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定遠(yuǎn)侯的打算

    那個盯著鎮(zhèn)北王府的人捧起粗陶茶碗，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灌了口冷茶，干裂的嘴唇動了動：“怎么還沒出來�。慷家呀�(jīng)進(jìn)去這么久了�！�

    話音未落，鎮(zhèn)北王府的大門緩緩打開，剛剛進(jìn)去的那些大臣紛紛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猛地站起身，粗布鞋底在青石板上蹭出刺耳聲響，佝僂的脊背卻繃得筆直，死死盯著眾人遠(yuǎn)去的方向，直到最后一抹官袍消失在街角。

    待巷陌重歸寂靜，他搓了搓手，踩著碎步湊到王府門前。

    指節(jié)叩在雕花木門上，發(fā)出輕而急促的“咚咚”聲。

    片刻后，雕花門吱呀開啟，露出侍女半張素凈的臉：“您是？”

    “我是定遠(yuǎn)侯府的仆役！是來送請柬的，還望通傳！”

    侍女聽到他的話之后，福身道：“您稍候，我去通報一聲�！�

    侍女走了之后，下人在原地來回踱步，掌心的汗洇濕了袖口。

    約莫半柱香時間，門再次打開，侍女側(cè)身讓出通道：“世子有請。”

    踏入廳內(nèi)，他雙手交疊在腹前，恭恭敬敬行了個長揖，然后說道：“拜見世子，我家定遠(yuǎn)侯在家設(shè)下薄宴，命小人專程送上請柬，誠邀世子今晚移駕侯府，共敘情誼�！�

    說罷，他伸手探入懷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張燙金請柬。

    他雙手平舉，將請柬遞上前去：“侯爺對此次宴請極為重視，特意備下了西域進(jìn)貢的美酒，還有大廚烹制的珍饈佳肴，只盼能與世子把酒言歡�！�

    林九州伸手接過請柬，修長的手指緩緩翻開，目光掃過上面工整的小楷。

    待看清邀約內(nèi)容，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抬眼看向面前的下人：“替我謝過侯爺?shù)氖⑶�。你回去告訴他，今晚我定會準(zhǔn)時赴約�！�

    下人聞言，再次拱手行禮說道：“小人一定將世子的話如實轉(zhuǎn)達(dá)�！�

    完成任務(wù)的下人立馬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沒過多久，那個下人就回到了定遠(yuǎn)侯府，剛回去就撞見侯爺在廊下來回踱步，青石地面都快被踏出兩道坑。

    “怎么樣？”

    定遠(yuǎn)侯一個箭步?jīng)_上前，鐵鉗似的手攥住下人的胳膊，渾濁的眼珠里全是血絲。

    “老爺！真被您說中了！”

    下人顧不上揉發(fā)紅的胳膊，連珠炮似地開口說道：“鎮(zhèn)北王府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全是朝中大臣！我在茶攤蹲了快半個時辰，等他們都走了才敢上前。”

    定遠(yuǎn)侯松開手，捋著絡(luò)腮胡放聲大笑，震得屋檐下的銅鈴叮當(dāng)作響：“我就說！那些老狐貍扎堆往王府跑，能談出個什么名堂？想攀關(guān)系，哪有請到家里來的實在！等會我讓柔兒出來彈曲兒，再把她繡的帕子往桌上一放……”

    他突然收住笑，粗糲的手掌重重拍在下人肩頭：“請柬給林九州了？他到底來不來？”

    話音未落，定遠(yuǎn)侯又開始來回踱步，錦靴在青磚上踩出急促的聲響。

    要是林九州不來，精心準(zhǔn)備的宴席、特意布置的園子，還有女兒在琴房苦練了半個月的曲子，可就全白費了。

    想到這兒，他轉(zhuǎn)身又抓住下人衣領(lǐng)：“你倒是說句話！”

    下人語氣篤定地說道：“老爺放心，鎮(zhèn)北王世子親口應(yīng)下，說今晚一定準(zhǔn)時到。”

    定遠(yuǎn)侯緊繃的肩膀瞬間松弛下來，原本攥成拳頭的手也緩緩松開，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好，好！”

    他拍了拍對方肩膀，眼底滿是贊許，然后說道：“這次差事辦得漂亮，去找管家要賞錢吧�！�

    下人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恭敬行禮后退下，腳步輕快得幾乎要小跑起來。

    夕陽的余暉漸漸消散，天邊的火燒云褪去后，夜幕很快籠罩了京城。

    一輛裝飾簡潔的馬車停在定遠(yuǎn)侯府門前，林九州手中提著個檀木禮盒跨下馬車。

    林九州還沒有抬手叩門，門便“吱呀”一聲洞開。

    定遠(yuǎn)侯看見林九州的瞬間，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聲如洪鐘：“哎呀世子！可把您盼來了！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

    林九州眉眼含笑，將手中禮盒往前一遞：“侯爺見外了，不過是些江南新貢的碧螺春，聊表心意�！�

    定遠(yuǎn)侯雙手接過禮盒，爽朗大笑震得門廊下的銅鈴亂晃：“瞧瞧這說的什么話！您能賞臉來，就是給我天大的面子，還帶什么禮物！”

    林九州虛扶著對方胳膊，笑著擺擺手：“侯爺客氣�！�

    兩人一前一后跨過門檻，走了進(jìn)去。

    林九州目光掃過空曠的大廳，鎏金燭臺映得滿室敞亮，卻不見半個人影。

    他眉梢微挑，疑惑之色浮上眼底：“侯爺，其他大人還沒到？”

    定遠(yuǎn)侯撫著絡(luò)腮胡，咧嘴笑道：“今兒就我們兩個！那些老小子來了反倒掃興，我特意備了清凈場子。”

    說著便引著林九州落座，金絲繡著云紋的錦墊軟和得很。

    剛一坐下，定遠(yuǎn)侯重重一拍手。

    幾名侍女魚貫而入，青瓷盤里盛著油亮的獅子頭、雕花食盒飄出酒香，轉(zhuǎn)眼間擺滿整張?zhí)茨咀馈?br />
    “來！”

    定遠(yuǎn)侯端起鑲金邊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漣漪，然后說道：“先敬世子前程似錦！”

    林九州舉杯輕碰，杯沿相擊發(fā)出清響：“借侯爺吉言�！�

    幾杯酒下肚，定遠(yuǎn)侯突然又一拍掌。

    屏風(fēng)后環(huán)佩輕響，一名蒙著月白色面紗的少女懷抱古琴款步而出，藕荷色裙裾掃過青磚，留下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世子，光喝酒多悶得慌。”

    定遠(yuǎn)侯笑得眼角擠出褶子，沖少女揚了揚下巴，然后說道：“這是我家柔兒，從小跟著宮里樂師學(xué)琴，彈得比那戲臺上的名角兒還好聽！”

    林九州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少女纖細(xì)的指尖上，琴身纏著的紅絲絳還打著新鮮的同心結(jié)。

    他頷首示意，燭火將面紗映得半透明，隱約能瞧見少女低垂的眉眼和泛紅的耳垂。

    下一秒，空靈的琴音驟然響起，婉轉(zhuǎn)的曲調(diào)在廳中流淌，卻不知為何，總透著幾分刻意的拘謹(jǐn)。

    一會之后，琴音漸漸消散，定遠(yuǎn)侯搓著雙手，眼底泛著期待的光：“世子，我家柔兒這手藝，還算拿得出手吧？”

    林九州放下酒杯，指尖輕點桌面：“技法嫻熟，音色清越，確是難得�！�

    話音未落，定遠(yuǎn)侯突然起身，袍角掃地酒盞輕晃。

    他走到林九州身側(cè)，壓低聲音道：“不瞞世子，柔兒早就已經(jīng)聽說過世子，早就……”

    他頓了頓，然后繼續(xù)說道：“所以我們定遠(yuǎn)侯府希望能與世子結(jié)為秦晉之好，不知道世子意下如何�！�

    林九州聞言，神色未變，卻不著痕跡地往后靠了靠：“侯爺美意，林某心領(lǐng)。只是如今王府事務(wù)繁多，實在無心兒女私情�！�

    定遠(yuǎn)侯的笑容僵在臉上，搓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半晌才擠出一句：“是我唐突了……”

    接下來的宴席，氣氛明顯冷了下去。

    定遠(yuǎn)侯不再頻頻勸酒，少女也默默退了下去。

    直到殘羹冷炙鋪滿桌案，林九州起身告辭：“多謝侯爺款待，改日再回請�！�

    定遠(yuǎn)侯敷衍地拱了拱手，連送都沒送到門口。

    夜風(fēng)卷起王府門前的燈籠，林九州站在馬車前，望著幽深的街巷。

    方才宴會上溫和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