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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父親是九州第一劍仙。

    母親乃是仙山主母,掌六州六脈三十六峰,九州無人敢觸她霉頭。

    我身為劍仙唯一繼承人,可兩個姐姐卻將一個劍奴寵上了天,任由他頂替我的位置,對我凌辱打罵。

    仙山派人來接圣子時,秦笙用捆仙繩套住我的脖子,像狗一樣拽著我,邊登云梯邊得意洋洋對我說:

    若不是我心善,你這個劍奴哪有機(jī)會參加圣子繼任大典

    上一世,我念在血脈親情,忍氣吞聲,處處忍讓。

    本以為會換來心軟,沒想到卻愈發(fā)變本加厲,他們將我扒筋放血,挖出天生劍骨換給廢柴秦笙,還把我的尸體扔進(jìn)噬魂崖。

    秦笙則仗著劍骨領(lǐng)悟無上劍意,跟兩個姐姐里應(yīng)外合,攻上仙山殺我父母。

    可現(xiàn)在我重生了,震開捆仙繩,一劍將他挑飛出去,穩(wěn)穩(wěn)步上云梯。

    哪來的下賤東西,仙山的云梯是你能踩的嗎

    ……

    我突然動手,驚到了在場所有人。

    掌事王伯欲言又止看我一眼。

    最后還是走過去扶起秦笙,沖我皺眉訓(xùn)斥道:

    你發(fā)什么瘋!居然敢對圣子出手,還不趕緊從云梯上下來,那是你這個劍奴能踩的嗎

    我冷笑一聲:狗奴才,我乃仙山主母之子,你叫我什么

    王伯噤聲,眼神躲閃看向秦笙。

    我怎會給他再開口的機(jī)會,銀白劍光一閃,瞬息間將他打成重傷。

    一個認(rèn)不清主子的下人,還有什么活著的必要嗎

    上一世,王伯仗著有兩位姐姐撐腰,在我面前狐假虎威。

    不但隨意打罵我,讓我每天給秦笙當(dāng)狗供人取樂。

    更是在我死后,將我尸體偷偷藏下,練成傀儡肆意使喚。

    此刻,王伯只剩一口氣,終于想起了我和他的真實身份,趴在地上吐血求饒:

    圣、圣子,我知錯了,求您饒我一命……

    秦笙捂著肚子,面露不忍:

    秦玉,同是下人,你又何苦為難王伯,本圣子自詡平常也沒虧待過你……

    他身形纖弱,蒼白著臉,一副受惡奴欺負(fù)的可憐樣子。

    見狀眾人都站在秦笙那邊,厭惡看向我。

    向來與他交好的天狼峰之子林江,更是怒不可遏,指著我破口大罵:

    一個小小的劍奴也敢欺負(fù)圣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

    誰不知道主母對圣子寵愛有加,這劍奴怕是要被挫骨揚灰了呀!

    誒,聽說這劍奴還是圣子當(dāng)年從下界救回來的孤兒啊,沒想到……嘖嘖,忘恩負(fù)義的東西。

    幼時我調(diào)皮逃到下界,偶遇因為偷燒餅快被人打死的秦笙,一時心善將他帶回了仙界,交給王伯后就再沒管過。

    沒想到,那年我從昆侖求藥回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已被他完全取代。

    大姐二姐愛他入骨。

    甚至為討他歡心,在人前都稱他為弟弟。

    但重生后,我想明白了。

    我乃是九州第一劍仙之子,母親更是仙山主母,身份尊貴。

    憑什么委屈自己,處處忍讓秦笙這個下界來的劍奴。

    還有那兩個著了魔的姐姐,上一世剖我劍骨不說,還聯(lián)合外人殺父弒母。

    既然她們絲毫不顧念血脈親情,我又何必把她們當(dāng)家人!

    想到這,我劍隨心動,無視林江的護(hù)體法器,劍身狠狠抽在他臉上。

    巨大沖擊讓他不受控制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玉石宮壁上,一口血哇得噴了出來。

    林江被我打懵了,捂著腫脹的臉不可置信看向我:區(qū)區(qū)一個身份低賤的劍奴,居然敢出手打我!我可是天狼峰峰主的兒子!

    而且,他的護(hù)體法器怎么沒起作用

    見狀,秦笙臉色難看起來,忙低聲呵斥不遠(yuǎn)處的侍從:

    這劍奴瘋了,還不快去拿捆仙繩,將他速速拿下!

    我淡淡掃過那幾個圍上來想要捆我的侍從,似笑非笑:

    我可是仙山圣子,你們幾個敢賭上性命來挑釁我嗎

    那幾人頓時定在原地,不敢繼續(xù)上前。

    秦笙眼底閃過慌亂,強(qiáng)裝鎮(zhèn)定朝我冷喝道:

    你這個劍奴是想當(dāng)圣子想瘋了吧,整個青州誰人不知我才是大姐二姐的弟弟!

    其他人紛紛點頭,根本不信我的話。

    圣子說的沒錯,這劍奴就是癔癥犯了,瘋了。

    仙山主母君恩浩蕩,惠澤眾生,可如今她的兒子卻被這種厚顏無恥的劍奴冒充欺辱……

    這劍奴真是該死!

    我緩緩抽劍,劍意如山般壓下。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秦笙額頭冒汗,咬牙低聲對林江說:快去傳信給大姐二姐。

    林江惡狠狠瞪我一眼,化作流光飛了。

    我淡漠無視,沒有攔他。

    秦笙沖我微微一笑,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得意,幸災(zāi)樂禍笑說:

    那就讓大姐二姐親自來辨認(rèn)吧,不過她們可就沒我這么好說話了。

    來就來唄。

    我的本命劍發(fā)出陣陣輕吟。

    正好讓我替父母肅、清、門、戶!

    天邊突然傳來一道清越的鳳吟。

    笙哥哥!聽說有人欺負(fù)你,你沒事吧!

    只見一道流光閃過,一個長相艷麗的紅衣女子落在秦笙身邊,焦急問詢。

    是鳳凰一族族長之女,鳳連,向來以圣子未婚妻自居。

    之前她剛出殼,還是一只黑漆漆的烏雞時,總是追在我身后,一口一個圣子哥哥我要嫁給你。

    我身為仙山圣子,無心與妖獸扯上關(guān)系,都故意躲開她。

    眼下秦笙倒是滿足了她的心愿。

    秦笙任由她左右打量,又開始裝柔弱起來,面帶哀愁嘆氣說:

    鳳連妹妹,我御下不嚴(yán),讓你見笑了。

    鳳連皺起秀眉,忙安慰他:怎么會笑你呢笙哥哥,肯定是那個下人的錯,看我替你教訓(xùn)他!

    她轉(zhuǎn)頭看向我,鳳眸燃起怒火。

    真是反了天了,一個劍奴竟敢欺負(fù)到圣子頭上了!

    來人,將這個下人就地處死!

    青州中人都聽過圣子的未婚妻是鳳凰族長之女的傳言,并且信以為真。

    眼下鳳連出來為秦笙作證,這讓原本對我真實身份還略有相信的人一下就變了眼神。

    秦笙嘴角勾起弧度,暗自得意。

    眼看鳳連端著圣子未婚妻的架勢,要為秦笙出氣的模樣。

    讓我想起前世死后,母親震怒清算傷害我的人時,鳳連跪在地上連連求饒,狡辯她只是迫于局勢,其實一直在暗中保護(hù)真正的圣子。

    可事實是,每當(dāng)秦笙想不出法子折磨我時,她總會第一時間獻(xiàn)上歹計,恨不能讓我早點被折磨死,好讓她成為真的圣子正妻,揚眉吐氣。

    也是,誰讓她的族長父親都只配做我母親腳邊的坐騎呢

    我沒忍住嗤笑一聲。

    鳳連一下黑了臉,都死到臨頭了,還能笑得出來我笑你癡心妄想,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勸你別做飛上枝頭的夢了,仙山圣子永遠(yuǎn)不可能娶一個妖獸為正妻。

    此話一出,所有人心神一震。

    此言有理,人獸兩別,更何況是一等一尊貴的仙山圣子。

    難道他真的是主母之子

    議論聲紛紛,所有人眼神在我跟秦笙之間打轉(zhuǎn)。

    我衣著簡單樸素,卻背脊挺直,眉目清正。

    反觀他,雖打扮的精致華貴,卻總是縮著肩,一副小家子氣。

    秦笙面色緊張,繃著臉質(zhì)問我。

    若你是圣子,為何無人能為你作證

    分明是你對鳳連愛而不得,故意來破壞我們二人的感情!

    鳳連神色高傲,揚起下巴,冷冷譏諷道:

    沒想到你這種劍奴竟然敢肖想我,真是令我作嘔,我鳳連身份尊貴,哪是你這種卑賤之人可以相提并論的

    兩人隨意捏造兩句,局面瞬間逆轉(zhuǎn),所有人都堅信我是個想著攀龍附鳳的下人。

    特別是以林江為首的幾個仙家后人,他們氣不過嚷嚷著定要為圣子出氣。

    瞬間將我圍在中間,各種術(shù)法武器就往我身上招呼。

    我眼神一凝,提劍反擊,卻不想渾身靈力一滯,本命劍從空中落下。

    竟是鳳凰一族的禁術(shù)!

    下一秒,烈焰、寒冰、雷擊……各種攻擊瞬息間而止,狠狠打在我身上。

    劇痛席卷而來,我猛地噴血,虛弱摔倒在地。

    今天我們就替圣子,好好教訓(xùn)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劍奴!

    他們不用靈力,輪番上陣抽我耳光。

    不過片刻,我的臉已腫脹得不像樣子,鮮血流了滿身。

    秦笙假惺惺勸道:

    你們別太過分了,還是留條賤命給他吧。

    霎那間,我的怒意達(dá)到頂峰,竟沖破了禁術(shù),靈力震飛那幾個蠢貨,一掌打在秦笙肩上,將他遠(yuǎn)遠(yuǎn)擊飛出去。

    可惜的是我受了重傷,這一掌僅僅擦破了他的皮。

    忽然,兩道帶著怒氣的聲音響徹這方天地。

    小笙�。�

    這聲音我熟得不能再熟,是兩個姐姐來了。

    大姐眼神一凝,縱身接住秦笙,心疼摟在懷里輕聲問詢:

    小笙沒事吧,傷到哪了嗎

    二姐瞬間冷了臉,手中銀白長鞭一甩,不由分說朝重傷的我抽過來:

    秦玉,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小笙動手!

    二姐年少成名,下寂海斬水妖,上東天屠妖龍,被封為九州第一女戰(zhàn)神,靠的就是這一手出神入化的弒神鞭,沾之即傷,觸之即死。

    此鞭一出,眾妖魔無不聞風(fēng)喪膽,四處竄逃。

    可如今,這根只斬妖魔的弒神鞭,竟甩向了我這個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就因為我動了那個鳩占鵲巢的劍奴……

    我眼底一黯,猛地向后閃身,拖著病體堪堪躲過這要命的一鞭,大聲質(zhì)問:

    不就是一個被你們護(hù)著的劍奴,難道我堂堂劍仙唯一繼承人,仙山主母之子還不夠格打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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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我這番話,二姐眉眼驟冷,周身凝結(jié)出大片冰霜,冷喝道:

    放肆,一個卑賤的劍奴也敢冒充本尊的弟弟,真是膽大包天!

    身后,秦笙靠在大姐懷里,故作虛弱咳嗽兩聲,精致漂亮的眉眼上露出些許不忍。

    二姐,算了吧。秦玉他只是嫉妒我罷了……畢竟我是仙山圣子,而他卻是個低賤的劍奴,對我出手不過人之常情,罪不至死。

    反正我也沒受什么傷……咳咳咳……

    他突然捂嘴咳起來,痛苦皺眉,轉(zhuǎn)頭埋進(jìn)大姐懷中,瘦弱的身子隨著咳嗽不住顫抖。

    看他這樣,大姐心疼紅了眼,忙輕輕拍他的后背,又拿出許多千年難尋的奇珍靈藥挨個塞進(jìn)他口中。

    小笙,莫要為這賤奴求情了,先把這補(bǔ)天造化丸吃了,這可是仙品丹藥,全九州只此一顆。

    補(bǔ)天造化丸我看到大姐將那顆晶瑩剔透,仙氣四溢的丹藥塞進(jìn)秦笙口中,腦子嗡得一聲。

    當(dāng)年魔族率兵來犯,大姐一曲笛音,剿滅百萬尸潮,只身一人將魔族重新趕回西荒老巢,從此揚名九州,人稱妙音神女。

    但那一戰(zhàn)大姐也傷了根本,修為再不能精進(jìn),從此一蹶不振,日日頹靡度日。

    我實在于心不忍,一咬牙,偷偷找到以折磨人著稱的昆侖毒師,做了整整三年的藥人,才換來這么一顆補(bǔ)天造化丸。

    我撐著奄奄一息的身體,護(hù)著藥日夜兼程趕回家中,滿心期待大姐吃下藥后能夠重新振作起來,沒想到我的位置已被一個劍奴替代……

    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如今想來仍覺得骨縫生寒。

    如今,那顆我九死一生求來的仙藥,就這樣喂給了秦笙。

    大姐抬頭看向我,眼神透出寒意,冷冷說道:

    區(qū)區(qū)一個劍奴,認(rèn)不清自己的身份,竟敢傷圣子至此。

    老二,不必留手,讓他先吃點苦頭。

    不用你說,二姐長鞭一甩,沖身上前,他敢傷小笙,我定不饒他!

    殺氣赫然逼近,二姐真的招招不留情,往死地招呼。

    我想提劍格擋,可惜我在全盛之時都不能走過她三百招,更何況重傷之下。

    我漸漸不支,猩紅著眼咬牙吼道:

    秦玨!你對我動手,就不怕父親母親追究嗎!

    本尊說了,秦笙才是仙山唯一圣子!

    二姐眼中殺意凌冽,一招蛟龍入海,就要將我血濺當(dāng)場!

    話音未落,天邊驚現(xiàn)五彩霞光,一道宏偉仙音籠罩這片天地,帶著勃然怒氣:

    混賬秦玨,還不快給吾住手!

    二姐聞聲臉色瞬變,急忙收手往后后撤,卻依舊避之不及。

    不知何處飛來一道霞光,狠狠打在她身上,她噴出一口血狂退百十步,狼狽跪倒在地。

    眾人紛紛仰頭看去,只見一女子端坐于紫云之輦,駕乘九色斑龍,周身環(huán)繞祥云瑞氣,衣袂飄搖似星河傾瀉。

    身著九鳳銜珠霓裳,鬢發(fā)如墨玉垂落,蓮步輕移,緩緩從云端飄落在地。

    其容顏端莊肅穆,眸含星輝,雖年約三十許,卻無半分煙火氣。

    只是一眼,眾人便兩眼劇痛,宛如直視太陽,瞬間額頭冒汗腿軟跪下,不敢再看,心下掀起驚濤駭浪。

    竟是主母親臨!

    一股溫暖柔和的力量將我包圍,我虛弱睜開眼,看到那張熟悉面容,淚水如決堤洪水般涌出。

    母親……您來救我了。

    直至此刻,真相終于大白天下,我才是真正的圣子,而秦笙只是個冒牌貨。

    什么,他竟然真的是圣子!秦笙膽子也太大了,連圣子的身份都敢頂替!

    可是,那幾位為何要幫冒牌貨欺負(fù)圣子呢……

    看見我的慘狀,母親滿眼心疼,眉眼間盡是憐惜。

    更有壓抑不住的怒火。

    母親乃位居九州之首的仙山主母,每天都忙得無暇分身。

    上一世,我體諒她辛苦,不讓她分神操心我,就沒隨她住進(jìn)碧霄宮,主動去了青州天狼峰,跟兩個姐姐一起修煉。

    她拗不過我,便任由我留在青州。

    她跟我承諾,等不忙了就會派云梯下來,接我回去舉辦圣子繼任大典。

    后來,由于兩個姐姐的有意操作下,我跟母親的關(guān)系越來越疏遠(yuǎn)。

    直到秦笙領(lǐng)悟無上劍意,帶著兩個姐姐打上碧霄宮,她才得知我已經(jīng)遇害的消息。

    那一瞬間,她泣血悲鳴,九州大地隨之震顫,明明是春日時節(jié),百花竟在一息之間全部枯萎。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會落淚。

    母親溫柔的手輕撫過我的臉,仙氣涌入身體,傷口瞬間愈合。

    她將我護(hù)在懷中,就如同凡間母親一般,親吻我的額頭,不住喃喃:

    母親對不起你,是母親來晚了,讓吾兒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我雙手緊緊抱住她,無比貪戀此刻的溫暖:

    您來的正是時候,欺負(fù)我的人都在這呢。

    主母冷冷抬眼,一道恐怖至極的威壓瞬間席卷全場。

    所有人身子驟然矮了幾寸,幾乎快要趴到地上。

    真是好大的膽子,吾親封的圣子,何時是一個毫無根骨的凡人

    仙音被龐大靈力裹挾而出,猶如黃呂大鐘狠狠震響在眾人耳畔。

    所有人都身子一晃,七孔都往外溢出血來。

    修為低的人更是當(dāng)場昏死過去。

    秦笙作為主母首當(dāng)其沖的目標(biāo),若不是大姐二姐拼命用靈力護(hù)著,怕是已經(jīng)在這一聲仙音里魂飛魄散了。

    但他情況算不上好,狼狽跪在地上,后背被冷汗?jié)裢�,神魂震顫,瞳孔渙散,已經(jīng)在崩潰邊緣。

    大姐二姐再厲害,也頂不住仙山主母這種級別的威壓。

    時間一久,別說護(hù)住秦笙了,連護(hù)住自己都費勁。

    見秦笙快撐不住了,大姐牙一咬,抬頭朝主母懇求道:

    母親,頂替圣子并非小笙有意為之,全是我和妹妹的主意……求母親高抬貴手,饒他一命吧!

    主母美目輕移,轉(zhuǎn)頭看向這個大女兒,似笑非笑:

    哦全是你們二人的主意

    可你是不是忘了……秦玉才是你的親弟弟

    大姐身上威壓突然加重,她冷汗如雨不住往下流,嘴角溢出血來。

    她呼吸艱難,斷斷續(xù)續(xù)解釋說:

    正是、正是因為秦玉是我的親弟弟,我才借此想鍛煉他的心性,想讓他早點成熟,以勝任圣子之位……

    吾碧霄宮什么時候用過這種下作手段來鍛煉圣子!

    你們姐妹二人,簡直荒唐!

    主母眼神一厲,滔天怒氣再壓抑不住,云袖一甩猛地將大姐打飛出去。

    大姐身子如破布娃娃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重重落在地上,鮮血狂噴不止。

    凡間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但若放到仙界,主母一怒,伏尸何止千百萬之?dāng)?shù),流血又何止千萬里……

    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被怒意壓得五體投地,爬都爬不起來。

    腦子里瘋狂回想,自己之前有沒有欺負(fù)過真正的圣子。

    那幾個剛打過我的仙家后人,更是身子抖如篩糠,滿臉絕望,只覺死期將至。

    為了護(hù)住秦笙,二姐還在苦苦強(qiáng)撐,七竅不住往外流血。

    她額頭狠狠磕在地上,睜著眼咬牙大聲喊道:

    秦玉是您的親兒子,我跟大姐就不是您的親女兒了嗎

    您不分青紅皂白,不問緣由,上來就定了我們的罪,反而將秦玉護(hù)在身后。

    母親不覺得自己有點太絕情了嗎

    吾絕情主母沉默片刻,忽而輕笑一聲,恐怖威壓如退潮般收了回去。

    在場所有人身上瞬間一輕,終于能喘口氣了。

    二姐身子一晃,勉強(qiáng)撐住沒倒,第一時間去看秦笙的狀況。

    主母一揮手,天女在身后擺出一張軟榻。

    她摟著我坐在上面,垂目俯視這群跪著的螻蟻,淡淡說道:

    那便給你二人一個解釋的機(jī)會吧。

    大姐掙扎著起身,從遠(yuǎn)處爬過來,重新在主母面前跪下。

    母親,當(dāng)年秦玉入住天狼峰時,我與二妹甚是欣喜,都說修仙之人親情緣淺,我們卻不信,只想一心好好對待這個弟弟。

    但漸漸,我們發(fā)現(xiàn)秦玉并不與想象中一樣,咳咳……

    她剛剛傷得很重,嘴里不斷吐出血來,還夾雜著些許內(nèi)臟碎片。

    主母對此視若不見,淡淡問道:

    怎么不同。

    最開始,我和大姐與他搭話,他都視我們?yōu)槲镂铮瑥牟焕頃?br />
    我們以為是他靦腆害羞,不好意思,或是自負(fù)圣子身份,不屑和我們說話。

    可后來,無論我怎么么逗他,他都不哭不笑,情感沒有一絲波動,宛如石人,每天只知道練劍。

    二姐接過話頭,將秦笙溫柔護(hù)在懷中,抬眼看過來,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復(fù)雜神色。

    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秦玉他天生少根情絲。

    聞言,我有些茫然。

    我少根情絲

    母親神色依舊淡然自若,像是早就知道這件事。

    她將我往懷里摟了摟,挑眉反問:

    所以呢

    二姐抿了抿唇,垂目回憶,聲音雖低卻格外清晰:

    我曾在古籍中見過一則上神遺言,說是不久后天地間將會有一場劫難,屆時山河傾覆,萬靈俱滅,仙界也十不存一。

    而帶來這一切的人,就是……

    就是天生少根情絲的秦玉

    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道清冷男聲。

    我精神一震,睜眼亮晶晶看過去:

    父親!

    一道劍吟清樂響起。

    眾人抬頭,一尊白發(fā)劍仙踏碎虛空而來,周身流轉(zhuǎn)恐怖劍氣,仙劍破虛掛在腰間,劍身上古銘文波紋般閃爍。

    劍心通明……此人是傳說中九州第一劍仙!

    所有人心下駭然,圣子受辱,主母和劍仙竟然都來了!

    這對夫妻可是九州的頂級戰(zhàn)力,從不同時在人前出現(xiàn)的。

    因為就沒有陪他們同時出場的時候。

    今天這情況……怕是不能善了!

    劍仙清冷出塵,眉間覆雪,不似凡人。

    他在主母身前落下,白皙纖長的手摸了摸我的頭,聲音不像母親那般溫和,但我能聽出其中滿滿的心疼。

    玉兒,你將無上劍法練得很出色。

    我眼眶一紅,多年的辛苦終于得到了認(rèn)可。

    我起身撲進(jìn)他的懷中,悶悶說:

    謝謝父親。階下,大姐擦去嘴邊的血,啞著嗓子說:

    父親,母親,秦玉是命定帶來劫難之人,他今日若真的繼任了圣子,日后便是仙山圣主,九州之首,屆時豈不更天下大亂……

    我跟二妹憂心蒼生,之所以讓秦笙來頂替圣子身份,正是他乃一介凡人,便于掌控罷了。

    她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父親母親就算不認(rèn)可我們姐妹的做法,也該理解我們的苦心!

    至于秦笙,只不過是被我們利用的棋子罷了。如果父親母親介意,我可以將他送回凡間,讓他在故土了卻殘生。

    此言一出,場內(nèi)響起竊竊私語,許多審視目光紛紛看向我。

    不是吧,真圣子居然是能帶來劫難之人嗎

    且不說傳言真假,少情絲可了不得,等于沒有人的情感,讓這么一個殘缺之人當(dāng)圣子,九州危矣!

    這么說來,戰(zhàn)神和神女反而做的沒錯畢竟是為了天下蒼生啊!

    大姐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主母眼神一厲,釋放恐怖威壓,全場瞬間噤若寒蟬。

    劍仙摸了摸我的頭,聲音清冷如山澗溪流:

    吾兒與常人相比,在情之道上是開悟晚了些。

    但他并非缺少情絲,而是天生劍骨,胎胎中就領(lǐng)悟了無上劍道。

    無上劍道,無形、無情、無名、無我,秦玉生下來就已入了無情境,等突破后,自然會懂情。

    什么�。�

    這話一出,全場震驚。

    無上劍道乃九州萬道之首,只有劍仙一人悟道。

    而圣子,居然還在娘胎里就領(lǐng)悟了

    一時間,無數(shù)震驚、艷羨、驚嘆、仰望的眼神,又紛紛落在我身上。

    吾兒現(xiàn)在已是無名境了吧。

    父親低頭問我。

    我點頭:但是離無我的境界還差得遠(yuǎn)呢。

    主母淡淡質(zhì)問:

    你們仔細(xì)看看,吾兒的樣子像少情絲的樣子嗎

    他的憤怒、委屈、怨恨難道是演的嗎

    大姐和二姐瞬間啞然,愣在當(dāng)場不知所措。

    她們之前便冷落我,后來更一心撲在秦笙身上,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時候突破的無名境。

    方才圍觀全程的群眾連連點頭。

    是啊,圣子的七情六欲很真實,不像是少情絲的樣子。

    倒是那個假圣子,更像是裝的。

    父親抬起鳳眸,直直看向地上跪著的秦笙,嫌惡冷哼一聲:

    千年難遇的極陰之體,天生爐鼎……你們姐妹心思居然這般骯臟,真是有辱我仙家身份!劍仙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嘩然,都以異樣目光看向三人。

    不是吧,秦笙竟然是爐鼎

    天呢這也太惡心了。

    秦瑤秦玨兩人莫不是中了蠱,這般神志不清……

    被一眼道破秦笙身份,大姐二姐臉色一白,好似在人前被扒光了衣服般羞愧難當(dāng)。

    爐鼎,就是容器,能通過雙修或采補(bǔ)的方法,為主人提供靈力。

    要知道仙界自詡正派,最厭惡爐鼎這般喪盡天良,劍走偏鋒的法門。

    只有魔界那些為修煉什么都不顧的狂徒,才會私養(yǎng)爐鼎。

    吾竟不知,仙門清凈之地出了你們兩個敗類。

    主母一拍扶手,神色震怒,靈壓朝二人沖去。

    大姐二姐身子一震,齊齊嘔出一口心頭血。

    大姐發(fā)絲凌亂,慌忙抬頭看向父母,含淚否認(rèn)說:

    不,女兒一開始并不知道秦笙是極陰之體,我只是想拿他來刺激秦玉,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缺根情絲,怕他是帶來天地劫難的罪人……

    女兒對秦笙并無感情,他區(qū)區(qū)一介凡人之軀,怎么可能入得了女兒的眼。

    女兒是一心為了秦玉,此姐弟之情,天地可鑒……

    父親打斷他,語氣淡漠:

    那你現(xiàn)在殺了他。

    大姐喉頭一哽,瞬間收聲,好似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晌,劍仙垂目,視線落在她身上:

    為何遲遲不動手

    大姐雙拳緊攥,扭頭看了一眼面白如紙的秦笙,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

    許久,她像是想起什么,慌亂朝我膝行幾步,高傲如蓮的人眼中滿是卑微祈求:

    弟弟,秦笙是你帶回來的孤兒,侍奉你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大姐求你,希望你能不計前嫌,求求父親母親,高抬貴手放過秦笙吧。

    今后你想要什么盡管跟我說,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推辭。

    我看著她砰砰朝我磕頭,替秦笙求情。

    忽而想起我為了她去昆侖時,也是一樣跪下給毒醫(yī)磕頭,求他賜藥。

    我們兩個……真是可憐可笑。

    秦瑤,我只問你一件事。

    我沉默片刻,終于在她祈求的眼神中,開了口。

    好弟弟,你盡管問,大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姐眼里倏然亮起光,神情激動。

    素聞妙音神女善術(shù)法,九州秘術(shù)都如數(shù)家珍,了然于胸。

    我淡淡笑了笑,語氣平靜:我有一舊友,想跟我一起修劍道,可惜他根骨太差,只有凡質(zhì),不知你可有什么妙法

    吾兒想要幫朋友洗骨伐髓父親關(guān)切問道,微微皺眉:只是凡質(zhì)再怎么洗……想修劍道怕是不行,要是你朋友不介意,可以先跟吾練兩年根骨。

    人群中響起嘶嘶吸氣聲。

    區(qū)區(qū)凡人資質(zhì),居然被允許跟九州第一劍仙學(xué)兩年劍法!!

    這是何等的殊榮!

    還要先問他介不介意!

    說介意的,怕是腦子被驢踢了吧!不,被驢吃了!

    我朝父親笑笑,謝過他好意,轉(zhuǎn)頭定定看向秦瑤:

    只要你能幫我的舊友,我就讓母親父親饒秦笙一命。

    上一世,秦笙最開始只是想頂替我的圣子之位,對習(xí)劍并無興趣,他向來嬌氣,吃不得苦,連吃藥都得大姐二姐用糖哄著。

    更別說修劍道了。

    二姐則單純愛秦笙入骨,只要我沒惹秦笙不高興,她就把我當(dāng)空氣,對我也沒有殺意。對我起了殺心,想剖我劍骨的人只能是大姐。

    聯(lián)想秦笙天生爐鼎的體質(zhì),和后來三人竟能攻上碧霄宮,殺劍仙弒主母……

    秦瑤,你為了追求修為,已經(jīng)走火入魔了。

    我今日問她,不是為了確認(rèn)什么。

    而是要她做選擇。

    是要秦笙這個天生爐鼎死,從此絕了成圣夢,還是暴露自己會魔道秘法,被父母當(dāng)場誅殺。

    大姐臉色瞬白,身子一晃,咬唇低頭,陷入兩難境地。

    我……我……

    看她猶豫支吾,父親鳳眼瞇起,似是猜到什么。

    事關(guān)秦笙生死,見大姐猶豫不說,二姐急聲催促:

    姐姐,你有法子就趕緊說啊,難道你要小笙死嗎!

    難道有什么顧慮比小笙命還重要嗎!

    她不知其中利害,不知道換骨之法是魔道秘法,只有極少數(shù)高層才知道。

    如果大姐在人前說了,就暴露了她跟魔道有過來往。

    這可是比秦笙頂替圣子身份還要嚴(yán)重的事情。

    大姐嘴唇都被她咬出血來,雙眼猩紅,內(nèi)心來回拉鋸,猶豫、抉擇、煎熬……

    是讓自己多年布局毀于一旦,從此躲在青州當(dāng)個廢人。

    還是賭一把,賭父母念在骨肉親情,舍不得殺她,留得秦笙這個極陰之體在,不怕沒有再起的機(jī)會……

    大姐�。�!說�。。。�

    二姐嗓音嘶啞,聲聲催命。

    秦笙伸手想勾大姐的衣服,淚如雨下,凄凄懇求:

    大姐救救秦笙,秦笙不想死……

    大姐閉了閉眼,作出決定,咬牙說:

    我,我有法子!是換骨之法,只需找一資質(zhì)良好之人,兩人每日服下特質(zhì)湯藥,十年之后,便可剖肉換骨……

    十年

    我想起大姐每日都會送過來的,美其名曰為我特意熬制的靈茶,被秦笙頂替身份后,她給秦笙送茶時,也會特意給我一杯。

    我竟天真以為她是念舊情。

    秦瑤,你真夠狠,十年前就盯上了我的天生劍骨……

    我內(nèi)心一片慘然,周身靈力隨之波動。

    還有這等違反天道之術(shù)。

    主母皺眉,頗為不適。

    劍仙將手覆在她手上,安撫說:

    魔道不入流的術(shù)法,卿卿不知也是正常。

    什么

    主母震怒,磅礴靈力朝外傾瀉而出。

    秦瑤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跟魔道私下勾結(jié)!

    吾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身為仙山主母,底下這些人什么心思她心如明鏡。

    她眼神寸寸轉(zhuǎn)冷,對這個女兒失望至極。

    聯(lián)合外人欺負(fù)秦玉,還暗中勾結(jié)魔道。好好,你長大了,母親管不住你了。

    不,你怕是也沒把我當(dāng)做母親吧。

    倏而,她長長嘆氣,疲憊靠在劍仙肩上,揮揮手說:

    今日一事,全權(quán)由圣子決斷吧,吾累了。

    說罷,兩人化作兩道流光,消失在云端。

    我冷冷看著大姐慘白的臉色。

    不好意思呢秦瑤,你賭輸了。

    是你自己半點不顧念血脈親情,做下喪盡天良的蠢事。還指望我們對你留有舊情嗎

    我一揮袖,招來天女神將,沉聲宣道:

    秦瑤,秦笙,斬立決!

    諾!

    神將領(lǐng)命,將兩人壓在臺下,提刀欲斬。

    不,不要……秦玉,弟弟,求你……

    大姐像是真的后悔了,慌亂朝我哀求。

    秦玉我錯了,我不該妄想替代你,不要殺我,求你饒了我,我為你當(dāng)牛做馬,我……

    秦笙涕淚橫流,跪在地上無助哭嚎,苦苦求饒。

    斬。

    我內(nèi)心毫無波瀾,兩道金令擲出。

    神將手起刀落,兩人身死當(dāng)場,連神魂都一并斬了,從此再無輪回。

    秦玉�。�!你竟敢殺了小笙……啊啊啊啊啊我要你死!

    見秦笙身死,二姐徹底瘋了。

    她渾身靈力暴走,抓起噬魂鞭,不顧一切朝我殺來,就算拼得同歸于盡,也要殺了我為她心上人報仇。

    秦玨畢竟是九州第一女戰(zhàn)神,數(shù)百名天女神將竟無一人能攔她。

    保護(hù)圣子!

    眾人驚厥急呼,害怕下一秒看見我血濺當(dāng)場。

    我面色不改,摸上腰間本命劍。

    劍出。

    秦玨,我挽了個劍花,甩干凈劍身上的血,緩緩收鞘,斬。

    二姐身形定住,喉頭發(fā)出咕咕血聲,隨后脫力摔倒在地,沒了生息。

    只一劍,九州第一女戰(zhàn)神身死道消。

    我淡漠轉(zhuǎn)身,緩緩步上屬于我的云梯。

    是的,剛剛大喜大悲之下。

    我突破到了無我境。

    目上無塵目下空。

    ——是為無上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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