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2章
2
早幾年,蕭伯森提過給我買一輛車。
可我體諒他公司剛起步,需要資金周轉(zhuǎn),拒絕了他。
他也沒再堅持。
艱難創(chuàng)業(yè)那些年,我陪他睡過地下室,吃過饅頭咸菜,穿過地攤甩賣的衣服。
我以為那些都是我們愛的勛章,卻不過是愛的諷刺。
現(xiàn)在他卻為了一個認(rèn)識才三月的女孩,一擲千金買下豪車。
反襯之下,愛與不愛這么明顯。
酒店外,大雨如注。
我直直走進雨幕里。
仰起臉,任由雨水浸透。
這場暴雨,下了二十年。
......
二十年前,那個大雨傾盆的清晨。
剛滿十九歲的我,背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地山路上。
心里第一百次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要報名來這么偏遠的西南山區(qū)支教。
老師老師!
身后傳來稚嫩的童音。
我循聲看去。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跌跌撞撞朝我跑來。
他渾身濕透,卻緊緊用衣服護著一把舊傘。
你就是從大城市來的老師吧。
他氣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把傘塞到我手里。
我心疼地把他攏進傘下。
他卻倔強地站在雨幕中。
老師不必了,傘太小。
我蹲下身子,和他平視。
謝謝你,你叫什么名字。
蕭伯森。
說完,轉(zhuǎn)身跑了,很快消失在山路盡頭。
第二天,村支書帶我參觀了校園。
一間教室里只有一套破舊的桌椅。
兩小時后,我見到了那個唯一的學(xué)生。
穿著破洞褲子,入秋了還趿著一雙不合腳的拖鞋。
這孩子命不好,出生時母親難產(chǎn)死了,第二天父親也跳井殉情了。
但娃娃是個好娃娃,好學(xué),性子也要強。
村支書撫摸著男孩的頭介紹。
男孩怯怯地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堅韌和渴望。
我也把全部的心血灌注在他身上。
轉(zhuǎn)眼,一年支教生涯接近尾聲。
回城那天,我送給他一雙皮鞋。
鼓勵他好好學(xué)習(xí),憑本事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緊緊抱著皮鞋,淚流滿面。
十年后,我從建筑系學(xué)生成長為一名設(shè)計師,應(yīng)導(dǎo)師邀請回校分享經(jīng)驗。
我問了一個略顯刁鉆的問題。
現(xiàn)場只有一個男生站起來,侃侃而談。
我欣賞地看著他,頻頻點頭。
很好,請問你是......
男孩抬起頭,目光穿過報告廳直視我的眼睛。
建筑系一年級,蕭伯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我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講臺才能站穩(wěn)。
后來,我們越走越近。
終于在一個微醺的夏夜,我們沖破了世俗的束縛。
從那以后,他再也不稱我為老師,而是喚作姐姐。
后來,在每一個清涼的夜里,我們做得酣暢淋漓。
仿佛唯有這樣,才能驗證彼此與世俗抗?fàn)幍膱远ā?br />
蕭伯森說,等他功成名就,一定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我進門。
我眼巴巴等著他從深山到京都,從一貧如洗到名利雙收。
一等就是二十年。
他卻給了我一個爛俗的理由。
然后牽起另一個年輕女孩的小手。
我三十九歲了,眼角漸多的魚尾紋提醒我不再年輕的事實。
再不聯(lián)系那個人,就真的老了。
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
在手機上利索地按下一長串?dāng)?shù)字。
一個清冽的男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慕容秋,這么多年你總算想起我了......
回別墅收拾完東西。
鑰匙放在玄關(guān)處的盒子里。
設(shè)計院我也遞上了辭呈。
在老主任的嘆氣聲中,把最后一張草圖放在他桌上。
現(xiàn)在,只剩一件事。
做完就可以沒有牽掛地離開了。
手機里的信息閃著微光。
恭喜您成功入圍圖蘭杯建筑設(shè)計大賽決賽......
三天后,我走進星豪大禮堂。
緊緊抱著懷里的設(shè)計圖集《山之淚》。
如果辭呈生效,這也許是我的收官之作。
里面每一處線條都凝結(jié)著我半年多的心血。
突然,我在第一排評委席位上發(fā)現(xiàn)了蕭伯森的身影。
心里一顫,手指驀地攥緊。