但幸好這才開學，他還有大把時間一步一腳印地打好基礎(chǔ)、穩(wěn)步向前……“好！”“扣到球了！”哈？穩(wěn)健的“日向進步計劃”突然被目標對象一腳踢翻，幾秒的工夫，排球經(jīng)過日向翔陽掌心，重重飛到了對方的場地里。
“喂！日向他剛才是閉著眼去打的！”澤村大地此話一出，除了日向翔陽還在獨自傻樂，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閉著眼打？”饒是見過再多大場面，川瀨久夏此時也冷靜不下去了，這是什么罔顧常理的操作��？“太棒了！太厲害了！”和半年前在荒地里別無二致的歡呼聲響起，日向翔陽全然沒在意影山飛雄的慌亂，手腳揮舞間盡是對他方才這一托的崇拜。
“除了相信你，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了啊！”太陽終究是太陽，無論此前經(jīng)歷過多么昏沉的黑夜，它也只會在破曉之時自顧自地升起，絕不回頭。
川瀨久夏在烏野目睹過無數(shù)次拂曉，山間往往濃霧重重，多的是只見天光而不見朝陽的日子。
可或許是命運使然，今早在來排球館的路上，她欣賞到了一次罕見的日出。
烏野的東邊環(huán)著數(shù)重山，她看見那片孱弱的、微薄的日光從群山環(huán)抱中掙扎著突破濃霧鋪上天空，她看見第一縷陽光顫顫巍巍地、毫無保留地向山巒施去，留下綿長的樹影。
“我會把球傳到你的手上的，請全力起跳吧。
”方才只能被稱作曇花一現(xiàn)的快攻在影山飛雄一次比一次精準的托球下重現(xiàn)于賽場，日向翔陽不顧一切地飛奔、起跳、再飛奔。
計分板被翻得帶風，比賽最終在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的歡呼下決出了勝負。
川瀨久夏隨著眾人的贊嘆獻上掌聲，她看著興奮之余用力去夠月島螢手掌的日向翔陽，在四人別扭的吵鬧中笑得欣慰。
恭喜你啊，翔陽，你不再孤身一人了。
你終于翻過了第一道山峰，迎來了那抹與你共生的光影。
-“菅原學長。
”暮色四合，周末加訓結(jié)束，眾人都在激動地討論著方才小武老師帶來的重磅消息，川瀨久夏鎖上排球館大門，叫住了落在隊伍最后的菅原孝支。
她將一瓶還帶著涼意的汽水塞進少年手里，和往常一樣向他笑了笑：“一起走吧。
”菅原孝支腦海里還回放著白天影山飛雄那天才般的托球，懷里乍然被冰了一瞬，他愣怔道：“我沒事的，川瀨不用擔心我。
”已經(jīng)踩著日落走出幾步的少女聞言卻茫然回頭：“什么？”“誒？”這下?lián)Q菅原孝支不解了，“就是……青城練習賽指定影山當二傳的事，你……不是來安慰我這個的嗎？”“啊，菅原學長原來是這么想的嗎。
”川瀨久夏聳了聳肩，風輕云淡地說，“不是哦，我只是想和菅原學長一起走而已。
”她的語氣輕松得不像樣：“畢竟影山同學他國中是北一的嘛，青城會忌憚這個熟人也很正常。
菅原學長是我們?yōu)跻安豢苫蛉钡亩䝼靼�，要是我真的認為區(qū)區(qū)一場訓練賽就能把你的信念摧毀，那也太看不起你了吧。
”夕陽下，川瀨久夏回頭注視著他的眼眸里閃著純粹的信賴，直白得讓菅原孝支有些自慚形穢，這一天中偷偷冒出頭的那點小小的不甘和自我懷疑被她云朵般柔軟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包裹住，他有些恍惚。
“像菅原學長這樣堅定的人是不會因為外部因素而止步不前的，相比于聊勝于無的口頭安慰，我更想傳遞給你實打?qū)嵉男湃巍?br />
”前方田中幾人的打鬧仿佛被按了靜音鍵，川瀨久夏的聲音還是那么輕，隨著晚風晃悠悠地飄過來，卻在菅原孝支心里炸開連綿不斷的煙花。
對于兩個心思細膩得如出一轍的人來說，任何言語和動作在此刻都顯得多余了，晚風已經(jīng)代替他們說出了一切未盡的話。
于是菅原孝支只快步去趕上川瀨久夏的步伐，拉開被他無意間從頭到腳地搖晃了一遍的汽水，在二氧化碳猝不及防的逃逸中和身旁的女孩笑得開懷。
“菅原學長！”比川瀨久夏的語氣急上一百倍的男聲突然遠遠傳來，還沒等兩人分辨出這是誰，來人卻已在身后站定。
上帝在創(chuàng)造影山飛雄的時候大概是失手將所有技能點都加進了排球這一項，面對前輩時，天才二傳手總能將一席真誠的宣言說得百轉(zhuǎn)千回，笨拙又可愛。
這樣想著，川瀨久夏向便利店門口退了幾步，麻利地將自己摘出談話，順便給兩人留出充分的空間。
“還有就是，那個……川瀨學姐！”“！”正眼觀鼻鼻觀心地發(fā)著呆的川瀨久夏應(yīng)聲抬頭，影山飛雄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她的方向，一聲突如其來的學姐喊得中氣十足。
怎么還有我的事？“……影山同學？”她沒想明白。
誰知下一秒，排球場上鼎鼎有名的孤傲“王者”卻直愣愣地朝她鞠了一躬，姿態(tài)分外正式。
“昨天晚上我對您說的那些話請不要在意！我……我當時不知道您是學姐，對不起！”川瀨久夏：……耳邊乍然被連珠炮一樣的敬語塞滿，她有些哭笑不得：“那只是我隨口一說而已啦，要是影山你不提我早忘了，想怎么稱呼我都可以的，你怎么還當真了呀……”“但是您……不，學姐你……”懵懂地抬起頭的影山飛雄仍然不解，白日3v3時那一身凌厲此刻早已沒了蹤影，“學姐你當時明明生氣了啊。
”眼前滿眼誠摯的少年有著一雙如晴空萬里時的海面一般明亮的藍眼睛，此刻那里正被他貨真價實的困惑填滿，目光盡數(shù)聚焦在她臉上，試圖理解這個矛盾的命題。
不過在當下，任影山飛雄再怎么琢磨也是沒法參透答案的，因為川瀨久夏的思緒已經(jīng)全被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給占據(jù)。
多么漂亮的一雙眼睛啊，川瀨久夏想，深邃又清澈，和她截然不同。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聽過多少遍旁人對她瞳色的贊美，然而她私下卻總會覺得自己眼瞳的灰藍色太過沉悶了，一點也不通透。
所以當及川徹給她展示他在北川第一時期的照片時，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抱著排球窩在角落的那個小男孩，和他的藍眼睛。
那時的影山飛雄應(yīng)該才上國中一年級，圓頭圓腦的小朋友乖乖地朝鏡頭比著剪刀手，他的眼睛也還是圓鈍的，像一汪初被遺落人間的湖泊，向大千世界孜孜不倦地渴求著。
那雙幼貓一樣好奇地朝外界張望的瞳孔給川瀨久夏留下的印象過于深刻，以至于昨晚她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他就是照片里的人。
他徹底長開了，川瀨久夏已經(jīng)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細長的丹鳳眼型中包裹著的還是當初那片深藍，但或許是因為才經(jīng)歷過一場不愉快，他沉默著，眼神尖銳而冷漠。
確認影山飛雄身份的那一瞬，她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難過。
當初那顆璀璨的藍寶石，怎么就在一夕之間徹底黯淡了光澤呢。
好在她的直覺也并不全對，寶石并未完全磨損，它只是略微蒙塵。
就在今天，于影山飛雄屏息凝神地掌控著球場的那些瞬間，川瀨久夏得以再次窺見這片浩瀚汪洋。
再平靜的大海也會狂風大作，再耀眼的藍寶石也有著千百道棱角，在比深海還幽暗的荊棘叢生處掙扎過、迷茫過的影山飛雄徹底收起乖巧，決定把那片混沌擺在臺面上，倔強地走上孤獨的王座。
可是在她眼里，影山國王主宰的玻璃王國卻比紙糊的還脆弱，蔚藍的海水只需要稍稍蔓延，他胡亂堆積起的堅硬外殼便霎時分崩離析。
她當然知道大海不會一成不變，但她希望以影山飛雄為名的這片海域可以永遠風平浪靜、碧藍如洗。
川瀨久夏自己的這雙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太多太多遺憾難言，她不希望影山飛雄也落得這樣狼狽的下場。
“我沒有生氣，一點也沒有。
”在那片清透的深藍色里，川瀨久夏看見自己的倒影這樣回答著影山飛雄。
得到答案，他愣愣地“哦”了一聲，眨了眨眼，長時間的對視令影山飛雄有些不自在，反應(yīng)片刻，他移開了視線。
要是可以在你的眼睛里流連得再久一些就好了，川瀨久夏惋惜著，她還不想這么快就抽離回現(xiàn)實里去。
她想一直住在這片安靜又醉人的藍色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