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如共赴黃泉
“阿兄……”
陸雪衣開口喉頭干澀,卻沒有太多遲疑。
“你與周小姐新婚在即,之前說得那些,早該不作數(shù)了�!�
“難不成,阿兄想讓周小姐知道我們之間這種——”
陸雪衣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最后落在陸騁臉上,“讓周小姐知道我們之間這種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嗎?”
陸騁待周靜云如珠似寶,周靜云知道這些事情只怕會覺得惡心。
他舍得嗎?
陸雪衣看著陸騁,身側(cè)的手緊攥成拳。
這是她最后的機(jī)會了。
要是不能借著陸騁的婚事離開,她和藺兒恐怕都要被困在這里。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這樣,即便立刻死了,也是解脫。
可藺兒……
陸雪衣實在不忍心讓他留在這樣的地方。
外人看來,陸家風(fēng)光無限,可他們過得是什么日子?
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吞,那些苦楚委屈根本無從說。
與其在富貴鄉(xiāng)如此,不如讓他自在些。
一只大手忽然鉗住了她的下頜,強(qiáng)迫她回神。
“你也配提靜云的名字?”
陸騁語調(diào)冰冷,看向她的一雙眼中沒有半分情誼。
是啊。
周靜云是陸騁的心上人。
是陸騁未來的妻子。
她陸雪衣又算什么?
陸雪衣心下一凜,想起陸騁對她獨有的惡劣。
她睫羽低垂,沒回陸騁的話。
此刻說什么都是錯,倒不如……
溫?zé)岬耐孪⒙湓谏砩�,陸雪衣瑟縮了下。
“阿兄——”
“別這么叫我!”
陸騁的氣來得莫名其妙,掐著陸雪衣的手上力度加大。
腰側(cè)一陣鈍痛,陸雪衣緊抿著唇,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
“砰砰砰!”
房門被急促敲響。
“六姑娘,六姑娘,七公子快不行了,您快回去吧!”
玉香的聲音隔著門響起。
陸雪衣瞬間一驚,伸手要推開陸騁。
她竟然忘了,藺兒還在生死關(guān)頭。
若是因此耽誤的藺兒的救治,她如何還有臉面存活于世。
“世子,求您,先讓我去看看藺兒�!�
即便是這樣的哀求,也沒能讓陸騁心軟。
他的手仍舊在陸雪衣身上留下一道道紅痕,目光也隨之游走在陸雪衣身上。
像是在欣賞自己的作品。
陸雪衣伸手推搡,可她的力道對陸騁來說卻是蚍蜉撼樹。
“阿兄!”
陸雪衣聽著門外玉香的聲聲哭求,心下一橫。
“您今日這般,與當(dāng)年的國公爺有什么兩樣?”
話音落下,氣氛瞬間凝滯。
陸騁面沉如水,看著雙眼通紅的陸雪衣。
“好,你好得很!”
陸騁心中騰起怒意,只一甩手,陸雪衣就被帶得翻過身去,后背磕在臺子上。
“啊——”
驟然的劇痛讓陸雪衣發(fā)出短促的痛呼。
旋即,她意識到這會加劇陸騁的怒意,將痛呼壓抑。
“不是要去嗎,滾!”
陸雪衣胡亂裹著衣裳,低著頭跑了出去。
玉香正被攔著,一看見陸雪衣,瞬間就有了主心骨。
“六姑娘,七公子……”
“我都聽見了,走吧。”
陸雪衣腳步踉蹌,走得飛快。
進(jìn)門就看見陸藺躺在床上,已經(jīng)氣息奄奄。
“藺兒!”
陸雪衣快步上前,卻見陸藺已經(jīng)連眼睛都睜不開。
這分明是……將死之兆!
陸雪衣手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玉、玉香。”
她轉(zhuǎn)頭,看著緊隨著進(jìn)來的玉香。
“藺兒剛才說什么沒有?”
她出門時,陸藺的情況還沒有這么嚴(yán)重,總不會只言片語也沒有。
玉香本就紅著眼,聞言更是哽咽起來。
“七公子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叫您,他還能出聲時,一直在叫‘阿姐’�!�
這話更是將重重一擊落在陸雪衣心頭。
依如今他們的處境,想請大夫來是不可能了,陸藺今日恐怕無力回天。
陸雪衣只覺渾身冰涼。
她答應(yīng)過母親,要照顧好陸藺,現(xiàn)在卻沒做到半點。
日后又有何顏面去見母親?
不如就跟著陸藺,等他咽氣,自己立刻就跟著去。
九泉之下,也算對母親有個交代。
“玉香,你來……”
陸雪衣示意玉香走近些,低聲跟她說了幾句。
“姑娘?!”
玉香眼睛瞪圓,連連后退。
“您這是要……萬萬不可啊姑娘!”
“玉香!”
陸雪衣態(tài)度強(qiáng)硬地叫住玉香,“你跟在我身邊,這些年沒少受委屈,我總要替你找好后路�!�
“你先去寺中取母親的骨灰來,即便有個萬一,也不至于當(dāng)下慌神�!�
想到一家人要團(tuán)聚,陸雪衣竟半點也不懼怕死亡。
只是擔(dān)心。
擔(dān)心她這些年活成這樣子,會讓母親蒙羞。
看出她眼中的堅決,玉香說不出拒絕的話。
“您照看著七公子,奴婢快去快回。”
陸雪衣點頭,看著陸藺因為痛苦而緊皺的眉,伸手想要為他撫平。
“阿姐……”
陸藺嘴唇開合。
陸雪衣湊近去聽,霎時落下淚來。
怎么有人傻成這樣啊!
“藺兒,是阿姐對不起你,今日之后,九泉之下,姐姐給你賠罪。”
陸雪衣喃喃說著,死志漸濃。
手被輕輕碰了一下,陸雪衣視線偏移,看見陸藺的手正挨著她。
“阿姐,不哭�!�
陸藺艱難發(fā)出聲音,仍不忘安慰陸雪衣。
他越是懂事,陸雪衣就越覺無地自容。
“沒事的,你別怕,阿姐會一直陪著你,要是你先走一步,就等等阿姐,阿姐很快就來找你。”
陸雪衣一下下?lián)嶂懱A的眉心,低聲哄勸。
病痛的折磨之下,陸藺已經(jīng)聽不清他的阿姐在說什么。
他只覺得阿姐的聲音很溫柔。
像小時候母親哄他們?nèi)胨瘯r的低語。
天還亮著,玉香就匆匆趕回。
“六姑娘。”
玉香將護(hù)了一路的骨灰壇交給陸雪衣。
陸雪衣結(jié)果骨灰壇,放在床邊的柜子上。
“玉香,我這些年攢下來的銀錢都在妝匣最底下,到時候你就帶著這些銀子,出去好好過日子�!�
“不要再做伺候人的活了�!�
玉香“咚”地跪下來,咬著牙一聲不吭。
六姑娘是這世上頂好的主子了,她只是命不好。
玉香想著陸雪衣這些年的遭遇,不住抽噎起來。
“你這丫頭……”
陸雪衣心神俱疲,也說不住什么勸她的話。
等她死了,玉香自然會想明白,怎么做才是對的。
屋內(nèi)靜下來,只余兩道清淺的呼吸。
以及玉香逐漸收勢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