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作死就不會死
帳篷內(nèi),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擺在正中央。
托婭的婢女從羊腿上切下一塊肉,遞給了沈愈。
“小兔子,你這人有點意思,怎么逗你都不急�!�
托婭嚼著肉含糊不清,還灌了一大口羊奶酒。
沈愈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
眼前的托婭公主,金發(fā)碧眼,肌膚勝雪,即便此刻只穿著簡單的獸皮衣物,也難掩其天生麗質(zhì)。
可是她此刻的吃相,卻帶著一種原始人的野性。
尤其是用手抓著油膩的羊排,大口撕咬,讓粉色的薄唇邊沾滿了油光。
這般景象與她張嬌艷無雙的臉龐,或者說是草原公主的身份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托婭似乎察覺到了沈愈的注視,那油光閃閃的小嘴微微撅著,藍寶石般的眼眸瞄著他:“小兔子?你呆著做什么,不喜歡吃羊肉嗎?”
她說完伸出粉舌,舔走了嘴角的油脂。
沈愈感覺身子像是著了火,只得微微垂首:“公主見笑了。羊肉太騷,我吃了怕身子受不了�!�
托婭不滿道:“哪里騷了!你們大鄴人那么多講究!”
她說著走過來,將啃了一口的羊肉遞向沈愈:“喏,小兔子,這塊嫩嘗嘗!”
“托婭公主,我的名字是沈愈,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想讓我喊你沈愈嗎?好吧。沈愈快吃�!�
她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沈愈低頭,看見羊肉上還有托婭的兩道牙印子,故意皺起了眉頭。
“怎么,你嫌棄本公主吃過的?你要知道這方圓百里,多少男人想要吃我吃過的羊肉,還排不上隊!”托婭不高興了。
“那,就謝謝公主了!”
沈愈迅速咬了一口羊肉。
“哼!真是個小兔子,連吃羊肉也這么弱不禁風的樣子。”
托婭笑嘻嘻坐在沈愈身邊,身體靠得愈來愈近,一股體香撲鼻而來。
“沈兔子,你若是愿意便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心腹如何?最多以后給你弄個千夫長當當。”
沈愈放下羊肉,擦了擦手。
“公主厚愛,在下心領�!�
“只是沈愈此行,并非為求一官半職。我是代表望北城的岳白將軍,想與貴部落做藥品貿(mào)易,賺點軍餉錢�!�
托婭盯著沈愈。
“我聽說過岳白此人,據(jù)說是個能打敗朔人的悍將。”
沈愈覺得這個話題是不錯的切入點,于是趕緊補話。
“岳將軍確是國之棟梁。而且岳家世代忠良,為守衛(wèi)大鄴北疆,拋頭顱,灑熱血�!�
“然而……”
他故意將語氣停頓。
托婭好奇心來了,急忙追問:“然而什么?”
“然而我們的鄘王對邊軍將士常有苛待,糧餉器械,屢屢拖欠克扣。”
“岳將軍麾下數(shù)萬將士,浴血奮戰(zhàn),卻常常食不果腹�!�
“此次朔人圍城,若非岳白將軍率將士們拼死抵抗,望北城早已失陷。即便如此,城中傷亡慘重,藥石奇缺�!�
托婭將手中的羊骨重重往桌上一擲。
“竟有此事?領兵的將軍在前線賣命,后方的君王卻在盤剝他們?這是什么道理!”
沈愈嘆氣:“岳家功高蓋主,難免引人猜忌�!�
“猜忌?”托婭嗤笑一聲。
“這便是你們首領的器量?”
她胸膛起伏,顯然動了真怒,一拳砸在矮幾上,震得杯盤作響。
“若我是那岳白,手握雄兵,受此鳥氣?”
“我將直接領兵殺回京城,把鄘王的腦袋擰下來,掛在城樓上示眾!告訴所有人,怠慢為國盡忠的勇士,便是此等下場!”
帳內(nèi)的婢女們被托婭嚇得瑟縮了一下。
這位草原公主的性情,當真如烈火一般。
但也正是這種直腸子的性情,沈愈倒也不討厭。
“公主息怒。岳將軍忠肝義膽,絕不會行此叛逆之舉。”
她盯著沈愈道:“愚忠!若非如此,何至于被欺辱至此!你們大鄴人,做事是不是都這般瞻前顧后?”
沈愈搖頭道:“公主,各處自有各處的規(guī)矩。我大鄴以忠孝治國,君臣父子,綱常倫理,深入人心。”
“狗屁綱常!”
托婭站起身,顯然已經(jīng)喝得有點多了。
“強者為尊,才是草原的道理!誰的刀快,誰的弓準,誰就說了算!”
她似乎說得口干,又灌了一大口酒。
“不過,你說的那個岳白,我倒是挺欣賞的。殺朔人的好漢我都喜歡,因為朔人曾經(jīng)殺了我們的老可汗,現(xiàn)在還逼迫我們繳納營商重稅,真是可惡!”
沈愈聞言大喜,連忙趁熱打鐵:“若是如此,公主若愿施以援手,望北城上下將繼續(xù)削弱朔人勢力,替你們報仇�!�
托婭沉默片刻,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換了個話題。
“話說你的那藥當真值十錠銀子一粒?”
“救命之藥,千金不換。對于瀕死之人,是無價之寶。如果命都沒了,還留著金銀有什么用呢?”
“好一個無價之寶。來人!”
一名婢女連忙上前蹲下。
“去,把我窖在井下的冰酒取來!”
婢女應聲而去。
托婭轉(zhuǎn)向沈愈,目光里得意。
“那可是我珍藏的好酒,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來。今日本公主高興,賞你嘗嘗。”
婢女很快捧著一個陶土酒壇進來。
酒壇表面覆著薄霜。
“公主,冰酒取來了�!辨九畬⒕茐旁谧雷由稀�
“沈兔子,這可是好東西,你想不想試試?”
沈愈見壇口尚未開啟,但看著霜霧,有股冰鎮(zhèn)雪碧的感覺。
“此酒有何特別之處?”
托婭親自拿起一個酒碗,示意婢女倒酒。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碗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特別之處?”
托婭微笑著,接過酒碗迎著光線晃了晃。
“此酒釀好之后,需用特制的陶甕密封,沉入部落里最深的那口井下窖藏。”
“井水陰涼,歷經(jīng)數(shù)月乃至經(jīng)年,酒性便會變得淳厚甘冽,飲之如飲冰泉,暑熱全消�!�
她笑著將酒碗遞向沈愈。
“尤其是配著這烤羊肉吃,一口肉,一口酒,能解油膩,實在太爽!”
托婭咂了咂嘴,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沈愈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接。
他看著碗中那清洌的酒液,又看了看桌上油光閃閃的烤羊。
“公主,恕在下直言�!�
“烤羊肉性熱,食之體內(nèi)易生燥火。此時若驟飲如此冰寒之酒,冷熱交爭于腹內(nèi),極易損傷脾胃陽氣。”
“輕則腹痛吐瀉,重則寒氣凝滯,久而成疾�!�
托婭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
“損傷脾胃?久而成疾?”
“沈愈,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吧?我們瓦爾人,自幼飲雪水,食牛羊肉,哪個瓦爾人不是身體強�。俊�
“不就是井底冰鎮(zhèn)的酒水,還能傷到我分毫?”
沈愈心想作為醫(yī)者父母心,他好言提醒是本分。
但對方不領情,也是無法強求。
更何況,他此刻的身份只是立下賭約,隨時可能成為奴隸的人。
不過由此可見,托婭的病根子應該也能猜想到一二了……
“公主所言甚是�!�
沈愈微微垂首。
“是在下多慮了。”
托婭見沈愈服軟,不快才消散了些。
“這還差不多�?旌缺�!”她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我倒要看看,這酒怎么就把我傷了!”
她將空碗往桌上一放,繼續(xù)飲了快六碗冰酒。
沈愈注意到托婭此時臉上的紅暈沒了,反而變得蒼白。
額角甚至滲出了汗珠。
“呃……好疼……”
托婭忽然彎下腰,一只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公主?”
旁邊的婢女最先察覺不對,試探著喚了一聲。
托婭沒有回應。
她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牙關緊咬,一聲清晰的腸鳴從腹中傳出,整個人蜷縮起來,身體在劇烈痙攣。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帳內(nèi)的婢女們這下全慌了神,圍了上來抱住托婭。
“公主好像又犯病了!先讓她躺下�!�
“快!快去叫薩滿!”
“不!去叫可汗!”
沈愈心中暗嘆了一聲,果然不作死就不會死。
他趁著在眾人慌亂之際,走到托婭身邊。
在中醫(yī)的說法是寒邪入侵,直中太陰。
在西醫(yī)的說法則是急性胃腸炎。
沈愈伸出手輕輕搭在托婭捂著腹部的手背上。
果然是冰涼一片。
“跟班的,你要做什么!你敢摸公主的肚子!”
兩名婢女急忙趕過來,要拉走沈愈。
沈愈卻一甩手,怒道:
“都讓開。我要救托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