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水車(2)
這種新水車龐西從未聽過,但是單從理論的角度來講,似乎是可行的!剛剛洛邇小姐侃侃而談的時候,就連老師都不禁咂舌,臉上露出震驚和贊嘆的表情,龐西跟著洛克學(xué)藝七年,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流露出這種神情。
他不由得對洛邇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瞧這位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的小姐,她腦子里怎么有有這么多奇思妙想呢?不僅能把城邦里散沙一般的民眾聚集起來,讓他們朝著同一個目標(biāo)努力,而且還能想出連老師都想不出的新工藝!如果她來當(dāng)維斯特的領(lǐng)主,或許真的會很不一樣吧。
“我覺得您的想法非常好!”洛克的臉都紅了,激動地拍桌子,“不僅改良了傳統(tǒng)水車的缺點,而且這種水車聽起來非常適合維斯特!洛邇小姐,請恕我冒昧,您是如何想出這種水車的?”白珈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托大,于是說:“其實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從一本舊書里偶然看到的,覺得很新奇,就想著能不能幫助維斯特度過困境。
”洛克頻頻點頭,對龐西喝道:“愣著干什么!還不拿紙過來!”龐西迅速拿來紙筆,紙張已經(jīng)泛黃,這還是莫爾領(lǐng)主在的時候送給洛克的,為了方便洛克設(shè)計木器。
這個時代造紙工藝尚不發(fā)達(dá),紙很貴,一張好的白紙就要一個銅幣,他們沒錢買,只能摳摳搜搜地用舊紙。
白珈見此,心想,等解決完了吃的問題,她的商業(yè)版圖可以先從造紙業(yè)下手,造紙技藝以前在古書里看到過,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
洛克不愧是幾十年的老木匠,只是聽她說了幾句,捏著一支燒黑的木炭,隨便拿了一根木頭做標(biāo)尺,三下五除二就畫出了一張精細(xì)的龍骨水車設(shè)計圖,和白珈記憶中的別無二致,連打造時需要注意的細(xì)節(jié)都標(biāo)出來了。
白珈看過沒問題之后,洛克將設(shè)計圖遞給了龐西,沒好氣地道:“你看看,能不能做?”白珈理解洛克腿不方便,無法親力親為,只有寄希望于龐西。
但是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太奇怪。
洛克脾氣不太好,對龐西的說話的時候態(tài)度尤其不好,好像龐西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他的仇人。
龐西接過圖紙,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半天,確認(rèn)清楚每一處接合、打磨和漆光,終于慎重地點點頭:“我可以做,但是有幾個地方還需要老師指點我。
”洛克輕哼一聲,還算滿意。
洛邇喜出望外:“那什么時候可以動工?工期多久?我還需要一些木桶和推車,你也可以做嗎?”龐西想了一下,認(rèn)真地說:“可以做,工期現(xiàn)在還說不好,我會盡快的。
”聽他這樣說,洛邇心里又有點沒底,時間不等人,過了這一個月就錯過了播種的好日子,只恨她自己不是木匠,急歸急,又不能親自上手做,只好回去等消息。
走之前和龐西約定,水車先做一只看看效果,木桶四十個,推車要十輛,每輛推車可以運輸四個木桶,并且要在推車的木板上提前打出凹槽,以固定木桶。
龐西有其他任務(wù),檢查組空了一個位置,為了避免刀疤本性不改作威作福,白珈想好了,把茉莉派去和他一起工作,監(jiān)督刀疤。
-回莊園的路上,太陽已經(jīng)西沉,天邊是一片瑰麗的橙紅彩云,叫不上名字的鳥在云上飛,偶爾鳴叫,一路飛過矮矮的城墻,飛過長長的瀅河,飛過數(shù)不盡的農(nóng)田,向看不到的遠(yuǎn)方飛去。
白珈走在前面,由木頭和石頭搭建的房子灰撲撲地佇立在平原上,透過小小的窗戶,看見昏黃的燭光,估摸著大家應(yīng)該都干完活回家了,煙囪里冒出屢屢炊煙。
每走到一片田,白珈就要停下來看看地種的好不好,有沒有澆上水,阿萊脾氣溫和,也不催她,于是主仆兩個走到天都黑了還沒回到家,兩個人都餓得肚子叫喚。
阿萊突然拉住她:“等一下小姐!”說完,自己轉(zhuǎn)身跑了幾步,目標(biāo)明確地奔向一叢灌木,蹲下擺弄了半天,再回來時,手里捧了一把小小的紅色果實,每一個都圓鼓鼓的,晶瑩剔透,看上去汁水充盈,有幾顆上面還掛著綠葉,賞心悅目,看得人口水直流。
但是,這東西怎么看著這么眼熟?阿萊已經(jīng)捏起一個準(zhǔn)備往嘴里放,白珈靈光一閃,突然記起這是什么東西,迅速抬手打飛。
啪!“這不能吃!有毒!”白珈丟垃圾一樣把阿萊手里剩下的紅果都丟到了路邊,“回去讓茉莉做點其他東西給你!”多虧阿萊,白珈才注意到一路上都有紅果叢,鮮艷的紅果一顆顆掛在灌木上,像小燈籠一樣,可愛喜人,誰能想到這是可以要人命的毒果呢?萬一被過路人誤食的話……白珈不敢想象。
不過眼前這些紅果幾乎都沒有被人摘過的痕跡,說明至少維斯特的民眾都清楚這果子有毒,白珈稍微放心了一些,改天要找人把這些灌木拔了,最好一把火燒了,省的她整天提心吊膽。
-出乎她的意料,到了第二天中午,有人替龐西來傳話給她,請她到瀅河邊驗收龍骨水車。
白珈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著急忙慌地穿好衣服就往外跑,還不忘撈起桌子上的一張紙揣到懷里。
等她到瀅河邊時,那里已經(jīng)站滿了人,莊園里的仆人和干活的人都放下手頭的工作,來河邊想看看這新奇的水車到底有什么厲害的,真的能夠解決土地的干旱問題嗎?“洛邇小姐!”龐西看見她,招招手,黝黑的臉上散發(fā)著異樣的紅光。
人們讓開一條路,白珈小跑過來,一靠近,就聞到木頭微微的苦味和木漆的香氣。
那水車的下部已經(jīng)浸沒到了水里,上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毓潭ㄔ谔镞�,出水口下方已�?jīng)提前挖好了一道引水的溝渠,水車表面的木漆已經(jīng)晾干,形成了一道薄膜,在陽光下泛起微光。
等眾人都到了,踩在踏板上的兩個人腳上開始動作,隨著踏板的轉(zhuǎn)動,長長的龍骨鏈條慢慢向上移動,最底部的葉板刮起能夠盛滿凹槽的水,向上移動,下一片葉板又刮起一槽的水……等到最開始的那片葉板到達(dá)上部,清澈的河水從出水口傾瀉而下,一瞬間就消失在土地里,留下的只有深褐色的印記。
“真的有用!大家快看!真的有用!”人群立刻歡呼雀躍起來。
白珈也笑起來。
少女微微揚起臉龐,柔軟的發(fā)絲熨帖在胸前,陽光打在她臉上,滿眼盡是明媚溫柔的笑意,讓人想起開在春天的鵝黃色小花,溫暖嬌嫩卻又生機勃勃。
龐西看得微微呆了,直直地盯著她,直到白珈察覺到他的視線看過來,才慌亂地轉(zhuǎn)開目光,只覺得心亂如麻。
余光中,看到那纖細(xì)的身影走過來,龐西不敢看她。
白珈并沒有發(fā)覺到不對勁,她道:“龐西先生,謝謝你制造出這么好的水車,你救了維斯特。
這個給你。
”那是一張圖紙,龐西打開,上面的線條歪七扭八,但他一眼就看出那畫的是木制假肢的設(shè)計圖,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天我看到你的桌子上有兩塊木頭,看形狀,我猜你應(yīng)該是想為洛克先生制作一對假肢,所以我回去翻了翻父親的藏書,沒想到真的找到了一些東西。
如果能幫到你,那就太好了。
”其實木制假肢的制作方法是前世從一位匠造大師那里聽來的,如今那位大師早已作古,只留下一本匠造百科傳世,她說成從書里看來的也并無不妥。
龐西如獲至寶,眼含熱淚:“太感謝您了,洛邇小姐……老師已經(jīng)被這件事情折磨太久了,有了您的幫助,我一定能很快打造出假肢,讓老師重新站起來!”白珈笑著點點頭,目送龐西遠(yuǎn)去。
她安排了六個人輪流踩水車取水,另有一組人沿著瀅河在田里挖引水渠,盯了一下午,發(fā)現(xiàn)僅僅通過一臺水車取水的話,即便一刻不停,也只能夠?qū)僧旱田灌溉成水田。
經(jīng)過這幾天的耕種,河岸上游的一百多畝田地都已經(jīng)種上了土豆和秈米,而莊園里現(xiàn)在剩下的秈米幼苗還夠種植四十畝左右的水田,他們還需要更多水車。
如果能在月內(nèi)把這些幼苗全都種下去,就不會錯過一年中最適合播種的時節(jié),再過三四個月,他們就能收獲了。
收獲的糧食她也已經(jīng)想好了,一部分用來日常消耗,一部分用來育苗,下一年繼續(xù)種植,如果還有多的,就可以拿出去賣。
連續(xù)幾年的大旱,許多地方收成都不好,糧食在市場上可是緊俏貨。
晚上回到莊園,茉莉貼心地替她倒了一杯溫水,熱騰騰的飯菜盛放在雕刻精美的鐵質(zhì)餐盤里,色澤油綠的小青菜、一整塊烤炙過的雞肉,還有一碗加了黑豆的米粥。
她不喜歡吃干巴巴的面包,所以茉莉每天都變著花樣給她煮粥喝。
拿起勺子舀了幾粒米送進(jìn)嘴里,一入口,絲絲沁人心脾的甜就從舌尖蔓延開來。
一天的疲倦都被一掃而空。
“粥里面加了糖?”白珈笑盈盈地抬起頭,圓溜溜的眼睛看向茉莉,透著幾分好奇,像只溫軟的小貓。
茉莉被她看得心里一軟,但對她說的東西卻是一無所知。
她疑惑道:“糖?那是什么?粥里加的是倉庫里找到的甜藥水。
”甜藥水不是一種專門的食物,而是以前的煉金術(shù)師們在煉金的過程中無意中制造出來的一種東西,因其味甜,所以有時被用來調(diào)味。
甜藥水制作流程復(fù)雜,價格十分昂貴,除了貴族和王室,一般人是用不起的。
茉莉也沒想到莊園倉庫里居然有這種東西,應(yīng)該是亞倫購置的。
白珈聽著茉莉的話,兩眼逐漸透露出興奮而狂熱的光芒,這個世界居然沒有糖?豈不是老天爺都給她發(fā)財?shù)臋C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