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聽我解釋!
洞府里依舊是離開時的樣子,遍地的洞冥草發(fā)出瑩瑩幽光。
仙門修士愛用夜明珠照亮,她覺得光線刺眼,師父便去鐘火之山,尋來了這洞冥草。
只要沒有強光刺激,洞府就可以時常保持在將亮未亮的狀態(tài),閑適而放松。
公冶情把翊離放在寒潭中央的暖玉上,借助寒潭靈力幫他穩(wěn)固傷勢。
取出幾副自己煉制的丹藥,喂他吃下。
想了想,似乎不太夠,掏出幾件法器,擺了個聚靈療傷陣,這才滿意的拍拍手。
她果然是寶刀不老,治療這種復(fù)合傷勢也能輕松拿捏。
三管齊下,果然管用。
少年的嘴角不再溢血,面上逐漸多了幾分血色。
她站在暖玉邊,垂眸打量著自己的病人。
少年溫潤雋秀的臉在閉上眼睛后,顯得有幾分陰郁冷漠,沾染了灰塵的緋色衣擺斜拖在地上,連帶著暖玉也沾了血跡。
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公冶情心中莫名其妙涌上一絲難過,她看到了第二種人生。
求道路多艱,修士又喜爭斗。
順利者,像是自己。
入了大宗門,資源、天資齊全,走哪都眾星拱月,受人擁躉。
不順者,就如翊離。
宗門破敗,被肆意嘲諷欺辱,卻無力還擊。
人各有天命,她也管不了太多。
少年衣衫上的破口隱約露出里面的白皙肌膚,她轉(zhuǎn)過頭去召來洞府的傀儡,吩咐它給翊離換件干凈衣裳。
傀儡拿著一件無涯法袍在原地轉(zhuǎn)了很久,像極了她前世在家里的智障掃地機器人。
是了,翊離不是無涯門人,不能穿無涯法袍,她怎么忘了這點。
云族織的流霞錦還剩下一些,她估摸著翊離的身形,參考著他身上紅衣的款式煉制了一件衣裳,隨手丟給傀儡。
今日的偷閑,算是徹底失敗了。
公冶情轉(zhuǎn)身返回屋舍,準(zhǔn)備繼續(xù)回榻上躺會,她一貫以“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為準(zhǔn)則。
加之她仿佛是被天道眷顧。
尋常修士都是心境修為快于法力修為,而她則反過來,,幾乎喝涼水也能漲法力,一路修行到半步飛升,都沒費什么功夫。
時至今日唯一遇到的坎,也不過是低下頭,隨便尋個道侶就能輕松跨過。
看到別的修士勤修苦練,修為增進寥寥時。
她時常會想,自己作為穿越者沒有金手指,也沒有系統(tǒng),天賦大概就是自己的依仗吧。
然而千萬年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一道靈光射入洞府,南宮宸帶著一絲譏諷的聲音傳來:“速來花苑!”糟糕,只顧著救治翊離,忘了去花苑善后,如今拖得時間久了,該不會生出什么事端吧?她大步跨出洞府,準(zhǔn)備傳送離開,剛路過寒潭,發(fā)現(xiàn)翊離的指頭似乎動了動。
隨手解開寒潭禁制,以防他醒來后誤觸結(jié)界再度受傷。
公冶情的身影甫一消失,暖玉上的少年悄無聲息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幽沉的盯著她離去的方向。
他撫了撫身上的紫衣,垂下腦袋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良久后,翊離嘆了口氣,捏碎身上帶著的玉佩,一道紅色靈光緩緩消散。
-----------------花苑已成人間醉鄉(xiāng),衣冠不整的修士們或臥或倚,高歌嘯叫。
有幾個不勝酒意的,甚至脫了外袍,穿著里衣在花叢中踉蹌。
之前獻花的醉墨海小公子,是唯一一個能搖搖晃晃站著的人,臉上尚有五六分清醒。
他明亮的眼睛有些迷離,驕矜之色消失不見,看到公冶情,他一個箭步竄過來,像八爪魚一樣牢牢抱住她。
她在心中扶額嘆息,我怎么會覺得他清醒?這分明是醉的最厲害的。
她運轉(zhuǎn)法力,準(zhǔn)備震開他。
忽然仙光一閃,師父南宮宸托著一個玉瓶傳送過來,他一把將醉墨海小公子從公冶情身上拉下來。
他盯著眼前慌張的少女,那雙微微上翹,總是帶著似笑非笑意味的眸子里閃爍著危險的光:“真是個不省心的徒兒。
”公冶情彎腰撿起一個酒杯,放在鼻尖聞了聞,大事不好!拿錯酒了!她本來想取些靈力充沛的酒,讓這些男修打坐煉化,自己好去休息一會。
沒成想拿成了師父給自己的月魄釀,這可是仙酒,尋常修士哪里能消受得起?況且她為了保證效果,還在里面撒了些南柯一夢。
南柯一夢,暗金色,氣味醇香,能助人提升靈力,副作用是會讓人沉迷美夢。
二者相加,足以放倒仙人。
“師父,我……”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南宮宸揮了揮手:“算了,你先回去吧,這里我處理。
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如果實在沒有鐘意的,明日我?guī)莻保底給你看看,他俊得很,是個很有錢的劍修,裁衣服做飯蓋房樣樣精通,你定會喜歡。
”“好,徒兒定遵師父指令。
”她沒注意聽后面的話,頹然離去,又捅婁子了。
問心道典,真是一場磨礪。
返回洞府后,已是深夜,月色如水,泛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她微怔的站在樹下,凝望著天上的皎月。
驀地,樹下響起溫和清潤的聲音:“多謝圣女救命之恩。
”一個紫衣少年面帶微笑,向她施禮。
“翊離道友客氣了,你本就是因為而傷,我這就送你去客院靜養(yǎng)。
”公冶情擺了擺手,毫不在意。
“翊離心儀圣女,愿成為圣女道侶。
”少年走到她面前,他身量頗高,低下頭凝視著她的眼,看起來有幾分冒失。
“你我才見兩面,談不上心儀不心儀。
”他立刻改口:“為答謝圣女救命之恩,翊離愿以身相許,做圣女道侶。
”“道友傷勢復(fù)發(fā),我送你去休息。
”公冶情懶得多說。
她直接抬手再次打暈翊離,丟給傀儡:“帶去引星廬好好安置。
”這是她洞府五六個客院里,靈力最充沛的一處,能加快養(yǎng)傷速度。
若說原本她還對翊離有幾分興趣,結(jié)果剛才一番表白后,如今她心底只剩下厭倦。
好像一個吃慣山珍海味的人,偶爾吃了一口小菜,新奇之下夾了第二筷子,卻發(fā)現(xiàn)依舊還是老味道。
枝丫忽然簌簌一顫,黃玉珠鏈纏著烏發(fā)垂落,發(fā)梢?guī)缀鯍叩焦鼻榈谋羌�,伴隨著一道戲謔的聲音:“小情兒,你剛才是在金屋藏嬌嗎?”眉眼灼灼如灼桃的女子從樹上倒垂下來,她伸手撥開眼前亂晃的墜子,催促道:“快回答我呀,我都看見了。
”這一幕,公冶情見過很多次,依舊被嚇了一跳,她瞪大眼睛,下意識退了幾步:“��?嚇?biāo)牢伊�!明師伯你怎么在這里。
我什么也沒有做!”若是仙修們知道,他們的夢中情人雪月仙子明霜序,最喜歡倒掛在樹上,嚇人一跳,恐怕要驚掉一地下巴。
女子跳下樹來,雙手抱著胸笑吟吟道:“哦?我剛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提著那小修士安頓在了引星廬。
”她拉長語調(diào):“而且,他穿著和你一模一樣的衣服喔!看起來真是一對璧人。
”“我只是看他衣服破了,隨便找了一件罷了。
”公冶情急匆匆解釋道。
明霜序忽然伸手指天,一道銀色輝光射出。
“你在做什么?”“下了個禁制,幫你掩飾住小情人的氣息,即使你的老古板師父來了,也發(fā)現(xiàn)不了,怎么樣?我夠意思吧?”斑駁的樹影下,明霜序身上的水藍仙裙恍若山間溪流,靈氣四溢。
“師伯,我已經(jīng)決定了道侶。
”公冶情急匆匆解釋道。
“這么倉促呀。
”明霜序調(diào)笑之色消失,變得認真起來。
“走,找個地方坐坐,我仔細講給你聽。
”她帶著明霜序來到雪月閣。
明霜序云游四海,居無定所,沒在無涯修建洞府。
每次她回來,都住在公冶情洞府的雪月閣。
曇花旁的玉桌上,明霜序擺出茶具,行云流水一番操作,她給公冶情斟了一杯茶:“嘗嘗,我從妖界帶回來的。
”她端起杯子,淺淺嘗了一口,入口甘甜,帶著一縷花香,口感清奇,味道不錯。
“我想好了,道侶是誰都一樣啦,反正我需要的只是突破瓶頸,等飛升后就自由了。
”公冶情放下茶杯,“明日我就回稟師父,和他選好的男修結(jié)為道侶。
”明霜序瞪大眼睛,好奇道:“他是誰呀?快告訴我?是不是剛才那個和你在一起的小修士?”“我也不知道,師父沒說他是誰,只說他長得俊、戰(zhàn)力強,善做雜務(wù),和我身份差不多,而且愿意入贅無涯。
”“哦?聽起來倒是十全十美,符合的仙門弟子不多,我?guī)湍闩懦幌隆?br />
”明霜序有些興致勃勃。
“不了,我不關(guān)心他是誰。
”公冶情的聲音冷冷的。
她前世是個普通人,親朋好友時常催她結(jié)婚,說些女兒家不能等,一定要成家之類的話。
今生她是修士,有移山填海之力,追尋的是自在超脫。
如今找道侶不過是為求突破的權(quán)宜之計,等她成仙,遨游四海,就會棄掉道侶。
所以誰做她的道侶,并不重要。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我也就不多說了,本來想跟你介紹個頂好的孩子,他看著冷淡了些,心腸是極好的。
”明霜序嘆了口氣。
她將兩人的杯盞注滿,玉桌上落著點點斑駁的花瓣,恍若淚珠。
“下午我路過留云山,聽人說有一個面容陌生的女修,將一個男修打到吐血昏迷后,把人扛起來擄走了。
”她饒有深意,“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就盡快把人送走吧。
”聽到自己的事情被傳成這樣,公冶情按了按額角,慶幸自己提前幻化了容貌。
否則恐怕這會傳的,就是無涯圣女強擄男修了。
“早些休息,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見你師父,我也想見見準(zhǔn)女婿。
”明霜序湊過臉來,調(diào)侃一句,就站起來走了。
雪月閣一墻之隔的引星廬里,少年面色慘白,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夜半時分起風(fēng)了,嗚嗚咽咽,擾人清夢。
還有幾個時辰就天亮了,公冶情躺在榻上有些失眠,她心中有些不安。
興許是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為即將面臨的抉擇而矛盾糾結(jié),也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莫名意味。
她覺得自己像石板上的魚,終于強撐到了天亮,她一躍而起,直奔月脈主峰師父的洞府而去。
忽然一柄飛劍激射而來,插在她耳邊的石壁上,劍氣拂過她的側(cè)臉,有些微痛。
石壁上,雕刻著棲棘山的棗林,是她剛?cè)霟o涯仙宗時,師父看她憂傷,陪她一同雕刻的。
既是修心,又是懷念。
一劍之下,上面的花紋,崩碎了小半。
公冶情的臉沉了下來,她伸手摘下飛劍,上面掛著一封信:在下玄天劍派道子端木清,邀圣女至問道崖切磋劍術(shù)。
她冷冷一笑,五指并攏將飛劍捏碎。
什么阿貓阿狗,你邀請我,我就來?連面都不露,真沒禮貌。
她眼底閃過一絲寒芒,招出無影,盤膝坐下,開始結(jié)印。
圍觀的人看到,小聲討論起來。
“圣女這是在做什么?在洞府門口修煉嗎?”“沒見識,你看圣女的法力波動,分明是在準(zhǔn)備一個厲害的術(shù)。
”……幾十息后,她的識海浮現(xiàn)出一個綠色的光點,這是飛劍同源靈力所在的位置。
公冶情公開傳音之問道崖:道子,讓我看看你的斤兩,注意了。
幾息后,紫色劍氣沖天而起,向著目標(biāo)落下。
略微感應(yīng)一下,飛劍正插在那沒禮貌的家伙身上,滿意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