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秋獵與中秋時間相近,是以蕭承瑾并未馬上返程,這可急壞了辰王一黨。
“怎么還賴在京城了!”眾人抽抽嘴角,如果沒記錯,蕭承瑾兩年前還是太子,不僅在京城,還就住在東宮。
當(dāng)然,吐槽歸吐槽,當(dāng)務(wù)之急是盡快讓蕭承瑾離京,過了中秋還要去秋獵,之后是除夕,再之后不走了……不敢想不敢想。
一時間,幕僚七嘴八舌探討計策。
出乎意料的是,辰王這會卻是極為冷靜,臉上甚至未見不悅,幕僚有些摸不著頭腦。
定國公趙寅見他這副模樣也未多言語,屏退了眾人。
“宇兒,你是何想法?”定國公開口問道。
定國公趙寅乃皇貴妃生父,當(dāng)年晟國內(nèi)憂外患,其與皇后之父不僅在鏟除外敵上立下汗馬功勞,更是助今上一舉登上皇位。
皇帝登基后,得封定國公與安國公,趙家與沐家一時鼎盛,皇帝與皇后為青梅竹馬少年夫妻,是以沐家略勝一籌,之后,定國公之女進宮,封貴妃。
只是后來安國公舊傷復(fù)發(fā),病痛纏身,終是難以忍受自刎身亡,安國公夫人一時難以接受也隨之去了,皇后也因此大受刺激一病不起,幾年之后撒手人寰,沐家僅剩年僅十二歲的幼子沐憶山。
自此,沐家一蹶不振,趙家如日中天。
辰王并未立即答話,定國公也因此憶起陳年舊事。
沐家都是短命鬼,若非皇帝心疼蕭承瑾年幼喪母也不至于早早將其立儲,趙家如此被動都是因為那個老匹夫,死了都要和自己作對。
定國公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外祖父,孫兒認為此次不可輕舉妄動,父皇此舉,恐怕更多的是試探。
”辰王沉吟道。
“哦?此話怎講?”定國公問道。
辰王嘆了口氣:“外祖父有所不知,父皇突然召蕭承瑾回京孫兒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夫人見我愁眉不展這才吞吞吐吐說了實情。
蕭承瑾處處與我針鋒相對,阿旭那孩子便把賬都記在蕭玉煙頭上,我們自己人定然是知道這孩子只是出于孝心,父皇日理萬機,卻只看得到阿旭為難她。
若此番在秋獵上貿(mào)然動手,豈不是坐實了這莫須有的罪名?若因此認定我心胸狹隘容不得人失了父皇的信任,豈非得不償失?”辰王有苦說不出,父皇既會因蕭承瑾年幼喪母立儲,也會因蕭玉煙孤單無依憐憫,能裝的都到蕭玉煙跟前去賣個好,討父皇歡心,像他這種和蕭承瑾水火不容的定然是盡量避免接觸,省得回頭有個三長兩短說不清。
他早就告誡蕭旭不要去招惹她,可蕭旭霸道慣了,越是不讓越是躍躍欲試。
定國公了然:“難怪宴席上你無所作為。
旭兒年紀小,好多事都不懂得,多教教就好了。
”辰王應(yīng)是。
秋獵通常需年滿十三才可參與,未達年齡可隨行觀禮,不過隨行的通常不會小太多。
蕭承瑾本覺得蕭玉煙年紀尚幼不打算帶上她,可蕭玉煙從未參看過,又聽說兄長善騎射,一定要一同前往,見和蕭承瑾說不通就跑去皇祖父那里撒潑打滾,最終還是一同前往。
蕭承瑾無奈道:“秋獵人雜,不許亂跑。
”蕭玉煙笑瞇瞇地應(yīng)是。
皇家獵場布置了九處天然險阻作為圍獵區(qū)域,地勢西高東低,彼時晨光熹微,山間籠罩著薄霧。
銅鑼驟響。
萬千馬蹄踏碎晨露,第一縷秋陽刺破云層時,世家子弟皆涌向獵場。
蕭鉞安一馬當(dāng)先,雖是頭一年參與卻絲毫不怯,盡顯恣意。
同樣第一年參與的潤王之子蕭澈緊隨其后,一前一后,馳騁獵場。
蕭玉煙頗為激動,攢足了勁給蕭鉞安打氣,蕭鉞安那頭自然是聽不到的,但也絲毫不影響不影響她的熱情。
到了第三日,各家所狩獵物數(shù)量逐漸拉開差距,蕭鉞安排第三,對于初次參加秋獵的人來說已是不錯的成績,榜首名叫顧清丞。
“顧大將軍,恭喜恭喜!顧小公子果真是天資卓絕!”已有不少人提前向顧辭道喜,畢竟自顧清丞第一次參加秋獵以來,已連續(xù)三年摘得魁首。
顧辭溫和地笑笑:“諸位過譽。
”蕭鉞安離的雖有一段距離但也聽的一清二楚,氣得摔弓。
倒也不是他小氣,只是回回都比這顧清丞差一點,以前是,過了兩年依舊是。
第二名和他的差距不大,超過第二倒是問題不大,只是顧清丞是他二人的總和,那就問題很大了。
他余光瞥見來了人,回頭一看竟是顧清丞,本是趁著四下無人小小地發(fā)泄一番,誰知被人正好瞧見,還是最不想被看到的那人,頓感一陣尷尬。
顧清丞似乎想要上前搭話,蕭鉞安后退一步,撿了弓就跑了。
丟人丟大發(fā)了!他一股氣跑到蕭承瑾那邊去,蕭承瑾正在教蕭玉煙騎馬,聽到動靜回頭看向他:“闖禍了?”蕭鉞安支支吾吾:“……沒有。
”蕭玉煙在馬上盯著蕭鉞安看了一會,說道:“哥哥,你耳朵好紅。
”蕭鉞安聞言立馬捂住耳朵,死耳朵,怎么這么燙�。∈挸需荒樐涿睿骸澳氵@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當(dāng)然不是!”蕭鉞安一臉憤懣,又不好意思講明緣由,又想到方才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狽,只得生悶氣。
他不說,蕭承瑾也就沒再追問,只當(dāng)是少年情竇初開臉皮�。骸拔胰焹号軆扇�。
”說罷,一個轉(zhuǎn)身利落上馬。
“我來……”蕭鉞安這才回神,想要自己帶著妹妹去看風(fēng)景,蕭承瑾自然不會理會,不等他話說完就已經(jīng)走了。
蕭鉞安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一時之間有些無語,只得返回狩獵場。
忽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興奮地沖那人喊道:“沐晨夕——!”沐晨夕被嚇得一激靈,苦哈哈地回頭打了個招呼:“是你啊。
”蕭鉞安跑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肩:“收獲如何?”沐晨夕苦笑:“我能不從馬上摔下來就不錯了……”安國公死后,其幼子沐憶山平襲爵位,沐晨夕是其長子,與蕭鉞安同歲,不過論起輩分,蕭鉞安應(yīng)該叫一聲表叔。
“你還真是……毫無長進啊。
”蕭鉞安感嘆道。
沐晨夕反駁道:“你得容許這個世上存在不擅長騎射的人!”蕭鉞安點點頭表示認同,道:“既然你騎射不行,想必你的課業(yè)一定出類拔萃。
”沐晨夕一噎,將他手臂甩開,不欲再理他。
蕭鉞安見他生氣了,賠笑道:“別生氣呀,我?guī)�?不然你空手回去在你妹妹面前豈不是很沒面子。
”沐晨夕想了想,其實他并不在乎在妹妹面前有沒有面子,因為早就沒有什么面子可言了,不過既然有人帶哪有不沾光的道理:“看在你這么誠懇的份上,那我就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yīng)了。
”沐晨夕不善騎射,更不會在坐騎上費功夫挑選,這次只隨意挑了匹駿馬來。
蕭鉞安牽著“墨云”等沐晨夕牽馬來,見沐家隨從一臉焦急便走了過去。
“公子,小的方才去小解,一回來便見公子的馬懨懨的,像是吃壞了東西,眼下怕是騎不了了。
”彼時秋高氣爽,隨從卻連連擦汗,生怕主子責(zé)罰。
沐晨夕爽朗一笑:“無妨,我換匹馬便是。
”沐晨夕為人和善,并不會為難下人,更何況隨從只是去解個手,更沒理由去責(zé)怪。
“怎么了?”蕭鉞安過來詢問。
“沒什么,只是馬兒似乎是吃壞了肚子。
應(yīng)該還有很多備用的馬匹吧?”沐晨夕道。
“有是有,不過備用的馬都是普通駿馬,自然是比不上自己的馬。
”蕭鉞安說道。
“無妨無妨,我這馬本身也是隨便帶的。
”沐晨夕不以為意。
蕭鉞安想了想,道:“你本就不善騎射,換馬尚需要適應(yīng),要不墨云給你用,它見過你,熟悉你的氣息。
”“你的墨云?競賽還未結(jié)束,你不拿名次了?”沐晨夕訝然。
蕭鉞安聳聳肩:“拿與不拿有甚區(qū)別。
”總歸也拿不到第一。
“那好吧,多謝表侄。
”沐晨夕作揖道。
蕭鉞安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拳。
墨云嗅了嗅沐晨夕,二人熟悉了一番,并未拒絕他上馬,蕭鉞安則隨機選了一匹馬上背。
墨云是難得的千里良駒,很通人性,感覺到沐晨夕不像主人那般擅長騎馬它便跑的很平穩(wěn),蕭鉞安將獵物往沐晨夕那邊趕,指揮沐晨夕適時出箭,雖然頗費一些功夫,但也好歹有些收獲。
沐晨夕美滋滋地撿漏,但也不想占太多便宜,就和蕭鉞安說回去吧,蕭鉞安應(yīng)好。
二人往回走時并不太控制速度,沐晨夕也不曾感受過策馬奔騰是何感覺,墨云載著他跑的飛快,沐晨夕感覺整個人飄飄欲仙,正在沉醉之時,突感墨云一個踉蹌,自己也身形不穩(wěn),趕忙去狠拉韁繩,可墨云根本沒法控制身體,往前栽去,蕭鉞安此時離沐晨夕尚有一段距離,他連忙策馬想要去救人,可普通駿馬哪里跑得過墨云,只能眼睜睜看著沐晨夕整個人都要被甩飛出去。
沐晨夕頓感一陣悲涼,眼睛索性閉上了,滿腦子想著完了完了兒子不孝,不能孝敬爹娘了……突然一陣風(fēng)吹過,緊接著感覺到有人大力拉扯住自己,身體跟著這股力量的來源一同飛去,之后平穩(wěn)地落到了馬背上。
沐晨夕小心翼翼的睜開眼,驚喜道:“我沒死?!”“……是沒死,不過……”一道清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有些猶豫。
沐晨夕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因為大力拉扯脫臼了,劫后余生的喜悅過后頓感一陣疼痛:“嗷嗷嗷!我的胳膊——”蕭鉞安嚇得渾身冒冷汗,在二人身旁勒馬停下,看清來人后,有些尷尬,硬著頭皮道:“……多謝顧兄出手相助。
”顧清丞沖他笑了笑:“舉手之勞。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叫太醫(yī)給小公爺治手臂吧,還有你的馬怎么……?”蕭鉞安皺眉看著墨云。
聽到沐晨夕出了事,安國公和蕭承瑾慌忙趕了過來,營帳外就聽到沐晨夕的鬼哭狼嚎。
安國公在外聽到他的聲音長舒一口氣:“中氣十足,應(yīng)當(dāng)無大礙。
”蕭承瑾滿懷歉意地笑笑:“此番是阿鉞不懂事了,讓阿晨遭了這樣大的罪。
”安國公擺了擺手:“阿鉞也是一番好意,墨云失控恐怕是別有用心之人所致,還需要時間去探查。
”蕭承瑾點頭沉吟良久。
這頭蕭鉞安安頓好了沐晨夕便去看墨云的情況,顧清丞也在一旁,說道:“被人下了慢性藥,所幸不致命。
”蕭鉞安蹲在墨云身旁,輕柔地撫摸著:“應(yīng)當(dāng)是沖我來的,只是沒想到我和沐晨夕換了馬。
”顧清丞緊皺眉頭:“歹毒。
”蕭鉞安輕聲說道:“我自認從未得罪過人,也不知誰這般記恨我。
”顧清丞拍了拍他的肩頭:“此事涉及你與安國公獨子,已驚動了皇上,正在逐一排查。
”蕭鉞安出身皇室,性格再怎么大大咧咧也能猜到此事和父王那幾個兄弟脫不了干系,他即將參軍,意味著將來會掌兵權(quán),自然礙了那幾位皇叔的路。
此計一成,輕則傷胳膊斷腿,重則丟命,沐晨夕運氣好被顧清丞救了,今日他若是丟了性命,就算安國公不遷怒于自己,這親戚恐怕也沒得做。
他長呼一口氣,顧清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蕭鉞安呢喃道:“那位子真有那么好嗎?”似乎是在問他,也似乎是在問自己。
顧清丞聽得清楚,可他也無法給出答案,今上也是從眾多兄弟中殺出的一條血路,如今后輩也避免不了這一條路。
二人相對無言。
那頭并未查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皇帝隱忍著怒氣,命人細細盤問不可放過任何線索,終于一個小太監(jiān)說是去給貴人喂馬時似乎見到了蕭澈在“墨云”附近逗留。
蕭澈“撲通”一聲跪倒在晟帝面前:“皇祖父冤枉,孫兒與堂兄無冤無仇,怎會去害他!”潤王也慌了神,跪下給兒子求情:“澈兒秉性純善,請父皇明鑒!”晟帝垂眸看著這父子二人,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蕭承瑾本覺得是辰王,結(jié)果被指認的卻是潤王,頗感意外,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能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旁的日后再弄清楚也不遲,于是他借坡下驢道:“還請父皇做主,還阿鉞和阿晨一個公道。
”潤王低頭咬牙,狠狠剜了蕭承瑾一眼,抬頭又是一副溫潤的模樣,焦急道:“事情尚未明晰,兒臣想要和那檢舉的太監(jiān)當(dāng)面對質(zhì),望父皇恩準!”蕭澈也連連附和說要對質(zhì)。
皇帝一抬手讓人帶進來。
那小太監(jiān)哪里見過這陣仗,嚇得直哆嗦,話都說不利索。
潤王走近他俯身溫和的說道:“別怕,將你看到的如實說來。
你確定看到了澈兒喂了那匹黑馬?”他的話極具針對性,蕭承瑾聽罷冷哼一聲:“二弟的意思是若他當(dāng)時沒看到令郎親自喂了墨云,便能認定非其所為?”潤王也不甘示弱:“大哥說笑了,若是沒人看到澈兒喂馬,自是能證明清白。
”“令郎在附近逗留許久,又當(dāng)如何解釋?”蕭承瑾道。
潤王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蕭澈在那兒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沒有動過手腳,他早就告誡過兒子,父輩恩怨他自會了結(jié),小輩無須插手,更何況是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勾當(dāng)。
可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蕭承瑾是擺明了不論真相如何都要扒掉自己一層皮。
“不好了!不好了�。】ぶ魉眮硗▓蟮膶m人話還未說完,蕭承瑾便沖了出去。
潤王也吃驚地回頭,問道:“煙兒怎么了?”宮人回神道:“郡主和辰王世子不知起了什么沖突,險些讓世子推落懸崖!”皇帝徹底爆發(fā):“放肆!都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