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有一個穿著紅斗篷的刺客想殺我,我猜測明天晚宴上他會出現,”白珈走近一步,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勃勃殺機,“希望您能替我殺了他。
”雖然道森這幾天沒有再展露出殺意,但白珈看不透這個人,猜不到他到底想要什么,無異于懸在頭頂的利劍,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突然落下。
白珈冒不起這個風險。
原本計劃在晚宴上利用鱷魚對付道森,此招奇險,如果不能成功,道森必定會察覺到一切都是她設的局,到時候回頭對付她,白珈可當真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躺平等死。
按道森的習慣,應該會一把飛劍把她戳死。
白珈決不能接受這么狼狽的死法。
把巫師拉進這個局中,作為后手對付道森,總比把寶全都押在柯西身上要好。
霍爾有所求,而且看起來非常緊迫,不惜在她眼前暴露巫師身份,必定也會答應白珈的請求,最起碼在找到他想要的人之前,霍爾不會讓白珈死。
果不其然,霍爾當即點頭應下,唇角微微牽起,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珈被他看得心中發(fā)麻,不欲多說,繞過霍爾去檢查柯西的狀況,幸好只是沉睡,她松了口氣。
她打算將柯西扶回屋里去,不經意間回頭一看,總覺得庭中站立的那道身影十分眼熟。
雷光一閃,背光的霍爾頓時面目模糊,白珈終于記起自己在哪里見過他!……是書房外偷聽的人!白珈微微睜大眼睛,心中恍然一震,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低下頭,扶著柯西快步離開。
霍爾的種種行徑都證明他并非善人,如果被對方察覺到她已經認出他,白珈不敢想會有什么后果。
或許他會殺了她也說不定。
冽風刮過,月亮露出一角,烏云層層遮掩,雨打樹葉,嘩嘩作響,這一夜沉悶到令人心焦。
-梅洛德因打著豐收節(jié)的名義舉辦這次宴會,實際上的原因卻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都多少年了?他還想著回帝都呢?”面容精致的女孩微微睜大雙眼,小聲跟同伴嘲笑這位不自量力的鄉(xiāng)下領主。
她叫貝拉,父親是帝國的公爵,梅洛德因曾向她的家族進獻了許多財物,由此他們愿意給他一個面子,紆尊降貴地派出一位不怎么受寵的小姐來參加他的宴會。
只不過無論怎么大操大辦,鄉(xiāng)下城邦的宴會依然到處都透露著一股土不拉幾的氣息,尤其是吃食,粗糙到難以入口。
下午茶時間,遠道而來的貴族們聚在一起談話交際,衣著正式的管家送來一盤看上去不怎么正式的茶點,據說是領主府的廚子花三個月研究出的新配方。
當然,這個說法是杜撰的,實際上是白珈指揮廚子鼓搗了一刻鐘時間就弄出來了,哈特只不過夸張了一下。
只見瓷白淺盤中擺放著幾片薄厚均勻的番茄,晶瑩的紅色汁水微微泛著光澤,上面撒滿一層淡紅色的晶體。
貝拉微微睜大眼。
即便她生在帝都,見多識廣,這東西是真沒見過。
秉持著一貫的苛刻,她先是點評了茶點品相,對領主府的品味表示了強烈的質疑,而后又說領主府請他們做客看上去沒什么誠意,聽得哈特冷汗直流,心底冒火,恨不得把這位小姐丟出領主府。
說完,貝拉將手攏在胸前,高傲地揚起臉,似乎并不想嘗試鄉(xiāng)下菜式。
大多數貴族和貝拉看法一樣,不愿嘗試這看上去就不怎么樣的東西。
道森也列席這次下午茶,淡漠的目光盯著盤中的茶點,忽地勾起一個不甚明顯的笑。
貝拉說的沒錯,領主府請他們來做客確實沒有多少誠意,尤其是這道甜點,擺盤雖然精致,做法卻極其簡單敷衍,甚至能想象到少女隨手抓了一把糖撒在上面的樣子。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起銀叉,叉起一片番茄送入口中。
滿口的甜。
“怎么樣?”身邊一位老貴族忍不住問他。
道森不緊不慢地擦了擦唇角,微笑道:“不錯。
”聽他這么說,不少人都蠢蠢欲動,那老貴族率先動作,嘗了一口,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滿意地嗯了一聲,清甜涼爽,一口接一口,大快朵頤。
其他人見狀也不再猶豫,一時之間,宴會上盡是清脆的刀叉磁盤碰撞聲。
哈特微笑著等在一旁照顧客人,看著貴族少女抿了抿唇,眼中露出一絲好奇,左看右看,似乎也想試試,但有話在前,好似拉不下臉來。
人精如哈特,一眼就看出這位小姐正在進行激烈的心理斗爭,等她終于把自己憋的滿臉通紅,手指悄悄動了動,似乎終于忍不住想嘗嘗,哈特立刻一步邁上前,端走她的盤子。
“貝拉小姐,您說的對,是我疏忽了,馬上就讓后廚為您準備一份其他的。
”說罷,轉頭就走,心中得意洋洋,不用想也知道這位小姐必定咬牙切齒,活該!指摘領主府的人不配吃好東西!前面還在吵,道森卻已經悄悄離席,不動聲色地轉到廚房,果然在灶爐旁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白珈支著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見他來,杏眼彎彎地露出笑,“你來啦!”少女音色清脆,休息了一晚上,面色好了不少,唇紅齒白,臉頰薄紅一片,在灶旁坐了許久,額頭滲出薄薄的細汗。
明明天氣還陰沉著,陽光卻好似有所偏愛,數不盡的光輝和溫暖盡數灑在少女身上。
道森看了她一會兒,才走過去,垂眸:“叫我來什么事?”白珈露出一排白牙:“你怎么知道是我叫你來的?”“除了你還有誰弄這么敷衍的菜式?”白珈嘿嘿一笑,絲毫沒有被戳破的心虛,想到自己有話要說,抬手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蹲下說話。
道森的目光落在兩人相觸的肌膚上,身形微微一頓,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順著她的意思蹲下來與少女平視。
“昨晚那個人,我知道他是誰了!”白珈湊到他耳邊小聲說。
道森垂眸看她,少女亮晶晶的眼眸近在咫尺,被她攏在手心的指尖不自在地綣了綣。
“是誰?”“霍爾醫(yī)生,你知道他嗎?”白珈問。
道森蹙眉。
幽深的碧色瞳孔遮掩情緒,眉眼深邃,氣質冷冽,金色發(fā)絲垂落肩上,清冷如月,秀致如星,胸前金色薔薇徽章泛出冷光,高高在上,不可攀折。
白珈從這副冰一樣的面容中看出隱隱殺意,這就是她想要的。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白珈才聽見淡漠的嗓音響起:“他威脅你了?”白珈一愣,沒想到他如此敏銳。
“對。
”白珈雞賊地沒有提威脅的內容。
道森促狹地笑一聲。
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忽然變得冷颼颼的,白珈觀察道森的表情……生氣了?難道是昨晚毫無察覺地被偷聽這件事太侮辱他的實力?白珈仔細想了想,深覺此番推測合情合理。
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本就是刺客的老本行,他作為一個刺客,居然被別人偷聽,簡直是對人格的侮辱!白珈繼續(xù)煽風點火,勢必要讓這兩人掐起來:“他今晚也要參加晚宴,不然你我里應外合……”她做了一個咔嚓的手勢。
把水攪渾,兩個人誰死都行,最好同歸于盡,讓她坐收漁利。
男人狹長的鳳眼瞇起,注視著少女,那雙杏眼中透出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良久,忽地抬手捏住她的臉頰:“你最好別整什么幺蛾子,不然就把你丟到湖里喂鱷魚,聽見沒有?”白珈連忙答應,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瘟神,溜去后院跟柯西商量了一些細節(jié)。
籠子里的鱷魚餓了一整天,雙眼冒綠光,只等籠子打開的那一刻。
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入夜,領主府燈火通明,人聲熙攘。
梅洛德因斥巨資請來弗里亞最大的歌舞團,身穿燕尾禮服的樂師神情專注地注視手中的提琴,手指翻飛間,優(yōu)雅的樂曲緩緩流淌在曼妙夜晚。
身形輕盈的舞者在大廳中領舞,舞步繁復有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衣袂翩飛,引得眾人贊嘆。
燈火憧憧,笙歌舞宴,葡萄美酒,滿室溫香。
白珈坐在院中躲清凈,燈光固然璀璨,她還是更喜歡天上的月光,清如水,淡如紗。
更重要的是,月亮高懸的時候,往往會發(fā)生一些大事。
霍爾不知什么時候走出大廳,站在廊下,遠遠地叫她:“洛邇小姐。
”白珈回頭。
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霍爾對這個宴會并不在意,也不想和其他人交際,穿的非常隨意,遙遙舉杯,向她致意。
白珈也端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霍爾這個人來歷不明、目的不明,甚至連身份都有可能是假的。
他明明知道白珈和紅斗篷可以安然無恙地共處一室,卻依然默認了“死敵”這個說法,并且答應替她殺死紅斗篷。
他不在乎白珈有沒有說謊,也不把赫赫有名的刺客當成什么難纏的對手,他只要達到目的,殺誰都可以。
遑論白珈。
太陽穴一陣刺痛。
梅洛德因到底知不知道,他請的是一群吃人不眨眼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