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落石出

    夜，如墨般濃稠，乾清宮內(nèi)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朱棣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如一記重錘砸在眾人的心坎上：“沐妃脖頸處有一黑痣，是在左側(cè)還是右側(cè)？”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原本哭成一團的宮女瞬間止住哭聲，四周鴉雀無聲。

    兩個小太監(jiān)的領(lǐng)頭之人心中一緊，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問題背后隱藏的殺機。

    他額頭上冒出細(xì)密的汗珠，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思索著如何回答才能逃過一劫：“回陛下，趙王妃脖頸處沒有痣�！�

    他咬了咬牙，給出自認(rèn)為完美的答案。在他看來，這是在試探他們是否真的見過趙王妃，說不定趙王妃根本就沒有什么黑痣，皇帝只是在詐他們。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三嬸脖頸處有兩顆細(xì)小的美人痣�！敝煺盎�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朱棣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的忍耐已經(jīng)到達頂點，憤怒如火山爆發(fā)般不可遏制：“砍了，砍了�！�

    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如同鬼魅般從角落里閃出，他們動作迅速，瞬間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太監(jiān)們盡數(shù)擒拿。

    這些人頓時慌了神，死亡的恐懼如同一把利刃，刺痛著他們的神經(jīng)。在生死之間，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求生。

    “陛下，奴才說實話！奴才說實話！”其中一個宮女率先尖著嗓子喊叫起來，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其他幾人也紛紛求饒，哭聲、喊聲交織在一起，回蕩在乾清宮內(nèi)。

    朱棣微微頷首，給了一個眼神。兩個侍衛(wèi)立刻將一個宮女壓到他的面前，讓她跪好。

    “姓甚名誰，在哪個宮當(dāng)差？何人指使，做這些有何目的。”

    朱瞻基上前一步，神色嚴(yán)肅。

    唐九兒跪在冰冷的青磚地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眼神中滿是恐懼與求生的渴望，聲音帶著哭腔：“奴婢叫唐九兒，在武英殿當(dāng)差，御馬監(jiān)提督太監(jiān)周海公公分發(fā)給我們的銀兩，指使奴婢和孫珠兒一起扮成女鬼嚇人�！�

    她偷偷瞥了一眼朱棣鐵青的臉色，接著開口：“周公公告訴咱們，說這些銀子都是趙王妃發(fā)給我們的，也不說為什么，只說讓我們在指定的時間指定的地方裝神弄鬼�！彼�的聲音越來越��，最后幾不可聞。

    朱棣微微皺眉，招了招手，示意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上前：“你們兩個人怎么看？”

    朱高熾微微欠身神色恭敬：“兒子覺得，這個宮女說的話似乎屬實，我們需要把那個周海抓來，然后細(xì)細(xì)審問。”

    朱瞻基則微微搖頭，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說道：“孫子覺得此番供述邏輯有誤，三叔一家沒有任何目的需要裝神弄鬼�！�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他們嚇人，難不成還想以鬧鬼為由，讓爺爺率領(lǐng)我們搬回南京去不成？三叔好像就沒有留戀過舊都�！�

    朱棣聽了兩人的話思索片刻后說道：“這樣，朱高熾你去給這四個孽畜做好記錄，簽字畫押。朱瞻基，你去帶人去把周海抓來。”

    “是！”朱高熾和朱瞻基父子同時應(yīng)道，迅速轉(zhuǎn)身離開，領(lǐng)命而去。

    朱高熾回到偏殿，召來幾個會寫字的小太監(jiān)，讓他們搬來桌椅，備好筆墨紙硯。

    幾個小太監(jiān)忙忙碌碌，很快一切準(zhǔn)備就緒。朱高熾板著臉，看著那四個被綁著的宮女太監(jiān)，冷冷說道：“把你們剛才說的話，再仔細(xì)地說一遍，若有半句虛言，嚴(yán)懲不貸。”

    那四個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你一言我一語，又把剛才的供述重復(fù)了一遍。幾個小太監(jiān)埋頭記錄，字跡工整，一字不漏。記錄完畢后，朱高熾讓他們簽字畫押，幾個宮人顫抖著手，在供詞上按下手印。

    與此同時，朱瞻基帶領(lǐng)著大內(nèi)侍衛(wèi)直撲御馬監(jiān)宿房。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傾灑在宮道上。

    侍衛(wèi)們腳步輕盈，悄無聲息地靠近御馬監(jiān)。很快，他們找到了寫著“周海”名牌的一間房屋。那屋門緊閉著，窗戶透出微弱燈光。

    夜如墨染，御馬監(jiān)宿房外，寒風(fēng)呼嘯。朱瞻基眼神如鷹，冷厲地一揮手，“砰”的一聲巨響，一名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猛地踹開房門，木屑飛濺。緊接著，另一人如黑色的閃電般飛身閃入屋內(nèi)。

    屋內(nèi)頓時響起一陣雜亂的東西落地聲，還伴隨著周海模糊的驚呼聲。片刻，那侍衛(wèi)便反絞著周海的雙臂，將他硬生生押了出來。

    周海睡眼惺忪，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臉上帶著迷茫與憤怒。

    “什么人！反了！”周海大聲叫嚷著，臉上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知不知道你大爺是御馬監(jiān)提督……”

    話音未落，他臉上便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拳。這一拳力道十足，打得他齜牙咧嘴，疼痛瞬間傳遍全身。

    朱瞻基面無表情，照著他的門面又狠狠揍了一拳。

    “噗”的一聲，鼻血如瀑布般竄出，周海眼前金星直冒。這時，他才終于看清朱瞻基身上華麗的袍服，頓時臉色大變。

    “太孫殿下！”周海顧不上鼻血直流，強忍著疼痛，急忙收斂心神，試圖擺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知道為什么抓你？”朱瞻基毫不廢話，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周海，聲音冰冷得如同臘月的寒風(fēng)。

    “回皇太孫的話，奴才偷賣了一匹御馬，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周海低下頭，聲音帶著顫抖，忙不迭地承認(rèn)錯誤。

    朱瞻基眼神微微一瞇，對他的回答顯然不滿意。他微微揮手，身后一名侍衛(wèi)立刻心領(lǐng)神會，快步上前。

    那侍衛(wèi)運足了力氣，掄圓了膀子“啪”的一聲，重重地甩了周海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力道驚人，只聽得清脆的聲響在夜色中回蕩。周海只覺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被打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zhuǎn)。

    周海重新清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著押到了乾清宮階下。

    他看到自己的心腹宮女和太監(jiān)們?nèi)�都垂頭喪氣地跪在一邊，同樣被五花大綁。

    更讓他驚恐的是，朱棣和安貴妃正站在高處冷冷地俯視著他，而太子妃居然也站在一旁，目光中帶著審視與不滿。

    周海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全身，細(xì)密的汗珠從額角滾落。

    乾清宮前，月色如霜，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朱棣面色陰沉，大手一揮，兩個壯碩侍衛(wèi)如猛虎般撲向周海。

    周海未來得及求饒，便被重重按倒在地，緊接著侍衛(wèi)們掄起板子，毫不留情地朝著周海打去。

    “啪！啪！啪！”板子落下的聲音清脆而響亮，每一下都帶著十足的力道。

    與尋常打板子不同，這兩個侍衛(wèi)暗中使了內(nèi)勁，那力道直透骨頭，周海只覺仿佛被烈火灼燒，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

    二十大板打完，周海癱倒在地，臉色煞白，冷汗如雨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痛，無一處不刺骨錐心。

    “挖了膝蓋骨，然后丟到馬廄去�！敝煺盎�冷冷地開口，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侍衛(wèi)們毫不猶豫，抽出短刀，朝著周海走去。

    “陛下！陛下！”周海驚恐萬分，再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他拼命地掙扎著，高聲呼喊，涕淚俱下，“奴才什么都說！奴才什么都說�。　�

    朱棣微微皺眉，緩緩走下臺階，來到周海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周海，眼神中透著威嚴(yán)和審視。

    周海見朱棣有了反應(yīng)，心中一喜，連忙磕頭如搗蒜：“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不是趙王妃指使的奴才，奴才也從來沒有見過沐妃娘娘，是漢王世子朱瞻圻！是他給了奴才銀兩，讓奴才找人裝神弄鬼！是他要求奴才把宮里的消息要悄悄傳遞給他！也是他花重金收買了宮里不少宮女和太監(jiān)！”

    朱棣靜靜地聽著，沒有開口，眼神中閃過一絲寒芒。周海哭喪著臉，繼續(xù)說道：“陛下，奴才什么都說了，什么都認(rèn)了！求求陛下不要折磨奴才，給奴才一個痛快吧！”

    比起一刀了斷，他更害怕變成廢人后被丟棄在馬廄里茍延殘喘，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讓他不寒而栗。

    “簽字畫押�！敝煺盎�面無表情地開口吩咐。幾個小太監(jiān)連忙拿著紙筆上前，讓周海在供詞上簽字畫押。周海顫抖著雙手，在供詞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爹，接下來怎么辦？”朱高熾湊到朱棣耳邊，小聲詢問。

    朱棣眉頭緊鎖，眼神中透著憤怒和失望：“還能怎么辦，去把朱瞻圻抓來！朕倒要問問他，是誰教他嚇唬爺爺?shù)膼坼�，嚇唬他的伯��。�?br />
    朱瞻基立刻領(lǐng)命，帶著侍衛(wèi)們轉(zhuǎn)身離去。乾清宮前，只剩下朱棣和朱高熾父子二人。

    朱棣望著夜空，心中五味雜陳，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孫子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京城的夜，華燈初上，紙醉金迷。

    朱瞻圻置身于一家高檔青樓，周圍是鶯歌燕舞，酒香四溢。他半躺在柔軟的榻上，懷中摟著一位嬌俏的女子，手中端著盛滿美酒的玉杯，臉上帶著微醺的笑意，沉浸在這溫柔鄉(xiāng)帶來的麻痹快感中。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奢靡的氛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如同黑色潮水魚貫而入，他們眼神冷峻，動作迅速，如老鷹捉小雞一般徑直朝著朱瞻圻走去。

    朱瞻圻朦朧中抬起頭，醉眼惺忪地看到自己的幾個侍衛(wèi)全都面朝墻壁，雙手高舉，大氣都不敢出，再瞥見錦衣衛(wèi)那標(biāo)志性的服飾，瞬間酒意全無，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錦衣衛(wèi)們毫不留情，一擁而上，將他從榻上拽起，如同拎小雞一般帶出了青樓。

    朱瞻圻就這樣被丟到了乾清宮外的階下，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階下跪著的是何人？”朱棣冷哼一聲，語氣帶著一絲戲謔，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回皇爺爺，是孫子朱瞻圻�！敝煺佰呱眢w止不住地顫抖，聲音中滿是驚駭與惶恐。

    “還認(rèn)得朕這個皇爺爺呢？”朱棣的語氣越發(fā)玩味，“那怎么不尊重皇爺爺?shù)馁F妃？怎么不尊重自己的伯母？”

    朱瞻圻長嘆一口氣，心中明白自己在宮中搞的鬼把戲已經(jīng)被揭穿。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隱瞞，昂起頭大膽承認(rèn)：“是孫子搞得把戲，孫子知道錯了！”

    不等朱棣開口，朱瞻圻的情緒如同火山噴發(fā)一般宣泄而出：“爺爺，孫子就是看大伯和伯母不順眼，就是不喜歡這個皇長兄朱瞻基，我父親英明神武，頗有爺爺年輕時的風(fēng)范，還會帶兵打仗，他難道不是最合適的接班人嗎？但是爺爺寧可去和安貴妃生個女兒，都不愿意多給父親一點關(guān)愛，我這個孫子怎能不寒心，怎么能不生氣呢！”

    朱瞻圻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劃破了夜的寂靜。

    朱棣沉默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深邃得讓人捉摸不透。

    朱高熾和朱瞻基同樣沉默著，他們的目光交匯，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了然。

    他們?nèi)齻�聰明人全都看穿了朱瞻圻那點小心思，他哪里是想幫父親鳴不平呢？他不過是覬覦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想要有朝一日自己能登上皇位罷了。

    乾清宮前，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朱瞻圻跪在階下，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絲毫沒有察覺到臺階之上皇帝祖孫三人那洞察一切的目光，繼續(xù)自顧自地傾訴著，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不滿和委屈都一股腦兒倒出來，臉上的表情扭曲而又激動：“爺爺當(dāng)年靖難時，還曾指著江水對父親說‘世子多病，汝當(dāng)勉之’呢！爺爺已經(jīng)忘了嗎！”

    朱棣看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孫子，心中涌起一股厭惡和失望，轉(zhuǎn)頭吩咐：“打他二十大板，不要打死打殘�！钡弁醯穆曇舻统炼�威��(yán)。

    幾個侍衛(wèi)領(lǐng)命迅速上前，將朱瞻圻按在地上，手中的板子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啪！啪！啪！”板子與皮肉接觸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響亮。雖然侍衛(wèi)們已經(jīng)收起了不少力道，但對于朱瞻圻來說，這二十大板依然難熬。

    朱瞻圻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yǎng)，是個十足的軟蛋，平日里哪受過這樣的苦。

    而且他長期沉湎于酒色，年紀(jì)輕輕身子骨就已經(jīng)被掏空，身體素質(zhì)極差。一番毒打下來，他的背部和臀部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整個人像一條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氣息奄奄，嘴里還不時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還不等他緩過一口氣來，王忠忽然來到他的面前，一臉嚴(yán)肅地傳達了皇帝的口諭：“爺爺讓你趕緊滾回山東樂安，然后告訴你那個不成器的爹爹，死了奪位這條心！”王忠的聲音清晰而又響亮，一字一句砸在朱瞻圻的心上。

    朱瞻圻抬起頭，用滿是恐懼和絕望的眼神看了看王忠，又看了看臺階上的朱棣，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的這場鬧劇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等待自己和父親的將是被邊緣化的命運。

    經(jīng)此一事，漢王朱高煦被徹底排除在權(quán)力的核心之外。他原本還懷揣著一絲奪位希望，如今卻徹底破滅。

    趙王朱高燧則乖巧地向朱棣表示，只想當(dāng)個與世無爭的清閑王爺，絕無覬覦皇位之心。

    二月初，朱高熾研究的簡易式避雷針正式安裝在三大殿屋頂。這一發(fā)明可謂是及時雨，成功讓三大殿避免被春雷損毀的悲劇。

    當(dāng)春雷滾滾而來，閃電劃破夜空時，三大殿在避雷針的保護下安然無恙，讓眾人對朱高熾的智慧和才能贊不絕口。

    然而北方的局勢卻不容樂觀。韃靼部死灰復(fù)燃，再次大舉犯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年邁的朱棣不得不再次舉起大刀，披掛上陣，率軍馳騁草原。盡管歲月已經(jīng)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皺紋，身體也不如從前那般健壯，但他那顆征戰(zhàn)的心卻從未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