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地
我也有一群這樣的人們。
白珈說。
語氣堅定而悲憫。
道森沉默許久，溫和的笑意中帶著疑惑，問道：“尊貴的小姐，冒昧請問您來自哪里？”白珈如實以告：“維斯特。
”圍觀者立刻驚呼：“啊？那不是和黑巫師有聯(lián)系的那座城邦嗎？”“對啊，前些年陛下還下令不許我們和他們來往的，否則要被處死的……”白珈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不該這么坦誠。
然而道森卻恍若未聞，問道：“您的名字是？”“洛邇。
”“洛邇小姐，我愿意以低于市價五成的價格將種子和幼苗賣給您。
”道森說，“您和您的民眾正處于困境中，百羅多施以援手，是希望有一天，無辜的維斯特民眾都能夠衣食無憂，就像我們一樣。
”旁觀者都沉默了，再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
無數(shù)的恐懼和流言都被這個男人輕而易舉地化解掉，他把維斯特說成受難者，又把百羅多捧上高位，讓臣民們認為自己是偉大的救難者。
這位騎士長操控人心的本事相當恐怖。
然而，敏銳的商業(yè)嗅覺告訴白珈，道森要開始談條件了。
“我也聽說，維斯特城邦內(nèi)有上千畝農(nóng)田。
百羅多需要儲備一些糧食，因此，我希望在糧食豐收后，維斯特和百羅多四六分成。
”嚯。
白珈瞪大了眼睛。
商場廝殺這么多年，頭一次聽這么不要臉的要求。
這要是答應(yīng)他了，就等于被人賣了還給人數(shù)錢，日后白珈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行商的！“二八分，百羅多二，維斯特八，這是我的最大誠意。
”見道森遲疑，白珈老練地使出另一套說辭：“多個朋友多條路，我又不是只來這一回，以后免不了要多多合作，騎士長大人，您就抬抬手？”道森最終答應(yīng)了。
白珈以50枚銀幣的價格買下足夠播種兩百畝土地的秈米幼苗和土豆種子，又額外買了10筐秈米，花去了10枚銀幣。
道森派人送他們主仆回到維斯特。
有了糧食苗，糧食還遠嗎？莊園上下人人亢奮，白珈晚飯都沒吃，連夜對莊園周邊的田地進行了考察，刀疤跟在她身后，提著燈幫她照明。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有問題了。
“這個地方，地圖上不是標注的水田嗎？怎么這么干？”一路看來，許多地塊都是這樣。
刀疤看了眼地圖，說道：“哦，這兩年基本上沒怎么下雨，所以瀅河水位很低，這些位置比較高的田就沒辦法得到灌溉，慢慢地就干了。
”瀅河可以說是維斯特的母親河，最開始，人們就是在瀅河周圍定居下來，才建立了維斯特城邦，而后又靠著瀅河水灌溉農(nóng)田，秋收冬藏，才一代一代地延續(xù)下來。
他看白珈表情不對，于是又問：“有問題嗎？這種旱一點的田種土豆不就好了嗎？”白珈搖搖頭，蹲下捏了一把土，一攥就成了粉，“太干了，土豆也不好養(yǎng)活，產(chǎn)量不會高的。
而且水田的數(shù)量太少，沒辦法種下所有的秈米幼苗。
這樣下去，到收獲的時候，我們還是沒有足夠的糧食過下一年。
”必須得想個辦法引水灌溉農(nóng)田才行。
-龐西劈完了柴火，伺候老師躺下之后，才有時間在窗前坐下來，琢磨手里那塊木頭。
這是一塊橡木，有一臂長，經(jīng)過龐西日復(fù)一日的雕琢，已經(jīng)看不出來原來的輪廓，現(xiàn)在更類似于一個圓筒。
他是個木匠，準確來說是木匠的學徒，他的老師洛克才是維斯特城邦里最好的木匠，只不過洛克已經(jīng)很久都不做木工活了。
說起來，城邦里也沒有什么木工活可以做。
這些年由于亞倫的欺壓，很多人都跑了，留下來的很少，都是些老的小的或者傷殘的，即便離開維斯特也活不下去，干脆就在這里茍活著。
他們對于生活沒有什么希望，每天只想著去哪里找一口吃的，不至于餓死，哪有什么心思去給木匠送生意。
木匠師徒也差不多，每天早上龐西起來就出門去干活，幫人家砌房子、耕地，有時候會到莊園里做零工，他年輕、踏實又肯吃苦，一天下來掙的錢也足夠他和洛克兩個人果腹。
晚上回來，洛克早餓的前胸貼后背，對著龐西扯開嗓子就罵，怎么難聽怎么罵，龐西也不惱，笑嘻嘻地去做飯。
洛克吃兩口就扔下叉子，對著他挑刺，說這難吃那難吃，好像什么山珍海味到他嘴里都成了無從下口的東西。
等他罵累了，總結(jié)一句：“你是個沒用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龐西就知道他困了，馬上就把老木匠抬回床上讓他休息。
老木匠有一雙靈巧的手，卻沒有可以獨自行走的雙腿。
龐西很可憐他。
所以他一直想要做一雙木制的腿送給老木匠，可是這很難。
琢磨了許久，他還是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于是抬起頭向窗外看去，夜幕下的平原上，有兩盞燈正瑩瑩地亮著，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
他眼力好，看見前面那個人似乎正是莊園的新主人，洛邇小姐。
他們順著瀅河走走停停，洛邇小姐似乎還在記錄什么東西。
他們在做什么呢？第二天，龐西就知道了。
太陽剛剛升起，城邦內(nèi)沉寂已久的鐘塔被重新敲響，洛邇小姐召集全城民眾到廣場上集合。
龐西在洛克門前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敲了敲門，洛克非常生氣地罵了他，龐西說：“洛邇小姐叫所有人都到廣場上去，我背你過去吧？”洛邇小姐雖然不是這座城的領(lǐng)主，但她趕走了亞倫，而且有很多奴隸，不能對她太不尊敬。
洛克想都沒想：“滾！”……好吧，等會龐西會替他向洛邇小姐告罪的。
洛邇站在高處往下看，廣場上總共也就只有不到三百個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老人和孩子，青壯年人很少。
“只有這些人？”茉莉點了點頭：“還有洛克沒有來，他的腿斷了，不太方便，請您體諒他。
”白珈往前邁了一步，刀疤立刻扯開嗓子大喊一聲：“安靜！”廣場上躁動的人聲瞬間消失，白珈清了清嗓子，說：“各位城邦成員們，目前市政糧倉的糧食儲備已經(jīng)告罄。
”維斯特的糧食儲備分為兩部分：市政糧倉和私人糧倉。
市政糧倉里的糧食主要來自城邦農(nóng)田，這部分農(nóng)田屬于領(lǐng)主所有，由領(lǐng)主指令民眾耕種，收獲的糧食不進入領(lǐng)主或者民眾的私人糧倉，而是作為市政糧倉的儲備糧，專門用來應(yīng)急，如果哪一年糧食收成不好，城里出現(xiàn)很多人餓死的情況，領(lǐng)主就會打開市政糧倉放糧。
市政糧倉，可以說是城邦存續(xù)最重要的保障。
不出所料，民眾的反應(yīng)都很激烈。
“怎么可能？亞倫大人每年都命令我們播種糧食的�。 薄皩Π�！洛邇小姐是不是弄錯了？畢竟這么年輕，少不更事……”“你是不是把市政倉里的糧食都偷偷運走了？現(xiàn)在來騙我們？”少不更事？她在修真界修煉二百年，經(jīng)商二百年，她少不更事的時候，這座城邦還是個土堆呢。
“確實有人把市政倉里的糧食都運走了，不過不是我，是亞倫。
我打開市政倉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空了。
”白珈淡淡道，“如今說這個都沒用了，再不想辦法找到糧食，我們很快就會餓死。
”“那……去買一些糧食�。 薄暗谝�，城邦的賬簿上沒有錢。
第二，其他城邦不會和一個被驅(qū)逐的城邦做交易。
”白珈否定了他的想法，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說：“但是現(xiàn)在，我有一個辦法。
”廣場上瞬間安靜了。
兩個筐子被抬上來。
“這里有一些土豆種子和秈米幼苗，現(xiàn)在需要一些人把他們種下去。
還有一件，眾所周知，天氣干旱，指望著下雨灌溉土地恐怕是不太可能了，所以還需要一些人從瀅河里取水，運到農(nóng)田里澆灌作物。
”眾人紛紛議論。
“我們?yōu)槭裁匆犇愕拿�？你又不是領(lǐng)主。
”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皺著眉頭，十分嫌惡地說道，“你懂種地嗎？你知道城邦里有多少塊水田多少塊旱田嗎？你知道種一畝地要多少人花多少時間嗎？反正我不會聽你的。
”有不少人附和他，對這位年輕小姐的決定顯然不信任。
白珈聽他放炮似的吐出這一長串，才開始一一駁斥：“我的確不是領(lǐng)主，但我知道這個城邦里有183畝水田，767畝旱田，種地的熟手種一畝水田需要一天外加一上午的時間，種一畝旱田則需要……”“錯！”男人急不可耐地打斷她的話，得意洋洋地道：“維斯特一共有435畝水田，563畝旱田，你連這個都要瞎編？我可曾經(jīng)是維斯特的司農(nóng)官，別想騙我們！”“十年前的確是這樣。
”白珈不緊不慢地展開一張地圖，“但是最近兩年連年干旱，瀅河水位下降，沿河的一些水田已經(jīng)變成了旱田。
再加上亞倫為了擴大莊園，侵占了一些農(nóng)田，所以現(xiàn)在城邦的農(nóng)田分布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
”圖上詳細地標注了旱田和水田的分布，旁邊還用不同顏色的墨水密密麻麻的做了一些注解。
好事者湊近看了看：“好像是的確是這樣啊，我家那邊的田原本是水田，這幾年已經(jīng)變成旱田了！”“是啊，我們家的地就是被亞倫給強占了，還建了房子！”眾人圍著這位曾經(jīng)的司農(nóng)官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男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卻還是梗著脖子重復(fù)道：“誰知道是不是你亂畫的？反正我不會聽這個女人的！”其他人有些動搖，卻沒人敢說自己相信洛邇。
白珈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著急。
俗話說春耕夏長，一年中播種的季節(jié)就是這幾天，錯過了，先不說下一年怎么辦，就連好不容易買來的種子都要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