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骨成仙（肆）-夢浮生
離符端皺了皺眉，抓住少年衣袖的手無意識收緊了些。
那具美艷女尸兀自笑了一會兒，隨即變了副面孔，憤恨開口：“今兒真是神奇，送臧回來了，你們?nèi)俗寰尤贿�敢闖進(jìn)來，一闖還闖進(jìn)來兩個？”美艷女尸的目光在神之雩面上多停留了一瞬，接著故作驚訝道：“等等，小郎君生著一副人的軀殼，怎么芯子卻是我們鬼界一族？你身邊的小姑娘知道嗎？”離符端面上絲毫不露破綻，她沒有理會女尸的挑撥離間：“久聞姈昭長公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那美艷女尸面色有片刻扭曲，漂亮的眸子中殺氣一閃而過，她撫掌一笑，語氣卻是十分冷淡：“姑娘怕不是認(rèn)錯人了，我不過一個鄉(xiāng)野村婦，哪里是什么公主。
”孰料離符端卻從袖子中掏出方才在內(nèi)室中拿到的簪子，她隨手晃了晃：“公主，請看此物。
”姈昭長公主神情一滯，染著大紅蔻丹的指甲一瞬間瘋長，向離符端襲來。
少年見狀，正欲上前一步，離符端卻驀地松開攥住他衣袖的右手。
“唰”地一聲傾云出鞘，離符端向前縱身一跳，竟是直接迎上女尸的攻擊，笑面依舊，手中動作卻是無情至極，毫不留情將瘋長的血紅指尖斬斷。
玉面觀音不過如此。
鼻尖一時充斥著令人窒息的鬼氣，離符端高聲道：“好臭的鬼氣，你們這群鬼能不能講究一下個人衛(wèi)生啊，真是給我們長公主丟臉。
”此話一出，立刻拉了一波仇恨。
無頭尸身集體憤怒，鬼氣霎時怒長。
離符端眼神示意神之雩，少年會意，掩去自身靈力，換做鬼氣主導(dǎo)軀殼，混在眾尸首中間竟是并未被它們注意到。
姈昭長公主倒是沒有如離符端預(yù)想的那般被激怒，反而收回攻擊，看向少女的目光中帶了點(diǎn)怨毒和忌憚：“你手中的劍是……傾云？”離符端周身靈力正盛，寒冰順著少女腳底向周遭蔓延，她聞言微眨了眨眼：“是，長公主也知道？”姈昭長公主：“我當(dāng)然知道。
”她說的話像是一個個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眼神較之方才更加怨毒：“上仙界四大名劍之一的傾云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它可是當(dāng)年修真界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離衡仙尊的佩劍啊。
”離符端有些訝然，這劍不過是八歲時師父隨手給自己的，她當(dāng)時年紀(jì)小，正是對一切事物好奇的時候，自然問了這劍的來歷，結(jié)果一向不著調(diào)的師父難得神色正經(jīng)起來，嘆了口氣卻什么也沒說。
周遭墻壁向內(nèi)迅速收攏，離符端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姈昭長公主，卻被眼前景象驚在原地。
只見長公主驚為天人的容顏正如蛇蛻皮一般快速剝落，露出一張極為可怖的臉來。
那臉上竟是拼湊了上百張的人皮，層層疊疊地壘作一團(tuán)，上百雙眼睛，鼻子，嘴巴混在一起，每雙眼睛都在流著血淚。
長公主肚子上的創(chuàng)口慢慢擴(kuò)大，直至擴(kuò)大到了她咽喉位置，整個尸體此刻七零八落，腥臭的鬼氣有如實(shí)質(zhì)，粘稠得令人惡心。
她口中開始嘔出血嬰，又哭又笑如瘋了一般：“我做錯了什么？你們誰對得起我了？”離符端面色凝重起來，她沒料到姈昭長公主身上怨氣如此之重，照這樣下去，到時只怕會將貪吃的送臧引來，它可是最愛吃惡鬼的怨氣。
“夢浮生啊夢浮生，本宮變成這幅樣子全是拜你所賜！你既如此無情，那我便休怪我不客氣！”姈昭長公主此刻已完全看不出人形，幾乎成了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架子，忽而間她身形迅速膨脹，最后竟成了勞刀惡鬼的模樣。
離符端瞳孔驟縮：“你怎會知道我?guī)煾傅拿�？”“哈哈哈哈……你果然和夢浮生有關(guān)，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啊。
夢浮生你瞧好了，看本宮如何將你徒弟折磨致死！”姈昭長公主臉上血淚越流越急，密室中的無頭尸身也像是得了命令，一時間森然的鬼氣全朝離符端襲來。
離符端只能暫且按耐住心中疑惑，正欲迎戰(zhàn)上去，少年卻突然出現(xiàn)，風(fēng)一般帶著她退出百步距離。
離符端立刻回過神來，囚鬼符瞬間飛向一眾惡鬼。
耳邊一時全是眾鬼凄厲的哀嚎聲，少年戲謔開口：“你還有這種東西？那么珍貴的符咒說扔就扔？”離符端瞪了他一眼：“符咒哪有命重要？我只有一張啊。
”雙方因此拉開距離，離符端不欲浪費(fèi)時間，小聲問道：“出口有否？”“無，但那長公主剛開始站的位置有個傳送陣，不出意料應(yīng)該就是同外界相連。
”離符端眼前一亮：“可。
我問你，勞刀鬼你可知道？”“自然知道，勞刀鬼的弱點(diǎn)在于它的心臟，不過它的心臟位置十分奇特，位于它的肩膀上。
”少年隨意開口，下一秒收起鬼氣。
少年周身靈力怒長，從風(fēng)劍瞬間出鞘，左手自天引雷，迎面向眾鬼攻去。
離符端從儲物袋中拿出符咒，口中默念幾句，見少年殺入眾鬼中心，她講符咒往空中一拋，大聲喝道：“乾坤借運(yùn)，神明上身，破！”話音剛落，密室中一時金光沖天。
眾鬼身上冒出青煙，竟全部呆愣在原地。
姈昭長公主眼中血淚流得更甚，自身雖已落下風(fēng)，她卻突然停下攻勢，口中嗬哧如破風(fēng)箱一般：“宋……之離，阿離……是你嗎？”離符端咬了咬牙，下一秒唇邊涌出鮮血，神明的威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也是第一次使用請神符，并不知道請神符請的是誰。
所有的請神符，都是師父在自己下山前特意畫給自己的。
然下一秒變故陡生，請神符竟慢慢地黯淡了下來，隨即化為灰燼。
離符端一時愣在原地，請神符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會失效：所請神明已經(jīng)隕落。
她慌忙拿出儲物戒中的請神符，朱砂紙上符文皆一模一樣，所請神明都是…宋之離…離符端腦中飛速運(yùn)轉(zhuǎn)，她悄然看向姈昭長公主，見對方愣在原地，知此刻是殺死她的好機(jī)會。
巧得是，神之雩就站在姈昭長公主不遠(yuǎn)處。
少年也是注意到了這一點(diǎn)，從風(fēng)嗖地飛向她，直指其肩上心臟位置。
“哈哈哈哈哈……死了？宋之離死了？蒼天有眼�。 眾栒淹蝗化偪裥Τ雎晛�，從風(fēng)劍順利刺穿她的心臟——“噗”地一聲，姈昭轟然倒地，她口中不斷涌出黑氣，渾身怨氣卻比方才更甚。
“宋之離死了……阿離死了？阿離為什么死了？他飛升成仙了啊，為什么死的不是夢浮生……”姈昭口中神經(jīng)質(zhì)一般喃喃道，到最后竟哭了起來。
離符端微微蹙眉，見姈昭沒有再攻擊的跡象，她才小心問道：“長公主，你和我?guī)煾刚J(rèn)識嗎？”姈昭收住眼淚，神色變得狠厲起來：“……你是她徒弟？”離符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是被師父撿來的孩子。
”姈昭眸色一滯，隨即笑道：“你去問你師父啊，你問問她對不對得起我姈昭？午夜夢回之際會不會夢魘纏身？”“……雖然不知道長公主和師父之間有何恩怨，但長公主你為何失蹤后落到這般境地？”事已至此，姈昭抬眼看了離符端一眼，眸中又涌出血淚：“你既然知道我是姈昭，就應(yīng)該知道燕朝已亡。
我本可逃往上仙門，但路途中……我不欲再說，你自行去問你師父。
”“總之因?yàn)橐恍┦拢沂ビ洃洔S落北羅城，不知誰放出消息說我是天煞孤星克死父母，現(xiàn)在想來……呵，何嘗不是。
”“自那之后，我生存地愈發(fā)艱難，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石碣村。
這村中人皆狼心狗肺，將我強(qiáng)占為妓……后來被聞舟救出。
”“那時天真的我以為聞舟就是我的救贖，孰料這才是苦難的開始。
剛開始他確實(shí)對我很好，但前幾年五年前虔樂淵結(jié)界松動，兇祟潛逃為禍人間，聞舟就失去了雙腿。
”“自那之后，家中負(fù)擔(dān)全落在我一個人頭上。
然失憶的我被聞舟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竟又做了青樓中的藝妓，賣藝不賣身。
聞舟雖知道這件事，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他的脾氣卻越來越大。
”“直到后開，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我說那是他的孩子，他卻絲毫不信，一口咬定是奸夫的孩子。
他像是瘋了一樣用剪刀將我肚子劃開，生生將孩子從我腹中剖出。
”“我哭喊打鬧無用，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將孩子殺死扔進(jìn)井中，后來我遇到了邪神送臧，它幫我殺了聞舟，也幫我恢復(fù)了記憶。
”“覺得故事到此完美結(jié)束了？呵，人果然不能自傲自大，我當(dāng)時還想傳說中的邪神竟也會助人，卻不成想它只是想利用我身上的怨氣增漲修為。
利用完之后，就把我扔進(jìn)這深不見底的井中密室。
”姈昭說話的語氣十分平淡，倒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離符端指尖有些顫抖，她未曾想到是怎么一個結(jié)局。
正想開口，卻覺腦袋驀地一暈，天旋地轉(zhuǎn)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