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看圖書室的老大爺執(zhí)意要親自去祭拜陸繁星,謝珵寧陪同他們前往陸繁星的墓地。
老大爺老淚縱橫,幼孫不知道他老人家為什么不顧路途遙遠(yuǎn),一定要祭拜這個對他們一家子而言,有些陌生的小姑娘。
老大爺看著陸繁星的墓碑沉默了好久,才講述了一段久遠(yuǎn)的故事。
老大爺姓徐,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是大學(xué)的教授,退休后回到家鄉(xiāng)的學(xué)校做個看守圖書室的管理員。
平日里他就在圖書室讀書看報,寒暑假的時候會將祖國的河山游歷一番。
一切的改變,從他在圖書室發(fā)現(xiàn)陸繁星抄書開始。
圖書室有很多的書,但是不能外借。
陸繁星很喜歡看書,由于家境條件所限,她只能將自己喜歡的書抄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
老大爺撞見她的那日,她正在抄冰心的《繁星》。
陸繁星的字讓教學(xué)多年的老大爺都為之一滯,年紀(jì)小小,卻寫得一手好字。
老大爺站在陸繁星身后整整半個小時,陸繁星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一直在認(rèn)認(rèn)真真地抄書。
此后,不愛八卦的老大爺?shù)叵蚰切┢綍r八卦個不停的女人們打聽了這個小姑娘。
陸繁星的一手好字博得老大爺這個愛才惜才的人另眼相待,老大爺決定不能讓這個人才埋沒在這個有限的天地里。
老大爺把自己存折里的錢取了大半出來,一部分用來買白紙和筆墨,另一部分用來作為支付陸繁星的工資。
老大爺?shù)拈L孫那時不過和陸繁星一般大的年紀(jì),長孫很少回來老大爺這里,在父母身邊長大,幸福無憂的孩子,只有少數(shù)放假的時候才回來老大爺身邊。
長孫一直都知道老大爺取了自己的存款用來幫助一個女孩子,卻從沒有見過陸繁星。
長孫曾戲稱娶孫媳婦的本都被拿走了一半,樂得老大爺敲了他一記。
老大爺有很多的藏書,他每個周都會把家里的書拿去給陸繁星抄,還騙她是從圖書室里取來的。
那時圖書室不能將書私自帶離,老大爺根本不可能拿書給她帶回家抄,可是年幼的陸繁星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一開始,老大爺還找了幾個孩子做做樣子,讓他們一起抄書,那幾個皮孩子沒一個有耐心,敷衍了他一段時間就不樂意了,借口工資太低不肯抄,老大爺也順勢沒有留下他們。
只有陸繁星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地按照老大爺?shù)囊�,一筆一劃地認(rèn)真抄寫。
老大爺偶爾也會借著抄完書的高興檔兒,名正言順地“獎勵”陸繁星一些白紙。
他借自己的藏書給陸繁星,其實除了知道她的身世和家境所迫沒有多余的錢,也是為了能讓她看更多的書,開闊她的眼界。
在徐老大爺?shù)男睦�,陸繁星等同他的門生,有時候他會逮著其中一本書,與陸繁星探討。
陸繁星也不因為他只是個看圖書室的就輕視他,反而很認(rèn)真地與他詳細(xì)探討。
當(dāng)他們相處久了,陸繁星才若有所思自己眼前的這位老大爺,可能并不僅僅只是個看圖書室的“老大粗”。
后來,老大爺不忍心再欺騙陸繁星,實情相告,陸繁星感動地改口喊他“老師”。
從此,老大爺正式收下陸繁星這個“關(guān)門弟子”,家里的藏書也一本本借給陸繁星看,直至所有的藏書都被陸繁星看完。
老大爺曾經(jīng)問過陸繁星為什么不接受別人的幫助,那時的陸繁星個子不過他的大腿,平靜又真誠地回答:“老師,我不能一輩子靠著別人,何況我還不到需要每個人都獻(xiàn)愛心的地步。
”那一刻,老大爺瞬間就明白了。
陸繁星其實不是倔強,不是自卑不肯接受別人的幫助,在她的心底深處,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比她處境更加艱難的人,他們比她更需要別人的幫助。
而她有手有腳,能夠靠著自己去一分一毫地掙口吃的,那么就不算是最苦最難的人。
陸繁星心底一直很柔軟,就像藏著一片羽毛。
縱使她的母親對她非打即罵,可是她抄寫《繁星》泄露了她心底最隱秘的角落,她渴望母親能愛她,能多疼疼她。
有時,老大爺盯著正在安心看書的陸繁星,他多想告訴眼前的這個女孩子,若是有一天,他們能夠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他們都會愛著她的,都會很疼很疼她的。
可是老大爺不希望陸繁星有壓力,更不希望她為了“報恩”,將來才想著嫁進(jìn)他們老徐家。
是以,這樣的愿望,老大爺始終不曾對陸繁星說起過。
老大爺時常在電話里,與長孫說起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
長孫不以為意,覺得老大爺真是關(guān)心過度,曾戲謔:“我親愛的爺爺,我才幾歲,你就給我看好了媳婦,要不要這樣速度?”末了,長孫還嘲笑一句:“爺爺,你就不怕做了賠本的投資嗎?萬一將來你這個孫媳婦沒看上我,豈不是把你的老本都賠光了。
”這話逗得老大爺對著電話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訓(xùn)斥,那時互懟的祖孫二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的玩笑話竟然一語成真。
也許,命運早就規(guī)劃好了一切。
老大爺在國外成婚生子的妹妹突然得了重病,老大爺休了長假前去探望。
去國外前,老大爺在陸繁星不知情的情況下,給陸繁星交了一年的餐費。
老大爺琢磨著等自己回來的時候,陸繁星的餐費還有剩余。
出發(fā)前,老大爺把家里的鑰匙和一個信封交給了陸繁星,叮囑陸繁星,信封在緊急的時候可以拆開使用。
陸繁星不知道那個信封里面裝著一張銀行卡,里面還有一張寫著密碼的紙條。
老大爺什么都為陸繁星規(guī)劃好了,可是他卻依然沒有掌控得了全局,計劃趕不上變化,即是如此。
最后一次聽到陸繁星的消息,在老大爺去國外看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回來后,他才知道陸繁星的母親去世了。
經(jīng)過打聽才得知陸繁星去了孤兒院,可是具體在哪個孤兒院卻沒有人知道。
陸繁星去孤兒院之前,曾把最后一本自己的手抄稿送至了老大爺家門口的郵箱里,還有一把老大爺家里的鑰匙和信封,那是老大爺曾經(jīng)給陸繁星開門拿書的,信封里面的銀行卡陸繁星甚至都沒有打開過。
只是信封上面淚痕清晰可見。
看到這三樣?xùn)|西的那一夜,老大爺難過不已,那些淺淺的淚痕,陸繁星一定是傷心極了,不然以她的性子,一定不會讓信封沾染到。
老大爺自責(zé)在那個小姑娘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她的身邊。
老大爺曾經(jīng)試圖找過陸繁星的下落,可她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許久后,長子才將查到的丁點兒信息告訴他,有人刻意隱藏了陸繁星的行蹤。
無論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他們都無法再知曉陸繁星的行蹤。
這一直是老大爺心里的遺憾,無數(shù)次后悔自己在那個時候前往國外,丟下自己的“徒兒”一個人。
老大爺?shù)耐轮v述完,他才長嘆口氣:“我一直在找她,可是直到她死了才讓我找到她。
”幼孫也才知道眼前墓碑的主人和自己家里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
謝珵寧早已背過身去,他的一生過得太順?biāo)�,卻喜歡上一個事事過得不如意的女孩子。
對陸繁星的過往知之甚多,他就越加地難過沒能留住她。
謝珵寧始終無法開口,實情相告老大爺,這個墓碑下面埋著的不是陸繁星的骨灰,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一絲的痕跡。
老大爺回去的時候,是長孫徐燕時開車前來接他們的。
長孫如今出落得一表人才,他本來是待陸繁星長大后,撮合他們二人的,可是老大爺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徐燕時看到墓碑的那瞬間有片刻的僵硬,他一直不知道老大爺和自己的堂弟去祭拜的人是陸繁星。
扶著老大爺路過謝珵寧的時候,徐燕時看了一眼謝珵寧,眼前的男子,是那么地傷心痛苦。
有那么一刻,徐燕時想停下來,理智阻止了他。
原來,在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以為陸繁星已經(jīng)死了,她在乎的每個人都不曾知道她還活著,不知道她生不如死地活著,那些在乎的人是她活著的支撐。
謝珵寧也不知道,他再一次與陸繁星擦肩而過。
蔣雅晴被判刑后,新聞見報。
覃欽特意買了一份報紙,帶去陸繁星的墓前燒掉。
在墓前待了很久,覃欽感傷:“在這么多年后,我才知他對你的心意。
繁星,他是真的愛你啊,你怎么忍心就這樣走了?”覃欽口中的繁星永遠(yuǎn)都不能再回答他了,即使是這樣,覃欽也替她感到高興,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個最愛最愛她的人。
這么多年后,林嘉木終于將當(dāng)年的真相告訴了覃欽。
望京巷的房子是謝珵寧特意租給她們的,從那時起,謝珵寧就一直在看顧他自己最愛最愛的陸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