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讀書人的事能叫搶嗎?
沈愈雙手插兜,打量著陶隆的府邸。
這座深宅大院,門前石獅威武,銅釘閃亮,與剛才經(jīng)過的破落街道的房屋完全不同。
“你們是什么人?陶府重地,都給我滾遠點!”
幾名膀大腰圓的家丁忽然從大門涌出。
其中為首的一名家丁斜睨著沈愈與他身后的郭昱,目光極度傲慢。
沈愈從兜里取出腰牌。
“我是望北城的主簿沈愈,奉岳將軍之命來會見陶隆!”
那名家丁瞥了一眼沈愈的腰牌,依舊不屑。
“我家老爺今日身體不適,不見客!沈主簿請回吧!”
沈愈料到會吃閉門羹,所以一點不著急:“跟你們老爺說,我有一單生意,關(guān)系到望北城百姓們的生死存亡!”
家丁們相視一眼,哄然大笑。
“死生存亡?這城不守得好好的嗎?”
“就你們邊軍還懂做生意?”
“你們趕緊滾,別在這礙眼!”
郭昱本對這趟差事不滿,見家丁們?nèi)绱藷o禮,勃然大怒。
他那雙環(huán)眼一瞪,聲若洪鐘罵道:
“這是岳將軍的命令,你們?nèi)舨蛔岄_,俺就提著陶隆那老小子的脖子讓他喝夜壺!”
沈愈聞言并未阻止,只是微微側(cè)頭,繼續(xù)給了郭昱一個眼神示意。
郭昱會意,他扔下偃月刀,直接掄起拳頭就要往陶宅里闖。
眾人急忙來攔,只見郭昱幾聲沉悶的拳頭聲,剛才還氣焰囂張的家丁們,都被打得蜷縮在地,落得鼻青臉腫,哭爹喊娘爬不起身。
“殺人啦!快去報官!”
沈愈瞧著地上的家丁們,拍了拍其中一個的腦袋。
“我們就是官!你快去把陶隆喊過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此時,陶府內(nèi)一陣騷動,腳步聲雜亂。
片刻后,一位身穿華貴錦袍,體態(tài)臃腫的男子在幾個持著棍棒家丁的簇擁下快步走出。
該男子正是陶隆。
他看到了家丁們的慘狀,抬頭望見殺氣騰騰的郭昱,還有在一旁氣定神閑的沈愈,臉上的表情驚怒交加。
“放肆!簡直是放肆!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我陶隆的府門前行兇傷人!”
沈愈道:“陶公,我本想有件生意跟你敘敘,誰知你的家丁們不識趣非要趕我走。這種人只會敗壞你的財路,我就令郭昱替你教訓(xùn)兩下。”
“生意?你們兩個邊軍只會打打殺殺,能做哪門子的生意!”
陶隆挺直腰板,色厲內(nèi)荏。
“我告訴你們,別以為有岳將軍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上面可還是有人!比如京城的御史趙大人是我的故交!小心我讓你們岳將軍吃不了兜著走!”
郭昱聞言大怒:“敢辱將軍?老匹夫,吃我一刀!”
說罷,他掄起偃月刀上前。
陶隆頓時嚇得躲在了一名家丁的身后:“殺人……可是要償命的!普天之下,犯了王法,岳將軍也要同罪!”
沈愈發(fā)出一聲輕笑。
“王法?在望北城我們就是王法。就算要償命,也要等你的趙大人來了再說。到時,你的尸首早已被我扔到城墻下喂朔人的獵狗了�!�
這句威脅的話讓陶隆的瞳孔驟然縮緊。
他額頭滲出冷汗,身體微微顫抖,錦袍下的肥肉似乎都在打哆嗦。
“你……你到底是何人?”
“我?沈愈,岳將軍的新主簿!”
“啊?原來是治好了岳將軍箭傷的沈主簿啊!失敬失敬!整個望北城,誰不知道你的大名��!有話好說!”
陶隆瞬間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表情。
沈愈也不再看他,徑直朝府內(nèi)走進去。
“我呢,有點口渴了。”
“來人啊,把我珍藏的那上好的茶葉取出來!沈主簿,里面請!里面請!”
郭昱扛著刀跟在沈愈身后,再次狠狠瞪了陶隆一眼。
陶隆知道遇到了狠人,哪里還敢遲疑,連忙擦了擦汗,躬著身子繼續(xù)在前面引路。
眾人穿過幾重院落,終于來到一間極為奢華的廳堂。
紅木桌椅,古玩字畫,精美地毯,無一不顯示著陶隆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這與岳白的將軍府內(nèi)只有幾張破舊的桌椅形成了鮮明對比。
沈愈毫不客氣在主位盤著二郎腿坐下。
郭昱則站在沈愈身后,將偃月刀杵在地上,雙手抱胸,盯著陶隆不說話。
陶隆被郭昱盯得渾身不自在。
他勉強擠出笑容。
“不知沈主簿大駕光臨,有何貴干?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沈愈端起旁邊家丁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奉上的茶水,卻不喝,只是把玩著茶杯。
廳堂內(nèi)一時寂靜。
過了片刻,沈愈才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陶隆。
“陶公,今日我前來是想跟你商量一筆買賣�!�
陶隆聞言一愣。
“沈主簿說笑了,您現(xiàn)在是岳將軍身邊的紅人,前途無量,小人這點生意買賣,哪能入您的法眼。”
沈愈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打斷他的詭辯。
“或者說,我是想跟你借點東西。”
陶隆的心又提了起來,臉上肌肉抽動。
“不知主簿大人想借什么?”
沈愈語氣平緩。
“我想向陶公借債�!�
借債二字如同驚雷在陶隆耳邊炸響。
他頓時沒了好臉色。
“沈主簿,你帶著人闖我府邸,打傷我的家丁,就是為了借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借法!這未免也太霸道了!”
郭昱也聽糊涂了,他俯下身湊到沈愈耳邊:“不對��!將軍不是讓俺們來搶糧嗎?怎么變成借債了?”
沈愈瞪了他一眼,低聲答道:
“讀書人的事,能叫搶嗎?那叫借!強取豪奪,那是土匪行徑,是野蠻人干的事。咱們是文明人,得巧立名目,得要講究名正言順。你可曾聽過劉備借荊州��?”
郭昱雖然性格粗獷,但也聽過街邊的說書人的評書演義,他恍然大悟,用力點頭。
“哦!借!俺懂了!就是借了不還!”
他重新站直身體,挺起胸膛,以更加兇狠的表情瞪著陶隆。
陶隆看著對面的兩人不知在說什么,心里涼了半截。
這哪里是借,分明就是明搶!
但他不敢發(fā)作,畢竟郭昱手里有刀,兩人估摸也是順著岳白的意思派來的。
陶隆立即換上一副低聲下氣的模樣,小心探問。
“沈主簿打算借多少?”
他心里盤算著,若是數(shù)目不大,就破財消災(zāi),趕緊把這兩位瘟神送走。
“有多少,借多少!”
“什么?”
陶隆氣得一下從椅子旁跳了起來,臉色慘白,嘴唇在哆嗦。
“你這是要掏空我的家底��!我陶家?guī)状说姆e蓄既能給你白搶了!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吧!”
郭昱拎起手中偃月刀,微微抬起,寒光一閃。
陶隆后面的臟話頓時卡在喉嚨里,冷汗涔涔而下,他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好再次跌坐回去,面如死灰。
沈愈看著陶隆失魂落魄的樣子,感覺施壓得差不多了。
“陶公莫要激動。我們都是文明人,這次來又不是抄你的家。既然是借,自然有借的章法。”
“怎么個借法?”陶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追問。只要不是抄家,對他來說還有周旋的余地。
沈愈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張,在手中輕輕展開。
“陶公,生意人最重契約,這張紙就叫作債券!”
陶隆顫抖著手拿起那張紙,定睛看去。
只見上面有岳白將軍府的大印。
其后面的一行行的字句根本看不懂在說什么。
“債券為何物��?”陶隆滿臉茫然。
“這就是我要跟你要商量的好生意,米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