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徐燕時自那天祭拜結(jié)束后，就再也沒有見過謝珵寧，可是他私下卻做了一些事。
當他看完搜集到有關(guān)于謝珵寧的一切，才深知這些年那個少年怎么從自己的悲傷里爬起來。
他躲在書房很久待情緒平穩(wěn)才出來，看到他的爺爺就那樣安靜坐在大廳那兒，戴著老花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邁步走到爺爺那里，看到爺爺手里的相片，能讓爺爺這么看著的不過就兩個人。
徐燕時蹲在爺爺面前問：“爺爺，這是陸繁星吧？”爺爺聽到他的問話才回過神，點點頭。
徐燕時不希望爺爺如此傷心，依然像過去那般不討喜：“爺爺，您這么喜歡她做您的孫媳婦，當時就該把我轉(zhuǎn)學過去，這樣，你孫媳婦肯定就跑不了了。
”徐老大爺聞言笑了，笑中帶淚，許久才摸著自己長孫的頭回答：“我是很喜歡繁星啊，她是個好孩子。
你這個混小子，當時雖然嘴上不說，可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被安排。
爺爺希望她幸福，也希望你過得好，所以從不刻意捆綁你們的人生。
”說完，徐老大爺收好相片，有些蹣跚地朝著屋里走去。
這張唯一存下來的照片是他用長孫在他做大壽時送的照相機給陸繁星拍的，她那時那么專注地在抄書。
徐老大爺當年想拿給自己長孫看的，后來忙于教導陸繁星就淡忘了這件事，直至如今，相片被長孫看到，可是相片中的人早已不在。
徐燕時看著徐老大爺?shù)谋秤�，在心里自責：爺爺，原諒我現(xiàn)在不能告訴您，繁星還活著，她過得太辛苦了。
如果她愿意，我會用余生來照顧她，也全了您的心愿，當那天來臨，我會將所有的一切都對您坦白。
第二天，徐燕時再次飛離了這座老城，徐老大爺已經(jīng)習慣長孫在距離自己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無論是挫折教訓還是平步青云，這都是徐燕時該得到的歷練。
徐燕時遇到陸繁星，真是一個天大的意外。
很久之前，徐燕時有個優(yōu)秀漂亮的女朋友叫元苑，元苑從小到大都追求“最優(yōu)秀”，為此不停地努力，越努力越優(yōu)秀。
可正因為太過優(yōu)秀，使得元苑事事好強。
他們大學畢業(yè)后，徐燕時陪著元苑去應聘，無心插柳柳成蔭，不成想元苑沒有應聘上，他自己反而入了hr的眼里。
這次面試已經(jīng)是元苑應聘的第三十七次面試了，如果還是沒有過，對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來說，無疑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太小的企業(yè)，元苑看不起，覺得自己低就了；太有實力的企業(yè)，元苑的能力卻還不達到hr的要求。
深知自家女朋友的個性，為此，徐燕時以自己為籌碼，與hr協(xié)商，元苑最后也被公司留了下來。
這本該是一個永遠沉默的秘密，可是隨著他們事業(yè)的開展，能力也漸漸隨之展現(xiàn)。
不得不承認，當初高管只想留下徐燕時而非他女朋友元苑，確實獨具慧眼。
奈何徐燕時是個只愛美人，不愛事業(yè)的人。
徐燕時很有能力，才華得到賞識，晉升得很快，短短三年多就坐上了總監(jiān)的位置。
元苑境遇卻很不一樣，越是想著往上爬，急于求成，終究是吃了很多虧。
每次元苑做得不夠好，或者出了紕漏，全都是徐燕時一力承擔下來，力挽狂瀾。
下班回家的時候，徐燕時私下安慰自己的女朋友。
一開始，元苑還會苦笑著回應一下他。
久而久之，被上司責怪到麻木，元苑的心就開始扭曲。
徐燕時的安危，在元苑看來就是笑話，就是他在故意展示自己的優(yōu)秀。
饒是徐燕時再聰明，也不會知道元苑的心一天天變得堅硬，一天天變得扭曲。
一日，元苑又被上司責怪了，上司氣急敗壞問她：“徐燕時這么優(yōu)秀，你為什么就是不能像他那樣？”這句話被徐燕時聽到了，與對方爭辯了一番，言語之中依舊是維護自己的女朋友。
這一次，元苑卻甩開了徐燕時的手，奪門而去。
徐燕時不知道，他越是這樣維護元苑，元苑心里的不平衡就越加嚴重。
徐燕時原本想追上去，元苑冷冷淡淡扔下一句：“求你了，徐燕時，別再跟來，讓我一個人靜靜。
”這些年，徐燕時拼了命地維護元苑的自尊，可是好像他怎么做都不夠好。
有時，徐燕時想勸元苑換個工作，可是元苑固執(zhí)得很，甚至無理取鬧問他：“怎么，這份工作就你徐總監(jiān)做得，我就做不得了嗎？是，我能力不如你，可是那又怎么樣，我的努力有哪一分不如你？”元苑篤定了是別人看不到她的努力，別人只憑著喜好看到徐燕時的努力。
每每這樣爭執(zhí)起來，徐燕時覺得很心累。
有一次，徐老大爺來徐燕時的家里小住幾日，時�？吹剿麄冊陔娫捓锍臣埽约覍O兒始終是退一步的那個人。
徐燕時在吵架的時候已經(jīng)刻意降低了聲音，可還是被徐老大爺聽到了。
徐大老爺回老家前夜，把徐燕時叫去了書房。
徐大老爺語重心長：“燕時，你感情的事情，爺爺很想睜只眼閉只眼，可是爺爺還是要規(guī)勸你，你和元苑不是一路人。
你總是退一步，總有一天，是要退無可退的。
”徐燕時不希望自己的爺爺也對元苑有意見，就使勁哄著自家爺爺，避重就輕不想去談?wù)撟约焊星樯系膯栴}。
徐老大爺看出了徐燕時的意思，長嘆口氣：“如果繁星還在，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這樣的篤定，徐燕時又好氣又好笑。
陳年爛谷子的事情，更何況那個女孩子早已經(jīng)失蹤，爺爺卻還一直惦記著，徐燕時這才明白自己的爺爺當初對給他找個“孫媳婦”這事是存了真心的。
徐老大爺回老家不久，徐燕時因為一個并購方案與元苑發(fā)生了摩擦，矛盾再次升級。
元苑為了施工進度不被打亂，為了公司的計劃得以盡快實現(xiàn)，主張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強行驅(qū)逐還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不愿意搬走的人。
徐燕時卻不同意，認為強行驅(qū)逐只會引來民憤，損害公司形象，不符合董事長當年創(chuàng)建公司的初衷。
徐燕時認為有游說的空間，不必如此“兵戎相見”。
商人更在乎的是時間和利益，元苑的建議被大多數(shù)股東認可。
但是徐燕時的考慮未必就沒有道理，總經(jīng)理遲遲不下決定，有些傾向徐燕時的意見。
元苑不甘于再次被徐燕時壓制，在別人的挑唆下，終于決定要背水一戰(zhàn)，把徐燕時趕下臺。
元苑利用徐燕時對她的感情，利用徐燕時對她沒有戒心，偷走了徐燕時的方案，賣給了對手的公司，導致徐燕時負責的另一個項目就此擱淺，整個項目工作人員三個月的心血付之東流。
徐燕時也因此被公司開除，成為了這個行業(yè)的“喪家之犬”。
徐燕時抱著自己的東西離開公司，看向元苑的那一眼，元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徐燕時知道是誰出賣了他，直到離開他還是沒有說，也沒有找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清白，留給自己項目的同事們只有一句深深地“抱歉”。
同事們不愿意相信帶領(lǐng)他們風風雨雨走了一路的“老大”會出賣公司，會出賣他們的心血，可是他們什么也做不了，因為整個計劃部署得太周密了，他們找不到突破口證明徐燕時的清白。
元苑去找過徐燕時，可是被他拒之門外。
在元苑走出徐燕時的公寓后，收到了一條短信：元苑，好自為之，我們分手吧。
在元苑接任徐燕時的位置那天，她參加完了晉升宴回到家后喝了很多酒，又哭又笑，不知道是在高興還是在難過。
她親手將自己的愛情割舍，親手將愛自己的愛人踢到地獄深處，只是為了爬到現(xiàn)在這個俯瞰別人的位置上。
可元苑終究是太年輕了，她以為把徐燕時趕下臺，取代他的位置就是終點。
那個唆使她的人，為了不給徐燕時翻身的機會，設(shè)下了另一個局讓徐燕時萬劫不復。
徐燕時在面臨死亡的那刻，閃現(xiàn)的是自己愛了這么多年的元苑的臉，他有些不解又迷茫問了自己一句：“元苑，你真的有愛過我嗎？”得知徐燕時車子翻下崖，身負重傷有可能癱瘓的時候，元苑才發(fā)覺心底的寒意來自何方。
元苑氣急敗壞找到了那個人質(zhì)問，可是那個人卻笑著回了她一句：“元苑，你為前程毀了徐燕時，對他趕盡殺絕的人是你啊，我只是幫你更完美的收場。
”至此，元苑才知道自己選擇站的那一方到底是什么樣子的“魔鬼”。
徐燕時重傷的消息，徐父不敢告訴徐老大爺。
經(jīng)過調(diào)查，徐父深諳一些陰謀在里面。
為了自己長子的安全，徐父拒絕了元苑的探視。
元苑不依不饒，懇求能見徐燕時一面。
徐父不耐元苑的糾纏，直言不諱：“元小姐，今日我還能叫你一聲元小姐，是因為燕時曾經(jīng)對你有情，如今看來，你對他的情意也不過如此。
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怎么爬到他的位置，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以后不必相見。
這次算我們認栽，若還有下次，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了，我徐某人說到做到。
”為了徐燕時能好起來，徐父將他轉(zhuǎn)院到了醫(yī)療技術(shù)一流的盛華醫(yī)院。
經(jīng)過救治，徐燕時清醒過來，但是他的腿必須經(jīng)常長期的復健才有可能站起來。
待傷好后，徐燕時始終不愿意進行康復訓練。
那段時間，徐燕時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輪椅上，捧著一本書從早看到晚，沒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要好的朋友來看徐燕時，朋友問他就不想復仇嗎？徐燕時依然沒有回答朋友的話，而朋友離開前才發(fā)現(xiàn)徐燕時手里捧著的是巴爾扎克的《幻滅》，頓時百感交集。
一切的轉(zhuǎn)折在那個夜晚，徐燕時覺得很悶，自己轉(zhuǎn)動輪椅到了醫(yī)院的小花園里。
他看到有個女孩子坐在輪椅上，眼里無神地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
那是他第一次見陸繁星，他也不知道在那一夜，陸繁星在曾天擇的陪同下，剛從望京巷回來。
陸繁星哭得很傷心，似乎自己生命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枯萎，甚至消失不見。
她哭了多久，徐燕時就看了她的背影多久，他想不到還會有人比他更加地傷心。
陸繁星似乎是哭夠了，打算回去，可是在轉(zhuǎn)動輪椅的時候還不熟練，連人帶椅重重摔在了地上。
徐燕時在那一刻，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轉(zhuǎn)動輪椅去到了她的身邊，他伸出手想扶起她，可是他始終扶不起來她。
越是著急越是沒法子，最后徐燕時找到了護工，才把陸繁星扶了起來。
這一夜過后，徐燕時才知道這個女孩子叫“陸觀紜”，傷勢比他還要更重。
陸觀紜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站起來，可是她始終都沒有放棄自己的生命。
徐燕時在醫(yī)生那里了解到了陸觀紜的病情后，他沉默了很久。
后來，徐燕時主動要求做復健，徐父問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徐燕時似是玩笑地回答他：“你猜？或許是為了復仇，或許是為了想扶起一個人的時候不必再求助別人。
”說完，徐燕時轉(zhuǎn)動輪椅往自己的病房走去，徐父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是信了幾分。
徐燕時其實還有未說完的話，他希望當自己想扶起一個人的時候不必再求助別人，自己會是那個人的依靠，而不是一樣地無助。
經(jīng)過很艱苦的復健，徐燕時重新站了起來。
彼時，他和陸觀紜成了最好的朋友，陸觀紜告訴了他一個別人不能知道的秘密。
徐燕時才知道，他所認識的“陸觀紜”，其實不是陸觀紜，她有個他早已熟知的名字——陸繁星。
徐燕時知道陸繁星真正名字的那天，都不得不信命。
他站起來的那天，一步步走到還坐在輪椅上的陸繁星面前，伸出手擁抱住她，微笑著對她說：“繁星，我站起來了，以后我可以做你的拐杖了。
”這明明是句玩笑，卻惹得陸繁星哭了，陸繁星以為他好了，又要離開了，她所認識的人又要少了一個。
徐燕時不知道，這么地萬念俱灰，陸繁星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死，可是她不敢死，也不能死，因為她還有活著的目的。
他們熟悉起來后，在徐燕時復健的時候，是陸繁星陪著他咬牙復健過來，一點一滴地鼓勵著他。
所以，當徐燕時好了起來，他第一件事并不是去復仇，也沒有離開。
他買下一個房子，每天會到醫(yī)院陪著陸繁星做復健。
在謝珵寧他們所有人都安逸地生活時，陸繁星在這個冰冷的醫(yī)院周而復始地復健，每一天都痛得大汗淋漓。
陸繁星就像是一個廢人一樣地活著，腿部自從有了知覺開始，她每天都勤于復健，這種痛是她之前都無法體會到的，也是常人無法想象得到的。
徐燕時每次陪她到醫(yī)院，隔著門板看她一次次摔倒，一次次想依靠著東西爬起來，卻依舊爬不起來，一次次趴在地上無助的哭泣。
陸繁星從不在陸家人面前哭泣，縱使她再疼，也只有在無人的角落仍由淚水落下。
徐燕時其實很心疼，可是這一關(guān)沒人可以幫她，只能靠她自己過去。
有時候，徐燕時不忍心，沖進去抱住摔在復健地毯無助哭泣的她，對她說：“我們不復健了，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陸繁星哭著哭著會睡著，徐燕時才發(fā)現(xiàn)她滿頭大汗，她是花了很大決心去復健的，可每一次復健就像是重新經(jīng)歷一次死亡一樣的痛苦。
徐燕時和謝珵寧一面之緣后，其實有想過要告訴謝珵寧的，告訴他，其實陸繁星還在這個世界，她還好好活著，可是陸繁星不肯。
也許，在陸繁星的心里，現(xiàn)在這樣子的她只適合被遺棄，而不是被呵護吧。
在她還是完完整整的陸繁星的時候，她拒絕了謝珵寧的喜歡，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是陸繁星了，有缺陷的陸觀紜，又憑什么告訴謝珵寧她還活著。
猶記得他將謝珵寧的近照帶給陸繁星的時候，他清晰可見陸繁星眼里的淚光。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是謝珵寧陪著她復健，她又何至于這樣的絕望。
是的，他經(jīng)過調(diào)查，對陸繁星的過去了如指掌，可是他始終不敢問，她對謝珵寧是什么感情。
自從他主動把謝珵寧的近照給陸繁星，陸繁星有時也會對他說起與謝珵寧的過去。
陸繁星沒有見過陽光，所以謝珵寧給了她哪怕只有一絲的暖意，都足以讓她小心翼翼收藏著，直至自己淪陷在他的溫柔里。
有時候，陸繁星復健太痛苦了。
徐燕遲就故意逗她：“你年少的時候怎么這么膚淺？他對你好，你就喜歡他了，那我也可以呀！”就差沒直白說人家給她點溫暖，她就上趕著了。
只是，陸繁星是明白他的，知道他的取笑只是在她復健痛苦時開的玩笑，不是真的說她膚淺。
徐燕時已經(jīng)很明確地知道陸繁星喜歡謝珵寧，雖然時間上來說，他好像是來遲了，可是好歹當初她是爺爺給自己定的“孫媳婦”，不努力，怎么就知道她最后選的人不是他，更重要，現(xiàn)在她的身邊只有他，沒有謝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